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小画眉[古穿今]——咚太郎
时间:2020-02-20 07:21:50

  沈音之抿着唇,浅咖啡色的眼珠仔细打量两个死不瞑目的佣人,又绕着舞厅打好几个转儿。
  偏生站在原地不动,可把他急坏了。
  “走!走!走!”
  他想拉她,又无法克服生理性的排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
  舞厅之外人们捂着耳朵往这跑,形成稀稀拉拉的队伍,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佣人中弹倒下。
  枪声近了。
  枪声来了。
  苏井里压根不明白自家小姐节骨眼上发什么呆。他咬咬牙,刚要一个大鹏展翅挡在前头。
  不知怎的身后一道大力气,他来不及眨眼就被人扯进里头,往红布盖着的长桌下塞。
  “小姐!”
  “别叫。”
  沈音之紧随其后地钻进来,双手抓住红布往下拽,随后只剩一条细细的缝隙以观事态发展。
  “小、小姐。”
  “不准说话,你好吵。”
  沈音之作个嘘声的手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梢眼角皆是镇定,任谁都无法在她这里找出半分傻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特工音——!?
 
 
第31章 我不走
  灯光熄灭好几盏,乐声休止。
  随之而来的是入侵者的脚步。
  人们双手抱头群聚角落,眼睁睁看着年迈的女佣人被拖拽出去。连呼救求饶的时间都没有,一枪崩个额头血洞眼儿,她直挺挺倒在地上。
  死了。
  “还有没有?”
  “好像就这几个。”
  他们一伙人自问自答,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人们惊慌失措,那个死去的女人还在流活血。突出的眼睛被染成红色,直勾勾瞪着这边。
  加之外头脚步声轻轻重重,枪声一下一下地不间断。二狗子不禁浑身发抖,双手捂着脸。刹那间都不清楚应该优先捂住眼睛逃避死亡,或是捂住鼻子远离血腥,还是捂住嘴巴避免啜泣连着呕吐物,一块儿从喉咙里涌出来。
  “你别动,别吵。”沈音之用气音,比手划脚着发出安慰:“他们只杀衣服不漂亮的人,没什么好紧张的。”
  “……”
  二狗子不由得低头打量,自个儿朴素暗色的佣人装。再看看灰头土脸的自家小姐——
  不紧张??
  他更紧张了好吗?简直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没骨气。”
  她叹气,又比划:“你别晕倒,听我的。”
  他颤颤巍巍比划回去:“小姐你你你还是别说话了,求求你别动,不然我十次都不够晕啊。”
  “……”
  好吧,沈音之安静下来。
  外头再次砰砰的两声。
  一个颇为眼熟的男佣人倒在附近,尚未死透。男人的脚伸过来踩住他的头,当球似的踢两下,笑嘻嘻地问:“没了吗?”
  同伴刻意压低声音:“没了。”
  “这就没了?啧,要不是少帮——”
  “别多话!”
  同伴发出警告,走过来,对准男佣人的耳朵又是一枪。
  桌下苏井里连忙浑身蜷缩,闭上眼睛捂耳朵。
  “撤。”
  话落,始作俑者齐刷刷撤退。
  全过程动作利索,目标明确。确实没有伤害任何可能有身份地位的客人,仅仅挑着廉价佣人下手。
  “小姐,我们是不是该……”
  “别说话。”她踢他脚板,他老实闭嘴。
  两人就在桌下藏匿好久好久。
  直到其他人缓过神来纷纷离去,舞厅空下来,外面静下来。过会儿再度闹腾吵闹,沈音之爬出来,没心没肺地往窗外瞅瞅。
  确定安全便挥手:“出来,我们走。”
  “我们回、回去吗?”
  苏井里跟在她身后,天上果真下起阴寒的雨。
  春雨细细朦胧如纱,石子路旁尸体横七竖八。脚边大滩大滩的血水混着雨水流淌,妖艳的大火四起,淋不灭。滚滚黑烟翻腾,也浇不净。
  她们穿过黎明前最深的夜色,悄然回到洋房住处。大门外围着几个侥幸活命的佣人。有的抹眼泪,有的摇头叹气,皆是窃窃私语:
  “没了没了,这下沈园真的没了。”
  “多少好东西都烧没了,哎。”
  “物件没了算什么!人命上百条啊!到底谁这么狠的心,干着造孽的事?他们难道不晓得沈园是沈先生的么!”
  “小声点,你还瞧不出么?”
  “这回正是冲着沈先生来的,要不怎么趁他出门没两天闹这事?沈先生权势大是大,朋友多,行走江湖仇家也多的呀。上海滩这么乱,他就跟从前皇帝似的,哪儿能没人想夺位呢?”
  有人不解:“可、可沈先生人这样好——”
  “待咱们下人是好,待大官可不怎么样。”
  那人贼眉鼠眼左右瞧瞧,马后炮道:“要我说,外公前朝重臣怎么着?亲娘大才女,在那陆三省院子里不是受尽委屈么?都被六姨太诬陷进后院关着了,要不是千方百计把他送到上海来,报不准七岁就跌在哪个井里一命呜呼。”
  “事到如今又何必管鸦片那破事,坏人生意碍着人家发财,早晚要遭殃。这世道就是这样,这地儿我可不打算继续呆。今晚连夜收拾包袱,明早天一亮就找周笙结工钱。按沈先生的做派,肯定厚道,讨些安置钱赶快走吧。”
  “我可是好心才劝你,小心下回丢你的命!”
  原先那人并不说谢谢,而是惆怅:“沈先生会伤心的,伺候十年的刘妈都死了……”
  “小、小姐。”二狗子如叶片般,在风雨止不住难以置信:“他们说说刘妈死、死、死了,我们……”
  沈音之不说话。
  掉头去后院墙边,怎样钻狗洞出来便怎样回去。
  抬眼便能瞧见瞧见洋房烧得厉害,阳台栏杆全坏了。洁净的奶白色全部东一块黑,西一块红。被烟熏得污浊,被血染得惨烈。
  沈音之走过去,需要小心地避开残肢碎体。
  半路遇到房里小红丫头的尸体,她停步两分钟,有个瞬间好像想起谁,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
  蹲下身,稚嫩的手掌盖下她的眼皮,打理好她凌乱的衣衫。就像她每次笑吟吟帮她整理衣服那样。沈音之不作声,继续踩着血往前走。
  大厅门开着,被呼呼的风吹得要倒不倒。
  风还带来周笙的声音:“……肯定是沈子安为着八百斤鸦片出手。”
  “今晚六爷借走我们六成的打手保镖,平日光顾沈园的贵客都没露面,想来都是精心谋划。要不是我们回来的早,估计事情闹得更大。“
  “楼上怎么样?”
  沈先生如旧平静,好似什么都打不破他。
  “书房抽屉里文件全没了,值钱的珠宝首饰没留下多少。”周笙顿了顿:“六男六女的佣人都在这,唯独沈小姐房里……”
  “再找找。”
  “好的。”
  周笙离开。
  沈音之登上台阶,猫手猫脚走近。
  小心藏在门板后,探头迎上一派灰暗的狼藉的大厅。
  墙壁上歪歪扭扭,九个‘坏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的血字,地上又有十二具尸体整齐排列。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冷的肃杀的死亡氛围。
  而沈先生独自坐在沙发上,碎发遮挡着眉目神色,如同凝固成人类形状的黑暗鬼魅。
  无声,无色,无味。
  长长久久沉默着,看不出难过不难过。
  他似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冷漠刽子手,偏又像众人皆醒我独醉的大傻子。——总之是死寂的,沉郁的,远远散发出冷冽而潮湿的木头味道。
  外头看着完美透净,内里的轻微腐烂泛着死气,无论毁灭颠覆都是沈先生世间无二的美。
  他不动,指间猩红的火光灼烧到手指。
  她不动,不远不近以外人身份观望着。
  白雾腾腾模糊掉他的脸。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这时在想什么。
  像弄不明白头顶永恒的星空。
  “沈先生。”
  周笙如影子般回到原处,“还是没有找到沈小姐,也许真的被带走了,需要我——”
  “没有。”
  沈音之扒着门露出脏兮兮的小脸,语气轻快:“你们在找我吗?我没有被抓走呀。”
  *
  沈琛缓缓抬起头,漂亮的脸上有伤,有灰,还有一抹延伸进白衬衫的红血。那是沈音之第一次知道,他并非神佛,并非运筹帷幄永不失手的上位者。
  ——即便沈先生此生只失过两次手。
  ——即便活着的时候只失过这次手。
  但他的的确确是人。
  不过芸芸众生里的凡人罢了。
  沈音之揉揉眼睛,抬脚要进。他快快地落下眼皮,忽然开口说:“周笙,备车送小姐走。”
  “走哪儿去呢?”
  弄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随你。”
  沈琛敷衍作答,旋即让周笙去收拾值钱物。
  沈音之用她那颗时好时坏的脑瓜儿,严肃慎重地想了两分钟,终是将脚踩回破笼子洋房里。
  “我不走。”至少三个字掷地有声。
  “看到他们了么。”
  他凝望尸体,过两秒,以轻缓又冰冷如刃的语调说:“今晚你本该死得比他们更糟些。”
  沈音之缩缩脖子,不退反进。
  “还不走?”
  他提起尾音如蝎子尾,尖尖的,有毒有刺。
  “不走,我走不了,走出去就得死掉。”
  沈琛以为她在说仇家,淡淡立下誓言:“不会的。周笙送你去南京,那边没人找你麻烦。”
  “去哪里都没用啊。”
  她反驳:“我长得这么好看,没钱会被人欺负,有钱更要被人欺负。要是有小偷偷我的钱怎么办呢?要是有色鬼拉我衣服怎么办呢?”
  “我还小,不能自己出去。”
  犹如个赌气的孩子,沈音之撅起嘴巴:“用不着你烦我,我想走的时候会走,但现在就不走。”
  话音落地,她试着走近他。
  仿佛走近诡秘未知的森林深处,走近一头遍体鳞伤但戾气横生的庞然大物。
  得轻轻地走,慢慢的走。
  几乎费劲千辛万苦才来到他的眼前,沈音之看不得美色受损,小声嘀咕一声:“你好脏。”
  沈琛喉结微震,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我帮你擦擦,不用谢。”
  小傻子大咧咧去抹。
  用袖子潦草的抹,用柔软的手掌根大力的抹,他始终沉静望着她,弄而密的眼睫根根分明。
  两只眼睛分开,左眼看着死去的佣人,右眼看着她。眼珠在二者之间幽幽打转,左边是残忍,右边是温柔,他还没想好如何对待她。
  该狠狠推开她。
  抑或放任她趁虚而入?
  “别凶我。”
  她倒是敏锐察觉到危险,发出提前抗议的声音,两手没有章法地,胡乱捂住他眼睛。
  寂静之中,触感放大。
  她能感到纤细的睫毛扫过掌心。
  他能感到温暖的唇瓣贴上额头。
  “我亲亲你,你还生气吗?”
  小傻子松开手,天真无邪地偏头看他。灰扑扑的脸近在咫尺,大眼睛小嘴巴,俏生生的。
  沈琛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
  最终低垂下温柔又残忍的眉眼,径自将雪白的线手套一根、一根地摘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淌着血。
  冷白色的食指抬起来拭过她的眼角,他神色凝重地,像是在为自己的领域,打下绝对烙印。
  生人勿进。
  犯者必死。
  他给她抹开一道血痕。
  一滴冰冷的血落在眼睫,眨眨,坠落。
  地面渐开花渍,湿了卷烟烧尽的灰末。
  沈音之左肩一沉,是他抵着她纤薄的肩。被深红色的左手匀速往下滴血,滴答,滴答。
  没人说话。
  滴答滴答。
  薄唇里倏忽溢出一声飘渺如雾的叹息,沈音之不确定是她自己发出来的,还是从他那边。
  只知道他们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他依靠她疗伤,反正并没有哭。
  毕竟沈先生反鸦片顶天立地,沈七爷刃仇家心狠手辣。他们从未认输,他们当然从来不哭。
  *
  半个小时后,万事尘埃落定。
  沈先生附身一一合上死人的眼,以黑手帕徐徐盖上面貌。说声“过来”,而后用光裸的右手牵起她,沉稳而平静走出门去,对仆人们致歉。
  “今晚是我连累你们,无论要走要留,无论想要什么赔偿都无妨。”
  他才说个头,便有人神色激动地扑通跪下来,大声道:“我没处走,沈先生不要赶我走。”
  苍老的花匠拄着拐杖走出来。“自打沈园建起,我就在这儿干活。要是沈先生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日后您去哪,我就在哪为您办事。”
  “就是!您在哪我们在哪!”
  “我不走!”
  “我、我们想留下……”
  三三两两的出声,有人留,有人不留。沈琛视线浅浅扫过去,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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