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常人能有的勇气。
他在纠结犹豫,身后,他的母亲已经施施然来了,悄然问了一下情况,不由嗤笑:“一块瓷片,一把松明,就叫你没了办法?”
杜文低声说:“只是里面那人……”
他万不愿她受一丁点伤害。
闾妃厉色在眸子中闪现,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冷笑道:“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做草原大汗的女人?!”
正说着,突然听见御幄的门闩响了。
杜文心一懔,也顾不得反驳母亲的话。抬臂做着手势,示意各处军卒都要到位,随时听候他的指挥——这一场算不上战役的战斗,死伤大概最多两个,却是他不能承受的重。
闾妃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凝重,凝视着不远处的御幄。
翟思静在开门前隔着依然紧闭的门扇说:“祁真阿姊,我要出来了。两败俱伤,从来都不是最好的。你亡故的夫君是英雄,你自然是英雄的妻子,只是,哪有英雄乱杀无辜的人,还要把自己陷入绝境的?这不明智,对吧。”
她用的是鲜卑语,说得还不很流畅,有些词也用错了,但是大家都能听得懂。
随即,她打开了门。
帐篷门较低矮,她低头钻了出来,身上还裹着狐肷的斗篷,亮丽的妃红色,带着阳光般的橙色调,突然给这茫茫的黑山、茫茫的雪野、茫茫的灰空带来一抹明亮与温暖。她脸上的笑容一如这妃红色一般温暖,眸子毫不虚伪地带着温善的笑意,侧头看了一眼祁真,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凝视着她、但投鼠忌器不敢冲过来的杜文。
她冲杜文也笑了笑,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然后转头对祁真说:“栗水王的家眷还在分封的部族里,忽律汗动作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就往栗水而去。祁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和我一起死,而是赶紧回栗水告诉家人,做好对抗忽律汗灭族的准备——大雪天消息不通,你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祁真眼睛里闪动着泪光,上前一手执着碎瓷片抵住了翟思静的喉咙,另一手仍然高高地举着松明。
翟思静没有躲闪,无畏地看着她,沉静地说:“阿姊,好好想想,是不是我说的理儿?”
祁真用鲜卑语“哇啦哇啦”说:“理儿是你说的理儿。可是,我如今能出得去?我死不要紧,我不怕!我不能白死!”可是,拿着碎瓷片的手却颤抖而无力,碎瓷片抵在翟思静的脖子上一阵阵滑,即便是毫无战斗经验的翟思静也知道,攻心之术只差最后一步。
翟思静笑道:“你手上有我,可以和大汗谈呀。”
瞟了杜文一眼,好像在说:“你送还祁真,不过换得忽律暂时放下惕厉,但却会失去我了。你怎么选?”
杜文已经馁然,心道:只要保得翟思静平安,一个祁真算什么?根本不影响他的大业!
而他母亲在他身后连连冷笑:“唉,你的软肋啊,被人拿住咯,不堪一击啊儿子!”
祁真也了悟过来,把手上的碎瓷片紧了紧:“大燕大汗!其他我们不谈。你给我马,两匹!放我走。我要报仇,你要报仇,咱们日后见面时再说!”
杜文说:“可以。”手一挥,便有人拉了两匹鞍鞯齐全的骏马来。
祁真又说:“叫我背后的弓箭手全部撤开!叫壁垒上的弓箭手全部撤开!”
她用手臂勾着翟思静的脖子,另一手依然举着松明,点着狐肷衣裳,烧起来也是快的。
虽然可以偷袭,但是有风险。杜文此刻不想多折腾——来日方长,十年报仇也不晚。他点点头说:“可以!你理智,我也理智。你这会儿骗我,你也活不成。”然后手又一挥,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逐渐撤开,壁垒上有高高的哨楼,上头的弓箭手也全部撤开。
祁真上了马,又把翟思静一并拽了上去,依然裹在胸前勒着脖子。另一手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已经没有办法挥鞭,但是上好的骑手,只要夹一夹马肚子,灵性的马儿自然知道意思,而且“灰灰”嘶鸣了两声,做好了奔驰的准备。
“你这不是说话不算话?”杜文冷脸道,“人放下!”
“不行!”祁真说,“我放下人,你立刻就会杀了我!”
翟思静看了看远处茫茫的风雪,说:“我不怕。一来我信你;二来栗水那里并无多少兵马,若是我有意外,大汗的人马顷刻能到——可不是忽律汗!我一条命,和栗水王若干家眷的命,总有轻重。”
风险,还是祁真最大。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抖着嘴唇点点头说:“大燕大汗,你放心,我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开这个玩笑。但请你也不要赶尽杀绝,不然,我们郁久氏的皇族后裔,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都会向异姓仇人复仇!”
她仔细扫视周围,确认没有隐患了,才双腿夹了夹马腹,在风雪草原上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 71 章
翟思静被祁真挟持着骑在马上, 面孔被风吹得如同刀割针刺一样, 雪花飘在脸上化作水, 但依然觉得皮肤干燥冷痛得仿佛要裂开了。
“祁真阿姊,”她在马背上迎着风“瓮瓮”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本来也想帮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做。”
祁真的声音也“瓮瓮”的,有些沙哑,有些哭腔:“我叫你时,你肯停下来,我就知道你不是恶人;我在外头威胁点火,你肯出帐篷, 我就知道,你聪明勇敢。你放心,我不杀你, 我也不想为家人惹来祸患。也求你在大汗面前给我们家人留一条活路……”
她的泪水在脸颊上冻成了一条条冰线, 话音越发“呼哧呼哧”的:“其实我知道, 我阿爷是上了他的当!但是谁叫阿爷不听我的呢?我只是想活下去,你不要怪我这样对你。”
她在马上回头, 很远很远的地方影影绰绰有追来的人——大约是要营救翟思静的。她找了个避风的山坳, 勒住马嚼子,扶着翟思静下马, 又指了指另一匹马:“我要兼马回家,这匹不能给你。这里风小, 他们也应该看见了你的身影。你在这里等一等吧。”
祁真打马离去。
山坳里确实风雪小了很多,背风的一面露出黑乎乎的山石。翟思静独自立在冰冷的雪野里,唯有勇敢地坚持、等待这一条路。她裹紧了狐肷斗篷,跺着脚取暖,早上喝的一碗奶茶早消化干净了,肚子里饿得“咕咕”只叫。她受的苦难大概还太少,应当尝遍各色滋味,才能心怀慈悲。
突然,她看见同样在背风雪的山坳里,悠悠地转出来一条狼,比杜文最大的猎狗还要大,灰白色的皮毛垂着,一双眼睛就和杜文闾妃一样,光泽幽幽,似乎眼神就会吃人,可又仿佛让人有“在笑”的错觉。
这条狼很是警觉,目光打量着翟思静的周围,又仔细看她身上是否有武器,然后从喉咙里低呜了几声,山坳里好像回响一般,也发出同样的“呜呜”声。
但翟思静毛骨悚然地发现,这“呜呜”声并非回声。
因为山坳里转瞬又转出来几条狼,同样是灰白色的毛皮,远望仿佛隐没在风雪的原野中,但眸子绿莹莹的,十分瘆人。
群狼纷纷弓起后背,脖子上的毛竖了起来。它们却又对猎物有的是耐心,死死地盯着翟思静,在等待她害怕到崩溃的瞬间,便可以一举发动进攻了。
自打到了草原,就听杜文提起过狼。
这是一种极凶残、极狡猾,但又有着极强的服从性、适应性、团队性的动物,它对猎物有着天生的敏锐,又对自身极为了解,不会贸然行动,把自己和家族陷入危险中。
翟思静手里没有武器,但是身后很快会来援军。她不需要斗败它们,只要不太早就被它们斗败即可。
狼对猎物的理解,就是猎物是强于它们还是弱于它们。
翟思静缓缓从地上捡起一大块石头,两手捧着,然后慢慢后退贴到了一块石壁上,不把后背留给狼群,然后毫无畏怯地直视头狼的眼睛——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既然害怕也没用,不如让恐惧化为冷静和勇敢吧。
头狼的眼睛绿莹莹盯着她,好像像人一样会思考。
翟思静觉得这仿佛就是她日日所见的叱罗杜文,无情与深情并存,勇猛与狐疑并存,强大有力又和某些方面一些小小的自卑并存。
她不由笑了笑:“你何必。今日吃了我,果腹不过一时,日后你们还要生存在这片旷野上,而我的男人,绝不会叫你们好过。”
她玩闹似的冲着头狼举了举手中的大石头。头狼退了半步,脖子后的毛愈发高高地竖起来,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呜呜”声。
马蹄声渐近。
狼群躁动不安,大概是不甘好好的猎物就会被抢夺走。头狼终于龇牙一声呼啸,然后群狼慢慢逼近了过来。
翟思静眼角的余光能看见策马而来的头一个就是杜文,距离恰在箭程。她心里一阵酸甜,大喊了一声:“大汗!”
头狼被惊得后退了半步,接着又作势欲扑。而一根白羽箭破风而来,准准地戳入狼目之中,头狼惨呼一声,就倒地死了。其他狼也惊得四散,而皇帝身边骁勇而娴熟的弓马手,射得白光乱闪,狼群死的死,逃得逃,转瞬就像消失了一样。
杜文夹了夹马腹,驰驱到翟思静面前。他没有穿斗篷,也没有穿铠甲,脸已经冻得发紫,嘴也僵硬了似的,下马后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只是把翟思静往怀里一抱,深深地在她耳边呼吸。
他身边的侍卫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斗篷给他们的大汗披上——一路打马疾驰,连献慇勤的机会都不曾有。
“先回吧。”杜文终于说出话来,口里弥漫着一团团白雾。
翟思静哽咽着点点头,手被他暖在手心里。初始他手心的温度也很低,但很快就缓过来了,暖得发烫。
“坐我后面,风小一点。”杜文说,并且在上马后毫不客气地吩咐,“抱紧我,别从马屁股上滑下去。”
回到大汗驻扎的营地,杜文下马,把翟思静抱下来,对左右吩咐一句:“跟太妃知会一声,我们已经平安回来了,叫她不用担心。”
然后就揽着翟思静回到了御幄。
他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逃跑了祁真,但翟思静有惊无险。他四下望望他的大帐,居然笑了一声:“要是这里被烧掉了,好多我私用的东西补都难补——想着这条,将来哪天捉到了祁真那臭娘们,我非鞭杀她不可。”
翟思静笑道:“东西总是可以置办回来的,至于用虐杀来复仇么?”
杜文鞭子尚未摘下手腕,此刻上前把她一抱,用鞭杆不轻不重敲了她臀部两下,咬着后槽牙骂她:“她招呼你,你就理么?闹出这么大事儿来!你看看今早上你奉奶茶,我阿娘是怎么做的!你怎么这么蠢呢?这点警惕心都没有?真是得好好教你!”用鞭杆又敲了两下。
他觉得没用力,翟思静已经受不了,边逃避边说:“我本来就没有太妃聪明。就该让一把火烧死算了,至少这会儿不受疼……”
“活该!”杜文说,“不疼不长记性!伏榻上去,脱掉裙子,乖乖受责,让我好好教导教导你怎么做大燕的可敦!”
翟思静冷了脸说:“咦,你耳朵不好吧?太妃不是说了可敦另有其人,你还打算忤逆不成?”
杜文上手就是一鞭杆,见她“丝溜溜”倒抽着气,眼睛里涌上泪花,扁着嘴忍着没哭,他又笑着伸手到她裙子里帮她揉:“咱们鲜卑,不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我看上,抢回家都可以。那时候就是信了你们汉人什么劳什子的‘六礼’,生生耽误了时辰,叫乌翰抢了先机。你别管,我娶媳妇,又不是她娶!谁规定可敦要姓闾呢?我现在还需和部族联姻才能苟延残喘不成?”
抱着她偷了一香:“我想好了,就和汉室联姻,平城以北以后也要垦田耕种,牧民定居下来,不再逐水草而居,才能够慢慢富裕强大,我要建的千秋万代的功业也才建得起来。”
翟思静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好像疼都忘记了。
过了少顷,感觉他揉着的手开始满把地捏了起来,捏了一会儿手心就滚烫的,呼吸浊重,顺着她的裤缝往里探。
翟思静急忙推他:“大白天的……”
“不管!”他不讲理起来,“昨晚上被你气的,都没成事儿!你要赔我!”
握着鞭子凑紧了:“挨打还是那啥,你自己挑。”
这会子骨气无用。翟思静脸上浮起红云,啐了他一口。而他还有不知道意思的?立马动手动脚,把她的衣裳一件件解了,往床上一按,抬起她的双腿盘在自己腰间,然后一顿热吻,吻到感觉差不多了,一挺身就进去了。倒像责罚似的,每一下都问一句:
“可知道错了?”
“以后学得会警惕了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你们汉人说的,记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