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开了吗——程渊
时间:2020-02-20 07:20:25

  慕晚得仰头看他,身后的帽子又被拎着,整个人像是被提在了半空,相当无助可怜。
  慕晚挥舞着双臂,朝谢蔷求助:“蔷蔷——”
  这回柳明修没拎他帽子,改拎他耳朵了。
  “谁允许你喊她蔷蔷?喊谢同学。”
  慕晚委屈地“嘤”了一声,改了口:“谢同学——”
  谢蔷皱眉:“柳明修你有毛病啊?欺负小孩干什么?”
  柳明修松了手,指尖依然勾着慕晚的衣领,以防止这小王八羔子瞄准机会就朝她那边扑。
  柳明修说:“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尽想着干成年人干的事儿。谈恋爱是你该谈的吗?追女孩子是你能追的吗?学校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样的年纪就该干什么样的事儿,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别人壁咚的墙就是你砌的。”
  谢蔷:“……”
  要不是这人十五六岁时候天天在放学路上逮着她亲,每天不是要跟她牵牵小手就是要亲亲小嘴,她差点儿就信了柳明修的邪。
  谢蔷翕了翕唇,正要开口。面前慕晚眼睫一垂,受到教育地道:“大哥说得对,妈妈时常教育我,我连年级第一都拿不到,将来要拿什么娶媳妇?”
  慕晚望向她,目光认真:“蔷蔷,你等我,我还差三分,还差三分就能拿到年级第一了。”
  谢蔷:“……”
  话音末,慕晚脑海里蹦出一个问题:“说起来,上回我们学校年级第一是……”
  柳明修面无表情地提起他的耳朵,声音更冷了一度:“是我。你有问题吗?”
  -
  慕晚鬼哭狼嚎地被柳明修拎着耳朵揪上了单车,离开前,慕晚依依不舍地回头,泫然欲泣地道:
  “蔷蔷,你等我,等我成年,等我拿到年级第一——”
  柳明修牵着谢蔷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后。
  谢蔷挣扎着,想把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出,“柳明修!你松开!”
  柳明修没管她,走到慕晚面前,掀起他衣兜的帽子,盖在他脸上。
  “小孩,早点儿回家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
  慕晚走后,柳明修叫了老刘来接他。他坐进轿车后座,降下车窗,望向站在路边的人。
  “蔷儿,我送你回去。”
  谢蔷在手机上确认司机发来的定位,语气冷淡:“不用了,我的司机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柳明修坚持道:“只是一段路而已,这样也不愿意吗?”
  谢蔷把手机揣回衣兜,没什么情绪地道:“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何必强人所难?”
  柳明修没让老刘把车开走,和她僵持着。
  谢蔷往前走一段,他就让老刘开车跟上去一段。
  一来一回,谢蔷恼了,瞪着他道:“这么大的马路,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柳明修靠在椅背里,不慌不忙:“你也说这么大条马路,又不是你们谢家凿的,你管我的车往哪儿开?”
  谢蔷觉得这人简直就蛮不讲理。
  她气得跳脚,“柳明修,你不要脸!”
  柳明修望向她,忽说:“谢蔷,今天是我外婆生日,你没忘了吧?”
  “……”
  谢蔷话语一滞。
  柳明修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啧啧地道:“瞧瞧你那个没良心的样子,小时候她老人家最喜欢你了,连我这个做外孙的都得靠边站,今年还是她八十岁大寿,你却忘得一干二净。”
  谢蔷没忘记。
  小时候柳明修的外婆最疼爱她了,每年过年都偷偷往她手里塞好多红包,见到她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谢家两老去世得早,外公外婆就去得更早。从小谢蔷身边就只有谢正明,姑妈,还有两位伯伯。尽管在父亲这辈受尽疼爱,但老人家的慈爱宽容,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谢蔷记起老人家,心头变得柔软,不由放轻了声音:“外婆这两年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老念叨着你。你也知道,人上了一定岁数,即使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记性总归是大不如前了。医生也说了,再过两年,她可能就很难再记得谁了。”柳明修说。
  谢蔷愣住,“外婆她——”
  “嗯,阿尔茨海默症,老人家都难逃这一关。”
  -
  最后谢蔷还是上了柳明修的车。
  车停在公馆外,谢蔷下车,柳明修解开安全带,跟在她后面下去。
  进屋前,谢蔷满脑子里还是外婆生日的事儿。
  她问:“我就这样去?我都没给外婆准备礼物。”
  柳明修两手插在兜里,倚在门边看她换鞋,“她老人家什么都不缺,你去就是最好的礼物。”
  虽说只是家里给老人家办的生日会,但人活到八十岁高龄,实属一件隆重大事,柳宋两家的亲戚朋友都会出席。
  那么多长辈在,谢蔷总不可能穿着今早那套休闲裙装,实在不合礼仪。
  她换了套轻纱的小礼服出来,长发流泻腰际。她肤白,薄荷绿的颜色衬得清新温和,平添了几分灵动的少女气息。
  柳明修望着她在镜前整理衣裙,有一阵没舍得挪开眼睛。他忽然觉得舒宁有些话说得挺对,他和谢蔷认识十年了,谢蔷估计对他什么新鲜劲儿都过去了,平时见到他连打扮都懒得打扮。
  在他面前不是穿校服就是穿睡衣,就连跟他一起洗澡都不脸红了。
  今天特地打扮一番,还是为了他外婆。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谢蔷在镜前照来照去,微微拧眉道。
  柳明修从身后抱她,气息在她耳畔:“蔷儿,你好漂亮。”
  谢蔷这会儿心头烦着,没空搭理他,自言自语地道:“我的耳环呢?”她扭头问身后的人,“你刚看见我的耳环没?”
  柳明修顿了顿,目光落在梳妆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下巴冲那头扬了扬,“是这对?”
  “噢,对对。”谢蔷记起来,她摘下来的时候随手扔在这里了。
  谢蔷伸手去拿,柳明修先她一步。
  柳明修捏着她柔软的耳垂,将耳钉穿进去,对她说:“蔷儿,外婆还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儿。”
  谢蔷料到了。
  人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多多少少都会出现问题,柳明修他外婆早些年心脏一直不太好,不能受刺激,他们年轻一辈的纠葛,没必要让她老人家操心。
  谢蔷说:“知道了,我会跟你演好这场戏的。”
  -
  车停在酒店外,侍应过来替他们拉开车门。
  下车前,柳明修牵起谢蔷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谢蔷挣了两下,没挣开。
  她说:“我答应跟你在外婆面前演戏,可没答应要跟你干些什么额外的事儿。”
  柳明修牵着她,跟在侍应后面朝里走,“她老人家近年是记性不行了,还不至于痴呆,不演得逼真点儿,你以为能瞒得过去?”
  谢蔷说:“那现在也还没进去,你牵我那么紧做什么?”
  到了包房门前,柳明修停下脚步。
  他望向她,“谢蔷,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抗拒,别说我那八十岁的外婆,就连我家三岁的外甥都不相信你和我之间的爱情故事。”
  谢蔷:“……”
  谢蔷微微启唇,正要反驳,柳明修打断道:“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心脏一直不好,让她知道我们分手,你是想把今天的寿宴办成丧宴吗?”
  谢蔷:“……”
  谢蔷霎时不敢吭声了。
  柳明修静静看她半会儿,伸出手,替她将脸边一绺碎发别至耳后。
  他说:“谢蔷,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我在一起,但今天日子特殊,看在老人家的份儿上,就算是演戏,也请你假装多喜欢我一些吧。”
  谢蔷怔住,心脏上莫名扯过一丝痛楚。
  她抬头望过去,柳明修却已将目光收回。
  他的侧脸清冷而英俊,灯光底下,透露出少有的平淡和冷静。
  谢蔷忽地觉得,在他们以往交往过的那么长时间里,她好像从未真正用心了解过他。
 
 
第29章 
  酒席七点半开始,他们来时七点,包房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柳宋两家的亲友。
  现场请了乐队演奏,大提琴手是位很年轻的女孩。
  等外婆过来的这阵子功夫,柳明修带谢蔷跟家里的亲戚打招呼。总归是些三姑六婆,七大叔八大姨,谢蔷离开那两年,和国内断了一切联系,她突然出现在寿宴上,免不了被亲戚一顿关怀询问。
  谢蔷笑得脸都僵了,趁谈话空隙,偷偷伸手去掐柳明修的腰,让他赶紧把自己从亲戚堆里捞出去。
  谢蔷在长桌前拿吃的,柳明修两手随意落在兜里,目光望着乐队方向:“我觉得她拉的没你好。”
  谢蔷拿蛋糕的手顿了顿。
  柳明修淡淡地说:“就这首波珀的《波兰舞曲》,快板不够干净利落,右手换弓痕迹明显,运弓不干净;这首曲子对演奏者在力量上的要求相当高,她做不到那样强弱鲜明的对比。”
  “除了音准还算准确,演奏技术甚至还不如你九岁的时候。”
  谢蔷九岁那年, 第一次在晚宴上和柳明修相遇,演奏的就是这首《波兰舞曲》。
  快板一般很能考验演奏者的技术,左手指板上的音准和灵敏,左右手配合,右手换弓与运弓的分配。
  那年谢蔷只有九岁,接触大提琴不到两年,虽说一直有练习钢琴的底子,但一个九岁的孩童能将《波兰舞曲》这样具有一定技术难度的曲子毫无瑕疵地呈现,在当时确实惊艳了不少人。
  谢蔷没想过柳明修竟还记得。
  她将一小只提拉米苏夹进餐盘,没什么情绪地道:“小时候老师很严厉,每天练琴至少八个小时起,每天要把当周回课的内容每一个练习两百遍,练不完不准回家。”
  “有时候不小心起晚了,并不是将所有时间往后延,而是把休息时间减少一小时,除却上厕所、吃饭、喝水、把琴拿出来给弓子上松香的时间,除非手酸得动不了了,否则绝对不休息。”
  从她十三岁在各大国际赛事中崭露头角开始,她一直被外界冠以“天才大提琴少女”的头衔。
  但天赋重要,努力也一样重要。
  很小的时候老师就对她说过,音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柳明修唇角微扬,“所以我才喜欢你啊,谢蔷。”
  谢蔷怔住。
  柳明修望向她,“你和那些总喜欢追在我身后转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的努力,她的认真,放学课后的音乐教室里,他偷偷趴在窗边,看着她每天完成那两百遍的练习内容,她哭着拉四个八度的音阶,再哭着拉双音四个八度的音阶。
  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将《波兰舞曲》演奏到那种地步,背后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不是那些为了追求他,临急临忙在外面的培训班交了钱,花重金买了一把好琴,每天装模作样地练上几分钟,却连最基本的《小星星》都拉不好的女孩们。
  从她九岁那年在晚宴上风云不惊地演奏《波兰舞曲》开始,她流着泪,琴弦打磨十指连心的痛,直到站上国际舞台,闪闪发亮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觉得,他愿意为这个女孩付出自己一生的感情。
  谢蔷对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她竟想逃避。
  她慌忙别开脸,一不留神,手肘撞到身旁的宾客,脚下的三寸高跟鞋趔趄了几步,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朝后倒。
  柳明修反应过来,迈一大步上前,臂弯环住她的腰。
  柳明修微微皱眉,“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的关系,她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他,眼睛有些泛红。
  过了会儿,谢蔷推开他,朝后几步站稳,匆忙整理自己的裙摆。
  “……没事。”她说。
  柳明修觉得她今晚反应不太对劲,问:“怎么了?被刚才那人吓着了?”
  谢蔷摇摇头,低声说:“没什么。”
  包房外传来人声,应该是他父母和外婆到了。
  柳明修望了眼,自然而然地去牵谢蔷的手,“走吧,带你过去。”
  谢蔷没动作。
  她站在原地,缓缓把自己的手从柳明修掌心里抽回来。犹豫许久,她抬眸望向他,“柳明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谢蔷抿抿唇,艰涩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小心把《波兰舞曲》拉跑了调,你还会喜欢我么?”
  柳明修稍愣。
  似乎没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谢蔷举办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个人全国巡回演奏会,包括在国际舞台上参加的音乐大赛,从没有过任何一次失误。
  这样不自信的设问,不该从她的口中提出。
  他朝她笑着,语气轻松:“谢蔷,当初你要是连《波兰舞曲》都拉不好,今天主动提出解除联姻的人就该是我了。”
  “……”
  谢蔷沉默着,嘴唇抿得更紧。
  柳明修过来牵她,“走吧,我外婆来了。”
  -
  外婆八十岁大寿,柳铭诚和宋阮是一起到的酒店。
  宋阮见到谢蔷,颇为惊喜地道:“小蔷也来啦?”
  谢蔷对他们笑了笑,“叔叔阿姨。”
  自从上次柳明修闹进了医院,宋阮一直在操心两个孩子的事儿,今天见到谢蔷,她一颗心便安定下来。
  柳铭诚说:“很久没见了,听明修说那两年你去了国外。”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