少顷,池京禧便道,“有何事?”
闻砚桐心中一凉,池京禧竟然没有让她进去,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她道,“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池京禧道,“非要今日说吗?”
“就要现在说!”闻砚桐几乎趴在门上,“不然我睡不着觉。”
池京禧顿了顿,总是妥协,“那你进来吧。”
闻砚桐忙推门进去,就见他正把身上的棉袍脱下来,旁边还有小厮在点暖炉。
闻砚桐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盯着那小厮。
小厮感觉到自己的碍事了,于是手脚越发快,到最后急得头上都出了汗,拿着自己的东西麻溜的退出了房间。
池京禧站在书桌前,动作很慢的在几本书中翻看挑选,似乎在找东西。
闻砚桐往他那边走了两步,小声道,“小侯爷……”
池京禧低低应了一声,语气如常,“什么事?”
她两个手拧巴在一起,“今日的事,十分抱歉,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池京禧这次倒是没应,只是书本翻页的声音一下子加快,似乎彰显了他不悦的情绪。
她着急解释,“我原本以为你会推开的,我是不想那件事闹大暴露你的身份,所以想向那花魁证明我喜欢男人的,但是没想到我动作那么慢,你还没有反应……”
池京禧道,“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闻砚桐忙道,“没有没有!是我的错,你若是生气,骂我罚我都可以,实在不行,你就揍我一顿,怎么样都行,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没有半句怨言?”池京禧缓缓重复道。
闻砚桐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池京禧将手中的书放下,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而后侧头,“你过来。”
闻砚桐赶忙依言走过去,到了他身边。
近距离看,池京禧果然比她高很多,应该不是踮着脚就能碰到嘴巴的距离啊,为何当时就那么轻易的亲上了呢!
池京禧道,“再近点。”
闻砚桐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知道池京禧不可能真的动手打她。
离他只有半臂远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闻砚桐的手腕,将她往前拉了一步。
闻砚桐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他的怀里,抬头一看就对上他的眸光。
她想起来了!当时就是池京禧低了头看她,她才轻易的触碰到他的嘴角的!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与先前在街上不同的是,那时候还有街头来往路人的声音,还有周围人惊呼诧异的叫喊,吵杂而喧闹。
但是现在这里却十分安静,静到闻砚桐清晰的听见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和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以及悬在鼻尖上方,池京禧的呼吸。
她心尖像被掐了一下,猛烈的跳动让她的血液好似灼起来一般,烧得脸颊发烫。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悸动的存在。
池京禧那双漂亮的眼睛很近,近到闻砚桐将其中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她下意识想要退缩,于是缩了缩脖子。
池京禧却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声音又低又沉道,“你不是说怎么样都行吗?”
这轻缓的语气让她的呼吸瞬间乱了,张了张唇,“我……”
池京禧的眸光往下移,揉着朦胧的视线落在她娇嫩的唇上,就这样盯着。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闻砚桐咕咚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跳的飞快,却没生出一丝拒绝的念头。
紧接着池京禧开始低头,与她炽热的鼻息缠绕在一起,越来越近。
闻砚桐本能的抬起右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腕,思想像是被冻住,一瞬间竟是什么反应都没了,愣愣的看他靠近。
一种很奇妙的情绪从心尖冒出嫩芽,她只知道盯着池京禧,视线被他占满,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在近一些,池京禧的唇在她唇边一指宽的地方,停了。
呼吸洒在她的唇瓣上,池京禧轻轻勾起一个笑容,眼睛里全是缱绻的笑意,然后一下子松开了她,说道,“好了。”
闻砚桐还愣着,直直的盯着他。
池京禧点了点她的脑袋,“回神了。”
她一下子有了反应,压抑着乱了的呼吸,问道,“什么?”
“我原谅你了。”池京禧道,“今日的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下你知道突然被别人亲是什么感觉了吧?”
闻砚桐喉头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了!
她感觉整个心都乱了,被池京禧轻柔的目光,柔软的指尖,炽热的气息搅得稀碎。
闻砚桐匆忙的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觉得不能再继续留下来了,只好道,“小侯爷原谅我就好,那我先回去睡觉了,祝小侯爷今夜好眠。”
她甚至没听到池京禧的应答,飞快的离开,然后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池京禧仍站在桌边,看着门的方向,面上的笑意渐渐软化,浮现些许无奈来。
闻砚桐回去之后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她迷迷糊糊的洗漱完,躺在床上时,仍然觉得耳边缠绕着池京禧的呼吸声。
对池京禧的心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先前见到他时的每一眼惊艳,都会让她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受伤时表现的沉稳,射箭时散出的锐气,让人不喜欢都难,但是只有这一次感觉如此的强烈。
强烈到闻砚桐能够清楚的触碰到这种存在了的情感。
以前闻砚桐觉得,爱情都是一瞬间的出现的,但是方才池京禧靠近的时候她才明白,心动已是融进了寻常日子里的每一处细节。
所以池京禧凑近时,她一点推开的念头都没有,反而有了隐隐的期待。
同时也清楚的知道。是池京禧,所以才会如此。
当夜闻砚桐也没怎么睡,竟一直思考到了深夜,脑子里不断浮现池京禧的面容,不管是提笔,还是射箭,亦或是揍人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处细节,都清晰的印在脑子里。
原来,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竟把池京禧观察的那么仔细!
再回想身边的傅子献和牧杨,整日相处的人,都远不及池京禧在她的脑海里模样生动鲜活。
或许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她的目光早已诚实的暴露心思,跟着池京禧打转了。
闻砚桐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这一日睡得晚,第二日被茉鹂喊醒的时候,闻砚桐眼皮都有些睁不开,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黑眼圈能垂到地上去。
茉鹂吓了一大跳,忙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闻砚桐打了个大哈欠,懒懒道,“是生病了,相思病。”
茉鹂捂嘴轻笑,“公子是相思谁呢?”
闻砚桐却捂着不肯说,“不告诉你。”
简单整理了一下之后,闻砚桐出门吃早饭,池京禧已经坐在楼下等了。
客栈早上并没有多少人,池京禧的位置又靠里,闻砚桐摸过去的时候他面前的粥只剩一半了。
池京禧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也太用功了吧?”
闻砚桐知道他是说反语,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就走过去。往日都是坐他对面的,但这次却凑到了他身边,挨着他坐下,问道,“小侯爷,昨夜睡得可好呀?”
池京禧被她挤得往旁边挪了挪,看了看她满眼的红血丝,“总之比你睡的好。”
闻砚桐揉了揉眼睛,笑道,“我这还不是因为昨夜做了个噩梦吗?”
池京禧一听,顿住了,“又做噩梦了?”
“嗯嗯。”闻砚桐点头,“梦到我喜欢上了一头猪,整日想着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京禧的小小日记】
二月二十七:
她又做噩梦了
上回是被猪拱死
这回是想嫁给猪
……我想见见那头该死的猪
第69章
闻砚桐一大早就相当开心,即便是困倦的脸也无法遮挡唇边的笑意。
池京禧纳闷她为何那么高兴, 正想问问时, 她却一头栽在软榻上睡死过去。
许是昨夜实在熬得太晚, 闻砚桐一沾上软软的枕头,就睡得天昏地暗,周围又没什么吵杂的噪音。
坐在车里另一边的池京禧从她睡着开始就一直是安静状态,眸光时不时落在她安宁的睡相上,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走走停停,赶路赶到了下午, 闻砚桐才昏昏沉沉的爬起来。
这种颠倒日夜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即便是睡眠补够了, 精神还是蔫的。
池京禧见了之后命人泡了酸枣仁和枸杞给她喝。作用其实不大, 但是闻砚桐喝了之后心里暖洋洋的, 捧着杯子直乐。
接下来的路程里,池京禧能够明显的察觉闻砚桐心情开朗,时不时的傻乐就算了, 还总盯着他。
每次询问的时候, 又都会被闻砚桐给含糊过去。
池京禧现在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往见到闻砚桐有什么说什么, 厌烦的表情明晃晃的摆在脸上,“闭嘴,滚开”之类的话都是张口既来。但是现在恰恰相反,不仅无论如何都不对她生气,反而还很在意她情绪的起伏。
闻砚桐向来古灵精怪, 这一路上从没有让池京禧觉得无趣的时候。赶路还是以以前的方式,可朝歌到长安的路却好像突然缩短了。
路上赶了十几日,三月中旬就回了长安。
长安乃是绍京第二大繁华之城,更多时候都与朝歌齐名,但是由于朝歌冠了个“皇都”的名号,所以长安一直屈居第二。
实际上因为朝歌要严格控制进出贸易的人,反而没有长安的来得富裕。这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商贾,琳琅满目的店铺酒楼随处可见,一条大街阔至八辆马车并架前进仍显宽敞。
闻砚桐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只看一眼,就被这盛世长安给惊艳了。
是与在朝歌完全不同的感觉。
身处朝歌的时候,只觉得那个地方虽然也繁华,但是繁华中套着枷锁,街上随处可见的巡逻官府,来往的人脚步匆匆,若非出现热闹事,一般不会轻易停留。
但是长安不同,长安的街头到处充斥着自由的气息,街上行走的人衣着服饰各不相同,有的差别很大,想一个各种国度杂糅在一起的都城。当然大多数还是绍京人,他们在街头奋力叫卖,热情的欢迎四面八方的游人。
闻砚桐兴奋的头卡在窗边,愣是不愿意收回来,东张西望。
池京禧敲了敲窗框,“你家快到了。”
闻砚桐这才把头缩回来,“啊?”
池京禧挑眉,“你不记得你家在哪?”
闻砚桐嘿嘿一笑,“这不是离家久了些吗?有些路边的铺子都换了模样,我认不出来了。”
长安城中心有一条大路,长至数百里,路的尽头再往东一转,就是闻家了。
闻砚桐下马车的时候既忐忑又不舍,踮着脚扒着窗框往里看,“小侯爷,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池京禧由于不想给闻家造成麻烦,便没有下马车,只在窗边道,“若有时间,我定然会来找你的。”
“那万一你一直忙呢?”闻砚桐撇嘴。
“那就忙里偷闲来找你。”池京禧弯唇笑了,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行了,快回去吧,你许久不回家了,你爹娘定然很想念你,好好跟他们相处。”
闻砚桐皱了皱鼻子,恋恋不舍道,“那可说好了,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可不敢去侯府找你,万一被抓了扔进官府,我会哭晕在牢里的。”
池京禧笑了笑,一想也是,万一闻砚桐惹出了什么事,闻家一商贾,自然没有能力自保,于是干脆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玉递给她。
玉很轻薄,成雪白的颜色,其中有些暖黄色的细纹,什么杂质都没有,当间只有一朵镶着金边的如意祥云纹。
闻砚桐不客气的收下,咧嘴笑了,“这是小侯爷送我的临别礼物吗?”
池京禧眼里都是纵容,“这东西你收好,就带在身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只管亮出来就是。”
闻砚桐赶忙把东西揣在了怀里,还想跟他说话的,但是踮着的脚坚持不住了,只得送了窗框。
她动了动脚,又要扒着窗框,踮起的瞬间,池京禧从里面撩帘微微探出,两个人的鼻子险些床上。
好在池京禧停的及时,闻砚桐的鼻尖在他鼻尖上轻轻碰了一下,两人同时一愣。
闻砚桐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她忍不住笑开了,再用鼻尖碰了碰他,说道,“那我回家了,小侯爷路上小心。”
“路、路上小心。”池京禧破天荒的打了磕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很快就松了手中的窗帘,掩住了他俊俏的面容。
闻砚桐后退了好几步,看着绣着精致纹理的窗帘,眼中满是不舍。
所有行李都卸下来之后,闻宅的门也被敲开了,家中的下人听闻是小姐回来了,一窝蜂的出来往里面搬东西。
其实东西并不多,只是闻砚桐将赏赐的绸缎皮布和金银珠宝带了一部分回来,另外还有那张象征着荣耀的圣旨。
池京禧也给了闻砚桐一些东西,是些养骨头的药材。再加上她自己的衣裳,和平日的用具,不一会儿就给搬完了。
闻砚桐还盯着远去马车时,一干下人已经在门边候着,等她进门。
她出神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唇边的笑意像定格一般,怎么也无法消散。
茉鹂忍不住在身后提醒,“公子,东西已经全部搬完了。”
“女儿啊——!”门内传来一声拖着长长调子的呼喊,闻砚桐回身望去,就见一个貌美的妇人挥着锦帕快速奔来。
闻砚桐想,这应该就是小炮灰的亲娘了。
她立马笑开了脸,迎上去,响亮的喊了一声,“娘!”
美妇人热泪盈眶,眼豆子成串的往下掉,“你可算回来了,离家好些个月了,咱们不去朝歌了成不成?长安也有很多学绣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