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想到了杜文,惶惑间居然有些慌乱,不知命运又会把他,把他们俩抛掷到什么地方去?
梅蕊收拾好行装,高高兴兴乘坐妃子才能用的金根车,顺着御道出了正北城门。北边是山,挡着炎炎烈日,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蝉鸣鸟啼阵阵,感觉酷暑顿消。
北苑更是建制精良的一处皇家别苑,依山傍水而建,养着不少鹿、獐、狍等温顺的动物,林间飞来飞去的群鸟发出好听的鸣唱,各处宫苑也因势利导、各具特色,不像平城宫里都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
一名宦官导引着梅蕊一行往里头走,带入的是水中小渚上建的一处庭院,后头水榭推开窗户,便可看见一池荷花,豢养的白鹤在里头翩翩起舞,上头柳树飘拂着柔枝,各种香花兰草依水而植,香气悠然飘过来,让人心旷神怡。
梅蕊说:“这里依着水,蚊子多吧?”
内监笑道:“娘娘的屋子里,都是特别精致的碧纱橱,蚊蚋都进不来呢!”
梅蕊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点点头说:“这里好!特别像我们陇西翟府的水榭,我们那儿也有这么多荷花呢!”
她犹自记得,当小丫鬟时的她,有时候会偷偷溜到水榭边采摘莲蓬与荷花,或者折柳编花篮,不过被管事嬷嬷发现了,便是一顿手心,打得哭哭啼啼的。
此刻,她翻身成了主子,再不用怕被打手心了,因而兴奋地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和小宦官:“我要吃新鲜的莲蓬,还要折些莲花插.在屋子里的花囊中,还要柳条,要多多的,连着外头的石榴花、兰草花、木芙蓉,各色漂亮的花儿都摘些来。”
大家知道她现在是大汗的心尖宠,哪个不要奉承!纷纷给她折花折柳摘莲蓬去了。
梅蕊倚着水上廊椅看着他们一群人热闹,心里甜美异常,想着要好好布置起她的新屋子,摆上鲜花和柳条篮子,使得到处都是色彩和清香,让她深爱的郎君乌翰到得这里,便享受丧中无法享受的舒坦惬意。
有几个宫女过来告诉她:“娘娘,院落外头有大汗布置的侍卫,不许奴们出去摘花!”
梅蕊大方地说:“那是陛下派着保护我的人,毕竟非常之时,他小心些也是对的。不许出去,咱们就在小渚中折花折柳罢了。”
然后的闲暇时光,便在摆布瓶中插花和编柳条花篮中打发了。
入夜,乌翰还没有来。北苑比起平城宫,格外显得静悄悄的,只有外头鸣虫一声声地叫着。梅蕊身边的宫女宦官都出不了她所在小渚,也没有外头的消息。梅蕊只能自我解嘲说:“内忧外患的,大汗太忙了!没事,我今天适应适应这里也好。”
看了看屋子里摆放得颇费心机的各色花儿,大约明天就要枯萎大半了,她叹息一口,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沐浴,换穿寝衣,然后阖好四处的门窗,倒下睡了。
刚刚到黑甜入梦的状态,梅蕊听见外头有什么动静,吵吵嚷嚷的,跟北苑的静谧不大相称,她睡眠很好,迷糊中也不曾多想,皱了皱眉,翻身想继续睡。
然而接着就听到了大门被拽得“吱嘎吱嘎”的声响,梅蕊猛地又惊醒了,翻身坐起来,然后听见粗鲁的男人的声音:“那囚攮的阉货跑哪儿去了?既然说是这里,门怎么从里头锁着?”
这不是乌翰——而且,这是宫苑禁地,怎么能有外男进来?!
梅蕊突然惊怖至极,慌乱地起身,也不及从屏风上寻找正式外头穿的,随便扯过一件就披在身上。
服侍她的几个小宫女也是刚刚被吵闹声惊醒,还在彼此问“怎么回事?”匆匆披衣起身,打火镰的时候动作都在发抖,半天都没能点亮一盏灯。
“去问问,怎么了?”梅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只是此刻偌大的北苑,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那些空落的庭院里是否有白头宫女、白头宦官,她白天过来时心浮气躁,一律没有在意。
“还有,外头的侍卫呢?”她赶紧地系着鸾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管着想到哪儿问到哪儿。
同样作为炮灰的那些小宫女又懂得什么!一个个哭哭啼啼、慌慌张张的,叫梅蕊更是烦乱起来。
灯刚点上两盏,就听见外头斧子在砸门。有小宫女奓着胆子在门口问:“你们是谁?怎么闯到这里来?好好的门,你们在干嘛?”
然而外头突起的兴奋:“大王!里头有人!女人!真的有女人!”
于是斧子更加急切有力,眼见厚厚的木门就被劈开了一个口子,又被劈开一个口子,三寸多宽的口子里伸进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四处摸着找门闩。
小宫女尖叫一声,随手拿起旁边的尺方大的盆景砸过去。外头“哎哟”一声,手缩了回去,然后是一阵狂鲁的大笑。俄而,又一只毛茸茸的手伸了进来,外头还在喊着:
“这个烈性的归我!我喜欢烈性的小娘!”
“再打啊!老子就喜欢小野猫似的!”
小宫女也没有过这种经历,再战的勇气都没有,捂着嘴尖叫着向里头飞奔。
梅蕊先还想摆一摆自己的身份,但随即想到若是来了一群土匪,自己现在哪有什么身份可以吓住人家?胆子立刻被扑灭了似的,团团转了一会儿,带着哭腔说:“快!看看能藏在哪里?”
旁边的人各自慌乱,有开橱门的,有指桌子底下的,还有的干脆逾窗出去,躲在假山石后。梅蕊也顾不得太多,“扑”地一口吹熄面前一盏绢丝灯,然后藉着外头的月色,藏身到大橱里,抖索着关上精美的螺钿橱门。橱里头又没有闩,只能用手拉着铜钉,牙齿“咯咯”地打战,那声儿自己都听得清楚。
外门传来被打碎破开的声音。
随即是里头屋子的正门。
一群打惯了硬仗的大老爷们,“渴”得不行了,几乎是嗅着味道来到这里。
躲在外头的小宫女大概被逮住了,尖叫着被捉出来,然后听见巴掌拳头着肉的动静,听见小宫女嚎哭着说:“别打了!人在里面!在里面……”
“这个归我!”男人的怪叫。
一声裂帛。
女孩子娇嫩而脆到发颤的尖叫、哭喊、求饶。
梅蕊藏身大橱,又宛如陷在地狱。脑子里昏乱乱一片白光,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耳朵“嗡嗡”乱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杂乱的脚步声终于到了屋子里,屏风被推倒,帷幔被撕裂,她精心摆布的花瓶花囊掉落地上摔碎,穿军靴的大脚丫子“吱嘎吱嘎”踩碎了鲜花嫩叶。
突然,抠着铜钉的手受不住力,橱门洞开,眼前陡然是刺目的光,亮晃晃的好像有好些人影在闪动,在发出可怖的狞笑声。
“我是大汗的妃子……”她竭力地大喊,可是声音已经被怪笑和啸叫湮没了。
明晃晃的光里走过来一个黑塔似的庞大影子。
梅蕊披散的头发被那影子一拖,根本使不上力,便从橱里跌落出来,正好被抱在一双结实的胳膊里。又有几盏亮晃晃的灯在她面上照着,耀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伸手去挠面前的那张脸,两条腿不断地蹬前方的影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尖叫。
于是挨了一个耳光,痛得眼前发黑,身子随即一空,又重重一坠,被扔在柔软的卧榻上,背上都一截截断掉似的痛。她又踢腾了两下,男人的拳头就上来了,手臂失去了力气,双腿也失去了力气。
梅蕊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连哭叫都没力气了,只有喘着气,垂死一般。身上凉了,是衣衫被撕掉了;身上又烫了,是个滚热肥厚的身子覆了上来。
他在吻,在吮,在咬,在掐,在拧,在抽打……怎么爽快泄火怎么来。
她哪里都在痛,痛得都分不清何处更加剧烈;被动地颠簸着,仿佛被烧红的铁签贯穿了在明火上炙烤。发髻上残余的一根玉簪碰撞着冰凉的瓷枕,唯有这敲击声又脆又响,地狱之门被她敲打而开。
第 27 章
男人的汗水滴落下来, 梅蕊半昏厥中感觉着胸口一片湿腻腻的, 这样的苦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疼痛渐渐麻木了,唯有这湿腻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突然, 上头激烈动作的人停了下来。梅蕊预感到这样的极苦快要走到尽头了,竟有些百味杂陈的庆幸。
湿腻腻的感觉涌了过来,而后,男人肥壮的身子死死地压在梅蕊的身上。她想叫,叫不出;想躲,躲不开;想推,推不动。
突然,光又涌了过来, 刺得她挣不开眼。好像有一群人在她上方嚷嚷:“淫.贼已经毙命了!”
梅蕊心底一悸,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恐惧,只是茫茫然的, 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直面那光。
上头好像是无数人, 手里执着明晃晃的兵器。奸.污她的那个犹自压在她脖子侧边, 沉甸甸的累得不能动一般。
其他人难道是在排队等候?
梅蕊绝望地落着泪,嘴唇翕动着, 无声地喊:“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突然身上一轻, 脖侧那个被拖开了,离开些距离才发现, 那人眼睛睁得巨大而瘆人,络腮胡子里滴滴答答的, 再一摸身上黏腻的部分,手指猩红——都是鲜血。
那人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极了刚才他扑上来、狞笑时咧开的嘴。
上头的人乱哄哄扯下什么盖在梅蕊赤.裸裸而伤痕累累的身上,然后纷纷扭过头问:“还有活着的小宫女不?”
梅蕊依旧茫茫然的,双手攥紧了披在身上的床单,看着屋子里的灯烛被次第点亮了。
“大汗!”有人在说话,“河西王和他带来的几个人都已经就戮!尸体在这儿。”
乌翰的声音:“什么‘河西王’!是混账王八羔子!是大逆!”
“是。大逆已经就戮了!”
梅蕊的眼泪瞬间汹涌了。她张开嘴,喉咙里只能发出撕碎绵纸般的哑声:“大汗……”
乌翰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铁黑色的铠甲,猩红色的斗篷,衬得那张脸好像也有了三分英气,一种枭雄般的英气。
他语气温柔如旧:“梅蕊,朕来晚了,你吃苦了。”
“大汗……”哽咽得难以为继。
乌翰目光也温和,但是双手始终背着,没有抚摸她红肿青紫的脸颊、蓬乱稀疏的头发,更没有肯触碰她被打得紫黑,咬得血迹斑斑的身体,薄薄的床单上已经有一处被血湮了,不看即知是女人最娇弱的宝地已经被刚刚的暴行撕裂毁坏了。
他不喜欢不美的身体,也不要别人玩剩下来的。
他是大汗,普天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贵人儿。
外头的小宫女死了好几个,活着的也和梅蕊一样奄奄一息。皇帝恨恨地骂道:“禽兽!”厌恶地踢了自己弟弟的尸体一脚,然后吩咐:“把他那东西给朕割下来喂狗!叫他投胎转世也别想再做男人!”
他转身离开了。过了不知多久,派来新的宫女和嬷嬷,不敢言声地为梅蕊擦拭身体,涂上药粉,大概自己看了都害怕,脸色都发青。
疼痛也慢慢随着恢复的知觉而来。梅蕊痛苦地呻.吟着,抓着一个小宫女的衣袖:“我不要在这儿,我要回去……”
小宫女苦着脸劝她:“娘娘,大汗没有发话,谁敢送您回去呢?您这身子骨也不宜动弹,还是在北苑先好好养伤吧。”
屋子里到处是血腥味,拖洗了三遍仍然中人欲呕,一地的残花败柳。仰躺在榻上的梅蕊,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乌翰回到平城宫里,拔脚到了皇后所居的凤翔殿。此时才是早晨,贺兰氏在接受宫妃们的问安,一屋子莺莺燕燕,甚是热闹。
“大汗来了!”她起身道,从乌翰笑吟吟的表情,便可知他赢了,他们谋划的计策果然知己知彼,对付忽伐刚刚好。
乌翰也是真高兴,也不觉得一屋子的人有谁需要避讳,而是疾步上前握着皇后贺兰氏的手:“忽伐已经伏诛!早晨朕叫禁军出击郭外他带来的骑兵,果然那些人都没有准备,还在营帐里睡得呼呼的,不少是光.着屁.股就呜呼哀哉了!还有些仗着马快,逃到外头去了。不过擒贼擒王,忽伐这恶熊不在了,其他人也凝聚不起来,再给朕大清早这么一顿突袭,再无哗变反抗的能耐了!”
他由衷地感谢皇后,说:“多亏皇后的妙计呢!”
皇后矜持地笑笑,看看垂首侍立在一旁的翟思静脸色有些变化,故意说:“欸,那林家妹子呢?”
翟思静目光闪动,偷偷抬眼看了乌翰一眼。
乌翰咳嗽了一声,说:“还活着呢。伤得有些重,我怕她路上颠簸对伤口不利,先让她在北苑养伤吧。”
他像是在说服皇后,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毕竟是于社稷有功的人嘛。”
“极是。”皇后笑着点点头,“只是大汗委屈了。”
绿云压顶,男人好像是挺委屈的。
乌翰的脸色变了变,好像压了什么话没有说,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其他的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