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柔声细语,“远近书疏,若尽手答,岂不疲乏?”
——远近书疏,既可不手答。
笔翰如流,未尝不可壅滞。
容瑾一震,默默垂首。
“本宫也觉得,甯和此言有理。”太子踏阶而上,“远近书疏,若尽手答,岂不为一大难事。”
“只是若是有心,何事又为难?”
到底是太子。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有些样子是必须要做的。
“参见太子殿下。”锦甯垂首,落落福身,“殿下言之有理,是甯和拙见狭隘了。”
姒乐奣一扬手,“快快请起,甯和何必妄自菲薄。”
他环视四周,“今日应邀小聚的都是本宫肺腑之交,无需在乎那些虚礼。”
同样的话,皇帝和太子说出来的效果自然不一样。
“殿下此言差矣。”锦甯随众人一同坐下,“懿尊今日可是来了的?殿下这话是要置咱们的公主殿下于何处?”
“老远就听到你们谈笑。”姒乐耘眼角轻挑,“嘉昱从来是念不得本宫好的。”
锦甯笑吟吟望了她一眼,“你偏总是记不着本宫的好。”
众人会心一笑,都是平时常来往的,自然互相熟悉。
太子朗声大笑,“也罢也罢,甯和既这般说法,那懿尊……也算作本宫挚友便罢。”
“皇兄此言好生有趣。” 姒乐耘瞥眼一笑,“嘉昱又如何说法了?怕是皇兄早就忘了本宫这个皇妹了罢。”
姒乐奣好笑摇头,“说是皇妹,怎的胳膊肘偏生总是往外拐?”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
姒乐耘缓步踏上台阶,择了锦甯身旁落座,“本宫自然从来是站嘉昱一边儿的。”
这话说的不算漂亮。
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岂不还以为太子殿下与甯和郡主间有个什么?
锦甯起身为她斟了盏茶,“今日殿下生辰,我等均前来祝寿,殿下说懿尊胳膊肘往外拐,那岂不是说我等都是往外拐的?”
她笑嗔了一眼,“那殿下的生辰贺礼莫不是都不想要了?”
姒乐奣被那一眼瞧得心中微痒,他笑了一声,“好好好,本宫早便知晓甯和与懿尊是契若金兰的,此等情谊好生令人羡慕。”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多谢。” 姒乐耘轻声道。
她抬眸,见太子几人已离远了,又道,“方才若不是你……”
锦甯笑着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她随意望了望四周,不过二十余人,“矝言今日可来了?”
“并未。” 姒乐耘轻笑,不知是不是嘲弄,“既无封号加身,也无实权在握,如何有资格被邀请至此?”
“乐耘!”
“我知晓。” 姒乐耘垂眸,“只是觉得……”
“太子殿下毕竟是太子。”锦甯轻叹,“我知你孺慕之情,只是有些事,到底身不由己。”
姒乐耘不语,良久,低低道,“我知晓了,可终究……”
“你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锦甯轻声,低低呢喃,“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是身而由己的呢。”
“……”姒乐耘只垂着首,半晌,“还是多谢你了。”
锦甯眉头微蹙,宽慰道,“身不由己,终归不是听天由命。”
姒乐耘只摇着头,长吁了一口气。
“——禾夫学者千金到。”
气氛蓦地一静。
双眉弯弯,形如弦月。
两颊只涂素粉,端的倒是好一副清雅姿态。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於六蓺。”姒乐耘不知是不是嗤笑了一声,“如今到变成官位了,倒是可笑。”
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
右相二弟致博才学颇广,为人清廉,圣上特封四品学者。
这般官名倒是博了个好名声。
锦甯端起茶盏,温然道,“琴姐姐为人大方,是个好亲近的。”
姒乐耘一哼,“东施效颦,也不过如此。”
锦甯无奈望她一眼,“你这便是迁怒罢了。”
“又如何有迁怒一说?”姒乐耘冷笑,“这对月眉一瞧就是你想的法子。”
“本宫素来不爱艳,近来的飞霞妆本就不和口味。” 锦甯轻轻吹着茶面上的茶梗,“琢磨出来个淡妆本就是为了姐妹间寻个趣儿,你又何必较真?”
“话虽如此。可你不在乎的东西,人家可当成宝了呢。”姒乐耘斜斜瞥了禾锦琴一眼。
锦甯轻拍她,“莫要胡说。”
姒乐耘动了动唇,只望着禾锦琴向这边走来了,嗤笑两声便不再说话。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
“倒是好规矩。”姒乐耘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郡主殿下好好的一个人儿就坐在本宫身旁,你也是瞧不见的。”
禾锦琴一笑,“民女谢过殿下赞赏,只是郡主殿下仁爱,便令民女以姐妹相称,郡主殿下的旨意,民女不敢不从。”
姒乐耘讥讽望着她,“倒是好一副尖牙利嘴。”
她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太子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向这边走来了便没再开口。
“民女参见太子殿下。”禾锦琴盈盈一拜。
她低眉侧首,面颊嫣红,倒是好一幅美人图。
太子微微颔首,“不必如此。”他笑道,“先前见你们聊得欢畅,可是有什么趣事?”
姒乐耘望他一眼。
难怪。
她从来知道皇兄从来不是多事的人。
此番来往,不过是担心罢了。
至于担心谁?
自然是另有佳人。
“琴姐姐从来便有一对俐齿伶牙。”锦甯轻笑,娓娓道,“本宫总是说不过的。”
姒乐耘见她有意解围便不再为难,淡声,“起来吧。”
锦甯挪了挪位子,“琴姐姐来这儿坐。”待禾锦琴坐下后她命人热来一盏新茶,“懿尊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琴姐姐千万莫要在意。”
“自然不会。”禾锦琴温温柔柔道。
“本宫直来直去惯了。” 姒乐耘给面子地一句带过,复又望向禾锦琴问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禾锦琴配合地脸色一僵。
——她见这位公主殿下对她处处针对便知事情不妙。
她一无封号,二无表字。
如何称呼?
她倒是也想被称呼!
所谓表字,又称字。
字,便是为了以表其人之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
便如同锦甯字嘉昱,意如其人。
嘉为善美,昱为明。
只是从来便是“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的。
男子若未行冠礼便不能取字,女子若是尚未许嫁,也是不许的。
只是贵族高门中又有破例。
如当今太子,禾锦垣与锦甯一类,都是早早便有字的。
一是身份极高,二是是禾致远立了功,皇帝再往上也给不了封赏了,便亲赐其嫡长子一字。
而锦甯便是因自小才名远播,德性颇甚,圣上便也亲赐其一字。
只是禾锦琴自然不会是这三类里的任何一个。
禾锦琴心下冷笑。
——这位高傲的公主若是想让她落下面子她便随了她的愿。
她愿意当个故意刁难的刻薄公主,自己也乐得在太子殿下面前做个可怜无辜的姿态。
——如今倒还省了她一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八年啦,新年快乐啊哈哈哈O(∩_∩)O!!!
如你们所愿更啦本来想一月一号更的ww然而现实是码字速度太慢QAQ
感谢一路走来陪伴的小天使们~么么大(づ ̄ 3 ̄)づ
PS:之前有小天使说四十六章看不懂???所以全文大修都修好了,近日依旧会小修哦么么
下章放男主!!绝对放男主的..吧?(如果按计划ww
第49章 心动
气氛一时又静下了。
禾锦琴不回话, 可也无人解围。
锦甯笑了笑, 温声开口,“便唤作琴姐姐吧。”
太子略略皱了皱眉。
此言不甚妥帖。
“姐姐与本宫亲如姐妹。”她望向禾锦琴, “乐耘乃本宫金兰之交,唤一声琴姐姐也是当得的。”
太子眉头微松。
他便知甯和一向纯善。
“琴姐姐说呢?”
禾锦琴当下脸色是真的不大好了。
她先前才说的“殿下旨意不敢不从”, 如今自然不能回绝人家堂堂郡主的“建议”。
只是丢了脸面的只有她罢了。
祸从口出此言果真不虚。
只是自己惹出来的祸, 自然是打掉牙也要自己咽下去的。
“自然。”禾锦琴扯着嘴角笑了笑。
“琴姐姐?”姒乐耘笑了,意味深长,“倒是好名字。”
锦甯轻拍了拍她的手, 唇角一扬, 几分打趣,“你喜欢人家的名儿, 难不成还想夺了去?”
姒乐耘知她有意摘她出去,心下一暖,却依旧冷笑一声,“便是夺了去了又如何了?”
言罢便见锦甯秀眉微拢, 眸中划过几分轻愁。
“懿尊。”太子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姒乐耘面色冷淡。
禾锦琴心知太子在为她说话,满腹狂喜。
她悄悄抬眸, 一眼正对上太子划过的眼神, 心中猛地一跳。
脸上烧烧的热, 倏尔染上一抹桃粉色。
禾锦琴不住垂过脸去,“多谢殿下。”
倒不清楚是在谢谁。
气氛凝住的尴尬。
锦甯心下好笑。
她竟是不知这位琴姐姐这般不会说话的。
只是到底是她带来的人,出了事自然也要和她扯上关系。
“本宫便是说了的, 懿尊从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锦甯缓声开口,“两位姐姐相处的好,本宫也是打心底开心的。”
姒乐耘不愿再拂了她好意,配合做出恼怒的样子瞪她,“如今便唤我作姐姐了?往日怎得不见你对本宫有几分敬意?”
锦甯杏眸弯弯,“你从来便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本宫若是唤一声姐姐,你那尾巴可不要翘到天上去了。”
姒乐耘作势要打她,“你总是不说本宫好的。”
锦甯轻轻笑出声,“还请姐姐高抬贵手。”
“好了,你二人从来都是这般。”太子笑着摇了摇头,“可是还有精力玩些别的?”
姒乐耘提起几分兴致,“皇兄的生辰宴一项乏味,不过是些吟诗作画...今日难不成还有什么趣事儿?”
“本是照旧从简的。”太子无奈望了她一眼,“只是今日日头这般好,本宫便思索着蹴鞠岂不为妙?”
姒乐耘眼神一亮,“这倒是个有趣的。”她兴致勃勃,“何时开赛?”
太子温和道,“只是当个乐子罢了,又谈何开赛比试一说?”
“乐子便是乐子罢。”姒乐耘随意道,“倒是何时准备开始?”
“还未定下。”太子顿了顿,“暂且定做午膳后。”
姒乐耘抬了抬眼,“皇兄可是有难言之隐?”
“并无,懿尊无须牵挂。”太子摇了摇头,“只是皇叔今日得空,前些时候给本宫传了话,说是兴许会来。”
锦甯执盏的手一顿。
姒乐耘一愣,“皇叔这几日不是染了风寒?”
太子道,“已然大好。”
话音才落,就听传报的太监高喊,“忈王爷到!”
锦甯垂眸,随着身旁众人哗啦啦一下跪在地上,“参见王爷,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依旧身着白衫,唇角带笑,姒琹赟的目光划过眼前恭谨叩首的清绝少女,道,“起。”
“谢王爷。”
“今日是甫惪生辰。”他塔阶缓步而上,不只是有意无意,偏生坐在了近门旁。
太子早便说了今日是亲朋小聚,在座的又都是交往甚久的,自然不用太在乎那些男女之别,是以这一个小榭便是连遮挡的屏风也没有的。
可男女之间,总归不能那般亲近,又因今日在场女眷不多,锦甯几人便自觉坐在近门边,也方便了其他人。
倒不知这位大驾是瞧见了还是并未,总之这位子定下了,锦甯也不能说个不。
便听姒琹赟又道,“诸位都是前来祝寿的,本王也不愿坏了你们的心情,便不必太过拘束。”
众人又道,“谢王爷。”
见所有人都坐下了,锦甯紧了紧手绢,小心坐在姒琹赟旁,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空。
姒琹赟些许好笑,“甯和近日可好?”
“一切安好。”锦甯起身作揖,轻轻柔柔道,“多谢王爷挂念。”
“毋需如此。”姒琹赟笑意有些淡,“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