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看一眼手指上的红线,他说得没错。
能不断红线当然更好。
他虽然危险,可也没什么可怕的。程梨望向末离。
末离能感应到程梨的心思,立刻飞到祁轼的上方的天花板上,戒备地震颤着,准备随时发现不对,立刻飞下来,给祁轼坏掉的脑袋再来那么一下。
祁轼抬头看一眼末离,笑了:“我明明是它的主人,它却更听你的话,看来我上次说送你了,它感应到了我的真心。”
祁轼挣扎着努力坐起来。
看见程梨一脸警惕,祁轼耐心解释。
“别怕,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我不会再浪费时间做其他事,就是想离你更近一点。”
他没有说谎,因为他的眼睛正热切地在程梨脸上搜索,好像想用消失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把程梨的样子烙印在心里。
手指上的红圈更淡了。
祁轼低声恳求:“梨梨,我马上就要消失了,你的那个祁轼要回来了,你能再抱抱我么?”
又补了一句,“求你。”
这是祁轼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的声音。
程梨的心软了。
他要走了。
反正有末离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程梨走过去,坐下来,轻轻地抱住他。
祁轼的全身都抖了一下,随即低下来,把头深深埋进程梨的肩窝里。他强壮有力,姿态却弱小得像个孩子。
手指上的红圈只剩一点隐隐的红色。
这个祁轼低声说:“梨梨,我爱你。”
程梨知道。
他爱得有点奇怪,但是他的爱是真的,全心全意。
他愿意为你活,为你死,为你做所有疯狂的事,你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光,他短暂生命的全部意义。
就在这一刻,程梨完全理解了阮栀的感受。
程梨忍不住抱紧他:“我知道。”
祁轼继续低声哀求:“梨梨,求你,不要忘了我。”
程梨的眼圈红了:“我不会。”
祁轼贴了贴程梨的耳朵:“你欠我的吻,到今天一共八个,趁现在都还给我吧。”
他轻轻一挣,就挣开了束缚,却只是抱住了程梨。
他的嘴唇滑过来,找到程梨的,轻轻吻了一下,就分开了,低声数:“一个。”
再碰程梨一下,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着程梨:“两个。”
再无比留恋地轻轻碰了一下:“三个。”
他没有时间了,只能浅尝辄止地吻着程梨,一下又一下。
“七个了。”他笑了,“我一个都不想给他留。梨梨,我不是他,记住我。我的吻和他的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次,他深深地吻上来。
不知为什么,泪水涌出程梨的眼眶,滑下脸颊,这个祁轼就在她满脸的泪水中,温柔细致地取悦着她,一心一意。
不知什么时候,吻停了。
程梨低下头,在迷蒙的泪水中,看到手指上的红线彻底消失了。
程梨离开祁轼的怀抱,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有人重新把程梨揽进怀里。
是真正的祁轼回来了。
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说,只一下一下地拍着程梨的背。
一线晨曦透进窗帘,抹掉城市的夜色,黑暗中发生的一切都消失无踪,仿佛从未有过。
程梨抬起头。
“我再也,再也不要和你连红线了。”
程梨哑着喉咙。
“好。咱们不连了。”祁轼答应着。
程梨抹抹脸,站起来,回到乾坤珠里,一整天都没再出来。
祁轼没有去找她,也没有去办公室,连衣服都没换,一个人一动不动坐在房间里,也足足坐了一整天。
展卷过来看了两次,没敢打扰,大概是搬救兵去了。
救兵很快就来了。
乐央依旧笑嘻嘻,轻轻推门进来,进来就研究祁轼的脸。
“失恋了?被那朵小梨花甩了?”
祁轼看都没有看他,沉默了半天才说:“以前你跟我说,断人红线会有报应,看来是真的。”
乐央在他对面坐下:“我早就跟你说了多少遍,你都不信,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就是欠教训。怎么了?”
祁轼答:“她好像喜欢别人了。”
“谁?”乐央惊诧,“谁这么厉害,连我们九重天第一风姿绝代钻石王老五都不是对手?”
祁轼想想:“严格来说,是我自己。”
乐央:“……”
祁轼把前因后果全部跟乐央讲了一遍。
乐央笑出声:“搞什么?这不就是你自己?”
“可是‘他’不承认他是我。”
乐央淡定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祁轼微微蹙眉。
“我当然觉得那就是我。因为所有的话都是我说的,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只不过就像中邪了一样,当时的想法做法都和平时很不一样。
祁轼又想了想:“可是硬说那不是我,也能说得过去,毕竟连的是别人的红线。”
乐央嘴角一挑,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一笼,不,两笼蟹黄小笼,不不不,再加一大煲生滚滑鸡粥。”
乐央趁火打劫。
“好。”祁轼答应得很痛快,却立刻补充,“要是你给我的不值蟹黄小笼和粥,我就把你剁成块,生滚成粥。”
“这么变态,还说你不是他?”
乐央笑了笑。
“祁轼,红线只能激发你本来就有的人格,并不会带来新的东西,比如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就算连上嗜杀成性的人的红线,也不会去杀人,大不了会想多啃两个麻辣鸭脖?”
“就像你开始时,虽然绑着傅海修的红线,却根本不会对程梨施暴,因为你的性格里没有那种东西,你不赞同傅海修的行为,所以他的线对你的影响非常有限。”
“可是这次这么失控,是因为这根红线激发出的,是你本来就有的东西。”
乐央眨眨眼睛。
“弑神大人,你的嗜血是真的,嫉妒和占有欲也是真的,只不过平时都被你藏在很深的地方,严格控制着,不让它们露出来,这次被红线放大了而已。”
祁轼舒了口气。
“所以没有别人,那个就是我?”又想想,“就这几句话,值我的蟹黄小笼?”
“知道你不满足,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乐央笑笑。
“我那儿有几种我新做的红线,其中有一种,估计能把那种变态的你激发出来,程梨想见她那个姘头的时候,你和她连上,把自己变一变,不就能满足她了?”
“姘头?”祁轼呵了一声,伸手对着乐央抓过去。
乐央动作奇快,唰地没了,声音却还在:“你可以开始做小笼包和粥了,等我回来时,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程梨躺在小楼里的床上,望着雕花的床顶发呆。
忽然有一点响动,程梨转过头,看见祁轼来了。
祁轼把手里端着的餐盘放在桌子上,才走过来,对程梨伸出手。
“你又不是神仙,起来吃点东西。”
程梨拉住他的手,坐起来,抹抹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餐盘里是碗莹白的米饭,一盘素炒牛肝菌,还有蒜蓉蒸扇贝和一份口蘑鲜笋汤,这两天大鱼大肉吃多了,这几道显得十分清淡可口。
刀工精细摆盘完美,一看就是出自祁轼的手艺。
祁轼拉程梨到桌边坐下,塞给她一双筷子,自己坐在对面。
“我今天就是有点……”程梨也不知道有点什么,“睡一觉缓一缓就好了。”
祁轼点点头,把手递到程梨面前,掌心里是上次小奶狗祁轼送程梨的红绳手链。
“你的东西。”
程梨接过来,戴在手腕上——现在上面有并排的两条了。
祁轼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推给程梨。
“是什么?”程梨问。
祁轼说:“打开看看。”
程梨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袖珍的小玻璃瓶,塞着塞子,玻璃瓶里是一小卷卷起来的细如发丝的红线。
程梨抬头看祁轼。
祁轼微笑着,眼神温柔。
“这是种特殊的红线,只要用这个把我们两个连起来,你刚才以为永远消失了的那个人就会回来。”
回来?
“不过连红线之前,一定要先告诉我,让我提前做好防范措施,我可不想变成太监。”祁轼补充。
真的吗?程梨举起装红线的小瓶,仔细端详。
“你想现在就连连试试吗?”祁轼问。
程梨摇摇头,把小瓶重新放回盒子里。
刚刚那么难过,是因为那个那么爱着她的祁轼走了,如同死了,永远都不会再见到。
现在既然能随时召唤他回来,就没有那么急了,理智重新占了上风。
让他回来,毕竟是一件对真正的祁轼无比危险的事。
程梨抬头看着对面的祁轼。
他居然肯冒险,送程梨这种东西,只为了哄程梨开心。
祁轼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梨。
乐央说,只有原本就有的东西,才会被红线激发放大。
弑神的杀戮嗜血是真的,极度的嫉妒和占有欲是真的。
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她并不明白,那个抱着她,低声对她说“我爱你”的,就是祁轼本人。
他的目光太直接,让程梨有点害羞,程梨低下了头。
程梨高兴多了,吃一口饭,看一眼小玻璃瓶,夹一筷菜,再看一眼小玻璃瓶,胃口很不错。
干掉大半碗米饭后,程梨瞄了一眼手腕上并排的两根红绳,犹豫再三,腼腆地问了个问题。
“祁轼,那你还有没有别的红线,能把上次那只小奶狗也叫回来?”
祁轼:“……”
小?奶?狗?
奶狗??狗???
祁轼觉得自己不用连红线也可以直接嗜个血。
他冷静了半天,才从牙缝里问:“程梨,你这是想给自己攒个后宫?胃口真好。”
第46章
他咬牙切齿的语调有点过于明显,程梨连忙闷头喝汤。
难道不对他胡思乱想,暗搓搓对他连红线时变出来的人稍微胡思乱想一下,也算是犯了他的忌吗?
程梨埋头低调地吃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小瓶里的红线。
祁轼坐在对面,看见她眼圈的红还没完全褪下去,就望着小瓶悄悄地笑了一下,一对小梨涡一闪。
哭哭笑笑的,小神经。
祁轼默默地叹了口气,站起来。
“你去哪?”程梨连忙问。
“去问问有没有那种红线。”
程梨没懂。
“你要的那种。什么小奶狗的。”祁轼一脸不爽。
他臭着脸,却真的打算去找那种红线。
程梨笑了。
祁轼望着突然冒出来的深深梨涡,心想,只要她开心,当奶狗就当奶狗吧。
程梨把小盒子放在床头,如同把变态缩小版的祁轼放在床头一样,一夜好睡。
第二天才过中午,前台打电话到秘书室,说有人找程梨。
不止找程梨,还找祁轼。
祁轼听见秘书说对方是枫氏重工的枫总,冷哼了一声:“好,我们就下去。”
程梨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下去见他?”
祁轼答:“去看看他又打算作什么妖。”
枫凛正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等着,神情严肃,一如既往地一本正经,看见祁轼过来,先站起来了,伸出手。
祁轼没打算跟他握手,劈头就问:“你又来干什么?”
枫凛只得把手收回去,看一眼程梨,才说:“祁总,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影城洗手间跟你说的话?”
上次程梨和祁轼陶桃一起看电影时,遇到枫凛,枫凛把祁轼带到洗手间,说什么觉得程梨会特殊手段,让男人神魂颠倒之类。
虽然那时候和他说话的是小奶狗祁轼,祁轼也当然还记得。
祁轼嗤笑了一声:“无神论者,你想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她到底是下药还是下蛊,有结论了没有?”
程梨完全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
枫凛又看一眼程梨,郑重地点点头:“我找到答案了。祁总,我请你下来,就是表明我明人不做暗事,想当着你的面,把这件事解决了。”
祁轼饶有兴趣地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枫凛见他首肯,对旁边的中年秘书做了个手势,中年秘书匆匆消失,过了一会儿,带过来一个奇装异服的人。
是个看起来极老的老太太,满脸褶子,牙都快没了,不知道有多少岁。
老太太挽着高髻,包着黑色头帕,身上穿了件快到膝盖的斜襟大褂,大褂衣领袖扣上绣着足有四五寸宽的花边,图案五彩斑斓,妖里妖气。
下面是条散腿裤子,脚下蹬着同样绣花的布鞋。
老太太架子不小,由一个中年女人专门搀着,身后跟着另一个,肩上背着手里提着琳琳琅琅不少东西,有布袋有竹筐有陶罐,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
见她们几个上来了,枫凛恭恭敬敬对着老太太鞠了一躬,叫了声:“吴大仙。”
吴大仙?
这什么来头?唱戏吗?
程梨愣了愣。
祁轼没绷住,笑了出来。
祁轼调整了一下表情,清清喉咙:“枫总,你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