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念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锦甯笑了笑,又反问道,“同理,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这可算是脏?”
宝念这下倒动了动嘴,犹豫着回道,“若是单论脏不脏,自然是脏的。”她嘴里低声说着大不敬要掉脑袋的话,神态却平静到近乎漠然,锦甯瞧着便不住吃吃笑。
宝念低眉垂眼,斟酌着开口,“可圣上为天子,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上不说,这世上又有何人敢多嘴一句‘脏’?”她语罢便俯身跪下,“殿下恕罪。”
“你倒是瞧得明白。”锦甯似是而非感慨道,亲手扶她起来,“只是既你自己都亲口说出来了,怎身在其中却又不明白了?”
“皇帝纵使脏了,也无一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骂出口;可有些不脏的,却因污蔑而被人议论谩骂着。”她如同长者般循循善诱,“脏亦或是不脏,此事是不能界说的,更无法随意定夺。”
锦甯拍了拍宝念已温热的手,用安抚的口吻道,“往后你便会知晓,经此一遭,总归是为你好的。”
宝念抿着嘴似懂非懂,总觉着有什么便要拨云见日。
只听车夫“吁”了一声,马车这时又放慢,外头传来喧闹吆喝,白嬷嬷掀开帘布弯腰进来,“殿下,将要进京了。”中文吧 www.zwen8.com锦甯闻言望了眼窗外,转而问道,“咱们的人如今可有联系?”
宝念颔首,“进了京城便都联络得上了。”
城门大开的声响沉重地铿锵轰隆,似雷霆万钧,巨石压顶一般。
锦甯解开香囊取出几粒金瓜子,对宝念轻声道,“你去替本宫找人送封信。”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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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珝大捷之报自十数万大军进京后便传遍京城,城内万千人无一不举手加额,鼓乐齐鸣,整个京城皆是喜气洋洋。
忈王府门庭若市,几乎被欢庆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大珝大军的大捷报连带使得毅然决然为夫远赴战场的甯和郡主也受尽了溢美之词,被人交口称赞,名声更甚以往。
锦甯被宝念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见王府前的景象也难得惊讶,欢呼的百姓一见她便簇拥了来,人群中的颂扬与奉承数不胜数,护送的侍卫与忈王府的人立刻便上来守着,不让人冒犯到主子。
锦甯脚步飞快地被护着进府,抬脚要跨过门槛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微侧首觑了眼,果真便见荣瑾端端正正立在不远处。
她有些怔愣,却还是微微抿起嘴角,淡笑着颔首示意。
荣瑾似乎没料到她突然望过来吓了一跳,再引领企踵探首去望,却见那亭亭玉立的身影早就进了王府大门。
锦甯倒也不是急着回府,只是忈王府人声鼎沸,喧哗聒噪得厉害,直直到她回了含甯阁耳边才算是消停清净了。
宝念侍候她坐下,一面低声道了句,“王爷去皇宫了。”
锦甯端坐在铜镜前,由着宝念为她取下簪钗,接过白嬷嬷端来的茶盏慢悠悠饮了口。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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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珝普天同庆,除却早已下黄泉的科尔沁氏,这世上唯一算不得欣喜的也只有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了。
大军捷报也才传进他耳里不久,得知姒琹赟非但没死成还立了大功,姒琹灏却也只得强颜欢笑,可还没来得及上演一出兄友弟恭手足情深,他便被近身太监吴长德白着脸颤巍巍递来的一纸信书吓得慌不择路。
可不消一炷香的时辰,他几乎还什么都来不及做,乾清宫的大门便被鱼贯而入的士兵破开,皇宫里的禁军仿佛只是摆设。
眼睁睁看着护着他的近卫军一个个倒下,姒琹灏从未有一次像如今这般恐慌而清楚地意识到,他脑袋上这顶冕冠至今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儿只是因为姒琹赟从前暂且不想罢了,只要他想,将这顶冕冠取下简直轻而易举。
姒琹赟一路畅通无阻便带军直接闯进了皇宫。
他是位高权重的忈王爷,莫说这小小的皇宫,便是天下也没人敢拦他。
说来也可笑,让这森严壁垒的大珝国皇宫如豆腐般轻而易举便能被切开的缘由,则更要怪皇帝咎由自取。
皇帝为了取姒琹灏的项上人头可谓是煞费苦心,为了瞒骗过他甚至假戏真做,严阵以待得仿佛是当真为和蒙古大战,特意把大珝的三成的兵力亲自交付到他手上,虽说仅有不到二十万人马,却是兵力最为强盛的骑兵,像是丝毫没有想过他能活着回来。
加上蒋氏相助…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
亲手解决了皇帝身前舍命护人的最后一个禁军,姒琹赟面色古怪地望着姒琹灏,只深觉可笑,这大逆不道的谋反篡位几乎是手到擒来。
“皇兄。”他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平静地望着皇帝温声道,“是本王帮你还是自行了解,选一个便罢。”
“姒琹赟!”姒琹灏近乎气得发抖,“你这是造反!”
似乎没想到事到如今皇帝还是通篇废话,姒琹赟皱了下眉便抬手随意招来一人,“罢,既如此本王便大发善心帮你一回。”
“去。”他瞥了眼颤抖如鹌鹑的小兵,“叛徒,格杀勿论。”
“朕看谁敢!”姒琹灏怒吼地掀开桌案,瓷瓶玉器纸墨笔砚尽数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都想要造反不成?!朕是皇帝!是天子!”
“吴长德!吴长德!”姒琹灏狂躁地高声呼喊,似乎想要借此来掩饰心中的恐慌与虚意,“把司寇延休给朕带出来!”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荣瑾算是唯一一个对郡主一见钟情的男孩子了嘿嘿其实我打的tag还有女配来着(毕竟以禾锦华是女主的重生复仇文视角来看,郡主妥妥就是传统的白莲花恶毒女配,那么复仇女主被心机婊女配迷花了眼的恶毒丈夫对女配的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也是传统重生文学中合理的叭w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然后写到王爷面色古怪我真的忍不住笑,孩啊,手到擒来是因为郡主早就铺好的路啊。
小剧场:
郡主下马车那段↓
忈王府门庭若市,几乎被欢庆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大珝大军的大捷报连带使得毅然决然为夫远赴战场的甯和郡主也受尽了溢美之词,被人交口称赞,名声更甚以往。
锦甯被宝念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见王府前的景象微微一笑——女主的排面,小意思小意思~
第146章 病
姒琹灏是皇帝, 他一个大珝天子拿捏小小的东厂督主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姒琹赟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不到一炷香的时辰, 仓促下令的禁军手无缚鸡之力便被攻破,他好歹是堂堂皇帝,整个大珝都是皇帝的, 若是有充裕的准备,莫说乾清宫, 便是皇宫大门都哪里还能被姒琹赟这般轻易拿下?
姒琹赟自也不是傻的, 蒙古虽已被平复却是才换了皇帝老子,谋权容易夺权难,掌权便更是需要日积月累下得了民心, 如此方可高枕无忧心安理得使那万人之上的权利。姒琹赟手握大珝三成兵力,纵使有蒋氏相助如今也至多只再加上两成。
五成胜算, 若以此与姒琹灏硬碰硬纵使赢了也是元气大伤。
再者他擅使的计谋手段, 身为皇帝的姒琹灏虽不善于却又不是不会下手,一旦抢占先机便可伺机倒打一耙,将他谋权篡位大逆不道的名声传出去,纵使待他千辛万苦两败俱伤下坐上了皇位, 底下也具会是质疑谩骂。
姒琹赟封锁大珝大捷报消息的目的所在,为的便是打皇帝一个措手不及。他再如何自视甚高却也惯来有自知之明, 兵力到底还是不够,若是皇帝有足够的时间部署吩咐下去, 将那些躺在家中睡大觉的士兵全部召集, 定会死伤惨重。
与其如此谋那半分的可能闹得个你死我活, 姒琹赟自然会择优汰劣选上策。
可他千算万算没曾想到,司寇延休竟会被姒琹灏未卜先知般率先“请”到皇宫。
有人泄露了消息。
姒琹赟笑意淡得近乎瞧不出,心思转得极快。
姒琹灏还插了线人?
不,不可能。若是如此,早在他进城门前便被万剑穿身了。
吴长德瑟瑟发抖地绑着司寇延休,脚步虚浮得厉害,他颤着手将司寇延休交到皇帝手上,脸白如纸,心中惶惶叫苦不迭。
他是皇帝最贴身的人,身为皇帝的大太监总管,卷了包袱走人是自然走不得的,投靠他人也绝不会被信任,最好的结果是被利用后一脚踢开或是长久的监视隔绝在外,而最差的…当然是掉脑袋,因此如今哪里还顾得其他,只不断默念“阿弥佗佛”祈祷以求老天保佑,让皇帝赢了这局以命下注的博弈。
姒琹灏反手将剑架在司寇延休脖子上,冷笑道,“姒琹赟,你若是不想他死,便立刻撤兵离开。”他以一种胜券在握的笑容睥睨他,“朕可只当今日之事是个误会饶你一回,此后绝不可再犯!”
姒琹赟冷眼望着他令人作呕的做派,下旨令的手却犹豫不决地停滞。
司寇延休与他的关系世上没几个知情者,不过皇帝是那为数不多的少数之一也是理所当然。
他自然知晓姒琹灏此举之意,虽说不知他是如何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不过目的则显而易见,将他的嫡亲舅父绑来,作为威胁牵制他的最大筹码。
毕竟…这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人了。
姒琹赟眸色几经变化,抬手制止正踌躇无措、无从下手的小士兵,他毫不怀疑,若是此刻放箭,纵使姒琹灏是活不下去了,却也绝对会一道抹了司寇延休的脖子。
“不愧是皇兄。”他微微挑了下眉,“不知是门下哪位谋士出的诡计?”
皇帝又哪里会这般轻易便被他套出话来,只是思及那封给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信,神色阴鸷。
若不是那封通报了姒琹赟有意谋反的信,恐怕他早就成了这逆贼的剑下亡魂了。甚至连拿司寇延休要挟的奸计,也是那封信刻意引导点拨的。
可那人究竟是谁,目的何为,他却一概不知。
姒琹灏用力咬着牙根,但那封信实在来的太晚了,根本无法轻易扭转乾坤。
他又哪里知晓那封姗姗来迟的信是锦甯刻意掐准的时间,只能去恨老天无眼。
只要再早一点……
若是能再早一点点……他又如何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朕无意与你多费口舌,再不束手就擒,司寇延休的小命便不保了。”
姒琹赟心下一沉,斟酌利弊的清醒头脑却难得有些焦灼。
皇帝见他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嗤声冷嘲热讽,有意去激将,“忈王当真是冷心冷肺。”他将手中的剑探得离司寇延休更近,已经在他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毫不掩饰地威胁,“怎么,难不成对自个儿的亲舅父也要见死不救?”
原本面无表情的司寇延休却忽然轻笑一声,垂眸扫了眼满地的尸身,以轻飘飘的口吻道,“不就是一死?姒琹灏,你太低看我了。”
他眉眼轻轻一扬,牵着嘴勾起笑,露出的面孔娇媚得比女子还要酥人骨头,眸中却毫无笑意。
“丞烜,动手!”
姒琹赟凝视他的眼,二人的目光相交的刹那他便毫不犹豫举手下令,“射箭!”
弓箭士听令,整齐一划地举起沉重巨大的长弓,密密麻麻的箭便直至向皇帝,场面甚是骇人。
“你该死!”皇帝勃然大怒地嚎叫,直接抬高手挥剑,剑从司寇延休的心口直直穿过,他呕出一洼血倒在地上,然后诡异地、低低地笑了起来,眸中也满含释然般的笑意,仿佛完成了毕生夙愿。
下一刻,簇蔟拉弓的鸣声急促地消失在风中,箭镞闪着锋利的银光划过。
姒琹灏压抑的惊恐终于完全曝露出来,尖叫声卡在喉头,被一支支箭扎成个马蜂窝,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血从身上一股股涌出来,像破了洞的水缸子,成了个血人。
“唔——”
他淬了毒般的眼愤恨哀恸,悲鸣地含糊呜呜着,渐渐断了气,死不瞑目。
姒琹赟清淡的眸掠过皇帝血腥可怖的尸身,注视着倒在地上已经死绝的司寇延休,深深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
延休是他母妃亲手一点点拉扯大的,长姐如母,此话放在这对亡国姊弟身上可谓是分毫不差。辰妃的死并非意外,此事,延休与他心知肚明。
亡国之仇,弑姐之恨…也罢,都是夙命。
只是眼睁睁让他牺牲去死,此事放在以往,姒琹赟是绝对下不了手的,毕竟…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幸好如今有甯儿。
姒琹赟睁开眼,咚咚狂跳的心奇异地平复下来。
万幸,他还有甯儿。
“诸位,如今叛徒已杀,大珝已护。”被冠以“叛徒”二字,姒琹灏的死如今连个“驾崩”都当不得,姒琹赟声音平静,“在场诸位皆是功臣,皆论功行赏!”
静寂的乾清宫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将士们皆大喊着“王爷万岁”,又不知何时,渐渐变成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爱中文网 www.aizw.net姒琹赟不会知道泄露消息的那人便是锦甯,也不会知道,锦甯的目的便是为了让司寇延休去死。
如此,他身边便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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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国不可无君,不到五日,锦甯从忈王府住进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府邸。
太子在皇帝驾崩次日便在东宫自刎而亡,据说是身为叛徒之子无颜再面对世人,倒是护了好名声又尽了孝,此事真假且不论,至少传出去的便是如此,任凭听者自己信也不信了。
太子一死,先帝又没立遗诏,那皇帝的冠冕自然是能者得之,一时间有资格继承皇位众宗室皆铆足了劲儿争得头破血流,最终自然是拥护者最多的姒琹赟被“推”上皇位,他倒是奸诈,还趁机浑水摸鱼,在这场由他主导的混战中将颇有后力的几个皇子王爷铲除,只平白留了剩下的废物。
按理说皇帝驾崩,安排下葬守孝、新帝登基等繁琐事宜规章便不止五日,单是绣龙袍就要耗费不知多少时辰,莫说五日,便是十五日这些事也处理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