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陛下难道不是想要害老师吗?”长生小声问道。
  大陈氏轻轻的摇了摇头,道:“陛下继位不过八年,如今储位之争,已初见苗头,就陛下再三相请的架势,请了魏岚入京,显然不是要让他过来装门面的,就算是装门面,魏岚作为名满天下的文士,陛下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废了他。”
  大陈氏揉碎了细细讲给长生听,“陛下有心扼制两位皇子之争,显见是到了陛下不便控制的局面,两虎相争,陛下虽从中制衡即可,但也不能眼看着满朝文武全都卷了进去,陛下也需要培养自己的亲信。”
  “可皇帝这般,不是将老师架在火上烤吗?他一个读书人,如何受得了两派党争倾轧?”长生满面担忧的问道。
  “这倒不必忧心,你且看着吧,魏先生高升的旨意要不了几日便会出来,陛下也会对他多加恩宠,那时两位皇子就算心中再嫉恨魏先生,只要心中还存着争储之心,这二人就不敢妄动。”
  长生听了,心下稍安,接着却听大陈氏开口道:“你有空多操心魏先生,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为何?”长生不解。
  “两位皇子动不了魏先生,难道还动不了你一个小卒吗?”大陈氏说道。
  长生心下一沉。
  “你怎么能掺和进此事之中”大陈氏面露不虞,接着道:“两位皇子是什么人,彼此相斗数年,互相之间的谋划,岂会半点不知,造成如今的情形,不过是二人的又一场斗法罢了,你跟魏先生这么一掺和,让他二人的打算全都落空了,到底是两头不讨好,就算陛下也只是各打五十大板,看似大惩威风,实则只是敲山震虎罢了,对这二人都不能伤筋动骨。”
  长生听了这复杂的弯弯绕绕,却像是第一回 认识道大陈氏一般。
  “你看我做什么?”大陈氏问道。
  “没……没什么。”
  大陈氏叹了口气,道:“京里稍有眼睛的都看的明白此事,待你家魏先生回了府,魏老尚书自然会跟他掰扯明白。魏先生才学俱佳,只到底多年未曾做官,官场之事还是生疏了些。”
  长生心下却想着,就连大陈氏都是这般有见地,自己的祖父、高祖父定然也不是泛泛之辈,那自家的仇人到底得有多厉害,也不知用了多么聪明的谋划,才将自家打入尘埃。
  “那既然大多数人都能看明白,为何还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争那从龙之功,安安分分的当个纯臣不就好了?”长生说道。
  大陈氏却道:“纯臣岂是那般好当的?储位之争,如同赌博,一旦上了赌桌,就不容你后退半步,赌输了万劫不复,赌赢了便是泼天富贵,看得清看得透的人很少,看得清后还能坚持本心的人更少。”
  长生听得懵懵懂懂,大陈氏心下一痛,若是过去,罗家子孙哪会在这样的年纪依旧一无所知?
  大陈氏又道:“魏先生即将高升,罗家如今还是无根之萍,日后还要多多仰仗魏先生,只是可惜那魏二小姐到底是去了,不然真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你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反倒不好结亲了。”
  “二小姐刚去,孙儿一时也不想再提娶亲之事,虽她未过门,但我还是想着,为她守一年方才论婚嫁之事才好。”为未过门的未婚妻守孝,倒没什么别的忌讳,只要这一年的时间里不论婚嫁之事即可,其他照旧。
  听长生这般说,大陈氏也没有异议。
  祖孙两人细细叙话之时,宅子外面便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经过了两次飞虎卫的事,罗家人对此事颇有些心惊胆战,罗念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却见屋外之人一脸喜气洋洋。
  屋外之人穿着一身缁衣,看着模样应当是个衙役,罗念顿时满脸都写着戒备。
  “请问这里是琉省罗恒老爷的住处吗?”屋外的衙役见开门之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这般小心翼翼的问道。
  罗念问道:“你有什么事?”
  那衙役更是满头雾水,道:“我是本次会试的送喜差。”
  罗念听了,愣了片刻,接着便大喜过望,将原本只露了一条缝的大门打开,高喊道:“哥哥,喜报!喜报!你会试高中了!”
  此话一出,一家子全都走了出来,小陈氏慌忙催促道:“快将谢喜的荷包送给这位差爷!”
  “贺琉省罗恒老爷高中会试第八十三名!”差役高声说道。
  罗念赶忙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交给那位差役,长生又亲自过来接了喜报,打开一看,果真是中了,又命罗念去魏府报喜,顺便打听一下魏思谦考得如何。
  这一桩喜事,到底是冲淡了大陈氏与长生心间的忧愁,长生没有再去榜下确认,如今榜下捉婿之风颇盛,长生长相俊秀,大陈氏也怕他被不知就里的人捉了去。
  下午罗念自魏府归来,不仅带回了魏思谦同样高中的消息,还带回来张修等人的处置,陈岸等一共三个考官涉案,俱被革职流放越云府,贺成才革除功名,三代不许科举,流放岭南。
  至于张修和安云,先前乡试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两罪并罚,革除功名,三代不许科举,并罚入衡州玉矿做苦力,衡州路远,又十分荒凉,官员谪贬多去此地,可以说十分凄楚了。
  除了这些人,又攀扯出十来个士子,个个下场凄惨。
  张修和安云两人入京时,包了客船极尽豪奢的到了通州码头,一路游山玩水,宴饮狎妓,行事张扬至极,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令满京哗然。
  读书人从前对二人极尽羡慕,如今又满是不耻,到底还是被皇帝雷霆手段震慑,自前朝立下“刑不上士大夫”之言后,本朝对于文人也多有优待,如今这般已经是重刑了。
  长生本以为魏府要忙乱几日,没想到第二天魏府便有人来传信请他上门。
 
 
第61章 症状
  会试的喜事,到底是冲淡了魏府的哀事,魏家大伯的儿子落榜,但魏岚的儿子和弟子全都考中,此消彼长之下,魏家大房便越加没落。
  魏岚回京出仕,与魏老尚书之间的关系大为缓和,父子之间不再是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的模样,魏思谦又会试高中,魏家一个进士功名即将到手,魏岚又高升在望,魏老尚书对于魏岚更加满意。
  “我知道诺儿去了你心下正伤心,但你还有其他的儿女需要你去照应,对于谨儿,你有何打算?”魏老尚书名唤魏决,不过花甲之年,就已经满头白发,一生殚精竭虑,为家族操碎了心。
  “还能有如何打算?她心气高,不愿意低嫁寒门,过一段时间便在同僚里为她寻一门亲事便是。”魏岚到底没提自己的弟子,先前孙夫人那般反对,他的心也淡了。
  “我这几个孙女,论模样,谨儿最出挑,论人品举止,也没有一个能敌得上谨儿。”魏决说道,他也想不明白,二儿子万事不理,二儿媳又是那般不知礼的性子,竟然能教养出一个进退有度的好女儿。
  魏岚不想绕圈子,便道:“还请父亲明示。”
  “如今诺儿去了,上面也没了忌讳,九月的选秀如今还尚未报上名字去,不如到时将谨儿的名字也加进去,她这般出挑,说不得会是我魏家女儿中的头一个。”魏决显然对魏思谨寄予厚望。
  魏岚皱眉,道:“选秀之事,我会试着像陛下奏请免选,我不求靠着她荣华富贵,不必让她淌这趟浑水。”
  魏决却有不同意见,道:“选秀又不止是为陛下充盈后宫,几位皇子也到了娶妻之年,若是谨儿出息了,说不得大有后福。”
  魏岚想起魏思谨这段日子在京城,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哄得魏老夫人看她像心肝肉一般,选秀之事,也不像是老父亲这样的人会重点关注之事,便问道:“这究竟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魏决轻咳一声,道:“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但我也有此意。”
  魏岚便道:“还是算了吧,皇家之事岂是那么好掺和的,魏家依靠的从来是前朝的男人,而不是后宅的女子。”
  魏决瞪了他一眼,道:“鸡蛋何必放在一个篮子里,如今煊赫至极的安国公府,国公之位却早已不是当初的主人,当初那一支脊梁骨硬,不愿献媚先帝,你看看如今如何了,门庭败落,远遁乡野,杳无音讯。”
  见这个杠头儿子依旧满是不愿,魏决又道:“我问过谨儿了,她是个好孩子,愿意为家族牺牲,她有此心,行事又有决断,此事我允了。”
  他本以为魏岚还要再说什么,岂料魏岚闻言,怔愣许久,直方才道:“她既愿意,父亲也不必问儿子了,日后她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妹妹刚死,便开始筹谋自己的青云路,魏岚对于这个大女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抹不满。魏决听魏岚话说的这般狠,心下却不以为然,血脉天性隔断不了,等真当了那个地步,魏岚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长生抵达魏府的时候,魏岚已经在书房里候着了,只是满面阴沉,像是被人气到了一般。
  长生见此,也只得小心翼翼的回话,魏岚并未与他多话,又出了一些课业,强打精神勉励了一番。
  魏岚见事已交代完,弟子却仍旧不告退,见他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便问道:“你还有何事?”
  “弟子想见个人。”长生说道。
  “谁?”
  长生直接说道:“二小姐从前的婢女,春兰。”
  魏岚闻言,却立时冷了神色,从前的女婿,要自家女儿房里的丫头,男女有别,怎么不令他多想。
  长生见他神色不对,赶忙解释道:“先前二小姐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却因种种缘故未能见到,春兰是第一个发现二小姐仙逝之人,我想问问,她临终之前,可有只言片语托付给我。”
  异能救人的事情,哪怕是面对魏岚长生也不敢透露半句,并非不信任自己的老师,而是事情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长生为了取信于魏岚,只得编出这样牵强的理由。
  老实说,自家闺女身边的丫头,魏岚寻常还当真说不清楚,但这个春兰他却印象深刻,只因这丫头生了一张十分美貌的脸,也是近年才到魏思诺身边的,他曾听孙夫人说过一句,这丫头似乎是要跟着魏思诺出阁的,如此,魏岚乍听长生说话,方才一时想岔了。
  魏岚到底还是信了自己的弟子,且只是见见而已,又不是直接要人,当即便命自己的长随,去跟孙夫人要人。
  长随也未跑这一趟,直接答道:“夫人气春兰未曾照顾好二小姐,当日就将她拘了起来,老爷在飞虎卫住的那几日,春兰已经被发卖了。”
  魏岚听了觉得寻常,长生却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发卖去了何处?”
  “卖去了何处小人不知,二小姐院里贴身侍候的,除了两个家生子,都被发卖了,是由王牙婆经手的,罗公子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王牙婆。”那长随说着,心中不免升起一抹兔死狐悲之感。
  话说到这里,魏岚也觉得孙夫人有些苛刻了,叹道:“诺儿素来体弱,先前病入膏肓,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下人们也不容易,何至于如此迁怒?”
  长随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浮现感动之色,道:“老爷体恤。”
  “其中那两个家生子如何了?”长生问道。
  长随便答道:“贴身侍候二小姐的春荷和春芳,夫人仍是迁怒,将两人全家一起赶回了大成府,十天前已经启程了,夫人当真是恨急了,就连为二小姐收殓的张大娘,都被一起赶回了大成府。”
  长生隐隐觉得不对,又问道:“你可知那王牙婆住在何处?”
  恰巧长随知道,赶忙答了一个地方,长生心中暗暗记下。
  魏岚虽然觉得孙夫人太过严苛,但只道妻子是爱女成狂,因而并未多想。
  长生出了魏府,赶忙去了王牙婆处,牙婆属于下九流之一,住在京里的北边,长生再三问人,方才寻到了王牙婆的住处。
  当牙婆的都有一双富贵眼,虽长生衣着朴素,但王牙婆待他却十分客气。
  “先前听闻魏府放了一批人出来,我素来仰慕魏岚先生学识,想着能不能购买一两个魏家的奴仆,看看能不能沾一沾魏先生的文气。”长生不敢直说来意,只得这般迂回说话,装作一副魏岚狂热粉的模样。
  牙婆笑着道:“倒是不巧,魏府放出来的全是丫头,怕是沾染不了文气,且十三天前,那批丫头已经全都被带去了江南。”
  牙婆见长生一脸愕然,又多说了一句,道:“公子有所不知,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唯恐牵扯了主人家的阴司,招惹了京里贵人,因而不会留在本地,全都卖给外来的牙人带回去。”
  长生赶忙向牙婆道谢,此时他已经有八成确定,魏思诺的死,显然内有隐情。
  魏思诺据说死相可怖,因而魏岚和魏思谦都只是见到了蒙着面的最后一眼,如今京里见过魏思诺最后一面的的只有三个人了,孙夫人、魏思谨,以及执意入内的秦昕然。
  前两者态度反常,且表现出来极其厌恶自己,长生自然不奢望能从这两人口中得知真相,他只得想着寻个机会,去见见秦昕然。
  他本还在思索如何才有机会见秦昕然一面,却不想,秦昕然竟然命人找上门来约见。
  “那日我入魏府探望思诺,原本见她形如枯槁,待见了公子一面之后,却立时变了个样子,瞧着气色甚好,就连赵大夫诊脉了,也道是大好之样。”秦昕然双眼看着长生,没有丝毫闺阁少女见外男的羞色,反而满是探究。
  两人说话之地,是一处茶室的雅间,长生听着外间断断续续的说话时,又看着秦昕然神色莫测的模样,心里没底,不知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也许二小姐只是心病罢了,未曾有那般严重。”长生勉强说道。
  “心病?人逢喜事精神爽,思诺一心为着公子,见到了心悦之人,病就渐渐好起来,这倒也说得通。”秦昕然顿了顿,双眼如同利剑一般,盯视着长生,问道:“就是不知公子待她之心,是否与她相同?”
  长生对魏思诺并未有对方对他那般用心,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我会有余生时间,与她真心托付,未曾想,天不恕人。”
  秦昕然怔了怔。
  长生又道:“姑娘纵使不来寻我,我本也要去寻姑娘的,姑娘作为二姑娘的至交好友,想必跟我一般,对‘回光返照’一事心存疑虑。姑娘见了二小姐最后一面,不知当时是否有异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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