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雾里只看得清一个穿着深紫色和服的身影,走的近了才发现那人挺着笔直的腰背,浅色的头发被盘在脑后,偶尔露出的一两缕衬得粉白的脖颈更加诱人。
许是听得他的声音,对方回过头来,卡卡西才发觉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是那个老板娘。
她转过身来,面上无悲无喜,俏丽的脸上有一种木偶一样的僵硬与麻木的神色,直到她和雾气逐渐揉为一体的水色眼瞳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老板娘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愁苦,是属于人类的鲜活。
“早上好”她说,勉强笑了笑:“真巧呢这位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搭话的卡卡西只应了一声,但隐隐地,他还是有些高兴,那是很隐秘的感觉甚至都不被察觉。
脸上带着面罩的青年冲她点头。
“那么,我就先走了。”
女人弯了弯腰,脸上有带上了那种温婉明丽的笑容,淡色的唇彩让她整个人闪着一种别样的光辉。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薄雾里,他给带土的碑上放上百合,他随意瞥见不远处被那老板娘插着红色非洲菊的的墓碑。
卡卡西微微皱了皱眉,只因上面写的——[宇智波镜之墓]。
宇智波不会任凭族人葬在这里,宇智波带土只是个例外,因为他本身的身体并没有被带回来。
宇智波镜的大名,卡卡西不是没听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会和宇智波家扯上关系。
卡卡西想着老板娘那和宇智波向来不搭边的样貌,除了漂亮,哪个宇智波不是双黑,可老板娘并不是。
卡卡西想不通,索性不再想。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对那个酒馆老板娘的事情并不执着,不想知道她的过去,也不想知道她的未来。
然后,卡卡西又开始了他的一天,不过在和已经过世之人说话的时候,曾经三代提过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其实比起暗部,特别上忍也不错,对吧?
这么思考着,卡卡西想起来那个女人经营着的居酒屋,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再去一次也挺好的。
他年满二十岁,是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
想起来那个到处充满柔软的房间,那种莫名其妙的焦灼甚至因为走神在今天执行任务的时候差点丧命。
他小队的孩子当时还伸手拽了他一把,自知失职,当时便没有说什么。
只是撇过这个新来的那一头乌黑亮丽用白色短线扎起来的头发时,才想起来这是个宇智波来着。
暗部内部明文规定,不得刺探共事者的身份,但能代表一个人的东西在战斗之中就能显露不少。
譬如他的银发跟单眼,又譬如这孩子赤红瞳里三颗黑色的勾玉。
他知道这是宇智波家的孩子,那么老板娘呢?
不可抑制的念头侵袭了卡卡西的大脑,他下意识想到了自己的左眼,这个也是来自于宇智波一族。
唉,宇智波——
靠武力为生的人到村子的外面执行任务,退出这里的人则是干起了别的营生。
这些人有的是在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暗伤,也有的是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或者是要照顾家里,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退休的忍者跟正直壮年的忍者跟没有修行天赋的普通人共同组成了忍村。
万隐小姐就是这里面的一员,她现在要独自一人撑起一家收客六桌的居酒屋。刚开始总觉得跟之前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相比,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也算是得心应手。
她现在就穿梭在几桌客人之间,将饭菜与酒一盘一盘地端上桌,顺带着还给来到这的人们送上热情的笑容。
她家酒馆的客人男性居多,而其中忍者又是重中之重。
故而这里总是在酒菜香之余还有一股淡淡的血味。
万隐迦夜忙完一阵开始在窗子跟门脚处点上了一种熏香,这种东西味道不大,对于吸附杂味则是效果卓然。
她常在餐点快要结束的时候用一点。
自来也从外边游历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了昔日的朋友喝酒,他还没走过来便看见蹲在地上将铜制小香炉摆在门脚的老板娘。
“哟!迦夜,店里忙吗?”
万隐迦夜闻声抬头,一缕金发从她的额间滑落,水色的玻璃眼珠像一片镜子照应出来人的模样。
“呀,真是稀客~没想到三忍之一的自来也大人会光临鄙店呢!”
女人说话的声音像极了那些花街女人,说话有声有调,不施粉黛的脸洋溢着青春的色彩,自来也大笑:“不敢不敢,区区自来也仙人而已!”
“那就里边请吧,老样子吗?”
“嗯!”
万隐迦夜放下手上的活计,利索地将前堂的一片地方收拾出来,这时候已经过了喝酒吃饭的高峰期,端着盘子往后厨走去。
再出来时,自来也已经自顾自地找了杯子,在前台取了小菜。
“真利索。”她打趣他。
“又不是新客,你先忙你的去!”
“行,那自来也大人你就好好吃吧。”
说完女人又钻回后厨。
万隐迦夜在这次最后的夏天倒是没想到迎来了意外之客,她将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一边将那人以前要的老一套从锅子里捞出来,盛在画着红鱼的盏子里。
她跟三忍是旧相识,其中跟千手家的姑娘最熟,自来也次之,而大蛇丸反而排在末端。
大概是战争问题,他们这些战力顶尖的人都有过一定程度上的接触,故而认识也不奇怪。
万隐迦夜再走到堂前的时候,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已经双颊绯红,显然是喝的多了。
她取了个陶瓷杯,给两人满上,一手挽着袖口一手举着杯:“醉了?”
男人笑出声:“哈哈哈,没有,就是上脸!”
“那就太好了”,酒馆老板娘笑意吟吟,举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我还没开始呢。”
万隐小姐的酒量不低,曾选择过倒在别人家的酒瓮里烂醉如泥,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众多营生中选择‘居酒屋’这种店。
“来,不醉不归!”
万隐迦夜用手拄着头,跟着喝:“不过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什么——‘要看遍全忍界的澡堂子’吗?”
男人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神一滞,“我听三代说,又到了那个时候了?”
“哈哈哈哈哈”这回轮到老板娘笑了:“时间差不多了。”
沉默。
咚咚灌下几口酒液:“这次的死因呢?”
金发女人望着天上耀眼的太阳,闻着已经散的差不多的血味,笑:“自杀?”
自来也顶着那头白发也跟着笑:“你觉得我信?”
“你知道,死亡对我来说就相当于螃蟹蜕了一层壳,小蛇换了一次皮而已。自来也大人还不信吗?”
“迦夜……但是那些留在蟹壳跟蛇皮上的东西也会不见啊!”自来也叹一口气。
“那不挺好吗,喜欢的,不喜欢的都重新开始,再说我还保留着记忆呢~”
“跟看电影一样的记忆有什么好炫耀的”
万隐小姐一愣,随即掩饰性地微微垂下眼眸,小声:“你以为我不想活着吗”
她水色的眼睛染上一丝烦躁不过在自来也因为没听清的发问中,迅速压了下去:“对了对了这次出去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自来也大人?”
“我这次出去碰见大蛇丸了。”
老板娘用那双看不出波澜的水色眼眸盯着白瓷杯里勾出来的花:“呀,他还没死啊,挺好的。”
“大蛇丸说,算算时间你活不过这个夏天……然后我就收到了三代的信,我记得他叛逃之前找过你。”
自来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万隐迦夜放下酒杯,平缓的液面震起一圈波纹,犹如她的双瞳。
“我后悔了。”
“什么?”
“自来也,告诉你吧,我现在身中剧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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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蛇丸的叛逃根本就是有迹可循,甚至于这个人临走还来找了尚且任职的[黑刀鬼]万隐迦夜,并趁她不备下了死手。
那天是她刚执行任务回来,从火影大楼交接完毕往自己的住处跑的时候,正巧她后背被敌人开了一道口子,血淋淋地染透了身上的衣服,带着黑面具的鬼便在楼顶上轻跳的时候被对方拦了下来。
高空挂着浅淡的月牙,细细的银辉洒向大地,当时万隐迦夜透过面具的孔缝能模模糊糊看见来人细长的身影,但眼前由于缺血无法辨认对方的模样。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在来人开口说话的时候辨认出这人是谁。
“万隐迦夜。”
略带沙哑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黑衣女忍者奇怪的歪了歪头,跟可怖的面具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蛇丸?”
对面的人好像笑了:“是我。”
“有什么事?”
估摸着是死的次数多了,而且死因大多都是非自然死亡,故而她练就了能感觉出这具身体的被破坏程度,误差不超过五指之数。
她后背的伤口从右肩到左药,露出白骨,翻着皮肉,是就算吃了止血丹也需要缝合的程度。
黑刀鬼急着去医院防止自己死掉,对于这个拦路虎多少有点不耐烦,见对面的人不说话,她催促道:“怎么了?”
映在月下的大蛇丸慢慢朝她走近,万隐迦夜见他总算有了点行动,这才稍稍松开黑面具底下的眉头。
只是她并不知道被她划近安全圈里的木叶大蛇丸成了叛忍,也不知道这个亲眼见过她死而复生的男人对自己“无法被杀死”的特性有多么着迷。
他贪慕她的长生,甚至为此不会惧怕应有的痛苦。
“迦夜,为什么你是万隐迦夜呢?”
这话问的就跟谋而著名歌剧家写的剧本台词一样,万隐迦夜听着别扭,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文绉绉的话,这让她想起来自己尚且还在宇智波族地时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
还没有决定要把自己套在温婉人设里的黑刀鬼颇为不耐烦——
“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大蛇丸你脑子进水了?”
留着黑发的男人走着近了,她微微仰头看他那双金色的眼,后背的钝痛撩拨着她的神经。
“人都会死,而你不会……这是多么诱人的东西。”
万隐迦夜听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终于不再忍耐,脚尖一偏便想从旁边绕过去:“别挡路,我还有事。”
“什么事,急着回去看那个叫卡卡西的孩子吗?我看你倒是喜欢他。”
大蛇丸扯住她的手腕,万隐迦夜没设防被勾了个正着,她想这要不是三代的爱徒,又小有名气,她非给这小子削下一条胳膊。
就是因为这一瞬间的顾忌跟犹豫,带着黑色面具的少女在两人之间一下子落了下风。
大蛇丸叛逃忍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取一点关于万隐小姐的血来研究,他是拼命忍着等黑刀鬼执行任务回来的那一天才开始行动。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女人被长柄大刀削去了脑袋,那点血都喷了满地——
可结果呢,她的尸体下一秒就被火焰吞噬,连同那些血液与被喷了一身的敌国忍者都被燃烧殆尽。
他看见女人赤、裸的胴体,于火焰与灰烬中重生,捡起那柄她常背在身后的宽刀继续冲进人堆里。
她面无表情,转眼间就倒下了一片。
这个画面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一笔,甚至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实力的衰退、越来越多的人的死去,而越发迷恋那个对死亡毫不在乎的背影。
那是真正超脱了人的“弱点”的全新的物种,大蛇丸想。
他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恶鬼面具的友人,却将一只自动注射器打进对方裸露的伤口里,里面含着他研究了数年的毒。
“这是最近我研制出来的毒,先是封印你的查克拉,然后再吞噬你的血骨,最后化为一堆黄水……呐,迦夜,我想知道这样的话你也会活下来吗?”
从二战便闻名于整个忍界,在木叶与白牙齐名的[黑刀鬼]就这样跌下了神坛,她那天在医院里醒过来,接受了纲手的诊断,便从此退出了忍界。
回忆完毕,现在已经经营一个酒馆六年,身上所有的锋利都被这身偏紫粉的小振袖所掩藏,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用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招式的‘恶鬼’。
谁见了,都以为是哪家的娇小姐。
万隐迦夜用自己磨出细茧子的手指捏起酒杯,一饮入口。
热辣的刺痛顺着喉咙流进食管,从血液深处挥发的酒精从眼里流出,她用那双浸了水的眼睛轻瞟着眼前这个白刺头的男人,款款开口:
“那么,自来也大人……大蛇丸先生他不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兴许是喝醉了,也兴许是根本不想回答,自来也笑了两声:“他回来就死了……哦对,想必纲手也会在赶来的路上。”
“嗯”女人矜持地应了一声:“知道呀,毕竟当初不是她给我写的诊断书嘛……而且说起来这间屋子的房契可还是他们千手的呢~”
“千手啊……”自来也重复了这句话,也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说这句话。
“她一定会来你这里喝酒的……”
“那就等着她好了,我这里的量还足够。”
说到这儿,对话算是告一段落,两人沉默着对饮,不说话,只让这些酒液流进自己的身体。
这时候起了一些风,吹响了重新被主人家挂起来的风铃,叮铃叮铃的声响随着淡淡香味,那些被放在门脚与窗子旁边的熏香也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