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额头青筋暴起,看向十里,“你把他弄上去的?”
十里点头,周子风怕他责怪她,辩解道:“是他先开口骂我哥傻子,不然我哥也不会吓他。”
“我没问你。”院长指着陈生,对十里说道,“你,怎么把他弄上去的,就怎么把他给我弄下来。”
“哦。”她虽然不懂全话,但关键词还是听明白了。跳起,在柱子上借力,伸手攀上屋檐,随后翻身上顶。
底下围观学员看得一愣一愣的,发出“哇哦”之类的惊叹声。
周中举也有些愣神,联想到沈瀚的身份,也便释然。
全场最意气风发的莫过于周子风,一脸骄傲:看到没,这是我阿姐!
“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救!”大概是因为大人在,陈生认为自己早晚都会下去,见十里过来,摇头比划着双手双脚,全身实力拒绝她触碰。
十里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人提起,扛在肩上,直接跳下去。将底下的先生们吓了一跳。
这种姿势下,陈生能看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闭紧眼睛哇哇大叫,边让十里抱紧他别放手。
即便是落地了,陈生的手脚还在慌乱划动。
跟班偷偷的看了一眼十里,见她没什么表情,大着胆子提醒道:“那个,老大,可以睁开眼了。”
院长走到站得笔直的十里面前上下看了看,又走到鼻孔朝天的陈生面前,“你们两个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我没错。”
“不知道。”陈生听十里说她没错,也急忙改口,“我没错!”
“再说一次?”
“我没错!”两人同时说道。
“你们……你们!看看这一地的碎片,你们说你们没错?好,好,你们没错是吧?站这别动,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院长气急,冲进屋中找戒尺,看到头顶上的大洞,更是怒火冲天,将手中的戒尺扔掉,换成竹鞭。
村长看见他手上东西,急忙跑过去拦住,“院长,他们还只是孩子。”
“孩子?你见过把学堂屋顶拆出一个洞的孩子吗?我今天要是不给他们两个一点教训,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
陈生对竹鞭有阴影,“院长,不就是碎了几块瓦吗,今晚回去我让我爹明天叫人过来修,您就别动鞭子了。”
周子风不禁有些佩服陈生,壮士!
“几块瓦?这是碎了几块瓦的问题吗?你无视学堂纪律,公然毁坏学堂物品,这是德行问题,就算是你爹来了,我也一样罚你!”
“那他呢,是他先把我放上去的,他要是不把我放上去,我就不会砸瓦片,他先做错,你要罚也先罚他。”
“你若不先喊人傻子,他能将你放上去吗?你不承认错便罢,还推卸责任,着实顽劣不堪!”院长挥着鞭子就要往下抽,被村长死命拦住,“孩子还小,打不得,打不得!”
陈生歪过头,哼了一声,“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凭什么不让人喊?”
“你读了两年书,现在字还认不全,她只学了不到一旬,《百家姓》已经能倒背如流,她若是傻,那你是什么?”
“我不信,他就是个傻子,自己不会说话还听不懂别人说话,还偷他们村村长的牛!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偷子!”
众人哗然。
周中举站不住了,板着脸上前,目光严厉,看着他,“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陈生面对他有些胆怯,“路边……听来的。”
“事不知真假,你便人云亦云,白读了那两年书。”
“没有!才没有白读!”陈生很仰慕这个教策论的先生,听到他这么很是伤心,慢慢有了哭腔,“这话是住在他家旁边的刘二丫说的,虽然我不知道刘二丫是谁,但是那群说话的人他们都认识她。”
又听到这个名字,十里皱眉,怎么哪都有她。
一直当隐形人的刘村长站出来,“我家的牛被偷了,我怎么不知道?今儿个早晨来时,我还见它在牛棚吃草。而且十里她不是会说话吗,还会武功呢,你看她飞檐走壁那姿势,我可没见过哪个傻子会使这招。”
或许是周围人给的压力,也或许是知道自己被欺骗的委屈,即便是被放上屋顶、被碎片恐吓、被扛着下来、被院长用竹鞭追着打都没哭的陈生,在周中举和刘村长两人说完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周中举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既然读了书,那就得明事理,下次再遇见这种事,先弄清楚情况,还有,即便十里是个傻子,那你也不能这样喊她,这是对人的一种不尊重,也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
陈生渐渐止了眼泪,抽泣着回答,“好,谢、谢先生教诲。”
周中举点点头,冲十里招手,“阿拾,过来,你们俩互相道个歉,此事便算作过去。”
十里本就没生他气,为了省麻烦才吓唬他,不过欺负一个幼崽,也算得上是她人生中一大事迹。
道完歉,众人都以为事情平息,云下村村长不再拦着院长,挥挥手让学生回去上课。
得了自由的院长扬着竹鞭冲向十里,“他得了教训,你的事还没完!”
十里直接翻上屋顶,对下面跳脚的院长道:“你,打不过我。”
第十九章
沈春花觉得最近村子里的人都有些避着她,每次她们在说话,见她来了就不讲了,一两次还好,可好几次都这样,就实在惹人怀疑。
从地里回来,路过洗衣服那口池塘,沈春花听到有人在谈论她外孙女。
那两人正在择菜,没注意到她,其中一个是刘二丫,还有一个王家媳妇王小娟。
王小娟问刘二丫十里是不是真的傻,听不懂别人说话,行为举止怪异。
刘二丫巴拉巴拉举列一大堆,信誓旦旦保证,听得沈春花火冒三丈,“刘二丫!我放你她娘的狗屁!”
刘二丫听到她声音有一瞬间的心虚,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后,将菜一扔,“我不过是把她做的事说出来而已,怎么,你外孙女敢做,还不敢让别人说啊?你就说你外孙女有没有追着鸡到处跑,有没有蹲在地上看蚂蚁,半天不带动的。这种事是十三四岁的正常姑娘能干出来的吗?还有啊,你是不知道,你外孙女来的那天,我亲眼瞧见她把那抹脸上的胭脂直往嘴里塞。我看啊,你女婿八成就是嫌弃她才扔给你,你还傻呵呵的好吃好喝供着,换我,早让她进山里去了。”
“我今日不撕了你那张嘴,我就不姓沈!”沈春花撸起袖子,冲下去同刘二丫动起手。
刘二丫不甘示弱,用力回击,战况一度白热化。
王小娟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刘婶,春花婶子,你们别打了,快住手,有话好好说,待会小心掉池塘里去。”
沈春花和刘二丫对视一眼,加大手上力度,互相都想把对方推下水。
“哗啦!”
也不知是谁先推倒的谁,两人同时落水。
王小娟在岸上急得不行,“婶子,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十里一行人回到家的时候,林秀媛正端着姜汤给床上裹着被子的沈春花喝。
“娘,您这是怎么了?”周中举问道。
沈春花摆摆手,不想多说。林秀媛将他拉到一旁,“隔壁刘婶嚼阿拾舌根,娘正好路过听见,气不过,动手跟她打起来,正好旁边是塘,就掉下去了。”
“我去找王林富讨个公道!”
沈春花将碗一搁,“讨什么讨,两个妇人间吵嘴打架你个读书人瞎掺和什么?这事我自己能解决,不扒下刘二丫一层皮我就去找你那死鬼爹!她骂十里这事我一定得跟她叨唠叨唠清楚。”
“奶奶,之前在学堂也有一个人骂阿姐是傻子,然后被阿姐教训了一顿,就再也不敢了,他说他也是听三福他奶奶说的。”周子风插了一句。
“什么?她还把这话传到学堂了?难怪最近村里的人说话都躲着我,好哇,好你个刘二丫,这是想要毁了我外孙女。”沈春花将被子掀开,“秀媛,扶我起来,中举,你跟我上刘二丫家去,好好跟他儿子王林富说道说道!”
“娘,这时候他们家恐怕只有刘婶一人。而且您这刚从水里起来,还是在多躺会,晚上去也不迟。”林秀媛担忧道。
周中举点头,认同她的说法,沈春花才重新躺进被窝,“多给我端几碗姜汤来。”
王小娟将刘二丫扶上床后便离开了。
刘二丫小时候就是靠着河长大的,落水一事对她没什么影响,喝了两碗热水就驱寒,跟没事人一样,蹲在院子里剁猪草。
十里知道沈春花是因为她跟刘二丫起争执才被推下水的后,摸进了刘二丫家,将人绑在厨房的柱子上。
刘二丫挣扎着惊叫道:“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十里在绕着灶寻合适的物品,听她这么喊,看了她一眼,“你说,我傻,我傻你看。”说着拿起不知是菜还是水果的拳头大小的瓜,慢慢朝刘二丫走去,在她的怒视中,将瓜放在她头上,随后返回,抽出菜刀。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杀我,沈春花他们也会被抓去坐牢的。”
十里举着刀冲她笑了笑。
这时候的笑容在刘二丫看来是十分诡异的,“啊!救命啊杀人了!十里,阿拾,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傻。不对,是王小娟,是王小娟说你傻,你是傻子的事情都是王小娟传出去的,你要杀就去杀她。”
去铁匠家借姜的王小娟回来,正打算推开厨房给刘二丫熬汤,听到这句,冷笑,转身离开去了隔壁。
“春花婶,你好点没有,实在是不好意思,当时没能拦住刘婶,害得你俩都掉下水了。”王小娟坐在床边,脸上歉意十足。
沈春花轻拍着她的手,“婶子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孰是孰非,我分得清,这事不关你,不必愧疚。”
“不是,婶子你不知道。”王小娟眼中涌起水花,“要不是当初刘婶找我来说十里的事我好奇了,后来还来您家看她,被住您家斜对面的谷子她娘发现,一直追问我在干什么,我不得已将刘婶那番话说给她听,事情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错都在我,您要骂我、打我,都使得。”
沈春花叹了口气,“你啊,性子还是这么软,别哭了,婶子不怪你,错都在刘二丫,你没错。”
“真的吗?”
“真的。”
在刘二丫溅得满身都是瓜汁的时候,十里将她放开,啃着拿菜刀飞碎的瓜,蹲到缩在柱根脚下的刘二丫面前,“以后,见我,躲着点,嗯?”
刘二丫猛点头。
十里用菜刀拍了拍她的脸,“很好。”起身将刀甩回灶上,大步离开。
那瓜到底什么东西,真特么难吃!
当天晚上,沈春花带着周中举去找刘二丫,十里也跟着去了。
刚打照面。沈春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刘二丫就一个劲的道歉,然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说她知道错了,是她鬼迷心窍被嫉妒蒙了眼,以后再也不敢说三道四,十里这孩子聪明着,这事她会跟村里人解释清楚,谁要是再敢说十里一句坏话就是跟她过不去。
沈春花和周中举两人满怀怒火进去,一脸懵逼出来。
“王林富她娘原来是这种性子的吗?”
沈春花摇头,“绝对不是,可能下午掉池塘里,脑子进水了?”
周中举赞同点点头,“确实有可能。”
之后村里就一直流传着十里是文曲星下凡,天生聪颖,一举一动都含有大道理。
开始有些人不信,后来学堂的月度考试红榜张贴出来,十里的名字高高挂在第一,一次可能是运气,两次可能是偶然,三次后那就是实力。
连教她的先生都说她不适合待在蒙学班了,蒙学班已经教不了她什么,十里成功晋级到了童生班,与周子风他们同堂。
时值七月中旬,正是艳阳高照,瓜熟蒂落,绿叶滕青。
古人读书无寒暑之分,只有大年那几日才会休学。
刘村长的课在下午,这日中午还未停课便跑来了学堂。
“中举,你快回去看看,一群粗矿大汉跟着一个小胡子,拿着棍子在村口逢人便问周秀才家住哪。”刘村长跑得气喘嘘嘘,搀扶着门框说完这话。
“小胡子?”周中举暗道不好,“可是一个四十多岁,身高约五尺左右,看上去很瘦弱的男子?”
刘村长回想一下,点头,“对!就是他!”
“糟了!”周中举急忙将书塞到他手上,“村长,你先帮我看着学生,我回家一趟。”
“好,快去,记得多喊几个人帮忙!”
周子风扯了扯十里的袖子,颤抖着声音道:“阿姐,那群人又来了。他们害死了爷爷,现在又要来害死奶奶了!阿姐,怎么办啊?”
周子风越说越怕,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衣摆上。
“别怕,有阿姐在。”十里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往外走,“我回去看看。”
“阿姐,我也去!”
刘村长想要拦住他们,不过已经迟了,只能大声叮嘱:“要是打起来了,记得一定要喊上你们对门的牛铁匠,他能打!”
第二十章
一日前,刘二麻拿着攒了半个月的银子踏进赌坊,期待着一夜暴富,最后输的只剩库底,之前借赌庄的十两也还没还。
赌庄老板自然不能放过他,将他压在赌桌上要砍下他一只手来抵债。
刘二麻子挣扎之余想起他媳妇袁梦晴曾经念叨过周秀才家傍上了富亲戚,连忙喊道:“等等!等等!我有银子,有银子!”
赌庄老板使了个眼色,让打手放开他,“银子呢?”
刘二麻活动了一下被压疼的肩膀,对老板献媚道:“朱老板,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周秀才吗?就是那个经常嚷嚷着他会发大财当大官的。”
朱老板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记得,你欠银子扯一个死人身上去做什么?怎么,想耍花样?来人,把他手砍下来!”
“等等,朱老板,听我把话说完,我保证你不仅能要回我那十两银子,还能连本带利收回二百五十两!”
“哦?”朱老板颇有兴致,吩咐下人,“先别动手,让他说。”
“周秀才有一个女婿,在北地打仗立了功,当了将军,现在在京城当官,几个月前他将他女儿送到周秀才家,还给了一大笔银子。周秀才还活着的时候向我借了十一两三钱银子没还,他本来打算先借赌庄的银子还我,但没有,而是放在您这,以备将来抵我欠赌庄的银子。周秀才三年前向赌庄借了十一两三钱,三年后利滚利怎么说也有两百五十两,您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