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圣人心头一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即将做出决定时,突然听到室内传来一声兽吼声,他当即睁开眼,却见此时产室门被打开了,紧跟着里面有人出来报喜道:“贺喜陛下,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圣人一愣,“当真?”
“是真的,刚刚有瑞兽送祥,现在皇后娘娘和小殿下都还好的呢。”那人抹了把脸上的泪道。
众人听后,俱是一喜,悬着的心也被放了下来,旁边侯爷夫人更是禁不住喜极而泣。
圣人这时又给了还呆愣着的御医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进去看看皇后如何了。”
御医飞快起身进了,半晌后,再次就出来回禀道,“确实是母子平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虽然他这脸上还满是疑惑,但是相对于大家的命都被保住来说,这确实是天大的喜讯。
“刚才你们说瑞兽送祥是怎么一回事?”圣人问刚才那宫女道。
宫女忙把瑞兽出现的事极尽夸张地说了一遍,一时间各种道贺声再次传来。
在这片贺喜声中,麒麟送瑞的事被无限的夸大,当做天意一般在后宫前朝传开,至于纸鹤一事则无人提及。
一直到忙乱过后,圣人抱着皱巴巴的孩子,坐在皇后床边,他的脚边,是跪着的掌事嬷嬷她们。
“那麒麟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人多嘴杂,有些事不好当众问,但是麒麟这事他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掌事嬷嬷几人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她们不敢有半分隐瞒,道:“这都是托陛下您的福。您之前让人送了只平安鹤给娘娘,说是遇事便燃了它。方才产室内我们眼见娘娘陷入昏迷,就只好燃了那只平安鹤。结果那鹤一被燃完,竟然化成一只麒麟,嘴里还衔着一枚金珠朝着娘娘奔去。那金珠一没入娘娘腹中,五皇子便顺顺利利生下来了。”
这种事情从前大家只在传闻中听过,没想到现在会亲眼见到,现在谈起来时,仍旧还有些难以置信。
圣人也没想到最后竟是那纸鹤的功劳。
他在翊坤宫待了两刻钟左右,见皇后还未醒,让奶嬷嬷把孩子抱了下去,自己这去了前朝。
“传闵毓来见寡人。”
……
小侯爷在宫门外等着动静,先是听到皇后娘娘母子平安之后,心中一口大石算是落了地。
家中有喜事,他少不得去找人庆贺。只可惜柳赋云不在京城,不然他还能拉着他去喝顿酒。
就在他琢磨着去哪庆贺时,宫里又传了话让他进宫。
小侯爷有些意外,他是外臣,娘娘就算要见他也都会提前让人来打招呼。现在却这么突然……
想到某种可能,小侯爷脸色大变,忙骑马朝着皇宫奔去。
等他七上八下的被人带到御书房时,这回房内不仅只有圣人,旁边国师似乎也是刚刚到。
“五皇子身体康健,并无邪物作祟。”国师虽然年纪鸡皮鹤发、年纪老迈,却吐字却很清晰。
“那就好。”圣人点点头,问进来的小侯爷道,“闵毓,你说实话,那纸鹤究竟是从哪得来的?”
纸鹤?
闵毓心里一动,猜到了什么,他忙道:“那纸鹤是微臣在路上无意间见到一女子给的,那女子一身黑裙,眼睛似乎看不见。至于其他的,微臣一无所知。”
“黑裙瞎眼?”国师念了一声,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您知道?”闵毓讶然道。
圣人也看向了国师。
对于他们的好奇,国师提醒道:“不知陛下您是否还记得去年这时候的舞弊一案。当初在舞弊案发生的同时,定国公府上发生的那些小事,就是这位傅观主的手笔。”
在京城之中的事,只要陛下想知道,那就没有能瞒得过他的。当初傅家的事,虽然傅家没外传,不过宫内的圣人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见国师提起这事,圣人想了起来,笑道:“看来又是一位奇人异士。”但笑容却带着一丝审度。
“傅观主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国师并不介意多谈谈这位同行,“我们道门中人自诩正派,大多都会在意名声,为名声所累。但是这位傅观主,据我所知,任何人求她办事,都得拿出相应的报酬来,拿不出来,就一切免谈。她会来帮五皇子一把,这就和铁公鸡突然主动拔毛了一样,真让人惊讶,回头若有机会,陛下您可以亲自问问她原由。”
圣人听完,笑容稍微真心了一些,“听你这样说,寡人倒是希望她还是别出现的好。她一出现,就代表寡人有了麻烦。”
“这也无不可。”国师笑道。
解决了纸鹤的来历之后,恰好外面宫侍来通传,说皇后娘娘醒了。圣人看了眼小舅子,道:“你同寡人一起去瞧瞧皇后吧。”
闵毓一喜,但旋即又有些犹豫,“臣是外男,这怕是于礼不合。”
圣人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率先朝着外面走去,“爱去不去。”
“别别,臣这就去!”闵毓忙跟了上去。
国师抚须一笑,也跟了上去。
到达翊坤宫,圣人径自去了内室。不过闵毓和国师都是外臣,必须得听到传召才能进。
永安侯夫人见到儿子,让他跟自己去了一边。
“你现在已经胆大到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永安侯夫人冷冰冰看着他,“那纸鹤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毓眼神淡了下来,垂首道:“儿子只是想以防万一。”
“那如果那纸鹤是妖术呢?”侯夫人厉声骂道,“你已经害死了你哥哥,是不是还想害死你姐姐?”
第62章
“但现在不是那东西救了娘娘吗?”闵毓抬首看向母亲,“您不能因为讨厌我,就否认我触碰过的所有事。至少这纸鹤,是无辜的。”
“是啊,”侯夫人冷笑一声,“你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有时候我都在想,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说完,侯夫人离开了这里。
闵毓看着旁边尚未绽开的花朵,眼里渐渐弥漫出一抹浓郁的哀伤。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时旁边有宫女过来请他道:“小侯爷,娘娘要见您。”
“好。”瞬间将所有的情绪收了回去,闵毓扬起笑脸转身跟着宫女朝着内殿走去。
一进里面,他就抱着软趴趴的小团子,看着床上的姐姐道:“臣怎么瞧着这孩子长得有点丑,怎么连娘娘您的半分美貌都没继承?”
皇后现在十分削弱,她勉强笑了笑,“你少作怪。”
旁边大宫女笑着解释道:“孩子刚生下来就是这样,慢慢的就会好了。有些人就是这样,小时候越丑,长大就越英俊。咱小殿下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
“是吗?”闵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都说外甥似舅,臣这个舅舅长得这么英俊,那小殿下以后肯定也不会差。陛下,臣觉得就为了臣这张脸,您也该赏赐赏赐臣了。”
圣人失笑道:“你这是又看上寡人什么东西了?”说着,他对旁边的皇后道:“这皮猴上次要了我的翡翠鼻烟壶,上上次把我御书房那哥窑美人瓶给抱走了,这次又想找理由从我这捞东西。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这里的好东西可全要被他给拐走了。”
皇后听得直微笑,她靠在床上,手抓着丈夫,眼睛闭着,“妾身会好尽快好起来的。”
见她疲惫,闵毓十分有眼色地抱着孩子出去了。不多会,室内的人也全都退了出来,只留了伺候的人在里面。
圣人又问了御医和国师皇后如何之后,再让人照顾好小皇子,便要去前朝处理政事。闵毓当即放下孩子,一同离开了后宫。
出了后宫,和国师向圣人告退后,闵毓叫住了国师,道:“国师可是要出宫?”
国师也看出了他有话要说,“正是。小侯爷可要一起?”
“那便一起。”
两人走在游廊下,旁边时不时能看到匆匆走过的朝臣。大多数朝臣见到他们,基本上都视而不见,稍微客气些的,也只是微微点个头就走。
“他们好像都瞧不起僧道。”闵毓道。
国师并不生气,他已经很老了,早就过了意气之争的年纪,“被瞧不起很正常。我们这些人,不事农桑,只需要几句经书道语,就能得到百姓们的供奉。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借着鬼神名义骗钱的人罢了。”
“可是您是国师啊。”闵毓道。
国师却道:“陛下让我当国师,我才是国师。陛下看我什么都不是,那我就什么都不是。其实我们方外之人,最好就是像那位傅观主一样,高兴了就给你好脸色,不高兴了谁都不伺候,连圣人也是一样。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那个能耐,只能是在权贵手里混口饭吃,我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国师会和自己说这些,闵毓有些诧异。
他和国师交集并不多,今天说的话算是最多了。
“那位傅观主很厉害吗?”闵毓问道,“我只听说她能通鬼神。”
“厉害不厉害,你以后会知道的。”国师道,“你既然会遇到她,说明你们之间有缘。”
“真的吗?”闵毓有些茫然。
他们从走廊里出来,阳光洒了他们一身。和国师的仙风道骨比起来,闵毓却像是一步步向深渊走去的游魂。
……
夜晚,国师府。
国师正在写着什么,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他头也不抬,道:“进来。”
门被打开,但是却没听到应有的脚步声。
将手里的笔停下,他侧过脸看去,却见进来的并不是仆人,而是一身着黑裙,脸上蒙着黑色缎带的女子,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纸衣人。
“你是傅观主?”他意外地放下了笔,侧过身体道。
傅杳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没想到我名气都已经这么大了,连国师都认得我。”
国师摸着胡子呵呵笑道:“这京城到底是我的地盘,来了位厉害的人物,肯定得心里有数才行。”
“你们当国师的嘴还真甜,怪不得圣人一直任用正元教掌门为国师。”傅杳道。
“嘴甜是其一,没什么大本事才是最重要的。套用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圣人肯定也不希望有个太厉害的国师在他身边虎视眈眈。”国师道。
傅杳摆弄着茶杯,“你这是在提醒我离皇宫远点是吗?谢了,他还奈何不了我。言归正传,既然你认识我,我也不用多和你扯嘴皮子了,我来是问你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们正元教所有的文载记录,包括道教秘术掌门手札之类的,全都要。不知你方便不方便?”傅杳道。
国师道:“这方便不方便,肯定要看观主你的诚意了。诚意足够,自然一切方便。”
傅杳:“……”
她盯着国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认真道:“你其实是假的正元教掌门吧。”看上去仙风道骨,怎么每一句话都这么……市侩?
“观主要怀疑,我完全可以把掌门令牌拿出来给你过目。这实在是我有自知之明,观主你势在必得的东西,我若是拒绝,也挡不住你明抢不是。”国师笑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挣扎,争取得到更多的利益。”
既然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傅杳只要拿到东西,也懒得去琢磨他这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到,回头傅观主将东西还回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也不迟。”国师道。
“也行。”傅杳爽快的应了,“那东西在哪?”
“你在这房间里见到的都是。”
傅杳点点头,“那我就都装了。”她说着,袖子一挥,屋子所有的纸质东西全都消失。
国师有些惊奇道:“这莫不是袖里乾坤?”
“差不多。”
国师恍然“啊” 了一声,“看来傅观主你比我想想中的还要厉害一些。”
傅杳回了他一句,“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弱一些。”
“没办法,活着就得张嘴吃饭。”国师无奈道。
“行吧。我东西已经拿到了,就先走了。你的条件,你可以趁着断时间好好去想。”
傅杳说完,带着三娘出门离开了。
国师看着她们离去,长长吐了口气。
……
傅杳回到道观的时候,上山就见道观门口的大石头旁边围着四五只女鬼。石头里封着的那货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她们咯咯直笑。
“他天天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傅杳道。
三娘点头,“今夜来的还算少的。”
“嗤,”傅杳走过去,一脚把石头踹到了山脚,“终于清静了。”
三娘:“……”
进道观后,道观地方不大,而从国师那里带来的典籍又太多,傅杳让三娘看家,自己则去了下面邻居家。
钟离的大厅正好适合摊开这些。
她到钟离那里时,一进去,却见里面坐着一堆人,哦不,一堆鬼。
看着眼前这些正在喝酒吃肉的大汉们,傅杳看了看熟悉的古墓,又看了看扭着脸都在看她的大汉们,道:“钟离呢?”
正说着,钟离拿着酒坛出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窄袖的对襟长袍,头发也挽了起来,用发冠束着,比之以往要清爽许多。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