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那我很没有排面。”
“呵。”
就知道,所谓的傻子,不过是个伪装壳子而已。
明明这个沈音之,前世今生都是这样。她比谁都狡诈,她比谁都狠毒,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透!
沈晶晶心烦意乱,转身要走。
沈音之拦住她:“都是你问,我还没问问题呢。”
低低一声嗤笑。
“怎么,端不住你清纯小白花的人设了?”沈晶晶抱着胳膊,高抬下巴:“你问,怎么回答看我心情。”
“那我问了啊。”
昏暗的夜色里,沈音之直勾勾盯住她的眼,“之前你让我往城北走,说那里有车马。可是——”
“好像不光是车马而已,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你!你怎么会!”
从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开始,沈晶晶震惊得无以复加。一不小心踩空高跟鞋,整个人要往下跌。
沈音之及时抓住她,一张脸朦胧不清,诡秘如幽灵。
“阿音,还不进来的啊?”
刘阿姨在里头叫,她清脆作答:“很快!”
这一声惊醒沈晶晶。
她猛地挣开她的触碰,宁愿狠狠摔坐在地。
“沈音之你!”
“怎么啦?”
沈音之无忧无虑,好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语气轻快:“对了,现在表兄妹已经不能结婚了,所以你不要再想嫁给沈琛啦,想了也白想。”
!!
“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你是故意回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晶晶瞳孔剧缩,骤然失控。
“死都死了,就不能死得干净点吗?我就知道,只要你出现绝对没好事!刘妈、苏井里、周笙和沈琛,你看中哪个了?她们被你害得不够惨吗,你又想害谁?还是想再来一次,让沈琛变成个疯子,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说啊,不敢说话了吗?!”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呼出的白气儿飞速消散。
沈音之很天真的一歪头。
“你在说什么呀,我都听不懂。”
沈晶晶惊疑不定:“你又玩什么把戏?”
“我怎么啦?”
她纯然无害地挠挠头:“我送你到这里,你为什么突然摔倒。你讲话好奇怪,我根本弄不明白。”
???
怎么回事?
幻觉?错觉?
难道又梦到沈音之来找她算账了?
是梦就好!
是梦最好!
赶紧醒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沈音之出现!
沈晶晶拼命拍打着头。
一阵寒冷刺骨的海风吹过身旁,头发翻飞,门扉拉开。里头透出一丝光,照亮沈音之的脸。
她在笑啊!
居高临下,两个梨涡浅浅凹陷,笑得软糯而讨喜。
落在沈晶晶眼里,却像是周身缠绕着无尽怨气的恶鬼,对她露出狰狞而血淋淋的笑容。用一种只有她们听得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
“表小姐,我来找你索命啦。”
“啊啊啊啊啊啊!!”
她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怎么肥事!人家家什么都坏事都还没干!QAQ
*
沈晶晶应该还有辣么1点点,难以自控的喜欢沈琛吧,毕竟前世影响很大。然鹅,现代法律不允许哈哈哈哈哈哈!!!
第47章 她没死
沈晶晶依稀记得,她活了很久。
几乎是所有人里最久的。
因此她所真正能够梦到的故事,最完整,也最惊悚。
——真要说起来,一切都从1937年开始。
北平猝不及防被日本鬼子占领。
人们常说乱世出英雄。
事实证明,国难当头绝不仅仅诞生英雄而已。
它大可以趁机养育一批热血当头的爱国青年、誓死不屈的文人,突显出无数事不关己、得过且过的利己主义。
当然除此之外,最糟糕的是,它能使部分人失掉礼义廉耻。以极快的速度滋生出肮脏的告密者、检举者、日本走狗以及点头哈腰的汉奸。
一时间,北平乱得可怕。
所谓日本皇军天天提枪上门拜访。
谈生意,谈合作。
坚定不叛国的沈家几乎朝不保夕,沈家父母顷尽所有人脉,最终只赶在日本人发怒之前,将无依无靠的独女偷运出城,叮嘱她前往上海去投靠表亲沈琛。
——那就是沈晶晶。
沈晶晶再次踏进上海,距离上次被狼狈驱逐,过去整整五年,可谓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她的父母亲人已经统统死去;
她的肌肤容貌被战火彻底摧毁。
她曾经所热爱的、骄傲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整个人犹如行尸般生活着。
直到重新入住沈公馆的那刻,瞧见无忧无虑不知愁、照常沉迷挖狗洞睡大觉的沈音之时。她突然感受到前所未用的恨意,如此浓重。
她恨她。
因为日本人狠,太狰狞,她没本事恨;
而沈琛又太爱,太遥望,她舍不得恨。
你看,实在是无人可恨。
人这种动物,没有恨很难背负人命活下去,又打死不愿意恨自己。所以思来想去,沈晶晶只能全心全意恨起沈音之。
恨她以色恃人,矫揉造作;
恨她不知廉耻。
国破家亡近在眼前,她竟然有闲趣儿偏安一隅,独自贪享大好的荣华富贵,多可恶!
沈晶晶恨得大义凛然,理直气壮!
她决定为民除害,她隐忍蛰伏,做好一系列计划和安排。终于挑中某个日子,万分激动地说出一句:“沈音之,我可以帮你自由!”
沈音之答应了。
那天晚上她又说:“你往城北走,我都安排好了,那里有马车听你差谴,想去哪里去哪里!”
沈音之点点脑袋。
她以为她答应了。
隔天下午,城北便传来消息。说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知怎的大半夜独自跑到成山脚下,不幸遭遇狼群袭击,身体被嘶咬得血肉模糊,尺骨将将剩下小半。
分别是手一半,脚一半。
脸上皮肉没了,头骨小小的,只见耳后一片皮肤完好,鲜艳欲滴的一点红痣。
她觉得是沈音之,跑不了。
沈公馆上上下下几十个佣仆,所有人都觉得是沈音之,独独沈琛不信。
消息风传满城的第六天。
正是他们代办葬礼,以求入土为安的那天。他一身漆黑的归来,面无血色的打开棺盖,指尖稍稍发颤,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副轻微腐烂的骨肉,眯眼打量一会儿。
而后,抿紧的、凌厉的唇线松软下来。
他满不在乎地松开手,任由碎尸摔落在地。
众人惊诧不已。
他以手帕细细擦着手指,温声问:“小姐呢?”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望了望满堂的白绸,瑟缩着没人敢开口。
“还在睡觉?”
“我不是说过,别让她赖床过十点么?“
沈琛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望眼手表,“去喊她起来,就说我带礼物回来了。”
“……”
堂下一片死寂弥漫。
无人答,无人动。
他抬起一半的眼皮,说笑般的:“我这才走多久,连个人都叫不动?”
“沈先生!小姐她——”
沈音之房里伺候的小丫头哽咽一声,带着哭腔道:“小姐她没了!”
”什么叫没了。”
他一脸镇定,他们正要开口,他不紧不慢地问:“你们没看住她,又叫她溜出去玩?”
“不、不是啊,小姐是真的没了!”
小丫头冲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他的脚边,眼泪哗哗往下掉。
“您罚我吧,呜呜呜呜,是我没看住小姐!”
“是我的错,我不该睡死的!!”
她猛地低下身去,砰砰砰地磕头。
砰砰砰。
仿佛响在所有人的心上,他们啜泣的声音,不由得大起来,哭着说:
“您走没多久,小姐就跑了。大半夜跑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只剩下字条,让您别再去找她。”
“我们在城里找一整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谁晓得……小姐她被城郊外的狼群咬去了。”
“是谁教小姐去城郊的,你们谁说的!城外那山荒废几十年,为什么会有狼,怎么可能有狼?!”
“小姐呜呜呜。”
……
一片吵吵闹闹,哭哭啼啼。
老婆子抹着通红的眼睛,半怕半心疼的,去捡落在地上的残肢。
“你做什么?”
一声淡淡的质问从天而降。
抬头望见沈琛锋利冰冷的眉目,她不自觉地犯结巴:“我、我给小姐收起来。”
“不用。”
他眼都不眨地踩下去,再用脚尖踢开些。
而后摩挲着指尖,开口仍是一贯沉稳的语调:
“我知道小姐调皮,成天想着跑,多少人都看不住。这回我暂且不做追究,你们不必哭丧。”
不做追究?!
他们惊疑不定,又听他道:“如今外面世道乱,一个小女孩在外面容易出事。你们都把手头的活放下,出去找。只要把她平安无事的找回来,我自然不计较。”
“……”
这话什么意思呢?
人都死了,什么叫在外面容易出事,什么又叫平安找回来?
有人硬着头皮回一句:“可是小姐她已经……”
她已经在这了啊。
这是她生前的家,她的灵堂,她的棺材。
她除了这儿还能在哪里呢?
那人想说‘沈先生,您节哀顺变’,可是口齿干涩,怎么都说不出。
气氛僵滞的节骨眼,沈晶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顶着一双红肿眼大喊:“你还在说什么傻话?去哪里找人?有什么可找的,沈音之她死了!被狼咬死的,剩下的尸体都在这儿,沈琛你睁大眼睛看看,别再自欺欺人了!!”
她意图冲上来抱他,在他最伤心脆弱的时候予他港湾。
但他毫不犹豫的推开,云淡风轻地说:“那不是她。”
“怎么不是她?明明就是她,根本就是她!”
沈晶晶头发蓬乱,发狂似的扑到棺材边。
顾不上恶心,她一把抓起腐肉烂骨,硬生生递给他,往他眼皮子边上递,恨不得塞进眼睛好让他看个清楚明白。
“你看!你自己看!!”
“这是她的手,这是她的脚!她耳朵后面有个红痣对不对?就在这里。”
她尖叫着逼近:“你看啊沈琛,这就是沈音之,她还是死了! 看清楚了吗?你身边的人都死绝了,连沈音之都死了,只剩下周笙那半条命在医院里吊着。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有报应吗,就因为你这个人太冷血,你连你爸、连你亲生兄弟都杀,当年陆家满门三十六口都死在你手里,我就知道你会有报应,一定有!”
“这下你什么都没了,丢光了,只剩下我。”
“我也是。我什么都没了,我爸妈因为不跟日本人合作,被日本人割掉头挂在二楼。那时候你在哪,为什么你没来救他们?为什么你这人不记恩情,为什么不肯娶我,为什么为了一个外人把我赶出上海!要不是沈音之,你和我爸就不会决裂,他本来可以逃到上海来!”
“都是因为沈音之!”
“都是因为你不爱我,都是因为我太爱你!”
“报应,人活着都是有报应的。”
眼泪争前恐后地涌出眼眶,她声音低下来,再低下来,轻轻搂住他,靠在他身前喃喃:“沈音之死了。你看你,回来得这么晚,差点连收尸都赶不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她,再也没有沈家,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怕死的。”
“我早就决定被你连累,我愿意陪着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沈晶晶仰起头,眼里发出一片模糊的、梦幻的期望。
万万想不到沈琛垂眸低笑,仿佛看了一场拙劣的戏。
“那不是她。”
他依旧慢条斯理的坚持:“她没死。”
“沈、琛!!!”
沈晶晶霎那变了脸色,扭曲如恶鬼,意图一个巴掌打醒他。
而他一把掐住她,面无表情地挨下那个巴掌。
五指犹如虎爪般寸寸收紧,直掐得她满脸涨红,止不住地翻起白眼球。
“沈先生!”
佣人纷纷劝:“您冷静些!冷静啊!!”
沈琛侧过脸来,漆黑狭长的眼里,唯独一片令人心悸的荒芜。
“我什么时候不冷静?你们该冷静才是。”
他朝他们笑了笑,阴冷的笑不达眼底,但声音很轻。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算什么?谁知道你们口上喊着小姐,心里把她当什么。你们识得她多久呢?”
“三个月,半年,还是两年三年?”
“——而我养了她七年。”
“她从十四岁就养在我身边。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你们究竟知道多少,又有多少是我交代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