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真的。我年纪大了,那种没结果的感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她说得平淡,像在提及一件日常中最微小的事,嘴角弧度也浅浅的。
“你在拒绝我。”裴行舟下了结论。
“是。”她给出肯定回答。
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伸过去,覆在她的左手腕上。
裴行舟寒玉般的眸子攫住她的视线,两人在路灯那微弱的光线中对视。
他总是那样冷静,冷静得不沾一丝感情,她从没见过他疯狂的样子,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像神一样睥睨众生。
她是被他审视的凡人,静待他来宣判自己的死刑。
但,在面对这张脸的时候,她的心,仍然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
裴行舟缓缓逼近她,身子倾过来,压得越来越近。
她靠在座椅上,下意识向后仰,却退无可退。
他一手按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撑在车门上,用手臂将她圈在方寸空间。
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靠近,再靠近,眼睛始终盯着她未曾移开,动作缓慢,她猜不透他下一步动作,右手紧张得攥紧大衣外套。
他呼吸倾洒,热意扑在她脸上,这距离太近,连周遭空气都变得稀薄,车内静得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她屏住呼吸,却动也不敢动。
她承受不住这样深沉的视线,只得闭上双眼,因为太过用力,眼角都出了细微褶皱。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一步动作,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他在距她一厘米的地方停下,黑眸沉沉,正在审视着她。
“你干什么……”
“你心里有我。”他语气笃定。
她偏头,避开他的眼,仿佛自语一般:“早就没有了。”
他没说话,右手轻轻捏住她的腕子,举起来,晃了两晃。
“既然没有,为什么会在我靠近你时,心跳加速?”
他竟然探她的脉。
宁语迟抽回手腕,自嘲般地笑了:“就算我心里有你,那又如何?”
裴行舟不理会她的情绪,只说:“不要再闹了。”
“裴总觉得我在闹吗?”
“不然?”
“原来不顺裴总的意就是闹,你怕是不知道女人闹起来什么样吧。”
她笑着同他对视,那笑容凉薄,像墙根下被风雨摧残过后,折断在泥土中的玫瑰。
裴行舟抬起她的下巴,双眸沉沉:“那你来闹给我看。”
宁语迟被他这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惹恼,伸手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猫挠似的力气,开玩笑一样。
她气不过,抓住下巴上的大手,低下头,去咬他厚厚的掌丘。
尖锐牙齿陷入手掌表皮,她并不留情,发了狠地报复他,想要他痛。
裴行舟眉头深锁,想要抽回手,发现根本抽不回来。
撑在门上的手捏住她两腮,指下用力,她两颊骨头发疼。
她不得不张嘴,放开他的手掌,裴行舟抽回手来,重重嘶了一声。
借着外面的路灯一看,掌丘那里咬出一圈带血的齿印,足可见她并未留情。
裴行舟清寒的目光落在她明艳的脸上:“你敢咬我?”
“有什么不敢,我还敢做很多事情。”
“是吗。”
宁语迟学作他的样子,捏住他的下巴,然后贴上去,吻住他的唇。
吻别人和被吻是不同的,她成了主导那个。
是侵占,是进攻,还是辗转不前,都由她心情决定,她是这片柔软领地的王。
他霸道的气息在她鼻尖缭绕,她在他的城池里,与他玩起了追逐游戏。
他呼吸逐渐加重,带着血痕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他反客为主,重新将她压在座椅上。
宁语迟忽然张口,狠狠咬住他的下唇。
铁锈味自舌尖漫开,她忽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裴行舟蓦地推开她,他唇上沾血,色泽鲜艳浓烈,如她涂了口红的唇。
见他皱眉,宁语迟眼尾潋滟,笑得明媚动人。
“裴总你说,我敢吗?”
裴行舟舔掉嘴唇上的血,呵笑一声,再次覆上她的唇。
他把尝到的味道,尽数渡到她嘴里。痛不能一起痛,痛果也要她一同品尝。
她皱眉,想要反抗,被钳住动弹不得,她成了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直到她力气耗尽,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凭他作为,他才放过了她。
裴行舟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语气低哑,暗含警告:“不要试图挑战我,迟迟。”
她发丝微乱,娇·喘微微,清泉般的眼里掺了怨,水一样瞪着他。
“乖一点,我要你回来,你就得回来。”
他放开她,大掌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你以为你逃得过么?”
他想要,向来由不得她拒绝。
*
宁语迟近日到台里上班时,总会收到别人怪异的目光。
同刚回F台,别人看她的惊讶目光不一样,这次的眼神,总是多了那么一丝耐人寻味。
譬如午休,她跟老贾去食堂,总有一些处在角落里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看过去,那些人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再有时,她去茶水间接水,一群人原本在窃窃私语,见她过来,立即停了,茶水间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过声音。
宁语迟自小寄人篱下,其他人再微小的情绪,她也能敏感捕捉。
何况有的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带着恶意,表面上装得再好,细节上也根本藏不住。
她察觉到了,也没多说。不管她们背后说什么,闲言碎语终究没法对她造成影响,她刚回F台,不想惹是生非。
周末时,方曼姿要去Dior的高定fitting,让宁语迟陪同。
方曼姿要去她住的地方接她,她说不用,她自己去就好。方曼姿坚持,宁语迟推脱不掉,只好交代:“我没在家里。”
Fitting room里,方曼姿身边围了五六个ba,悉心为她试穿礼服。
两个蹲下为她调整裙摆,一个在腰间系带,一群人忙活她一个,她站在镜子前,只顾着跟宁语迟聊天。
“所以你们现在是怎样,复合了?”
宁语迟坐在一旁的白色藤椅上,捏了捏眉心:“我也不知道,不算吧。”
“你不是都住他家了吗?”方曼姿实在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情,“他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哄了你好久你才答应?”
裴行舟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出了名的冷,方曼姿实在想不到他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没。”
宁语迟回忆着裴行舟那天晚上的情景。
是她先问:“我偏不应,裴总打算拿我怎么办?”
她以为他总会无可奈何,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
“那我只好换家电视台赞助。”他口吻淡淡的,“我也不是非赞F台不可。”
她久久哑然。
裴行舟带她来的小区,是他公司的楼盘之一,地段优越,价格昂贵,裴行舟自留了两个平层,墙与墙之间打通,楼上楼下也相连接,两层改为一层,大房子足有七八百平米。
这么大的房子,只用来藏她一个人。
她当晚住过来,他似乎还有其他事,把她送上楼就走了,夜都没过。
过了两天,突然拨了一个电话给她,说是人在加州,有事处理,过两天才回来,让她有事call这个号码。
她没什么事找他,有事也不会找,裴行舟去的这些天,她一个电话也没打过。
感情的事,没法事无巨细对旁人交代,说到底旁观者始终是旁观者,很多时候,是没法感同身受的。
宁语迟说:“就那样答应了,也没怎样。”
方曼姿颇为失望。
说话间,她的高定礼服已经穿好。礼服各处尺寸都是百分百按照她的身材定制,穿在她身上无比妥帖,光彩照人。
她在镜子前转了几圈,问宁语迟:“好看吗?”
“非常漂亮。”宁语迟由衷称赞。
Dior经理站在她身边,为方曼姿讲解礼服的工艺,面料,如何剪裁缝制,做工如何精细。
方曼姿带来的摄影师蹲在一旁,举着相机拍个不停,留着回去供她发在社交平台上。
宁语迟喝了口咖啡,掏出手机来,查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正看着,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个剪辑组同事的消息,她点进去,是一串合并转发的消息记录。
这一连串的转发消息,第一句就很劲爆了。
[宁语迟都被封杀了,她能回F台是因为傍着人了。]
见到这句,她眉毛一挑,心中忽然来了兴致。
[有实力的主持多得是,这两年没她,F台不照样好好的,还真以为是因为她有能力啊?]
[她不一直这手段吗,两年前给人做三儿,让台长赶走了,现在傍上更厉害的,回来可能还是想出名呗。]
[刚开始还装呢,天天打车。上回下班,那个迈巴赫看着没?最近已经不掩饰了,昨天直接变成幻影,妈的,有钱真好。]
再往后的内容没细看,宁语迟一目十行看完这一屏,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这段截了个屏。
难怪最近上班,别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奇怪,原来是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在传。
像这种事业单位,大家平时上班闲着没事,最爱传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吃瓜谁不爱啊,宁语迟也爱,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瓜可就甜不起来了。
她返回到聊天界面,这条转发已经被撤回。
剪辑组的同事看她半天没回消息,以为她没看到,于是发了个嘻嘻哈哈的表情包,说自己发错了。
宁语迟想着,幸好刚才截了个屏。
她回了句没事,语气平静,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对面又回了个表情包,应该是放心了。
宁语迟记得,刚才转发过来的消息,那人头像是个穿樱花和服的手绘图,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具。
她想了想,打开F台的工作大群,把截图发了出去。
再然后,打了一个@,在自动弹出来的列表中,耐心寻找刚才那个头像。
指尖划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截图中的那个人。
这个周末,F台的工作大群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宁语迟的消息。
[主持人-宁语迟:@广告部-周筱娜,娜姐,真的假的,我傍着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13章 你浓
宁语迟一句消息发出去,像是石子投入大海,群内一片死寂。
她并不意外,群里不少台里领导看着,其他人想说什么也不方便,只能干瞪眼,围观这场“周末大戏”。
截图中的传话人半天没出来,消息就在群里摆着,导致看到的人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宁语迟工作组的群消息跳出来,群里有人@她,语气十分担心。
“语迟,你怎么发到大群去了,是不是发错了?”
“你看看还能撤回吗,快撤回吧。”
方曼姿见她半天没说话,问:“迟迟,怎么了?”
宁语迟把截图给她看,说:“传八卦传我面前了。”
“说你傍人?呵呵,傍人怎么,她倒是想,也不照镜子看看有没有那个资本。”
方曼姿看罢,一个白眼翻上天,那种背后嚼人舌根的她见多了,真教人瞧不上。
宁语迟说没事:“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有问题来找姐妹,搞不了你那个台长,踩死两个多嘴的蚂蚁还是不在话下。”
宁语迟被逗笑:“放心。”
群里同事的担心不是假装,两年前就一起共事过,她是什么人,他们心知肚明。
像这种数一数二的大电视台,里面分很多部,台前幕后管理层,会信这些八卦的那些,都是她很少打交道,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的。
她回复:“求证一下八卦的真实性。”
同事回:“那也别发群里呀!让领导看到对你影响多不好啊!”
都被人传是三儿了,还有比这影响更差的吗?
宁语迟回:“本来也不怎么样。”
果不其然,群里的领导看见了,立即联系到了宁语迟的领导头上。
领导只得联系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杨姐。”
“语迟啊。”杨姐的语气有些疲惫,“群里的事我看见了,我知道,都是些无稽之谈,你别往心里去。广告部那边,我联系他们领导了,会给你道歉的。”
“谢谢杨姐,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几句话的事,我知道你委屈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莽,下次别这样了,有什么事私下沟通,没什么不能解决。”
“好,您休息吧。”
“嗯。”
挂断电话,宁语迟抬头,目光清明。
杨姐还是偏袒她的,这个结果相对来说,已经算不错。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下午,她微信上多了个验证消息,正是广告部的周筱娜。
猜到她是来道歉的,宁语迟连通过都没,就在那放着,当看不见。
周一,宁语迟上班。她一踏进广电大楼,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
也能理解,周末在群里扔了那么一个炸弹,不管信没信那些八卦,还是不少人佩服宁语迟的勇。
顶着一干人或钦佩,或看戏的眼神,宁语迟没去自己办公室,她按下电梯,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是广告部所在,她踩着尖细高跟,踏在地砖上声声有力。
出了电梯,向前走一会就到了广告部。里面的人也刚来不久,有的还在脱外套,有的在饮水机旁冲速溶咖啡,这里不像其他部门勾心斗角那么严重,所以办公室氛围比照其他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