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我也是个变态,对不对?”
他猜得倒是挺准。
“姓傅的那种事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洛天侑语气诚恳,“我宁肯动手勒死你,也不会让阮栀和我分开。”
祁轼说得对,程梨看着他心想,给人牵红线属于危险工种,出门时应该随身带上保镖。
洛天侑认真地盯了程梨一会儿,忽然笑了:“杀人犯法我知道,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
可是他的语调,一点都不像在打比方。
程梨并不怕他,反而看看邻座的人,靠近一点,压低声音。
“洛天侑,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以你现在这种状态和阮栀在一起,我们都很担心阮栀的人身安全。”
洛天侑脸上那层浅淡的笑意消失了,反而多了受到侮辱的表情。
“你觉得我会伤害阮栀?怎么可能?”
程梨冷静地说:“你现在是觉得你不会,万一呢?你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控制你自己吗?我倒是认识一个非常不错的心理医生……”
程梨还没说完,洛天侑的目光忽然移到程梨身后。
那双潭水般的眼眸原本深不见底,这时突然阴翳散尽,现出光芒来。
是阮栀来了。
阮栀依旧是温婉大方的样子,看见洛天侑在,并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天侑,是你把我的钥匙藏起来了,对不对?叫我找了好半天。”
口气像在批评家里淘气的小朋友,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阮栀坐下,自然地把一只手交到洛天侑手里。
“我和程小姐聊天,要说的就是我们两个的事,你想来听就来,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洛天侑紧紧握着阮栀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走向有点奇怪。
程梨仔细研究阮栀的表情,她坦荡大方,不像是因为洛天侑在而说谎。
程梨问阮栀:“你上次说,找我不是为了转运?”
“也算是想转运。”阮栀说。
洛天侑又紧张了。
阮栀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别急,听我说完。”
转向程梨:“天侑已经跟我求婚了,我准备答应——还没来得及跟天侑说。”
洛天侑怔住了,眼中的光芒更亮了,流光溢彩,又想开口说话。
“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阮栀低声抱怨的口气也是温柔的。
洛天侑乖乖地不吭声了,只把阮栀的手用双手紧紧握住,抵在唇边,埋下头。
“我已经跟家里说了,可是我爸和白姨都反对,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不知道是谁谁谁的儿子,说是对我爸的事业大有好处。”
阮栀笑笑:“他们这些年对我不管不顾的,现在倒是忽然想起我来了。”
洛天侑默默地腾出一只手,揽住阮栀。
阮栀笑道:“我家里的情况和天侑很像,小时候爸妈离婚,又再婚,生了妹妹,倒是没像天侑那样,被送到奶奶家,可是也差不多。”
阮栀是在笑着,可是眼睛并没有在笑。
“家里房子大,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一样,妹妹喜欢的东西,有时突然想起来,一式一样的也给我一份,可是从来没人费心问问我喜欢什么。”
“我就是一个隐形人,是住在他们家里的鬼,我不出声,就没人能看得见。”
阮栀反手握住洛天侑的手。
“从来没有人对我像天侑那么好——虽然开始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我现在已经很适应了。他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真爱我的人,爱到能为我活,能为我死。”
“程小姐,我爸很强势,向来说一不二,我怕拗不过他,郁星说你很厉害,你能帮帮我,让我能顺利地跟天侑在一起吗?”
这下轮到程梨说不出话来了。
“你知道他有一点……”程梨说。
“我知道。”阮栀目光温柔,却很坚定,望着程梨。
程梨看着他俩紧握的手:“我要是让你们在一起,你们可就真的在一起了,你确定?”
“我确定。”阮栀答得毫不犹豫。
“好。”程梨看了她半天,点点头,从包里取出红线。
红线程梨随身带着,还没打结。程梨当着他们的面打上鸳鸯结,反正他们看不见。
虽然程梨动作复杂又奇怪,两个人却什么都没问,耐心地等着程梨把结打完。
“你们伸手。”程梨说。
两个命运相似、同病相怜的人同时伸出手来,两只手还握在一起。
“你们不会后悔吧?在一起了,可就分不开了。”程梨再确认一遍。
“不会。”两个人答得异口同声,然后彼此相视一笑。
程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主持婚礼的神父。
一条线两端的鸳鸯结分别套上他俩的手指,一抽。
“一生一世,百年好合。”程梨低声说。
这不是一个祝福,这是描述事实。
“谢谢。”洛天侑低声说,有点哽咽。
阮栀眼中也有泪光。
“程小姐,我该怎么谢你?”阮栀问。
程梨对她笑笑:“两百块,头回打八折,红包转给我就行了。我还有事,拜拜。”
这件事完了,还得赶紧回去理红线呢。
程梨站起来就走,才走几步,洛天侑忽然从后面叫住她,快步追上来。
“程小姐,你刚刚说你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他居然过来主动要这个,程梨有点惊奇。
“你愿意去?”
“是。我怕有一天我控制不了自己,可能真的会伤害阮栀,还是去看看医生的好。”
程梨把聂允初的号码给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没有开始时以为的那么吓人。
洛天侑认真记下号码,跟程梨道别,回到阮栀身边坐下,自然地握住阮栀的手。
两个人正对着咖啡店的落地玻璃,透过玻璃,看见程梨出门时停了停,忽然小跑了几步,欢快地飞扑到一个男人怀里。
男人衣着精致,俊美得不像人类,毫不犹豫,一把抱住程梨。
“这人是谁,看着这么眼熟,是明星吗?”阮栀思索,忽然想起来,“这个是不是Bravo的那个……”
洛天侑低声抱怨:“不要想别人,只想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好,只想你。”阮栀不再看外面,靠在洛天侑肩膀上,仰头望着他,眼眸中都是幸福。
咖啡店外,程梨想都没想就扑进祁轼怀里,立刻就尴尬了。
脑抽了吗看见他就冲过去一把抱住?这是犯的什么花痴?
这可是他的大忌。
祁轼倒是立刻接住程梨,抱着转了一圈才放下,神情愉快,声音里带着笑:“怎么了?几天不见,如隔三秋?”
程梨更尴尬了,把手松开,解释:“我正想着需要你回来呢,你就回来了。”
“又遇到坏人了?这次要我揍谁?”祁轼看看咖啡店里,“你又不带砺锋,一个人到处乱跑,叫我找了半天。”
程梨摇摇头:“不是,没有坏人,是我要找你连红线,本来以为还得再等你好几天。”
祁轼很满意:她要连红线,宁肯等着,也不去找别人。
程梨兴奋地接着说:“因为要连一根很变态很变态的线!祁轼,我觉得你最合适了!!”
祁轼:“……”
第42章
回Bravo的路上,程梨把阮栀和洛天侑的前因后果都跟祁轼讲了一遍。
程梨无比感慨。
“牵红线可真不容易,你以为适合的,人家并不喜欢,你觉得绝对不能要的,偏偏就是人家的理想款,所以到底要怎样做,才算是最好呢?”
祁轼望着她忧愁的小脸,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以后理红线的进度,估计要更加慢了。
程梨叹了口气:“做这个工作,还真的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祁轼低声接道:“没错。‘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这是月老祠门口的对联。
程梨有点惊奇:“祁轼,你不是最不把姻缘什么的当回事吗?”
“我顺口接个下联而已。”祁轼迅速转移话题,“所以你要我连洛天侑的那根红线?”
“是。”程梨郑重地点头。
祁轼弯了一下嘴角,靠过来一点,闲散自在地问:“你不害怕?”
“怕?你?呵!”
程梨答得挺快。
她胆敢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祁轼靠回座位里,眯眼望着程梨不出声。
回到顶楼,祁轼二话不说,让程梨找出册子,用缘斩小心地把洛天侑和阮栀打结的断线刮下来。
一人一头,各打一个鸳鸯结,两个人绑红线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看着祁轼干脆利落地抽好红线,程梨就问:“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祁轼淡淡答:“心慌,头晕,四肢无力,一直恶心想吐。”
程梨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郑重答:“祁总,看症状,您这是有了。”
“有了?那一定是你的。”祁轼倒打一耙。
“我的?那可要跟我姓。”程梨继续跟他对付。
祁轼微笑:“这有什么关系,跟你姓就跟你姓。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程梨无语:“祁总,你那么厉害,生小孩都会了,就干脆帮我生对龙凤胎吧。”
“好。”祁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忽然低声补了一句,“要是真能帮你生就好了。”
程梨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傍晚去找他吃饭时,却发现不对。
祁轼正在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却亮着,正在放奇怪的东西,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等程梨看清他的屏幕上是什么,立刻吓得一哆嗦:“祁轼,你在看什么?”
祁轼靠在椅子上,支着头:“手术的视频。我今天忽然觉得生小孩这件事有点复杂,我猜想,剖腹产可能会简单一点,就找了个科教视频看——好像剖也不怎么样嘛。”
程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剖的话,里外要足足缝合七层。”祁轼幽幽道,“梨梨,我们以后不生了,一想到你要受这种苦,我就舍不得。”
“梨梨”这个称呼又回来了,程梨说不出话来。
他看上去挺正常,其实一点都不正常。
程梨调整了半天情绪,才哄他:“好,以后不生。你能不能先把那个剖腹产关了?”
祁轼瞥一眼屏幕:“这个不是剖腹产,剖腹的我早就看完了,这个是心脏手术,我今天还看过不少别的手术呢,都有什么来着?”
祁轼偏过头,长长的睫毛瞬了瞬,好像在努力回忆。
程梨默默吸一口气,挤出点笑容:“你看这个干什么?咱们不做剖腹产,什么手术都不做。”
祁轼认真答:“我忽然发现,看这种精细手术的视频,能让人精神放松。”
放松?放松?你当真?
“祁轼,咱们出去吃饭吧?”程梨伸手拉他。
祁轼反手握住程梨的手不放:“今天外面降温,太冷,你别出去,我已经在一家还不错的店点好吃的,叫展卷送过来了。”
正说着,展卷正好敲敲门进来,对祁轼和程梨握在一起的手熟视无睹,把碗碟排兵布阵一样摆在桌上。
“祁总,是我亲自进后厨盯着做的,绝对干净。”
祁轼点点头。
展卷又递给祁轼一大袋东西。
“买回来了?”祁轼问。
“是,您给的单子,上面的片子一部都没少。”展卷放下袋子走了。
“片子?是什么?”程梨好奇,伸手去扒袋子口。
里面好像是一大摞影碟。
程梨有点害怕,“不会又是什么手术的纪录片吧?”
祁轼笑了:“当然不是。是吃饭时消遣看的电影。”
程梨刚松一口气,就听见祁轼继续说:“全是这些年有名的美式恐怖片。”
程梨一哆嗦,把袋子扔出去了。
祁轼仍旧握着程梨的手,顺势站起来,体贴地问:“梨梨,你不喜欢这种?是,美式恐怖片太大开大合了,不够细腻缱绻,那我让展卷去换成日韩风的,好不好?”
他的手指今日不同以往,冰凉一片。
他的声线倒是很温柔,只不过温柔得有点瘆人。
程梨慌慌张张想甩掉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攥着,挣不开。
祁轼贴过来,在程梨耳边柔声问:“这么急着走,不愿意陪我吃饭?想去哪?”
当然是躲回小楼,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慢慢变着态。
程梨诚恳答:“不去哪,陪你吃饭。”
祁轼笑了一声,在程梨肩膀上一按,让程梨在椅子上坐下,顺手开了办公室里的投影。
又轻手轻脚,幽灵般飘过去打开袋子,在里面翻了翻,自言自语:“哪部适合吃饭时看呢?”
程梨默默看着他:祁总,哪部都不适合。妈妈,我要回家。
祁轼仿佛纠结片刻,终于选好了一部,回来坐到程梨身边。
今天点的菜也是绝了。
一改祁轼向来阳春白雪的风格,居然是奶白的猪大骨汤、剁椒鱼头,还有份烤得金黄的脆皮烤五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