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未晏斋
时间:2020-02-23 09:41:24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的仇、生出来的爱太下贱,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文慌了,松开抱着她腰肢的手,笨拙地帮她擦眼泪,做错了事似的说:“别哭……别哭。我不勉强你,我等你自己愿意。”
 
  他今天应该早点睡。但是在隔着屏风的两张地榻上,翟思静听见他辗转反侧,翻烧饼一样就是睡不着。
  她忍着不去问,但是弄得自己也睡不着起来。
 
  杜文终于说:“明儿要和平城开战了。”
 
  “哦。”翟思静从枕头上侧过去,对着屏风那面的那个他,“把握大不大?”
 
  “完全没谱。”他好像特别想和她说话,也不顾这是军情里的最不宜为人所知的部分,“我打算先对付东、北六门,那里都是贺兰氏的人把守,我也驱我手上贺兰氏的人去同室操戈。我娘舅那里,也会有呼应。一旦有了缝隙,就可以打开城门,攻入城中。”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翟思静说。军机重事,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她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不如不知道。
 
  杜文在那头顿了顿,然后是笑声音:“好。不让你为我担心。不过我今天好像是有点兴奋过度,到现在都睡不着。”
 
  “那怎么办呢?”
 
  他老老实实说:“你能不能再过来帮我按摩按摩?”
 
  “那你不准动手动脚的。”她先警告着。
 
  杜文答应了,然后看着她穿着软薄的寝衣,从屏风那里赤足过来,斜坐在他的枕边,温柔的手轻轻揉他的头顶。
  揉了没多会儿,他握着她的手,恳求道:“其实不是头里难过。”努努嘴向着自己的小腹下面:“男人的‘毛病’,到这会儿还没平复下来。我不勉强你,但你……能不能去抚慰抚慰‘它’?……”
 
  他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越说越慢,但是说完了又皮厚起来,握着她的手摇:“好不好嘛?我不弄脏你的手。我熬得很难受了呢!”
 
  男人骨子里有兽性,满足不了,就心心念念总想着,非闹出么蛾子不可。翟思静只能去帮他,折腾了半天,当然最后结果是一手黏腻,倒是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她洗手回来,杜文又撒娇说:“再来亲亲嘛!”
 
  大概心里有对不起他的事,怀有愧疚,翟思静今天总是不忍拒绝他,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抱在怀里,不依不饶凑过来继续。
  白天看起来,这头小狼崽子的嘴唇长得有棱有角的,也不厚,瞧着刚硬;但是黑头里亲起来倒是又软又滑,彼此含吮了一会儿,他首先出击,舌尖撬开她的嘴唇,又攻克她的牙关。
 
  翟思静略略一抵抗,心又软了,让开一些说:“你倒没完了?”
  禁不住他哼哼唧唧的恳请,又俯身与他相凑。
 
  他们都在最美好的时候,蓬勃的身体,柔软的皮肤,富有弹性的肌肉,还有势均力敌的你来我往。女儿家一旦不在乎了,就毫不矜持,唇舌与他缠绵悱恻,吻得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仿佛是星汉初会的牛郎织女,以此刻的唇齿为鹊桥,搭建着爱意的狂欢。
 
  直到呼吸都难以为继了,才默契地分开,都是微微地喘着气,胸口的两颗心脏都“怦怦”地乱跳。
 
  杜文爱抚地摩挲着翟思静的鬓角,轻啄她的脸蛋与脖子,又厮磨了好一会儿,爱惜地把她抱在怀里说:“不管我赢我输,你都别怕。我已经和翟量说了万一平城消息不好,送你逃出去的路径。你放心好了。”
 
  黑暗里,翟思静顿住了没有说话。她狠狠地压制自己心里涌上来的爱意,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机会!这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她俯首在他胸前,柔柔地说:“你要小心。”听着他“彭通彭通”有力的心跳,感觉他的手抚着她的腰,正在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起,杜文已经走了,他最爱惜的铠甲与斗篷也穿走了。外头吹角连营,金鼓阵阵,马蹄纷乱而人声嘈杂。
  翟思静有些坐立不安,几次揭开帐门看一看外头,还没找到他的身影,又自我责怪地把帐门撂下,怪自己关心则乱。
 
  他有能耐,上一世就是如此,不光涉险的几仗有惊无险,而且与当时最强劲的南楚杨大将军的对峙也能胜负参半,全身而退。今日他考虑那么周全,平城里的局势又远比上一世来得要好,他胜利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所以……
  翟思静想着,亦是安慰自己:他有战胜登基这样的大喜事在即,就算遇到一点小挫折、小可惜、小不足,也应该能够抵消了吧?
 
  正想着,门帘掀起来,光涌进来,她差点惊喜地叫出来,但定睛一看只是寒琼送早膳来了,顿时又失望起来。
 
  寒琼笑道:“怎么回事?先还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转眼看到是我,就一脸沮丧——我至于那么丑陋么?叫女郎一看就觉得恶心?”
 
  翟思静跟着一笑,敷衍道:“早晨吃什么?”
 
  寒琼絮絮叨叨地把食案摆开。翟思静半天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筷子胡乱捡着案上的东西吃,也吃不出滋味。但是心慢慢地安定了。
  吃完,她对寒琼说:“你还兼着管贺兰氏那里的庶务么?”
 
  寒琼摇摇头:“不管呢,她有自己带去的丫鬟。”
 
  翟思静说:“做主的男人都去打仗了,你能不能请贺兰氏到我这儿来坐一坐?”
 
 
  第 38 章
  贺兰温宿不是善茬儿, 翟思静当然知道;贺兰温宿的敌意现在就已经不小, 翟思静也深深明白。只不过, 她知晓这位贺兰部的贵女,那位贵女却不知道她的心思。
 
  寒琼把人一请就到。
  贺兰温宿见人时总是一副温和敦厚的面貌, 进营帐就是敛衽福了一福,满口叫着“阿姊”。
 
  翟思静比她大两岁,毫不愧疚地受了她的尊重,然后对寒琼说:“我新学了做奶茶的法子,你去取茶砖和牛乳来。”
 
  温宿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也对自己的侍女说:“对了,先给翟女郎准备的礼物居然忘了带来,你去我那里, 在靠墙边的箱子里取两匹最好的丝料来。”
 
  帐篷里只剩了她们俩,虚与委蛇的时间太短,翟思静决定直入主题:“听说, 大汗和可敦为扶风王和妹妹亲自拴婚, 我在这里, 身份突兀,真是叫人笑话。”
 
  温宿抬眼偷偷瞟了她一眼:不错, 身份是突兀。翟思静是大汗纳娶的人, 但阿姊又告诉了她翟思静被大汗拿出来使美人计的事儿,论理, 这个美人儿怎么着都是一招废棋。只是,她这些日子从杜文的表现中已经开始有了危机感, 她心心念念要嫁的夫君,确实喜欢的是这位翟家的女郎。
 
  这些日子,她也辗转反侧,夙夜难寐。早晨起床都不得不用热水手巾敷红肿的眼睛。
  最坏的可能,她被姊姊、姊夫牵连,一下子就从人间掉到地狱;最好的可能,也不过是和翟思静分享杜文——很明显的,所谓的“分享”,她几乎没有受宠的可能,只能捡捡边角料,企望着杜文偶尔的临幸。
  她还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一门心思帮杜文干嘛呀?
  可是,她是可敦贺兰氏的棋子,她也没的选啊!
 
  翟思静见对面人儿的眼圈儿都有些红了,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知道你的心。我有个法子,咱们俩可以两全其美,但现在,需得互相帮助。”
 
  温宿当然并不信赖她。
  翟思静也明白,没有足够的理由,她凭什么信呢?
 
  这时候,寒琼送来了砖茶和牛乳,温宿的侍女送来了两段绸料子。翟思静赞了料子,又亲自斫茶砖煮茶,奉给温宿。和和美.美地喝了茶,侍女们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彼此冷静了这么久,想必温宿已经理清了各种利害。翟思静垂着头,眼睛斜看着一旁香炉里袅袅的篆香,闲闲说:“我心里另外有人,所以不愿意跟着扶风王。只是这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这脾气,只怕我活不下去。你若肯帮我走,这次攻打平城再帮他一把,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日后不会负你。”
  说完,抬头看着温宿:“有些风险,但都在我头上。你只要肯装不知道就行。”
 
  温宿目光闪动了一下。
  翟思静心里便也明白:寒琼懵懵懂懂的,但是温宿以为是在监视她;而杜文一定真正安排了温宿那里的人在自己这头监视着——贴身的侍奉,总不方便是那些大老粗的士兵。
 
  像一场泼天大赌,赌温宿心里的妒忌和算计。
 
  帐篷里异常寂静了好一会儿,温宿终于抬脸笑道:“翟姊姊,妹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翟思静也笑道:“没关系。我的裙子呢被扶风王撕坏了,妹妹那里有没有灵巧的侍女,能帮我补一补裙子?”
 
  “有的。”温宿爽朗地说,“委屈阿姊先穿我的裤褶——新做没上过身的。裙子补好了我叫人送过来给阿姊。”
  她起身又屈膝行了礼,说:“那么可要我派些贺兰部的人马送一送阿姊?”
 
  “不用。”翟思静笑道,“知道的人越少,妹妹越好推脱。”
 
  温宿喉咙动了动:不错,杜文喜欢这位翟家女郎,自己不冒一冒险把她弄走,将来后宅后宫里势必是要被她碾压的;要冒险的话,也得尽量不把自己牵扯进去,不然杜文这迁怒起来,谁都吃不消他那野狼脾气。
  她不再多话,郑重地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营地已经拔营大半,壁垒辕门犹在,到处就觉得空落落的。
 
  翟量叫了一个军医到了扶风王所在的营帐,过了一会儿他匆匆地出门,像嚷嚷一般的大声:“要药材没有!要针砭没有!除了一张嘴,你什么都没有!”
 
  军医委屈地嘟囔:“卑职看的是军中男儿的伤病,对妇道人家的方药本就不大熟悉;再说,兵荒马乱的,除了伤药,谁还带着药橱上路呢?……”
 
  翟量再次进去把军医拖出来:“行行行,您是神仙,咱家妹妹巴望不上!平城打仗,外头还有些村镇,我先带妹妹去瞧病,若是耽误了,咱们谁都活不成!”
  他气呼呼地叫侍女去贺兰氏那里取进出的腰牌。稍倾就拿到了,其他侍女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翟量和寒琼把头戴幂篱、身上裹牢了斗篷的翟思静扶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的,带着十来个人,沿着朝西的路离开了平城的郊外。
 
  天黑了,过了一个驿站,还没有停下来。
  “怎么回事啊?”寒琼揭开车帘望望外头漫天的星子,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郎突然哪里不舒服啊?”
 
  翟思静已经摘了幂篱,裹着斗篷也揭开了一角车帘,山路之间,听见狼嚎,听见鸱鸮的尖叫,车辆颠簸得厉害,平城的高墙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前路重峦叠嶂,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远远地回头,是一片黑黢黢的;远远地往前看,也是一片黑黢黢的。
 
  她心里有些酸楚的失落,脑海中一时是昨晚的旖旎,一时又是上一世痛楚的一幕幕,踏上归途了,反倒有些说不出的悔意,但是人生哪有后悔药呢?抉择了这条路,也只有尽力走下去。
  她回答寒琼说:“扶风王做的是造反的事,而我夹在他们兄弟间,总归是难以善终的。所以现在唯有回去,才可能活命。”
 
  “啊?”寒琼说,“那为什么离开北苑啊?现在又为什么离开军营啊?我觉得扶风王对女郎挺好的……”
 
  翟思静反问道:“那请你告诉我,大汗和扶风王这场仗,谁输谁赢?”
 
  寒琼抓抓头:“这……我哪里知道?女郎知道?”
 
  “我当然也不知道。所以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现在唯有老天知道。”翟思静伸手指指指车顶篷,“但是我们不能被动等死。我和翟二郎君也谈过了,他也深知这位扶风王的手段,宁愿离他远远的,不卷入是非,活命的机会才大一些。”
 
  还没讲清楚,车马停了下来。
  然后翟量在外头下了马,对翟思静说:“思静妹妹,到村子里了,住户事先已经安排好了,赶紧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大早要赶路。”
 
  上一回召见翟量,就叫他把路段和时间都设计妥善——杜文用兵,环环相扣,她确实学到了不少。
 
  夜色已经很深了。山间小小的一座村落,只有几户人家。翟量带的是翟家部曲里忠心耿耿的一拨,拿着刀弓,横眉怒目的模样,村落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家,战战兢兢不敢招惹,拿了人家的定钱,现在纵使不愿意,也只能小心收拾出正屋和通铺,让这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下。
 
  地方是挤得要死。十数个部曲占了两间,躺在大炕上很快就累睡着了。正屋只得一间,只好用土屏风隔开,大炕上睡翟思静和寒琼,沿窗的条炕上睡她的本家兄弟翟量——事急从权,也没办法多避讳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