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笑着低声问,“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你也是。”闻砚桐道。
池京禧看着她的眼睛停了停, 忽而认真道,“那你凑近点,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闻砚桐依言向他靠近, 甚至踮起了脚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池京禧见她努力凑近的模样,用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一个轻轻的吻落下,汲取唇齿间仍有残留的玫瑰芬芳。
闻砚桐的呼吸一下子重了,无力的仰着头,手下意识的抓住池京禧的手腕,一下子沉溺其中。
像一个令她脸红心跳的梦境一样,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一盏茶的工夫后,池京禧敲开了闻宅大门,将晕晕乎乎的闻砚桐送了回去。
池京禧最后还是没有说,但是心意闻砚桐却已经听见了。
第二日醒来时,她在床榻上坐了好久,回忆昨晚的一切,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
她慢吞吞的爬起来,穿好衣裳洗漱完之后,闻衾那边的下人就过来了。
说是闻衾要去参加赈灾拍卖,问闻砚桐要不要一同前去。
闻衾乞讨起家,虽然现在是腰缠万贯,但到底是个没什么规矩的粗人,从来不会将闻砚桐锁在深闺,他只有这一个女儿,比起招赘把家产都给一个外人,倒不如教会女儿做生意。
闻砚桐听后想了想,欣然答应了,换了件颜色素雅的衣裳,然后同闻衾出门。
过年那会儿绍京迎来了暴雪,朝歌出于绍京的温暖地带暴雪都封路几日,更别说那些极寒地带的人了。
有些地方暴雪冻死不少人,庄稼也无法播种,皇帝便下令好些个富裕都城里的官员从家里拿出东西来拍卖,卖出的银两全做赈灾款。
上回赈灾闻衾就是疯狂买了数个破铜烂铁,捐出了巨款,才让侯爷有了印象。
拍卖的地方就位于长安城的中心街道里,一座名唤天巧阁的楼里。天巧阁专门制作各种机关巧物,大到各种杀手的暗器或是战场上的武器,小到孩子的益智玩具。
天巧阁足足有三层高,屋顶呈暗色的朱红,远远看去一眼就能找到,在长安城高低错落的辉煌楼阁中也十分显眼。
长安的富商云集,南来的北往的,只要碰上了这场活动,就必然会前往天巧阁参加。于是这条路就被封锁了,行人不得入内,一辆辆马车并排停在路中,各有不同。
闻衾作为长安有名的富商,行事却是相当低调的。马车里虽是一应俱全,但是从外面看却有些简朴了,不像有些马车贴金装银的。
闻衾把闻砚桐带进天巧阁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长安城里各种大小官。闻衾与那些戴官帽的人倒没什么联系,但是长安城内的富商他几乎都有过生意来往,所以从一进门开始就跟不同的人打招呼。
闻砚桐就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被夸奖一番,她也就用恰到好处的微笑和点头应付。
这场拍卖三层楼同时进行,顶楼都是一些昂贵物件,一件东西能卖到普通人家几年的花销,二楼一楼则次之。
闻衾这种级别的,自然是一进门就奔着三楼去的,由于去年的洪灾他以捐款狂甩第二名几条街的银钱夺得榜首,所以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来与他装熟攀谈两句。
可怜闻衾杵着拐,走路时十分滑稽,还要笑着应对各种人的套近乎。闻砚桐站在一旁忍不住想笑。
不过闻衾在生意场上倒显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了,对于旁人的冷嘲热讽还是暗示交易,他都表现得八面玲珑,处理的十分得当。
一番寒暄终于在开场的时候落下帷幕,天巧阁陆续推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起初的时候叫卖的人并不多,直到越来越往后,拿出的东西就有些上档次了。
闻砚桐觉得有些无聊了,靠着软垫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天巧阁拿出了一幅画。
那副画正是闻砚桐在船上十分心动的人物画,画得是栩栩如生的少年池京禧。她当即就激动了,拍了拍闻衾的手道,轻声道,“爹,这幅画能不能买下来?”
闻衾也有些犯瞌睡,被她一拍当下清醒,往台上看去时讶异道,“这不是小侯爷吗?”
闻砚桐点头,“看这画画的多好啊!”
闻衾也道,“着实不错,这幅画要买下来。”
不过他看中画倒不是因为画的好,而是因为这画上的人。试问长安城里哪个富商不想巴结侯府呢?
于是这幅画在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就被抬到了一个十分昂贵的价格。出价的人渐渐少了,闻衾见状才举牌。
财大气粗的闻衾一出手,几乎就没人跟着抢了,最后闻衾以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拿下了那副画。虽然闻砚桐知道闻衾有钱,但着实没想到他会那么挥霍。
后来的拍卖,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拍下来,于是又荣登了榜首。
这次赈灾活动较大,长安部分地区是由侯爷主掌的,拍卖结束时,闻衾正打算抱着东西回家时,就被池述的随从拦出了,说是侯爷有请一同用饭。
闻衾竟然有些紧张,他跟着到了离天巧阁不远的长安酒楼,被带进了寂静的雅间里。
一推门进去,就见池述坐在上位,正含笑说着什么。而一旁则坐着雾蓝衣袍的池京禧。
池京禧的神色虽是平静,但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能透露些许不耐烦,看得出这场饭局是池述要求他来的。
但是闻砚桐露头进去跟他对视的一刹那,那双眼睛里的所有不耐瞬间融化了,好似添了一抹春日里的暖阳一般。
闻砚桐悄悄的勾了嘴角,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池京禧笑,老老实实的跟在闻衾的身后上前,对池述行礼。
池述相当随和,免了父女俩的礼节之后,就让闻衾坐。闻衾十分拘谨,把拐给了下人,落座的时候险些摔个屁股墩儿。
他在长安城经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与侯爷见面,更别提坐在侯爷对面与他一同吃饭了。闻砚桐理解他的心情,想当初她头一次跟池京禧同桌吃饭的时候,哪怕当时桌上还有一大群人,她仍觉得紧张。
刚一落座,池述便道,“冒昧请闻兄来,闻兄不会感到不便吧?”
闻衾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侯爷有请,闻某怎敢有不便。”
池述笑道,“看你这话说的。今日请闻兄来,是酬谢闻兄赈灾济世之心,千万别因礼节失了情分。”
闻衾道,“不敢不敢,闻某只是尽些微薄之力而已。”
闻砚桐听着想笑,只好把视线转移到池京禧的身上。隔着一张方桌,池京禧坐得端正有礼,眼中全是缱绻的笑意,对上闻砚桐的视线时,更是有一份热烈藏在其中。
这样的目光看久了,是会露馅的,闻砚桐只好低下头,佯装看不见。
池京禧也垂眸,抬手倒了一杯热茶,他胳膊长,一推就将茶杯推到了闻砚桐面前,稳稳当当。
闻砚桐有些惊诧,下意识抬头看了池京禧一眼,余光却看见池述也十分意外的朝这里看,便立马伸手握住茶杯,低低道,“多谢小侯爷。”
池京禧温声道,“外面天寒,先喝口热茶驱寒。”
池述笑道,“你何时这般体贴了?”
池京禧道,“想到便做了。”
池述笑了笑,命人给闻衾也倒了被热茶,说道,“我这儿子向来排外,在陌生人面前很是拘谨,少见他如此主动。”
闻衾道,“小侯爷在朝歌对爱女多有照拂,闻某感谢不尽,今日正好有机会向小侯爷道谢。”
池京禧对待闻衾极其温和,“倒不必,令爱才是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的人。”
闻砚桐想起当初池京禧一对上她就龇牙咧嘴的模样,知道池述说的没错,池京禧对不熟悉的人耐心极少。这次闻衾算是沾了她的光。
想着她就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小侯爷确实帮了我许多,我一直在想着如何有机会报答呢。”
池述看了看池京禧,又看了看闻砚桐,笑着道,“昨日见了这位小姑娘,得知年龄二八,应到了婚配订亲的年龄,正好京禧今年也冠字,若是小姑娘想报答,不如进了我池家的门如何?”
“啊?”闻衾傻眼。
闻砚桐在心里喊了一大声卧槽!
池述这一记直球把她打得鼻血横流,晕头转向。
这不大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京禧的小小日记】
瑞兴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九:
我今日才发现,我爹真的是爱我的。
第74章
池述的话说的突然, 桌上的三人都愣住了。
见三人这般反应, 他连忙改口,“开个玩笑而已,闻兄不会介意吧。”
闻衾擦了一把虚汗,忙跟着笑起来,“侯爷, 这玩笑可开不得。”
池述啧了一声, “怎么开不得, 男未婚女未嫁的,且正经商量起来也无妨啊。”
闻衾立马应道,“闻家只不过是手里有些银钱的平民百姓, 哪有能耐攀上侯爷家。”
池述笑了,说道,“你们这些俗人,就是门第之念太深, 我瞧着你姑娘就不错, 有鼻子有眼, 还透着一股聪明劲, 若是闻兄有这个意愿……”
闻衾吓坏了, 连连摆手,“侯爷简直高抬了闻家, 闻家愧不敢当。侯府门槛太高,闻家尚有自知之明。”
或许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池述显得有些不开心了, 虎着脸道,“瞧闻兄这模样,倒是很嫌弃我池家。”
闻衾急得连道三声哪敢,“闻某怎敢,能被侯爷赏识,是桐桐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闻家只有女儿一个,打算招赘的,实在不敢打小侯爷的主意。”
闻砚桐看了看闻衾,见他额头边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免有些疑惑,闻衾先前在天巧阁面对众人表现的游刃有余,为何到了侯爷面前竟吓成这个样子,未免夸张了些。
闻衾四处经商,应当也是见多识广,谈吐有气度的人了,不应该如此才对。
池京禧见状,立即对池述道,“爹,该上菜了吧。”
池述晓得这是池京禧阻止他的意思,只好轻叹一声,顺着台阶下了,招手唤来下人上菜。
闻衾暗暗松一口气,好似躲过一劫。
不多会儿,才就一道一道的端上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闻砚桐始终安静着,听池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闻衾说话。池述和池京禧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下人伺候,于是将人全都支了出去,不管是倒水还是拿东西,都是自己动手。
闻衾由于绷着神经,吃饭倒显得越发端正了,平日里在家吃饭的时候总要撒一桌子,但是到了侯爷跟前,愣是不敢撒一粒米。
闻砚桐看了暗自觉得好笑,回忆起方才池述说的那番话,仍旧有些猜不透。
池述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随口一提吗?
可是这种婚姻之事不比现代,看着单身男女就试着凑一对那种,在古代,这些都是聚在一起商量的大事,没有恋爱,只有成亲。
闻砚桐悄悄抬头看了池京禧一眼。他正吃的认真,低头从鱼肉里挑刺,能看见俊俏的侧脸。
“这次赈灾拍卖,闻兄拍了多少件东西?”池述漫不经心的问。
“一十七件。”闻衾答道。
“你的慷慨解囊我已准备流程上报皇上了,打算给你讨个名号来。”他道。
闻衾受宠若惊,“这……闻某赈灾乃是从心之举,倒不是谋其他。”
池述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是不谋其他,但长安城数次赈灾筹银位列绍京榜首,我自个都得了赏赐,总不能叫你落了空。”
闻衾此前以数次推拒,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很不给池述面子了,于是硬着头皮道,“多谢侯爷挂念,闻某承恩感激不尽。”
池述道,“你有些过于古板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快些吃饭吧。”
他的罢话,让闻衾轻松许多,当下吃饭都顺畅不少。
闻砚桐心不在焉的夹菜,正想事情时,忽而有一双筷子夹着藕夹放在她的盘子中。
她惊讶的瞪大眼,一抬头就看见池京禧正往回缩着筷子。
搞什么?!
闻砚桐惊了,想冲过去握着他肩膀狠狠摇晃:你清醒点!你爹和的爹还在呢!
池京禧倒是一脸坦然,对着闻衾无比震惊的神色自然道,“我看闻姑娘好似喜欢吃藕夹,但是这菜离她有些远,便顺手帮了她一下。”
闻砚桐立马点头道谢,“多谢小侯爷,想不到小侯爷这般心思细腻,连这都看出来了。”
池京禧转脸,冲她一笑,“闻姑娘若是喜欢,就多吃点。”
闻砚桐拘谨的点点头,一转眼就对上池述笑而不语的表情。
卧槽,这老狐狸肯定看出来了!
再看看自己爹呆若木鸡的样子,她只好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爹,你若再不动筷,碗里的鱼块就该凉了。”
闻衾回神,当下应了一声,低头去吃鱼块。
闻砚桐现在想快些把饭局结束,若是在平常没人的时候,池京禧这样对她照拂,她倒是会泰然受之,但现在桌上还坐这两位长辈。
池述和池京禧一老一小,根本不是她和木头爹能应付的,还是赶紧散了为好。
一顿饭吃的闻砚桐也很是拘谨,生怕池京禧再给她倒个水夹个菜什么的,只管闷头吃,连眼神交流也不给了。
吃完之后,事情并没有完。池述邀请闻衾前去官府楼写一份文书,主要用于池述拿去上奏和请封号的事。
但是官府楼闻砚桐就不合适在跟过去了,于是便说自己先回家。
池述却道,“先前听说闻兄想让你学习经商之术,正巧单礼这会儿要去长安街铺子查账,你就跟去看看,接触了解一下。”
“啊?”闻砚桐惊诧的看向闻衾,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但是这会儿,闻衾的意见哪能叫意见的,最多是一两句啰嗦话而已,只好让闻砚桐跟去了。
于是池京禧就带着闻砚桐,周围还有侍卫随从若干,一同前往长安街。
长安街乃是长安城内中心处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两边的店铺酒楼都是非一般的富丽。查账一事是官府设立的特殊机构,为的就是防止商铺东家进行暗地交易或是漏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