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你回去告诉她们,钟杨两家结亲,从不是钟家要攀杨家,是当年你曾祖父告老前,我俩吃酒,酒后半醉定下的。
  你杨家百年世家,我钟家比不上,也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没有拿你们的娃娃亲让杨家拉扯过一把。
  钟家子弟出门,也从不提杨家事,你们好的时候,我们不拍马奉承,你们现在惹了骂名,我们也不会落井下石。
  可要是杨家再这么拎不清,不妥善处置风波,让姻亲都不能做人了,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与你们划清界限。”
  话音一落,在场的都唬着了。
  尤其是杨昔知的妻子杨钟氏,颤声道:“您……”
  刚出了声,钟老太爷就打断了她,道:“到那时候,你愿意归家来就收拾收拾回来,不愿意,就留在杨家,看你自己。”
  杨钟氏更懵了,这是能看她自己的事儿?
  她的丈夫、儿子全在杨家,她能一个人归家?
  钟家这是要舍了她全名声了,那与杨家所作的又有什么区别?
  钟老太爷完全能看懂她的眼神,道:“有区别,我钟家占着一个理字,我也给过你选择了,而不是直接舍弃你。
  杨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要么自己努力,跟你丈夫一起劝说你婆祖母、婆母,把杨家拧回正道上来,要么就回家来,杨家跟你无关了。
  你不想努力,就承担结果,就现在这样的杨家,你要让你的儿子出门也被人指点笑话吗?”
  杨钟氏一时泪眼婆娑,嗫嗫没有说话。
  道理,她何尝不懂,可这是懂就有用的吗?
  她根本不是贺氏的对手,前几年被婆婆、奶婆婆一道教训,只因嘴甜,日子还不算难捱,这种局面直到阮馨进门才解脱。
  她趁机躲远了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去贺氏跟前寻事呢?
  再说了……
  杨钟氏看了杨昔知一眼,她丈夫会劝着拦着贺氏和老太太?根本不可能。
  杨昔知沉着脸、杨钟氏哭哭啼啼的,两人被请出了钟家。
  上马车时,杨钟氏突然想到了年节里的杨氏,她如今能体会到杨氏彼时的心情了。
  杨氏虽被亲娘拒绝往来,但她能握着徐家,是掌握着中馈的当家太太,与一个仰婆母鼻息的儿媳妇,天差地别。
  更何况,徐砚敬重妻子,而在杨昔知跟前,她俯首做小。
  两厢一对比,杨钟氏越发觉得自家可悲。
  杨昔知也知道钟家老太爷说得在理,可叫杨钟氏哭得烦了,皱眉抱怨了几句。
  杨钟氏来不及抹泪,马车突然急停,让她与怀中幼子险些都一块摔了。
  自是谁也顾不上争吵,全去抱孩子了。
  车厢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杨昔知撩起帘子往外看,被迎面而来的石头正中了面门。
 
 
第440章 怎么能装死
  好在街上碎石不多,砸了一阵也就没有了。
  车把式顶着一片骂声,催着马儿离开,等他们好不容易进了杨家,再下来看那马车,车厢上东一个西一个的疙瘩。
  被砸了脑门的小媳妇子见状,也不觉得自家惨了。
  内宅里,杨家老太太正高声骂着贺氏。
  这一对婆媳,关系一直不怎么样,贺氏刚嫁进来的时候,杨家老太太就给了下马威。
  此后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直到贺氏生了两个儿子,老太太看她才稍稍顺眼了一丁点。
  这几年,也就是杨家老太太年纪大了,把家里事情都交给了贺氏,婆媳关系才勉强算是平稳了些。
  不出事无碍,出了状况,矛盾就裹着陈年旧账,一块儿翻涌起来了。
  “你言之凿凿,说徐砚就是那等人,这回决计不是被人陷害,而是真真切切的,”杨家老太太指着贺氏的鼻尖,道,“你说徐砚进御书房是挨骂去的,当时帮徐砚说话、作证的小公爷也在场,都没有拦住,圣上是真的气坏了,要处置徐砚。
  现在呢,徐砚是清白的,是被人诬陷的,那我们杨家成了什么了?”
  贺氏被劈头盖脑骂了一通,哼道:“您骂我做什么,我都是照着您的意思办事儿的。
  您说是我误导了您,可年节里,您要与徐家断了往来,把您女儿赶出家门,那总不是我误导的吧?
  明明是您自个儿做的选择,怎么能算到我头上来呢?”
  贺氏回嘴,杨家老太太更加怒不可遏:“你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年轻时,贺氏是怕婆母的,可现在,她根本不怕。
  一个离死不远的老太婆,能把她怎么样?
  “您与其跟我说道规矩,不如琢磨琢磨,眼下那风声怎么办吧,”贺氏撇嘴,道,“您骂得那么畅快,却是骂错了,外头都等着您的消息呢。”
  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红了杨家老太太的眼睛,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不是个好货色,当年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把她收拾老实。
  老太太与左右道:“把她压下去,去祠堂跪着!”
  贺氏笑道:“那您不辨是非,给杨家惹来了无数骂名,您是不是也该与我一道去祠堂跪会儿?”
  若是往常,贺氏即便不怕婆母,也不会这般说话,今日着实是叫外头突然掉转头的风声给惊到了,气急败坏之下,不管不顾起来。
  婆媳两人撕破脸一般,引来的是底下婆子丫鬟们的争斗。
  老太太身边的要拉扯贺氏,贺氏那儿,哪怕横行霸道如汪嬷嬷,也不敢朝老太太出手,只涌上前去护贺氏。
  一时间,闹作一团。
  直到传来杨昔知的马车被丢了石块、脑门上还挨了一下的消息,这厢才收场。
  贺氏心疼儿子,急急匆匆就去了。
  杨家老太太气呼呼骂着“娶妻不贤”。
  同样是杨家人,阮馨却好似与这些纷争无关,歇了午觉起来,听说了长辈之间的闹剧,她淡淡笑了笑。
  她在书社时,接触过不少官家太太,见她们说话稳重、进退得当,书上也说世家底蕴,不靠衣衫,只那举手投足间的气派就与寻常人不同。
  可最终,她遇上的婆母是贺氏。
  阮馨本以为贺氏是其中的特例,起码杨家里其他的老太太、太太,还是有模有样的。
  直到现在,她听老太太与贺氏的争端,才发现,本质里并无不同。
  阮馨偏过头问画梅道:“官家老太太都是那副样子的?徐家老太太是什么样的?”
  画梅想了想,道:“与杨家这位老太太反正是不同的。”
  这话并没有说错,杨家老太太今儿气归气、骂归骂,也只让贺氏去跪祠堂,没有骂出不堪入耳的市井粗鄙话,这要是换了闵老太太,早就撸起衣袖、茶盏与鞋子齐飞了。
  阮馨没有深究,听过也就作罢。
  她也不为难画梅,画梅只是她用来挡贺氏的一面盾牌,能发挥好这一项作用,就足够了。
  杨家这一场婆媳大战之后,谁都没有顾上应对城中的质问。
  百姓们等到了天黑,并没有等来杨家的只言片语。
  连那客栈里痛得死去活来的曲娘子都把死胎生下来了,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杨家还是没有出声。
  看客们最初的焦急、气愤,或者说是兴致勃勃,都如扔进杨家围墙的那些石头一样,连响动都听不见。
  石沉大海。
  这让众人越发的不满起来。
  我们等着看你们过招,你们怎么能装死,不给我们看了呢?
  一定要给个说法!
  华灯初上,酒楼里做起了晚市生意。
  今儿各处都热闹,生意越发得好,大伙儿举着酒盏,说道的都是这一桩,而杨家,引起了公愤。
  事情的确是金老爷与王甫安惹出来的,可杨家大义凛然参与其中了。
  真假已经清楚,各处总该给说法了吧?
  金家闭着大门,但金家老大人今日是去过顺天府的,也当众表过态,当家人说话了,那金家的意思就明明白白的;
  王家,王甫安是当家,他在大牢里蹲着,王琅出了国子监就被拦了,儿子不好说老子,可人家也清楚说了“对不住徐家”、“顺天府依法审案、王家等宣判”。
  只有杨家,杨家一个字都不说。
  前回,徐侍郎刚出了御书房,杨家立刻就使人去了青柳胡同,而后又是迅速骂出了“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电光石火,怎么这一回,迟迟没有动静?
  “前回不是很利索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这话不对,现在也很利索,装死装得利索。”
  “徐家怎么也不说说,被亲家那般骂,眼看着真相大白,不去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那是亲娘耶,还能叫亲娘低头认错吗?那不就真成了不孝了?”
  “摊上那种娘,还孝顺什么?有多远躲多远才是。”
  一时间,指责四起。
  施幺坐在角落,摇着头感慨道:“纪家、杨家,都是徐家的姻亲,怎么区别这么大呢?”
 
 
第441章 学不来
  一句话,引了大堂里的酒客们都去比较纪、杨两家了。
  不比不要紧,一比,那高下,当真没法看。
  有人吃了两盏酒,想发表些不一样的看法,摇头晃脑道:“人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家没有一溜儿的亲戚?总有像话的、不像话的,你们说杨家不好,可在座的各位,你们的姻亲就比杨家强?”
  众人一怔。
  自身肯定也是好多亲戚的,姻亲之中,有上道的,也有不上道的。
  尤其是经常来往的,上嘴唇都有磕着下嘴唇的时候,更何况是亲戚之间呢。
  施幺见话题被人带偏了,也不恼,只撇嘴高声道:“吵架、打架,咱们老百姓不高兴了可没有杨家那么多花样,撸起袖子干一架,谁拳头大谁说话。
  哪里跟他们似的,先大义凛然指责一通,骂得那叫一个大气磅礴,如今晓得骂错了,就连个屁都不放了。”
  对方似是喝酒上了头,一定要辩出个高低来:“那是咱们泥腿子百姓没有念过什么书,骂不出那些花样。
  你说纪家好,可纪家之前不也是闷声不响吗?
  要不是昨儿纪家公子夫妻回了趟青柳胡同,知道了徐家今儿的计划,纪家指不定还装死呢。”
  施幺哈哈大笑,他个子虽然小,中气却十足,踩着长板凳站起来,道:“不装死,难道站出来替徐侍郎说话,被我们这些没有弄清楚内情、被诓骗了的人说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纪家不出声,可人家也没有使劲儿踩过徐家吧?一句坏话都没有说过。
  哪里像杨家,哎,在他家老太太说话之前,杨家好些人就在嘀嘀咕咕说徐侍郎坏话了。”
  “这你都知道?”对方道。
  “嘿嘿,我相好的做些针线活计,经常跟一些官宦家的婆子打交道,她说杨家那几天没少说呢,”施幺大言不惭,他哪里来得相好,但杨家仆妇说徐家坏话又是真真切切的,不是他瞎编的,“这哪里像是姻亲,仇人也就这样了。”
  素香楼的小二认得施幺,虽然没有掌握他具体的身份,只晓得是给某个官家公子跑腿的,但每次都给他们递些有趣消息,小二也十分喜欢他来吃酒,见他踩了长板凳,也睁只眼闭只眼。
  施幺的话真假参半,但堂内一道吃酒的,还真有人听过几句风声,当即附和了他的话。
  一时间,其余人哪有不信的,况且,施幺是他们“自己人”嘞。
  施幺说的是“我们这些被诓骗了的人”,而不是趾高气扬地说“你们如何如何”,让旁人听得就舒服。
  这么一来,骂杨家的骂得越发厉害了。
  施幺却还未说完,在一众讨论声中,他又道:“所以我说,这做亲戚,心真不真,人家自个儿清楚。
  就好似小公爷,都说顾姑娘与徐家长房有嫌隙、不往来,对舅舅、舅娘尤其不满,可徐家出事的时候,小公爷又是站出来替徐侍郎作证,又出力擒人。
  那肯定是顾姑娘与她继母不计前嫌,平日里从来没有说过对徐家疏远的话,徐氏太太愿意帮助受苦受难的娘家,真真的心善人呐。”
  这话不难理解。
  岳母、姑娘都露了不喜了,姑爷还一个劲儿出大力气帮,谁家有这么愣头青的姑爷?这不是等着吵架嘛!
  渐渐的,各桌从对杨家的唾骂,转变为了对徐氏与顾云锦的夸赞。
  有妇人道:“可不是!继母继女多得是,处得好的,如顾姑娘与徐氏太太一般,处得不好的,那就是徐氏太太与徐家那位老太太一般,说到底,看人呢。
  徐氏太太肯定是个好的,那不好的,还用说嘛!肯定是徐家那位老太太了。
  徐侍郎有个对继女深恶痛绝的娘,我看他在家里也挺没法子的。”
  这句话换来了哄堂大笑。
  别看徐砚是侍郎、是大官,戴着乌纱帽、出入有人抬轿,可在老娘跟前,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指不定,被老娘指着鼻子骂的时候,比我们还狼狈呢!
  这么一想,让看客们越发来劲儿,只觉得自个儿与徐砚并无高下,明日也能做个官老爷了,顿时指点江山的兴致更大了。
  “别说继母女了,亲生的都有翻脸的,杨家老太太不是要大义灭亲,没有那样的女儿、女婿吗?”
  “我看等杨家摊上大事儿的时候,他们家嫁出去的一个个女儿,会不会帮娘家一把。”
  “我听说钟家老太爷今儿都发怒了,说杨家再这般胡乱做事,他就不认那姻亲了。”
  ……
  酒过三巡、月上西天。
  夜色越老越浓,各处的喧嚣却没有停下。
  亲随添了酒,孙恪漫不经心抿了抿,叹道:“高,还是阿渊高,又骂了杨家,又夸了自个儿媳妇、岳母,满京城都要替他给岳母拍马屁。”
  说完,孙恪放下酒盏,思索半响又重新拿起来,摇头道:“学不来。”
  闹得满城风雨的这一桩事,从曲娘子入京城起,发酵了几日,终是在这一天迎来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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