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罗寺,器宇轩昂,为了喜迎新年,前来排队的人也是熙熙攘攘,恨不得堵到另一条街边。
于蔷上年纪后整日清闲了许多,她精神满面,手里还攥着一把平安香。
“尤其是澜川,你得拜一拜。”她喋喋不休,分了一把平安香到褚澜川手里:“你今天肯跟着来,伯母很欣慰,不管你信不信这个,求了平安起码我的心能定一定。”
“你想上次游乐场的爆破案,你跟昭昭都多危险啊。不要嫌伯母啰嗦,干你们这行的,生命每时每刻都是为国家奉献的。”于蔷末了又反问了句:“澜川,听进去没有?”
褚澜川反驳不得,一昧点头:“听您的,没错。”
于蔷拍了下他的脊背,眼波一动:“这才像点样子。”
不得不说,佛堂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室内香火气味浓重,佛像整齐排列,庄严巍峨,令人下意识受到震慑。
褚澜川最终还是没进去,在往大门槛走的时候,他又把步子迈回来了。
接着啪的一声打开打火机,火苗跳跃,光芒幽微。
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追溯到佛堂里少女的身影。
于蔷有一点没说错,他们的生命每时每刻都是在为国家奉献。
当初来警校时他就考虑清楚了,继承褚恒的衣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想成为为了人世间的公平与正义奋斗在一线的人。
从握起拳头起誓那天开始,他便明白“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是何等沉重的意义。
现在,他的信仰定格在云昭合十的瞬间。
佛堂内香灰燃尽,僧侣闭目,清心无欲,许是与尘世再无纠葛。
长明灯昏暗不定,灯芯在释放最后一缕光明。
而在佛像前,少女抬眸瞻仰,她的耳边颂着静谧的乐声,心境格外平静。
云昭不觉热泪盈眶,她跪坐在蒲团前,稚嫩的脊背笔直如竹,带着不服输的韧劲。
如有佛祖在上,能听见人的心声,一愿她能洗尽血脉里的孽债,二愿哥哥褚澜川平安喜乐,三愿少女心思成真,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与他比肩。
如果佛祖嫌她贪心,只要一个愿望,那她就把余生所有的运气用来守护一个人。
此情此景让褚澜川连烟灰都忘记抖落了,他双眸凝视前方,心潮起伏。
小姑娘会许什么愿望不得而知,但他就是莫名肯定,那愿望里是有自己的。
他把烟头掐灭,十指攥紧,只对着佛祖默念了一句话:“我把毕生献给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信仰只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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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期一过,高三如期而至,学业压力很重,加上竞赛需要,云昭一开学就接到通知说必须得住校。
她回家收拾完行李,于蔷含着热泪,跟她抱成一团:“我的宝贝昭昭,去学校住校后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回来看看伯母,没时间就专心学习。”
云昭鼻子一酸,她尽量维持着笑容:“没事的伯母,您放心好了。”
高三九月一到,数竞的省赛就如期而至,为了这次考试,她付出了多少日日夜夜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临兵阵前,只能万无一失。
竞赛考场上安静无声,云昭有很好的做题习惯,她思考性活跃,加上会灵活变通,只要冷静做题,徐锦江认为她在省赛中取得一等奖不是大问题。
事实也确实如此。
出成绩的当天,室友围坐过来,瞧见亮眼的成绩纷纷羡慕地给她鼓掌:“我们昭昭也太棒了吧。”
与旁人相比,云昭的反应可以说冷静,她只是松了口气,没有发挥失常,可以离梦想更近一步了。
室友叽叽喳喳地提问道:“昭昭,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参加IMO的冬令营啊?好像在冬令营里面取得不错的名次,可以直接保送。”
另外一个女生也双眼放光地说:“昭昭保送肯定稳啊,也不想想别人什么脑子。”
云昭听着她们的讨论,一言未发,她悄悄打开手机的信息界面,想把“我竞赛得了一等奖”发给褚澜川,奈何网络不佳,试了很多遍都没用。
那股子喜悦一下子如同瘪了的气球,消失殆尽了。
一般来说,她住校后手机都维持关机的状态,学校查的严,不仅课堂上不让带,寝室更是会全面搜查手机的存在,查到后直接写检讨。
但为了跟于蔷方便联系,她把手机锁进衣柜里,只有周末才会拿出来打电话。
进了冬令营,老师们对手机的管控就更加严格了,有女生偷偷在厕所给朋友打电话,被发现后,那支手机直接报废。
竞争太过于残酷,连徐锦江都说:“能进入冬令营里的人已经是人上人了,还要从你们里面进行筛选,有多苛刻可想而知。”
云昭保持早起早睡的作息,她力求吃透拔高的知识点,虽是累了些但乐此不疲,数理逻辑的世界跟外界本就有鸿沟,在这方世界里,所有的宏图愿景绚烂多彩。
最后结营的日子,老师们让所有人放松了一把,组织了一场联欢晚会。
晚会上同学们围坐一团,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他们是彼此最强的对手,也是最能交好的朋友,因为热爱,所以凑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云昭看节目看的正鼓掌,有个班上的男生磕磕巴巴地来到她面前,把一方情书交付:“云......云昭,那个,我喜欢你。”
可能是紧张,男生的声音都在抖:“我们努力一起保送到一所大学,我会让你做最幸福的女朋友。”
云昭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她整日埋头苦读,除了一开始交好的朋友都没注意冬令营的其他人。
可是,他的嗓音乍一听跟褚澜川有几分像,她不自知分了神。
见云昭愣神,男生以为有希望,赶紧上前一步:“昭昭,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想说我注意你很久了,也喜欢你很久了,能不能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他突然提高了嗓音,刚才那种相像感顿时没有了。
云昭摆手拒绝了,她浅浅地露出笑意:“我们还是当冬令营的同学比较好,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
保送考试当天,她刚拿起笔就感觉到小腹一阵疼痛,持续的钝痛感让她脑子发麻,看题目的字都不甚清晰。
但云昭只能选择咬牙提笔答题,额头全是沁出的冷汗。
最后答题结束,她双腿发软,被同伴搀扶着出了考场。
接下来几天情况更糟,云昭也没料到自己会连续发高烧,只能躺在宿舍里休息。
云昭不想告诉伯母让她担心,于蔷半个月前查出有高血压,现在还得吃药治疗。
刚喝下一颗退烧药,枕边手机就震个不停。云昭有气无力地握起来,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清:“喂您好,哪位?”
褚澜川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渍,他刚洗完澡,腰间只围了条浴巾,眸色清润:“在宿舍?”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咳嗽了两声:“嗯在宿舍。”
感冒了鼻音重,褚澜川在电话这头都听的很真切,他蹙眉:“是不是生病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小感冒。”云昭心底升腾起暖意,接着叹息着:“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保送考试的失利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所有的精心筹备毁于一旦,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还有高考做后路。
毕竟人生没那么多如果。
褚澜川随意吹干了头发,他换了身衣服,抓起车钥匙出门。
半梦半醒间,云昭又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只说了两个字:“下楼。”
是在做梦吧?不是做梦褚澜川怎么会说让她下楼呢?
“可是我在宿舍啊。”云昭烧的脑子都有些糊涂。
褚澜川身姿笔挺,路灯下轮廓明朗,惹得过路的女生频频侧目
“对,我在你宿舍楼下。”他语意坚定,不容置疑。
云昭这才打了个机灵,从窗边往下望,果然看见了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影。
她迷迷糊糊换了件吊带连衣裙下楼,正值三月,夜晚还有点倒春寒,但是走的匆忙,云昭也没来得及披衣服。
男人的脸越来越清晰可见,她心跳咚咚做声,呼吸全乱了。
直到来到他面前,云昭才抬了下眼皮,又乖又纯地喊他:“哥哥?”
语气还带着几分不解和惊奇。
褚澜川见她穿的单薄,少女平整的锁骨和肩胛全暴露在外,发丝被风吹得轻扬,看向他的眼神一如清澈的溪流。
他直接用手贴上了她的额头,眉间怔忪:“发烧了还穿这么少?”
云昭不好意思说为了着急见他没注意,咬了咬下唇,泛着鼻音说:“没想到晚上有点冷。”
褚澜川用外套拢住她,黑发朗眼,分外迷人。
他喉头微动:“记得吃药,也别为结果耿耿于怀。”
云昭忽地轻松起来,她舒心说:“好。”
下一秒,褚澜川手机铃响,他背过身摁下接听键,满脸无奈:“不好意思夏小姐,我们不合适。”
于蔷生病后乐于给他安排各类相亲对象,推脱了几番,总算是逃过了。
但防不胜防,他没想到回家看望于蔷时,她直接让那个女孩子上了门,说是先接触着,非让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云昭用脚踢着小石子,心里五味杂陈的。
夜晚风凉,褚澜川后面问的话她回答的少,他以为少女状态不佳,就让她先回了宿舍。
之后半年,云昭放弃了其他学校的保送名额,她认定庆大,所以重回到高三课堂里,跟所有人一样起早贪黑,奔波在三点一线。
成绩出来当天,她直接收到了庆大招生办的通知,说她的名词是全省第十,明早可以来一趟庆大招生办了解其他优惠的入学政策。
班群当晚也热闹非凡,蒋巧兴奋的没睡着,来问她成绩,云昭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蒋巧笑嘻嘻说:“恭喜恭喜,不愧是我家崽崽,我考的也比想象中好很多。”
蒋巧看了眼日期,过几天就是云昭的生日了:“昭昭,你马上要十八岁了诶,打算怎么过啊?”
褚澜川知道今天查成绩,专程过来了一趟,他显然是听见了蒋巧那句话,说云昭马上生日,就要十八成年了。
卧室光线明亮,男人浑身像镀了一层金边,宛若神明降临。
云昭咽了下口水,马上恢复成端正的坐姿,顺带整理了下睡裙裙摆,细声细语唤了声:“哥哥。”
蒋巧没听见她说话,又怀疑自己反问了句:“昭昭,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褚澜川一路奔波,热意升腾,他漫不经心扯松了两颗扣子,桃花眼也含着笑意,拖着强调说:“多大在哥哥这儿不都是小孩儿?”
第34章 独发
34独发
果然还是被褚澜川当小孩儿看待了么?
少女棕色的眸子像打翻了糖罐蜜糖, 蕴着抽丝的情意,尤其是迎着光线, 那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其实她挺想反驳一句,她都要十八岁了,才不是小孩。
她想要褚澜川把自己当女人看待, 不是稚嫩的、乖巧的,而是也能风情万种、让他为之臣服的。
瞧见云昭气鼓鼓的样子,褚澜川不觉心情大好,他单手抄兜, 轮廓冷峻。
直到蒋巧以为是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 她的手机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成绩查到了?”
“庆大招生办的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考虑一下。”
两人顾忌着于蔷在隔壁房间休息,讲话的声音有意压低。
他的声音本就偏低沉, 一刻意压下, 更显磁性。
听的她心跳空了一拍。
睡裙裙摆遮住少女了腿部线条, 脚踝和圆润的脚趾却遮掩不住,指甲在光晕下也好似泛着玫瑰色的广泽。
她骨架小,腕骨也是,一捏就碎似的,褚澜川曾丈量过, 他应该一手就可以圈住少女的脚腕。
近两年, 云昭忙于学业,褚澜川也是奔波在案子中,回首一看, 竟是有许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说过话。
少女出落的愈发伶俐,纯真与诱/惑同在,寸寸矛盾感在她身上相容。
那一刻,褚澜川好像知道成人宴该给自家小姑娘送什么礼物了。
他相信,她会喜欢的。
褚澜川在家里洗完一趟澡过来的,浑身还透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很淡,蕴散在空气中。
“伯母想给你把成人宴和升学宴一起办了,图个好寓意,你有朋友想过来,就让他们一起来,也可以邀请老师。”
“伯母近来生病了......”云昭微有叹息:“我不知道该不该报庆大。”
一直以来,庆大都是她的目标,但京都离江城终归距离不短,她去上了大学,伯母又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只能待到寒暑假才能回来看望她老人家。
“我来照顾伯母,哥哥不干涉你的选择。”
褚澜川很平静,人生重要的节骨眼上,他不该让她为难才是。
云昭不觉得舒心。
难过的情绪涌动,但只能是暗潮。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暗恋注定生存在一线天光里。
离开江城,远赴京都,又要经历将近四年的分隔与异地。
但褚澜川没有挽留,他成熟且平静,说着不干涉她的选择。
那些可耻的想法再次冒出来,她恨不得听到褚澜川说你留下来,哥哥舍不得你。
但是没有。
从十四岁家庭巨变开始,少年成长为男人,他从不将情绪言之于口。
有时候云昭都觉得自己摸不透褚澜川心思。
明明她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复杂的数学难题,但在褚澜川面前,她总显得笨拙无措。
“嗯,那我去庆大了。”云昭这话都是赌着气在说。
云昭情绪不对劲有个很明显的标志,就是会垂着视线。
褚澜川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在少女的脸庞上逗留数秒,接着尾音稍扬:“谁气着我们昭昭了,哥哥找他算账。”
还敢问。
“没有。”她摇头,努力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