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刘尚书叹息:“年轻人总是有拼劲,我也盼着你能证明清白。”
  徐砚退出来,望着青天沉默良久。
  有与他同去两湖的主事过来,冲他笑了笑:“徐大人在荆州时有多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都知道是污蔑。”
  徐砚一愣,复又笑了,满满感激道谢。
  不管是真的信他为人,还是为了官途示好,在此刻都是雪中送炭。
  庑廊另一头,王甫安看着这边状况,冷冷撇了撇嘴,他就不信,这一片污名之下,徐砚还能翻过身来。
  如今还拍徐砚马屁的这几个官员,等徐砚真的落魄时,定会换一幅嘴脸。
  那可真是一出好戏。
  相较于徐砚的自证艰难,曲娘子的泼脏水之路就顺畅许多。
  只要有一张嘴,又有什么不能编出来的?
  曲娘子就住在东街的客栈里,此处热闹,小贩们晓得她在这儿落脚,也纷纷来打探消息。
  一整个上午,婆子旁的没有说,就是翻来覆去地说她们这一路辛苦。
  妇道人家,从未离开过两湖,一个大肚婆,一个老婆子,彼此搀扶,偏大肚婆的身体不好,一路折腾着过来。
  话里话外的惨状,也算是闻着伤心了。
  眼看着要中午了,婆子突然说道:“徐大人的后背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指甲盖大小,就在这个位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下子搅和热了东街的午饭场子。
  若不是官威森严,恐怕会有人想冲到徐砚身边,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瞧一瞧。
  这个指证一出,徐家里就知道了。
  徐砚的后背上的确有一个胎记的,与那婆子说的一模一样。
  杨氏有一瞬的心冷,但很快又镇定了,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连这个都打听了。”
  后背位置虽隐蔽,可也并非只有父母妻子知道。
  工部有官员出来说话:“重建经历了酷暑,大老爷们的,大夏天一身汗,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冲凉,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去寻大人时就遇见过他擦身子换衣裳呢。”
  有一个领头,也就有一群附和,好几个官员都帮徐砚说话。
  其中最直白的还是黄印,他在素香楼里明明白白说:“同僚还一道去澡堂呢,屁股上有胎记都不说明什么,何况是背上。”
  处在局中的徐家不能说那样粗狂的话,徐砚只一条一条的,把对不上的疑点都列了出来。
 
 
第422章 又不是写书的
  徐砚下衙后,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侍郎府。
  杨氏迎上来,柔声问道:“府衙里如何说?圣上那儿可有问及?”
  徐砚摇了摇头,道:“刘尚书的意思是,若无法自证清白,不如早早吃了哑巴亏,总比再闹腾下去,满城风言风语强。圣上虽没有问及,可,迟早是会听说的。”
  杨氏的心沉了沉。
  刘尚书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世人总说,吃亏是福,可也要看吃的是什么亏。
  这个亏是这么好吃的?
  是,徐砚在两湖治灾时睡了个女人,哪怕是弄大了的肚子,也不是什么要掉脑袋的罪过。
  除了看戏的,谁还管谁夜里睡了谁?
  只要不是强抢民女,不是与有夫之妇胡来,不是狎妓寻乐,圣上都不管这事儿。
  这道理连闵老太太都明白,所以一开始她根本不觉得有个娘子寻上门来是一桩要紧事儿。
  但此事的影响不在此处,而在徐砚的名誉本身。
  从去年春天起,徐砚、徐家就搅入了京城的流言之中,今儿这样、明日那样,直到徐砚去了两湖才消停,结果人回来半个月出头,又闹得沸沸扬扬。
  整日里被老百姓看戏,这是做官还是当猴子?
  不说圣上,六部衙门里的上峰、同僚,也不会愿意有一个三五不时就流言缠身的官员的。
  而且,人生在世,名声一旦又了污点,往后有什么事儿就说不明白了。
  现在指责男女之事,往后说不定要戴上贪官污吏的帽子,一旦污名冒出来,只因徐砚有这些“前科”,众人会越发不信任他。
  信任这面大旗,倒了就是倒了,想再竖起来,比今日自证难上加难。
  徐砚见杨氏面色沉沉,忙道:“那只是刘尚书的意见,我已经拒绝了,我不想吃这哑巴亏。”
  闻言,杨氏眉宇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
  都不想认输,才能齐心协力。
  “所有的疑点,眼下看来,都必须是一一去解释的,但凡缺了一样,都无法堵上议论之言。”杨氏道。
  徐砚亦是如此想的:“两湖路远,我们已经尽快让人赶赴巴东了,一来一回,总要时间……”
  杨氏又道:“我琢磨了几个点,不如使人去问一问?”
  夫妻两人想出来的点儿,与百姓们关心的事儿,其实是一样的。
  徐家这儿,使了外头眼生的陈嬷嬷走一趟。
  陈嬷嬷刚到了客栈,就见几个老婆子、小贩围着那婆子问话。
  “侍郎身上的胎记,你是怎么晓得的?该知道的也是你们娘子呀!”小贩问道。
  “我们娘子安胎呢,”婆子嗑着瓜子道,“好不容易不再风餐露宿,娘子要好好休养,可你们都围着来问,不说些状况,如何取信呀?娘子就把胎记的事儿告诉了我,我来说给你们听。”
  小贩又问:“你们娘子和徐侍郎如何一来二去地好上的?哪日成的事儿?”
  婆子闻言,啐了那小贩一脸瓜子壳:“你这小哥儿说话,比我们老娘们还不忌讳!
  这又不是圣上宿娘娘,还有人把日子一一记下来。
  徐侍郎与我们娘子往来了好几个月,我还跟个太监似的在一边写日子?
  是不是还要把他什么时辰来的、什么时辰走的,床笫之间说了什么有情话,给你们写得明明白白?
  我是伺候娘子的,又不是写书的,今儿个拿着手书去书局出一本‘我家娘子与徐侍郎不得不说的两湖光阴’,你出钱买吗?”
  这话一出,满堂大笑,哪怕是问话的小贩,也抓着头笑了。
  “我这不是想着,你们有日子记下,工部衙门做事也有日子可查,看看徐侍郎那几天做什么了,不就明白了吗?”小贩补了一句。
  婆子撇嘴:“我不做官,不懂那些,敢问小哥儿,衙门里记事,是十二个时辰一个不拉都写下来的?谁管谁半夜里去做什么了呀?早上起来能寻到人就行了。”
  婆子在人群里的这一通话,说的陈嬷嬷心里直嘀咕。
  徐砚和杨氏还指着曲娘子说个日子,好拿工部的重建档案一一比对,只要能对上徐砚当夜与同僚忙碌通宵,让他们出来说句话,也算是一个证据,可现在……
  人群边,一个小个子探头探脑的,此人正是施幺。
  施幺一脸痞气,一看就是个荤素不忌说混账话的,道:“那头一回好上的日子总能记得吧?不是说娘们最爱记这些了吗?何时生辰、何时认得、何时开始眉来眼去,我家那臭娘们,就因为我不记得头一次亲她的日子就踹了我两脚。”
  众人又是一阵笑,纷纷附和。
  婆子被施幺这么一问,又见人群被施幺的想法引着走,便沉思了一阵,道:“好似是正月二十六七前后吧,我是记不清,到时候要问问我们娘子。”
  这句话,已经给自家留了退路了。
  陈嬷嬷也听出来了,但有一个日子总比没有强,她记在了心里,又照着吩咐,开口问了:“曲娘子孕中辛苦,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吧?路上没少耽搁吧?”
  “可不是!”婆子道,“老婆子我都吃不消,何况我们娇滴滴的娘子,又这么大的肚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盘缠用光之后,只能硬挺,歇上几日。”
  这厢对话,陈嬷嬷一五一十都回禀到了徐砚跟前,而东街上,也在传着。
  素香楼上,孙恪已经听了一天的戏码了,等蒋慕渊到了,他偏头问道:“你以为徐侍郎冤不冤?”
  “怎么不冤?”蒋慕渊饮了盏茶,道,“突然冒出个人来,扣一顶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的帽子,怎么不冤了?”
  “一时半会儿?”孙恪挑眉,“徐侍郎若是运气不好,只怕一辈子都说不清。
  这就是那日王甫安他们在隔壁商量出来的凶招?金家那一位,还是一如既往地上不了台面。
  徐侍郎也算是你的岳家舅舅了,阿渊,帮,还是不帮?”
  蒋慕渊斜斜看着孙恪,道:“金家上不了台面的那位,还是你舅舅呢。”
  堵了个正着,孙恪霎时间泄气了。
  一个是继母那边的舅舅,一个是出了五服的舅舅,谁也别说谁了。
  再比划下去,他们两个本就是表兄弟,那两位,都是舅舅。
 
 
第423章 不好看,就是假的
  兄弟两人打过了嘴架,又重新说回了正事上。
  蒋慕渊摩挲着茶盏,道:“能替徐侍郎作证的地方,我不会推辞,我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孙恪撇嘴,暗暗想:你又不是从未说过瞎话。
  腹诽归腹诽,孙恪还是认真问了句:“你如何作证?”
  蒋慕渊道:“旁的不说,她这个时间就乱得离谱。”
  细究起来,曲娘子故事里的时间是对不上的。
  徐砚等工部众人回京时,一路快马加鞭,即便都是文臣,许多人的马上功夫只是个半吊子,但也是早晚赶路,并无任何耽搁。
  而曲娘子是在工部离开荆州府之后,才重新寻了过去的。
  如此一来,她启程的日子不说比徐砚晚了一旬半月,起码也迟了三五天吧。
  曲娘子又怀着身孕,婆子亲口说的,为了养胎,路上走走停停,否则照赵医婆的看法,曲娘子还未到京城,肚子就先不保了。
  马车放缓了行进,哪里比得上一群老爷们骑马,路途上再那般耽搁,怎么可能在徐砚抵京半个月左右,就跟着到了呢?
  “原该继续等待,好歹等十月过半了才来唱这一出,”蒋慕渊笑道:“只看时间,就晓得他们行事急切了。”
  “拖不起了。”孙恪给出了答案。
  可不就是拖不起了吗?
  徐家、杨家的话题,眼下正是热腾腾的时候,再过几日,孙睿纳侧妃就会引走百姓的注意了。
  若是按部就班的采纳也就罢了,偏偏纳侧妃的正日子是突然提上议程的,前后满打满算,一个月还差了两天,这让人不免猜测其中因由。
  是三殿下让圣上不满了?是虞贵妃惹了圣上不喜了?是赵家里头有哪位老人拖不住,急着让姑娘嫁出门了?
  光是这些,就能说道三天三夜不重样的。
  等说完了孙睿纳妃,谁还会记着杨昔豫与画梅呀?
  就更别说记得被岳家侄儿坑了的徐砚了。
  因而,金老爷与王甫安要兴事儿,必须赶在十月初七之前,也要给传言留下些散播、发酵的时间,这么算来,可不就是这一两日了吗?
  “还有那正月二十六七,无稽之谈,”蒋慕渊勾了勾唇,“那几天,我与徐大人、黄大人一道离开了荆州,去拜访了应文礼,人都不在荆州府,怎么与那女子有首尾?”
  孙恪道:“人家可说了是‘六七前后’,还加了句‘记不清’了,改明儿那小娘子就能开口把日子变了。按说王甫安应该看过工部的记档,知道徐砚的行踪,怎么还能让婆子说出个二十六七来?”
  蒋慕渊道:“写了从他处得了曹峰手笔,余下的没有细写,应文礼避世多年,不愿再起。”
  工部的重建文书,只写大事,没有做到事无巨细,也不可能什么都往上头写。
  孙恪虽是笑着说了这一些,笑容里也有感慨:“我爱看戏,所以我最知道,底下那些看戏的人想要看的是什么,会信什么,不会信什么。徐侍郎便是把这一条条疑点都说明白了,他也无法取信于他们。”
  疑点本不止一处,细细分辨起来,还能寻到不少对不上号的地方。
  可百姓看戏,可不是官老爷断案,就算徐家提出驳斥来,可谁在乎呢?
  戏本怎么精彩就怎么看,没点真材实料都要添油加醋,而徐家的质疑是把这出戏往不精彩的路上拧的,大伙儿当然不愿意。
  正如孙恪所言,徐砚那里解释了所有质疑,又把曲娘子站不住脚的地方全部拎出来讲,蒋慕渊与黄印也说了那几日不在荆州府,可依旧挡不住漫天留言。
  谁在乎真相?
  只有精彩的、撕得你死我活的进展,才能吸引人的眼球,才能让人趋之若鹜。
  不精彩、不好看的真相,那就是假的,就是站不住脚的。
  到头来,翻来覆去就只有几句话,徐侍郎心虚,徐家没理,你们官官相护,呸!
  孙恪为此还笑话了蒋慕渊几句:“连你宁国公小公爷作保都无用,啧啧!阿渊近来名声堪忧呀!还不出手帮忙?”
  蒋慕渊笑而不语,他要浑水摸鱼,鱼儿还未入水,这时候还急不得。
  如此喧闹的流言中,贺氏总算寻到了出气的地方,在家里骂起了徐砚。
  她骂徐砚,当然不是给杨氏鸣不平,觉得徐砚对不起杨氏这么多年的支持与付出,而是骂徐砚带坏了杨昔豫。
  眼前有个曲娘子,谁知道以前还有没有直娘子、弯娘子呢,徐砚一堆男娼女盗之事,使得杨昔豫耳语目染,也学了那些不好的。
  若不然,她的儿子,怎么会去搅和丫鬟呢?
  就是把儿子送去徐家,给送坏了!
  贺氏不止自己骂,还让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与左右邻居们说道,渐渐传了些风声。
  而一片流言蜚语之中,王甫安有点儿解气,又有点儿郁郁。
  这桩事儿,能让徐砚名誉受罪,但要说拉徐砚下马,还远远不够。
  王甫安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他只想要让徐砚倒点霉罢了。
  那些为徐砚说话的,在他眼中,要么就是小官员巴结,要么就是蒋慕渊这样沾亲带故的,黄印跳出来,只是因为他们同行,且是个耿脾气,这都在王甫安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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