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你这里有客。”傅杳道。她和钟离认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有别的鬼出现。
“是从前认识的匠人。”钟离道,“你交给我的那些东西,只靠我一人肯定不行。我就把从前认识的人请了来,一起群策群力。”
“喔。那你们继续,我来是向你借个房间查点东西。”
“你自便。”
两人对话完,傅杳进了最里面的墓室,外面其他匠人们待人家姑娘离开后,纷纷朝着钟离挤眉弄眼狭促道:“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身边有女人出现呢。”
“钟离大哥死了一回,也终于开窍了吗?”
“等他开窍可不容易,这都多少年了。”
男人们在一起的时候,话题里少不了女人。钟离知道他们的性子,越说越错,他干脆不说,任由他们调侃。
一顿酒肉之后,匠人们都去了专门研究的房间,钟离朝着傅杳的方向看了眼,最终还是没去打扰。
就这样,傅杳在古墓中“住”了下来。正元教的典籍很多,她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完。但是她想要找到的东西,很可能就记载在只言片语上,她也只能是一路瞧过去。
看书看久了,有时候她也会去看看钟离他们的进度。
次数一多,匠人们和她熟悉了起来后,也会聊起自己的生前往事。
也是在这时,其中一个匠人引起了傅杳的注意。
那个匠人说是生前是被关在墓里被活埋死的,而且很不凑巧的是,那个活埋他的墓,正是那位萧太后之墓。
第63章
“萧太后?”这不就巧了。
那匠人见她出声,不由问道:“姑娘你认识?”
“听说过,”傅要道,“而且她的墓好像被毁了?”
“是的。如果不是那几个盗墓贼,我们现在估计都还被困在墓里。”匠人一脸感谢道,“墓中原本布下的阵法一破,困在里面的可怜人基本上都去投胎了。我是想回家看看,所以没急着走。不过回家一看,原来的村子都在湖底沉着。一问,都过去三百年了。我走的时候,我媳妇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现在回来,他们的坟上面都埋了好几座墓。我们连个团圆的机会都没。”
傅杳却注意到了别的,“你那么年轻就去修墓了,看来这墓修了好些年。”
“有十多年了吧。”匠人回忆道,“我师父名气大,我就跟在他后面。一开始我只负责外面的那些活,后来又被派去了里面。花了十三年把墓修完,这里里外外的,什么也都知道了,他们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
知道的秘密太多了,灭口才是最完全的解决办法。
“那如果现在让你将萧太后墓再还原出来,你可能做到?”傅杳又问。
匠人愣了下,迟疑道:“大体可以,太细致的地方怕是不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可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这没关系,你就大概的还原就行。”傅杳说着,看向旁边的钟离道:“这个人,我暂时先借用了。”
钟离知道她在找什么东西,不过这些与他无关。现在她开口借人,也没什么不好借的,“郑大哥同意了愿意就成。”
傅杳重新看向匠人,给出条件道:“你若是能帮我把萧太后的墓还原出来的话,我可以让你去见你的妻儿。”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算到你妻子已经改嫁,你儿子也随继父姓了,你还想要去看吗?”
匠人:“……”突然手里的肉就不香了。
“我还是先给你做吧。”其他的,他再想想……
有了匠人帮忙,傅杳也抓紧了时间。终于在闭关半个月左右,匠人将萧太后墓用木土石等东西大概还原出来后,傅杳在正元教的历代掌门手札中寻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定天阵。
她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阵法。
不过这个阵法有些偏门,基本上都只用在大型墓穴当中,作固定墓穴防止坍塌的作用,平时用到的机会很少。大约正是因为这种缘故,正元教对这阵法的描述并不多,幸好阵法还留着,傅杳也算不用两眼抓瞎。
拿着这个阵法去看还原萧太后墓的匠人,傅杳俯视整个小型的萧太后墓,她很轻易就发现了定天阵的大概框架,不过具体与古籍上所记载的阵法又有些许的出入。
比如在古籍上记载的,这阵法是用木头,但是萧太后墓里用的却是铜柱。在位置上也有些许的偏差,这个估计是根据山体而灵活改变的,问题不大。
“这材质不同,效用大小也不一样。”匠人解释道,“材质越好,那阵法就越稳固。萧太后这个墓,如果不是有盗墓贼进去,几百年过去都不会坍塌。”
“萧太后的墓比钟离这个墓,哪个大哪个小?”傅杳道。
“自然是钟离公子的墓更大一些。”匠人道,“钟离公子这墓以整个雁归山脉为依势,而且下面逼近地脉,不是秦岭的一座山就能比的了的。”
“那如果钟离的墓也布下这个阵,是不是要换其他的柱子?”
“铜柱怕是不太够,越大的墓所需要的材质就得越有灵气才行。钟离公子这个墓的话,就得要青铜器来镇了。”
“那倘若有比钟离这墓更大的墓呢,那到时候得用什么?”傅杳又问。
“那要看山体多大。钟离公子这墓是以雁荡山山体为依靠,青铜器镇的住。若是在西南一带的那些大山之中的话,就得国供礼器或者是染血无数的名剑。至于再大的墓,那完全就是逆天而行,不仅仅是需要这些东西,更需要的是气运。”匠人道。
这些都是当初他跟在师傅后面听那位道长说的,当时他是觉得不以为然,现在已经深以为然。
“原来如此。”傅杳陷入了沉思当中。
“傅姑娘您这是要给自己修墓吗?”匠人好奇道。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傅杳对他露出个笑容,“多谢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若是想见你的妻儿,我现在就能带你去见。”
匠人却是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其实我当年离开,心里也希望她带人再嫁的。一个没有丈夫撑腰的女人,活得有多难可想而知。她改嫁了也好,至少现在我心里没那么愧疚。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其实一直都想建一个几百年后都还能为人门门津津乐道的东西。我是靠手艺吃饭的人,我希望,几百年后,我们也一样能被人记住。”
没想到他的愿望会是这个,傅杳想了想,点头道:“行,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傅杳也没和钟离打招呼,直接回了道观。她让三娘去找六安先生,让他在书院后面圈出一块地来种槐树林,之后就去了京城。
她要去还典籍。
国师那边还有一桩交易没有完成,她想尽快处理掉。
然而等她到国师府时,却见门口挂着两白灯笼——这表示着这府里有主人逝去。
而国师府只有一位主人。
傅杳掐算了一下,一阵无言,“这老狐狸……”她都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留着一口气等她,让她欠下个人情后,就立即坐化。
毕竟人情这种东西,可比你情我愿的交易要难偿还的多。
“你找谁?”门口管事出来询问道。
“找你们国师,”她说着将一纸做的袋子交给管事,“回头你们国师来了,就把这给他。他看到之后自会明白。”
说完,傅杳带就离开了国师府。
傍晚,天玄子回到了国师府。
他今天作为新任国师第一次进宫受礼,一直被留到现在才回来。
“掌门,”管事见到他,上前道:“下午有一黑裙瞎眼的女子来找您。”
一听到黑裙瞎眼,天玄子思绪从皇宫里面收了回来。
“她现在在哪?”他问。
“已经走了。只说让小人把这个给您。”管事恭敬地将纸袋递给了他。
天玄子接过来后没立即打开,一直到回到书房后,才将袋子放在了面前的书桌上。
“您要喝茶吗?”道童见他坐着不说话,不由轻声问道。
“你们都出去。”天玄子道。
等道童都退下后,室内空无一人,他才目露疲惫之色。
从前他只跟在师父身后,并不需要同人打交道,很多事也可以不在意。等现在他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发觉有多难。出宫的时候,他正好碰到朝臣们下衙,那些毫不遮掩的轻视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煎熬。
国师不应该很受人敬重吗,为何那些人却那么看不起他?
思绪纷杂了一会儿,天玄子伸手将面前的纸袋打开。
里面是几本书。
他将书取了出来后,却发现里面还有。
一直到他取出二十多本——这这袋子根本装不下的数量时,他才察觉到了这袋子的不对。
他起身将袋子往地上一倒,那瞬间几十上百本书籍像是泄洪一般,从口袋里倒落再地,一直到堆出半个房间,那袋子才空了,最后化为一枚纸鹤落在他掌心里。
纸鹤的动作很轻柔,它周身的还有莹莹光辉。那些光辉倒映在天玄子震惊的瞳孔中,让他呆滞在原地。
竟然真有玄门之术?
对于纸鹤与皇子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过,宫中从来没有多少秘密。更何况师父在羽化之前还特地叮嘱过他,让他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去要求那位傅观主应诺。
但当时他以为这些事情只是一种手段。
就和师父其实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却凭着一双阴阳眼就坐上国师之位一样,那个女人或许也只是能掌控纸张,把这个当做一种升官发财的手段而已。
可现在所见到的一切,让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这么多古籍,一个小纸袋根本不可能装的了。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会法术。
想到这,他不由翻来覆去看着纸鹤,看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而,纸是普通的纸,折好像也是随意折的,甚至还有些不对称。上面没有符文,也没有印记,只普普通通,仅此而已。
天玄子犹豫了许久,最终将纸鹤贴身收好。
师父说的,总不会错。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能动用这东西。
也许有些决心,似乎天上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在天玄子将纸鹤收起来没几天,宫中还在襁褓之中的五殿下却突然情况有些不妙,日夜啼哭不止,气息也越来越弱。整个太医院围着这位殿下团团转,也没能让他有好转。
似乎是因为上次麒麟的事让圣人相信了玄门之术,于是新上任不久的国师就被召进了宫。
国师再查看了五皇子一番后,并没看书五皇子有什么不对。但是圣人却迟迟没让他出宫,而旁边宫侍则一直在提上次纸鹤里跑出麒麟的事,说五皇子是有福之人,一定会逢凶化吉。
天玄子听了差不多一刻钟后,才恍然惊觉。
或许圣人召他进宫,并非因为他是国师,而是他恰好身上也有那么一枚送祥的纸鹤……
第64章
天玄子觉得心很累。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却从来都不直说,非要拐弯抹角的让你去猜。
再一次,天玄子想回山了。
不过想着师父教导他,别人有事相求一定要让对方开口你不能主动去问的原则,无论大太监说得再天花乱坠,他始终都只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偶尔附和一声“是”“好”“对”,就再没其他的表示。
最后大太监说得嘴巴都有些干了,见这新国师还无动于衷,心里顿时冒火,这天茗子怎么教的徒弟,教出这么一个榆木疙瘩来。
没办法,他只能是瞧了眼圣人,直奔主题道:“国师,听闻你也有那么一枚纸鹤?”
这事国师赖不了,暗卫早就把这事告诉了圣人,而且现在还知道这纸鹤就在国师身上带着呢。
天玄子也没想到否认,他想的是,在京城绕了三圈,可算是绕到重点了。
“这听闻是真的。”天玄子承认道,“不过这东西是先掌教用性命换来的,他在坐化的时候,曾千叮万嘱我,让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太监听完,已经呆住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楞的楞木头了,没想到今天就碰到这么一朵奇葩。
龙椅上的圣人也额头青筋直跳,他是见天茗子很识时务,所以才让他的弟子接任国师之位。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回他走眼了。
圣人日理万机,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兜圈子。他直接道:“竟然你把纸鹤借给寡人,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寡人。”
“真的?”天玄子抬头,语气里的惊喜恰到好处。
但是他这只欢喜却没半点动作的样子却让圣人想踹人,“怎么,难道还要寡人给你写个白纸黑字,再盖个玉玺?”
“陛下言重了。”天玄子当即道,“不用那么复杂,盖个玉玺就行。”
“……”大太监看着天玄子的眼神,顿时如同再看一具尸体。
啧啧,活着不好嘛。
圣人气极反笑,真就让大太监去拿了金纸,然后亲自盖了玉玺,同天玄子交换了手里的纸鹤。
拿到要拿的东西,圣人立即带着众太监去了后宫。
其他人都离开了,留下的小太监却是把干爹的眼神都看在眼底,讥笑道:“国师这回应该满意了吧。”
天玄子却是不理会他,摸着袖子里的金纸,果然还是白纸黑字更让人心安。
师父说过,帝王的承诺,他愿意去做的才叫承诺,不愿意做的,就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空话。
谁若是当了真,那才是真正的傻瓜。
……
圣人到翊坤宫后,屏退了闲杂人等,让大太监在寝宫内点燃了那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