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相比后两道题,第一道题就像是一个试探,后两道题也许才是近期最焦灼的问题,商人税高,但大商贾往往得达官贵人庇护,因而当地官员也很难对大商人收取多税。
  既然问起商税,多半皇帝是缺钱了,长生又联想到最后一题,戍边之事,猜测莫不是皇帝起了作战之念?两道题目摆在一起,容不得他不多想。
  作为自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长生,他并不惧怕策问题,他脑海中有颇多可借鉴学习的成熟方案,细思之下,心中便有了对策,提笔挥毫而下。
  殿试作为古代科举的终点站,这一场考试最为特别之处,便是此时英才殿上首正坐着的那个人。
  一朝天子。
  所有的考生提前都得了交代,没有一人敢胡乱抬头仰视天子,长生只在行李时眼睛余光看到一角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布料。
  皇帝在英才殿里待了约莫一刻钟,便起身离开。
  午饭是从宫中御膳房统一送出来的,一荤一素,外加一份饭,饭菜带着点点余温,口感也十分寻常,长生从早折腾到晚,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两菜一饭全都被他快速又不失礼貌的席卷一空。
  考生间的位置,相隔不超过一米,长生视线微转间,竟然看到隔壁考桌的贡生一边吃饭一边默默流泪,那考生满脸感动,活似没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一般,长生心道何至于此,轻轻摇晃了下自己的脑袋,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答题上。
  殿试只考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殿试阅卷亦有自己的规矩。
  到了时间长生便交了卷子,寻到贡生群里的魏思谦,两人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宫门外走,往常考试长生总见有考生到了交卷时,还在奋笔疾书,这次殿试倒是奇怪,每个人似乎都答得很快。
  长生出了宫门,外面罗念和魏家的人已经在等着,两人也无心多话,约定了明日长生去魏府拜访,便匆匆告别。
  长生回了罗家,大陈氏等人虽然等的焦急,但见他面色如常,便知没有大问题。
  殿试不比别的考试,殿试除非大过,否则不会黜落考生,最差也是同进士出身,同进士已经能谋一个外放知县的职位。
  知县作为一县之长,类比现代县委书记。但若是能选,长生还是希望谋个进士出身,在文官体系里,进士就是亲儿子,而同进士只是个养子罢了,同进士起点较低,上限也不高,但凡心有仕途者,都想要当系统里的亲儿子。
  第二日长生早早便去了魏府,魏岚已经在候着了,命他和魏思谦默写出昨日殿试做的文章。
  长生记性很好,他近乎一句不差的将三篇策论默写出来了。
  魏岚快速的扫视一眼他的策论,原本略显闲适的姿势,慢慢的挺拔起来,脸上神色也逐渐郑重起来。
  魏思谦将自己的策论默写完毕,就见上首自己亲爹看着长生的答卷目不转睛,魏思谦挑了挑眉,将答卷摊在桌子上晾干,便开始归整桌面上的笔墨纸砚。
  “别吵。”魏岚忽然说道。
  魏思谦拿着狼毫的手顿在半空,许久之后方才轻轻放下。
  魏思谦朝着长生挤眉弄眼,长生轻轻的摇了摇头,魏岚专注之时,听不得任何杂音,两人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良久之后,魏岚方才放下长生的答卷,问道:“疏通河道,整修农田,排远溜势,水维顿缓,并佐以植树固土,此计当真可行?”
  长生忙道:“学生根据前人手札,又加上自己的一点愚见,方才整理出这一篇来。”
  魏岚又是一连串的发问,显然是仔细看过长生的策论,没一问都切中要害,长生全都一一作答。
  问道最后,魏岚脸上满是笑意,道:“德固胸有丘壑,一个进士出身,应当是跑不了。”
  长生听了,心下大喜。
  魏岚放下长生的答卷,拿起魏思谦的卷子,眉头越皱越紧,许久之后,方才叹道:“纸上谈兵,言之无物,你差德固远矣。”
  魏思谦顿时羞愧得低下头去。
  长生心道,这也多亏魏思谦是个心胸豁达之人,若是旁人被魏岚这般明晃晃的贬低,只怕心中早就升起不满。
  殿试已经过去两天,英才殿旁的一处封闭宫殿中,七位读卷官正在整理殿试答卷,三百多人的答卷,此时被分成四个区域,第一部 分只有十份答卷,第二部分接近一百份,第三部分接近两百份,第四部分只有一份答卷。
  一名读卷官小心翼翼的抱起十份卷子放置在一旁空白的案几上,他想了想,又拿起那单独放置的一份答卷,想要混进那百来份卷子中。
  他的手未落下,就被人给拉住了,他回头看见同僚一脸坚持的模样,顿觉无奈。
  这一脸坚持之人,脸上生了一双天然一字眉,配上严肃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滑稽。
  原本读卷官只用选出十份最优秀的卷子送往皇帝处审阅,但此次有一份卷子读卷官之间产生颇多争执,因而一时无法平判出优劣来,这位一字眉的杠头读卷官坚持己见,任凭旁人如何言说都无法说服他,另外六位读卷官心下也爱惜这份卷子作者才华,决意将这份内容“前所未闻”的答卷交给皇帝评判。
  昭和殿内,建业帝问道:“读卷官可送了卷子过来?”
  “回陛下,已经送过来了。”吴忧本想提醒,谁料皇帝先问了起来,连忙命小内侍将卷子呈了上来。
  建业帝不过随意一瞥,就见托盘里摆着的是十一份答卷,挑了挑眉,却没有多言。
  十份答卷,建业帝只用圈出其中前三名,因而惯例是送前十份最佳的卷子交给他来评判,十份虽是惯例,但若是遇到难以评判的,一同送过来评判,也是常事。
  建业帝一份一份的读下去,偶见文采出众的,面上还露出喜爱之色,阅到最后一份答卷,他本有些意兴阑珊,看着看着,神色也越加严肃起来。
  良久之后,建业帝重重将这份答卷放下,面上神色不定,一旁的内监总管吴忧立时凑了过来,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此子犯了忌讳?惹您不悦?”
  建业帝摇了摇头,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无妨,此子有几分才干,稍加历练,定是国之栋梁!”
  “恭贺陛下得一良才。”吴忧笑着说道。
  建业帝想了想,又摊开那份答卷,越看越觉得喜欢,又道:“到底是锋芒过露,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倒显得夸夸其谈了,不如压一压。”
  吴忧视线落在此时已经拆开糊名的封卷上,见上面写着的一行小字里,其中两个字格外显眼:罗恒。
  吴忧心下一跳,状似无意一般开口说道:“陛下登基不过八年,内平叛乱,外震异族,正是要大展拳脚之事,此子锋芒毕露,是好事呀,假以时日,他必能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建业帝又看了眼糊名处的考生信息,道:“罗恒,年二十,年少志高,无怪乎此。”
  “陛下,罗恒这名字老奴听着耳熟,可是出身琉省的罗相公?”吴忧故作不知的问道。
  建业帝看了一眼,好奇问道:“你竟然识得他不成?”
  吴忧心下嘀咕着,这当爹的也真是不在乎儿子,道:“陛下,罗恒公子似乎是魏岚大人的嫡传弟子,且他先前还救过三殿下呢,老奴与他见过一次。”
  建业帝恍惚间想起,似乎是有个进京的举子,机缘巧合救了三儿子,他虽不太在意这个三儿子,但心下对长生多了一分喜爱,便道:“原来还有这么一道因由在,素昧平生的人都能尽力相救,可见这孩子是个仁善的。”
  建业帝又看了一眼那一栏考生信息,轻声念道:“祖父罗意,父罗伯诚。”
  建业帝又轻轻的念了两遍,一旁吴忧听得心惊胆战,许久之后,建业帝方才放下那份答卷,朝着吴忧道:“传罗恒觐见。”
 
 
第64章 传胪
  罗恒先前听闻,殿试定下名次前,若有觉得犹豫的,可能会被传唤至君前问答,但他没想道自己竟然有此殊荣。
  长生心下不免有些暗喜,既然能因为犹豫不决被传唤,自己的名次应当不低。
  皇帝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传唤,但实际操作却没有那么简单,长生一路上听着内侍们絮叨宫里的规矩,恨不得将千百条的规矩,在短短的一段路里全都灌进他的脑子里。
  长生之前倒是学了一些面君礼仪,但到底不如现在这般详细,长生没有什么“不平等不平衡”的“穿越者”心思,阶级何处都存在,只是古代阶级间距离更为明显尖锐而已。
  长生拜见皇帝时,只当自己进了寺庙,正在朝着自己的救星跪拜,因而态度十分虔诚。
  “起来回话。”
  长生听着建业帝声如洪钟,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十足,他站起身来,事先受过训导,不能直视君王,他视线微微下移,只能看见对方蓄着胡须的下巴,以及绣满了暗纹的月白色常服。
  “抬起头来。”建业帝说道。
  长生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好像哪里不太对,但还是照做,只见到一张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脸庞,男子双眼深邃,面容英俊,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中年,浑身带着一股子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长生猜着这约莫就是帝王之气了,眼前这人的气势,比起他从前影视剧里看过的那些假帝王,更加摄人。
  建业帝却对着长生那张面容俊秀的脸,盯视了许久,似在细细比较,最终心底道了一句果然。
  “你年纪轻轻,见解倒是不少。”建业帝笑着说道。
  长生见皇帝面容和善,心下微微一松,忙道:“都是学生一点愚见,令陛下见笑了。”
  “无妨,你是个有想法的人。”建业帝顿了顿,问道:“但论黄河治理之策,其他尚且有迹可循,这植树固土,如何说?”
  长生忙道:“学生喜植花木,因而察觉到植物根系有固土之效,同一个区域,未覆盖植株的泥土比覆盖植株的泥土要松软的多。学生以为,黄河泛滥根由在于泥沙入河,导致黄河水位上升,两岸堤坝松软。植树固土,本意是为了防止两岸沙坝塌陷,深挖河道,广筑高坝,多举并行,这般才能防止雨水泛滥之季黄河冲垮两岸,使沿线民众受灾。”
  建业帝听了点点头,又道:“你接着说说‘官印□□’。”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这个词,只是此时这个概念的含义更接近清单或收据,并不具备官方效力。
  长生提出这两个概念时,心下其实也觉得有些忐忑,但见建业帝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些心动了,长生心一横,便道:“官府早就按照商品目类,定下不同比例的税额,但是因为没有切实可行的依仗,商人偷税漏税很是方便,因而商税征收才会十分艰难。”
  “商人可以藏匿或者修改账本,但却无法更改□□,□□由官府发出,商户领取,然后交由购买人,□□上面标注商品货值、货品种类,除了可以让官府摸清商户交易额,也可以作为买卖凭证。□□按本发放,官府免费发放,按月或者季度,根据□□向商家催缴税款。”
  建业帝道:“那你如何确认,商家愿意使用□□?”
  “陛下,这就需要其他方面的配合。买卖自由,商家自然是不愿意使用□□,但若是买家见不到□□,就不愿意买他家的货物呢?”
  建业帝微微蹙眉,道:“凭你策论中所说,官府以货物□□来评判买卖纠纷,这点理由远远不够。”
  长生答道:“这点理由自然是不够的,答卷长度有限,学生便精简了一些理由,对于商家而言,一两银子征税一钱,若是对于百姓来说,拿一两银子的□□,能在官府退税十文钱,您觉得,百姓购买货物时,会不会逼迫着商家出具□□?如此一来,商户间争相竞逐,□□便能推广开来。”
  建业帝很快便回过味来,又道:“可这样一来,商户成本增加,便会对货物提价,到头来恐怕会弄得民不聊生。”
  “陛下,商人逐利,精明无比,若是货品提价夸张,到头来销量减少,一样影响商人的利润。陛下只需把控好米粮、食盐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出不了大乱子。”长生觉得市场自有其调节性,就连曾经被现代人迷信的房价直升不降,在末世到来前那几年,竟然开始连年下跌。
  长生心中知晓,若真的按照他的建议严格实行,那么大邺皇朝可能会迎来一次经济危机,但只要安然度过,商税就会进入一个健康的征收环境。
  “这样庞杂的工作,若真要做起来,怕也不容易。”建业帝说道,但他心中知晓,若真的能够推行开来,绝对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长生忙道:“税务繁杂,陛下可将税务官从各级官府中独立出来,招收专人负责此事,征缴的税务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上缴国库,另一部分划拨地方自用,如此一来,便不愁地方行事不积极。”
  建业帝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商税难以征收,面对的最大阻力是什么。”
  长生心下一跳,历来改革最大的阻力,永远来自上层阶级,商税将会触及大商户的利益,大商户背后站着的往往是达官贵人,因而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皇朝的统治阶级。
  “陛下,遥想商周时期,诸侯皆蓄私兵,可与天子抗衡,前朝地方藩王虽不能蓄府兵,但依旧可享一地供奉,而今朝,又是何种景象?”
  大邺建朝并无异姓王,对待皇族也只是供养,封王封爵也只有俸禄并无封地。
  长生这番话说的十分大胆,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建业帝,见皇帝没有生气,又接着道:“陛下才是这天下唯一能呼风唤雨之人,其他人,不过是顺势躲避在陛下屋檐下的雨燕而已,纵有意见,也翻不了天去。”
  长生觉着自己有做马屁精的天赋,这话说出来他都觉得自己像个佞臣,但他如今已经招了别人的眼,还不如索性多露一些锋芒,若是一直韬光养晦,还不知哪一日就被人悄无声息的害了,不若轰轰烈烈搞一番大事情。
  建业帝听了却有些意动,如今国库空虚,他心中又有别的念头,良久之后方才道:“若真要推行,还需时日。”
  “殿试时间有限,学生并未有机会将此策写全,学生心中有许多想法,若陛下恩准,学生想写一份内容详尽的策论书。”
  建业帝看着长生,眼前俊秀青年双眼亮晶晶,望着这双与故人如出一辙的眼睛,建业帝心下一软,道:“朕给你三年时间,你可能补全此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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