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可门口这个曲娘子,就是个不能不解决的烫手山芋了。
  请进家里说,显得他们心虚,让人在胡同里,谁知道她还会说什么。
  却又不能不让她说,人家不肯进府,要在府外相见,不就是想让整条胡同的人、甚至是满京城的百姓看热闹吗?
  拦不住的。
  杨氏看着曲娘子,并不放低声音,一字一字都能叫附近的人听见:“风尘仆仆而来,不管这孩子是不是我们徐家的,你的身体和孩子的状况都是顶顶要紧的,我先让人去请医婆。”
  这话说得有理,曲娘子自是应下。
  杨氏又问起了曲娘子来历,何时认得的徐砚。
  曲娘子没有回答,说话的是那个婆子。
  “我们娘子是荆州府巴东县人,曲家经商,以前有些家底,娘子无兄弟姐妹,这一支成了绝户,族中就有人一直盯着,想要过继个儿子来。
  老爷、夫人被闹得烦了,就带着娘子搬到了荆州居住。
  去年水灾,巴东受灾严重,所有的祖产都损了,老爷夫人回去处理,娘子与老奴留在荆州城。
  大年夜,官府分了吃食给城里受灾的百姓,娘子去凑了个热闹,认得了徐大人。
  也是巧,正月里又遇上几回,就好上了。
  当时是说过的,这关系见不得光,也不能让同在两湖的同僚们知道,就一直隐秘着。
  四月时,巴东来人报,说老爷夫人都病了,娘子便回了巴东。
  她向来身子不好,因而一直不晓得有孕在身了,直到肚子大起来了,才……
  可老爷夫人挺不住了,娘子只能先安置后事,又不敢使人传话给徐大人,怕走漏了风声。
  绝户苦啊,老爷夫人才入土,家产就被族里瓜分了个干净,这个样子,如何养大孩子?
  娘子就只有回到荆州,哪知道徐大人已经回京了,娘子是走投无路,才变卖了首饰换作盘缠,一路寻来了。”
  巴东县位于荆州府上游,的确是此次受灾严重的地区之一。
  杨氏看了眼曲娘子的肚子,若按婆子的说法,这孩子大抵是二月里就有了的。
  对方编故事寻上门来,必然是推敲过的,一时之间倒也寻不到漏洞。
  徐砚自是全盘否认,换来曲娘子一连串的眼泪。
  医婆被唤了来,正是前回给吴氏诊过脉的赵医婆,她在京中以诊断孕中妇人闻名,官宦人家,但凡是大肚婆的事儿,都爱寻她。
  赵医婆出入官家多,还是头一次遇见搬把凳子在胡同里诊脉的妇人。
  她认真摸了脉,道:“从脉象看,这孩子怀得凶险,能不能平安落下来都是两说。”
  曲娘子一脸惊恐:“足月的孩子,哪有活不了的?”
  “你身体原就不好,这些时日又没有好好养着,这会儿还在你肚子里,就已经是幸事了,”赵医婆道,“之后能不能活,全是天注定,你揪心也无用,不如放平了心态,先养起来。就如你说的,足月了,活命的机会很大。”
  曲娘子泣不成声。
  婆子急道:“哪有你这样的医婆?没事儿都要被你吓出事儿来!”
  赵医婆道:“一味说好听的,生下来若是不好,岂不是赖到我头上?连孩子的爹能都赖,赖个医婆算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婆子啐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赵医婆收拾了药箱,道:“不怕说出来,我娘家兄弟给衙门做事,徐大人帮过两回,我信徐大人的为人,他不会跟你们说的那样睡了却不认的。”
  这厢赵医婆直言力挺徐砚,却不能左右旁人的想法。
  青柳胡同里这般热闹,没一个时辰,街上就传开了。
  各处一说道,杨昔豫的那点儿事儿,就全抛到了脑后,只说徐家了。
  有人喝了碗酒,拍着大腿道:“我就说呢!杨二公子把侍郎夫人的丫鬟收了,这么丢人的事儿,徐侍郎都不吭气,也不怪夫人,原来是他自己更心虚呀!在外招惹了个绝户小娘子,难怪不敢跟自家夫人闹腾。”
 
 
第420章 心寒
  街上百姓沸沸扬扬说道那千里寻孩子爹的小娘子时,杨氏已经把曲娘子安置到了东街上的一家客栈之中。
  在青柳胡同里,赵医婆气愤归气愤,作为大夫,还是写了方子。
  杨氏把方子递给了那婆子,抬声道:“药材还是你们自己去街上抓吧。
  盘缠用尽了?账都挂在我徐家上,我会让人去付银子的。
  你们若是信不过赵医婆的方子,也可以另外找大夫诊断,诊金也是我徐家出。”
  杨氏的态度端正,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那婆子讪讪笑笑,接了方子过去。
  杨氏又道:“你们只肯在胡同里说事情,不肯进府半步,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东街热闹,你们寻一家客栈住下,还是我们出钱。”
  照杨氏所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断不能让这么一个大肚婆住进侍郎府。
  到不是怕家里丢了什么东西说不清,徐砚的书房里也没有见不得光的文书,杨氏是怕这大肚婆肚子不保,徐家就彻底说不清了。
  赵医婆说得很明白,曲娘子这一胎很难平安生下来,可真的在徐家里头出事,别人骂的肯定是她这个大妇不容人。
  这莫名其妙的罪名,杨氏才不会背。
  既然曲娘子先在邻居们跟前摆出了不进府的态度,杨氏自然顺着杆子上,把人打发去客栈。
  曲娘子似乎真的不愿意入府,照着杨氏的安排做了。
  杨氏处理完这些,给画竹递了个眼神后,与徐砚一道往内宅去了。
  画竹是机灵人,解了荷包,掏出碎银铜板,一家家给邻居们送去。
  不管是开着门直咧咧看戏的,还是透过门板缝张望的,都没有落下。
  画竹嘴上不住与那些门房仆从们道:“在胡同里闹了这么一出笑话,给你们主家老爷、太太们添麻烦了,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们老爷、太太会来府上给大人们赔礼,在那之前,还要靠各位了。”
  拿人手短,收了银子,去主家跟前回话时,多是会一五一十,不会胡乱添油加醋了。
  黎家的仆从也收了碎银,忙不迭应下,到了黎夫人跟前,说话时多有偏帮:“那曲娘子看着娇滴滴的,真照她所言,身体素来不好,那还能挺着个大肚子一路两湖追着来?
  怕是半途就不行了。
  依奴婢之见,肚子是真的,故事怕是个假的,恐是有人眼红徐侍郎,给他泼脏水呢。”
  黎夫人咋舌,她做事向来惟秦夫人马首是瞻,之前帮着秦夫人在单氏跟前说道顾云锦长短,没有落到半点好,还叫单氏不喜她了。
  现如今,秦夫人想方设法要与单氏重修旧好,黎夫人也想添些助力。
  外头都说,顾家与徐侍郎府闹翻了,可黎夫人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徐令婕前些日子还去过西林胡同呢。
  摸不清两家底细,黎夫人就不胡乱引导,只让人把事情原原本本传给秦夫人,之后的判断,就交给秦夫人自己了。
  黎夫人安排好了,又交代门房:“盯着些徐家,看他们后头如何。”
  后头的事儿,就不好盯了。
  不在胡同里,谁还能把眼睛伸进别人家内宅去?
  仙鹤堂里,闵老太太听着底下人的讲述,神色复杂:“大郎媳妇把那娘子弄去客栈了?这怎么可以呢?既然是我们徐家的孩子,该生在府里才是。”
  戴嬷嬷见状,赶忙劝道:“老太太,大老爷说了不认识那娘子。”
  闵老太太哼了声。
  能说认得吗?认得也肯定说不认得。
  徐砚不认,闵老太太却是想认的。
  倒不是真的稀罕香火,徐家还有徐令峥与徐令澜,老太太只是想打压杨氏的气焰罢了。
  别人家都是婆婆给儿媳立规矩,可徐家不是,徐砚最初靠杨家走仕途,娶回来的这个媳妇,在徐家说一句顶别人十句,闵老太太再是憋屈也不敢得罪儿媳。
  也就是这几年,徐砚越来越争气,而杨家走下坡,闵老太太年纪又长了,脾气也就大了,时不时要在言语之中刺一刺杨氏。
  若徐砚真有了个庶子,拿来膈应杨氏也是极好的。
  水琼一听闵老太太哼鼻子就晓得她又想到岔路上去了,当即给戴嬷嬷递眼色。
  戴嬷嬷刚想说几句,徐砚和杨氏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闵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看向徐砚,道:“大郎,你跟母亲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徐砚敛眉,沉声道:“不是。我不认得她,与她没有半点瓜葛。”
  闵老太太斜斜扫了杨氏一眼,又问:“你是不是不敢认?不要怕你媳妇,我只听实话。”
  徐砚的眉头皱了皱,一股子寒意从后背升起,叫他的心冰冷一片。
  突然被陌生女子指控,哪怕徐砚在官场上见多识广,落在自己身上,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的。
  这种污蔑,想要自证清白,不是易事,只能靠信任。
  他已经说了实话,他的妻子信他,一个不算熟悉的医婆都信任他,而他的母亲,却不信。
  猛得,徐砚又想到了去年时,一屋子的人,只有顾云锦关心他在衙门里是不是遇上了麻烦,是不是左右为难……
  彼时从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女身上感受到了温暖,此刻,血浓于水的母亲让他体会到了心寒。
  徐砚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否认:“真的不是。”
  徐老太爷急匆匆回来,张口问道:“这事儿要如何解决?她一口咬定是你,你能说明白吗?”
  那厢徐砚、杨氏与徐老太爷说话去了,这厢戴嬷嬷瞅了机会,附耳劝解老太太。
  闵老太太这个脾气,与她说此时影响徐砚前程官名,她是听不进去的。
  老太太当然在乎徐砚前程,可用她的话说,圣上怎么会盯着臣子们睡觉的事儿?曲娘子不是有夫之妇,两人又是你情我愿,怎么就碍着官途了?
  戴嬷嬷深知这一点,干脆不提,只挑老太太能听进去的:“就算不能说明孩子与老爷无关,但也无法证明那就是老爷的孩子。
  老太太把孩子认回来,家里是不缺这么一双筷子,可认了不是我们徐家的孩子,以后他亲爹寻上门来了,那才是糟心事儿呢!
  到时候,不是满京城要笑话老爷睡了个破鞋,还替别人养儿子了吗?”
 
 
第421章 鬼话连篇
  闵老太太眼珠子一转。
  若真如戴嬷嬷所言,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打压杨氏气焰,和满京城丢人一比,那算得了什么呀!
  闵老太太当即拍板:“不能让人胡乱给大郎泼脏水!哪儿来的野鸡,寻事寻到我们侍郎府头上来了!”
  杨氏被她唬了一跳,虽然不晓得戴嬷嬷怎么说通了老太太,但一家人能同进退,肯定是最好的。
  毕竟,不怕敌人厉害,就怕自己人扯后腿添乱。
  魏氏也听到消息了,她不想凑过来触霉头,等徐驰回来,夫妻两人才来表态。
  两人自是也信任徐砚的,断断不能让那个曲娘子得逞。
  小辈们则被拦了,不许他们掺合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徐令婕急得跳脚,恨不能去客栈里教训那曲娘子一通,想给她生个弟弟,也不看看那肚子配不配。
  再着急,也被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拖住了。
  画竹好言好语地劝:“她眼看着要保不住胎,正愁寻不到人怪罪,姑娘这时候去,她就全赖您头上了。”
  徐令婕气急败坏,踹了两下墙角泄气。
  仙鹤堂里还在商量办法,趁着城门未关前,使人去巴东打听曲家状况。
  这其实不是个好法子,等人从巴东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可又不得不去做。
  杨氏只好劝徐砚道:“老爷明日与同去两湖的大人们说一说,让他们给做了证言。”
  徐砚颔首。
  这一夜,京城在闹哄哄中入眠。
  天一亮,弹劾徐砚的折子就从底下递到了黄印眼前。
  黄印嗤笑一声,道:“没事儿能弹劾,就写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吗?这叫污蔑朝廷命官!我与徐大人在两湖共事数月,我信他为人!”
  写折子的御史不赞同黄印的意见,梗着脖子道:“您与徐大人是白日共事,又不是夜里同眠,他夜里出去寻花,您怎么会知道呢?再说了,他不是与那曲娘子约定过,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吗?”
  黄印是个急脾气,啪得摔了折子,骂道:“照那女人说的,她是年节里认得的徐大人。
  我们都察院是元月初到的荆州,不比她与徐大人熟悉起来晚。
  不止我,徐大人也是,天天忙着办贪官、下田地,多蹬下腿都嫌累,还有劲儿去抱女人?
  你且问问那一个个跟着我去两湖的同僚,哪个夜里还睡得动女人?我给他排的事儿太少了?”
  这话骂得直接,御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没有证据与黄印据理力争,只能捡起自己的折子,讪讪退出来,却是不甘心如此作罢,便想要绕过黄印,直接把折子往上头递。
  工部衙门里,徐砚绷着脸,听刘尚书训话。
  刘尚书满面皱纹,苦口婆心道:“我认识你很多年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我信你与那娘子没有瓜葛。
  可事情闹上门来了,你说不清楚的,我昨儿苦思冥想了一晚上,我都不知道你要如何自证。
  你无法证明,你不认,满京城都要骂你不负责任,不给孩子活路,你认了,也会骂,骂得清些。
  毕竟,男人嘛,有个妾室不算什么,去母留子,也勉强说得过去。
  你家里信你,就可以了。
  事情拖下去,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我们为官,不求清白名声闻达于百姓,只求无愧于心,而这些流言,能让你仕途尽损,没有哪个皇帝会满意整日被流言包围的臣子的。
  这个哑巴亏,你自己考量考量。”
  徐砚垂着眼睑,深吸了一口气:“自证虽难,但若什么也不证就认输,我无法接受。”
  他知刘尚书用心,上峰的考虑的确有道理,但此刻若是退让了,往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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