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正是这个认知,让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对了,那个木已成舟呢?考上大学了吗?去哪儿了?”
“你说袁牧洲?”我点点头:“考上了,我们学校今年好歹本科率也是100%嘛……去哪儿……我想不起来了,应该也是本市哪所学校,工学院还是科技大学来着?不记得了,从来也没联系过反正。”
卓敏淇替我总结得太对了。
三岁,我认识了李暮崖。
十七岁,我认识了袁牧洲。
十八岁,我认识了江睦荻。
自此,我人生中三个mù集齐。
可以……召唤神龙啦?
不过袁牧洲实在是太弱势了,我不喜欢他,他好像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已经基本上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了。
连那个存在感极弱的袁牧洲都问到了,卓敏淇当然要问那个去了北京也仍然无处不在的李暮崖。
此时再说到他,我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怎么形容呢?
有一种真心实意的烦,有一点迫不及待的优越感,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亏欠。
“你都不知道,他又给我买了什么东西……”我喝了口果汁,叹了口气。
“什么什么?”她兴奋地连声追问。
可以理解我闺蜜这份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坐等续集的心情啦,自从那个人八月份出发北京去军训开始,一个多月里,他已经给我网购了好多超级直男的……礼物。
比如,电蚊拍——两款,说是各有各的好用,让我都用用再选出更好的那款多用。
比如,体重秤——还很有觉悟地附言解释不是怕我长胖,而是看上面的卡通图案太可爱很适合我。
比如,一支金属玫瑰,那谜之审美……
比如,一只巨大的爱心形透明盒子里装满了几十朵手工皂制成的紫玫瑰,中间一盏爱心形会不停变色的彩灯——排场这么大,因为这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哎……当然,我把那些手工皂都分给了周围宿舍的女同学们,不然呢?难不成还挂在宿舍墙上每天供人瞻仰、夜夜营造夜总会氛围?
比如,……
卓敏淇每次收到我的信息更新都笑得直打跌:“你、你就别当这些是礼物了,就当是他过日子往家买的东西吧,明显是看着觉得有用就买,看着觉得喜欢就买,看着觉得你会喜欢就买,看着让他想起你的就买……哈哈哈哈!”
我怒不可遏:“谁跟他过日子啊,要过日子就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吧!还有,什么叫觉得我会喜欢、看着就想起我?所以我在他心目中就是这种品位这种水平?!”
“哎呀哎呀,息怒息怒,这些可能男生看着就是很好啊,他哪懂女生心思啊,你女王陛下又不肯纡尊降贵培训人家……”
有时想想李暮崖花的那些冤枉钱,也觉得有点心疼。这跟喜不喜欢他无关,他那么用力地对我好,我感受到了。
后来我生小咪的时候,我的大学同学张密谧来看我时,带了盒她刚从台湾买回来的绿豆糕。
那真的是……此前吃过的所有绿豆糕都没有的味道,好吃到流泪啊……
吃完后李暮崖到处找网购和代购,居然都找不到完全一样的,于是每次得知有认识的人去台湾,都要人家帮忙带。
我说:“你别老这样麻烦人家,会很招人讨厌的。”
他说:“那有什么的,多久才能麻烦一次?我也会给他们帮忙啊,我给帮的忙含金量可都更高呢!再说了,我说是帮老婆买,他们都可乐意了,特别是阿姨大姐们,都夸我疼老婆!”
到我生小喵的时候,还是张密谧,又带了一袋她刚从新西兰买回来的巧克力。
我又被好吃到了,三天吃完……
基本上就我一个人吃的,李暮崖自己没怎么吃,也没给小咪吃,他老是那句话:“不能让她这么小就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太过轻易满足是育儿中的大忌,而且老婆是可以无限溺爱的,女儿不行,万一她以后找不到我这么好的老公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我开始认真地杞人忧天起来……
我很不愿意接受,可又不得不承认,大概率上,小咪是找不到她爹这么好的老公的……
这么好的老公毕竟是凤毛麟角,这世上哪有多少人有运气遇得到?
小喵刚满百日那几天,李暮崖工作特别特别忙,虽然下班是准时的,但总要整晚整晚地开电话会议,别说帮忙带娃了,就连跟他说话都说不上,我半夜一两点起来喂奶都还能听到书房里隐隐传来他与项目合作伙伴争执的声音,等他来睡,我都已经陷在第二觉里了。
待他终于又能早睡,看小喵睡熟后想要求欢,我没好气地拒绝:“这么多天没跟我谈恋爱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好吗?怎么跟你做!”
他一脸讨好的笑:“哪有这么多天?咱们不是周二晚上还一起看电影来着?”
我白了他一眼:“可今天都周六了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腆着脸凑过来:“行行行,那咱们赶紧开始谈恋爱!”
我别开脸:“哼,才不要!你好几天了心里都没我,只有别的男人,就顾着冲别的男人发火了!”
这回他哈哈大笑起来,翻身拿过手机,点开某购物APP:“给我老婆买她最爱的巧克力去!我早就看好了的,张密谧买的那个新西兰巧克力,网上买得到……你最爱的椒盐海棠味,好不好?”
我端不住了,瞬间笑到扶墙:“……焦糖海盐好吗?椒盐海棠……太可怕了!”
回到那个秋光迷离软风沉醉的下午,就在卓敏淇问到李暮崖的那一刹那,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反手亮给卓敏淇:“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就到!”
卓敏淇探过来跟我头碰头,我们一起点开李暮崖发的那张照片。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是左手,中指上戴着个银色指环。
下面他发了一段话:“刚买的,跟别人说我有女朋友了,觊觎者退散!”
卓敏淇噗一下喷了。
我:“……快告诉我我眼睛出问题了,事实上并不是我所看到的那样……”
她:“噢是的是的,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你就不要再逃避现实了!”
我:“所以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在暗搓搓显摆自己有人追?”
她:“是的哦亲~不过别人这么做恶心,他就没事,毕竟对于他而言只是陈述事实啊,要他说没人追,那才是欺骗啦!”
我捂脸。
五秒钟后,我重新振作,开始奋然打字:“我要告诉他!”
卓敏淇一脸大惊失色:“不要啊!搞什么?这你备胎欸,你到底知不知道备胎要怎么养护?就是真有男朋友了也不能告诉他啊,不然还怎么让他备着?”
她这句劝诫实在是太长了,等她嚷嚷完,我已经发送完毕,亮给她看——
“李暮崖,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时还并没有撤回功能,当然我也并不打算撤回就是了。
卓敏淇盯着我的手机屏幕,憋了一下,又憋了一下,吐出口真气:“好吧,别的备胎不能这么糟蹋,你们家这个可能没这问题,人家是备胎之神,可以千锤百炼其意自现!”
“什么千锤百炼其意自现……什么鬼……”我看了看她,再把手机翻回来,看到刚才那一下震动时李暮崖所发过来的回复:“哦……这回真遇到了?长得像那谁的人?”
他总是记不住金载沅的名字——或者根本是故意的,总之,他总是以“那谁”代称,不过我也在千锤百炼中习惯了,从最初的暴跳如雷到现在的心如止水。
“嗯啊!”我回复。
“哦。”他回了这么一个字。
就在我打算跟卓敏淇说“你看吧哪有什么备胎之神啊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他又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其实我给你也买了,情侣对戒,希望有一天能戴到你手上。”
“等到了法定婚龄,我就把我这个戴到无名指上去。”
很久以后我才听说,为了买这对戒指,李暮崖几乎花光了他父母给他带到北京去的第一笔资金。
刚开学,许多父母不清楚给多少钱合适,所以一次性给了比较多,他父母就给了5000。
他没法跟父母说这笔钱的去向,于是靠跟同学借、以及每顿只吃两个馒头一个素菜,撑过了一个多月,瘦得形销骨立。
第二个月他找到了一份家教,经济情况才有所好转,到第三个月家里又继续给他打生活费了,才算是彻底缓过来。
饶是如此,大一放寒假前的一张照片里,他还是瘦得脱形。
那是他们全班随辅导员到郊区某处一座天文台观摩,山上下着大雪,比城里明显冷很多,许多同学的羽绒服都不够保暖了,工作人员找了些军大衣来给他们应急。
他穿着件土老帽的军大衣,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晃晃悠悠的庞大骨架,头发很久没剪了,长得快要遮住眼睛,双颊凹陷,目露冷光,一脸严峻的生无可恋。
像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
第10章
说起来,那时的我真的是有一种谜之信心。
我对江睦荻一见钟情,然后我居然完全没有想过要去做些什么。
去找他,至不济也要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告诉他,或者问他,暗示他,追他……
都没有。
在别人看来,我是仗着美貌而特别沉得住气,其实与这个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是真的……懵圈了。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被刮懵了,根本没想到要去做那些。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是已经默认了他也喜欢我,所以只要等着故事发生——不,继续顺其自然地推进就好。
事实上,我确实也没有等太久。
一周后,我就收到一封邮件。
邮件里附着上次拍摄广告时的一些现场工作照及摄影师顺手给我拍的写真,当时说是备用,不过后来其实也都没用上,都白便宜我了。
广告公司的摄影师那是真的专业了,拍的这些在我这个外行看来全都是大片,如同电影的片段,情节感十足,整个构图和光线都非常高级。
我们宿舍的妞们凑过来一起看,一个个大惊小怪赞叹不已。这年头影楼写真大家就算没拍过也见过很多,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那些照片大都一眼惊艳,但并不耐看。而这样的照片,就连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见,那天因为拍广告就是要突出学生气,大家化的都是如同无妆的生活妆——噢是的,广告公司的化妆师也与普通影楼的化妆师不可同日而语,那种清新自然的好看连我自己看到都要抽气。
是我自己,但镜头放大并凸显了所有我意识到和没意识到的美,那些角度和表情抓得精妙绝伦。
对于我来说,更让我在乎的,是给我发邮件的那个人。
正文里并无内容,但发件的邮箱地址,以及左下角信息齐全的签名档,都摆明了是江睦荻本人。
我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回复邮件,一边将他签名档里的手机号输入我的手机通讯录。
邮箱地址是之前留给经纪公司的,而他既然拿到了这个信息,当然也该有我的手机号了。
琢磨到这里,我猛然想起我的微信设置为不让别人通过手机号搜索到我。
正这么想着,我就看到重新点开的微信通讯录那一栏亮起了一个崭新的红色“1”。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看到推荐给我的这个人来自手机通讯录,叫Mood,签名档是“江上牧笛”。
我咬着嘴唇,点击添加到通讯录,然后输入“我是祝悠然”,略一迟疑,到底还是点下“发送验证”。
他……会不会根本不知道祝悠然是谁?
验证秒过的时候,我给他回复的邮件也刚发出去。
邮件内容就一句话:“谢谢!请问片子也出来了吗?”
他微信上给我发了个笑脸过来,邮箱也随即跳出收到新邮件的提示。
我点开,看到他写的是:“广告公司说片子还要等等,到时会给咱们链接去下载。”
我喜欢“咱们”这个词,也喜欢他明明可以微信上很便捷地跟我说这句话,却偏偏要回复邮件。
那是一种“任何对话都由我来结束、不能让你的问话落空、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周到和殷勤。我懂。
但同时在两个地方说话也委实没必要,于是我在微信上对他说:“邮件收到啦!好,那我等片子!”
“嗯,到时我发给你。”
只说了这么几句就结束了?
哪怕有他关于下一次也仍亲自发给我的承诺,可……这怎么行!
我想了想,给他说了件刚才就让我略有疑惑的事:“老板这么辛苦?还要亲自给我们发邮件吗……不是应该助理来、或者经纪公司发?”
发一封邮件并不难,但他发来的附件里只有我的特写、以及有我的片场照,如此说来,四个演员,就至少要筛选和分别发送四组,还是有点费时费事的。
他:“我就给你一个人发,再忙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僵在原处。
还没等我决定到底要不要按照那个方向去理解呢,他又发过来一句:“就算再忙,这点时间也总要有的。”
我的心跳得很快,点开他的朋友圈时,手指都有些肉眼可见的发抖。
我想要从他过去这一周的文字里找出蛛丝马迹,去印证我的猜测。
但他基本上每天只是发一两条店里的某个角落,或酒水、餐具、餐食的特写,文案也以宣传为主,生活的记录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