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抬起右手,在门上敲了敲。
“请问周筱娜,娜姐在吗?”
所有人抬起头,见门口站了个袅娜美人。浅咖色长款风衣,一头卷发柔软,红棕色的口红精致复古,她慵懒倚在门口,连敲门的动作都十分随意。
周筱娜是广告部的普通职工,经历过周末的事,这个名字在大家耳朵里是格外敏感。
就算不认识宁语迟,在这个时候能来找周筱娜,猜也猜出来了。
于是,这些人又把目光转向靠窗位置。办公桌前,一个短发女人坐在那里,神色有些慌张。
看来就是她了。
她没什么底气地站起来,走向门口。
她个子本就不高,比照穿了高跟鞋的宁语迟,更是直接矮了一头,首先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其次,传话被当事人抓住,这个事本身就够尴尬。宁语迟看起来并不准备善了,更让她心中忐忑。
她心虚地走到宁语迟面前,期期艾艾开口:“你……找我?”
“话是你说的,我当然要找你。”
她四下看了一圈,说:“我们出来说吧。”
宁语迟长得美,那种美带有攻击性,像带刺玫瑰,看着不太好惹。
周筱娜心里打鼓,说:“不用,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那也行。”宁语迟双手环抱,自认笑容足够亲和,“娜姐,虽说咱俩都是台里的,但工作上不产生交集,你不熟我,我也不认得你。”
“……嗯。”
“你连熟都不熟我,就这么信誓旦旦地传我八卦。您先是诽谤我,又对我进行人格侮辱,我有没有傍人不知道,您这行为倒是挺恶毒的,娜姐您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跟菜市场的长舌妇一样?”
宁语迟语气和善,讲话时也是笑着的,似乎并未动怒。
可越是这样,说话的杀伤力就越大。
周筱娜脸上仿佛有火在烧,讲话底气都不足:“没,我也是……也是听人传的。”
“听人传,等于你也没亲眼看到是吗?”
周筱娜低下头,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啊,语迟,我是不该乱说,但这事儿真不是从我这传的,以后我指定改,谁的闲话也不传了。”
宁语迟不说话,就这么臊着她。
沉默更让人拿不准她的态度,宁语迟跟她这种职工不同,是要上镜出名的。一旦她记了这仇,将来找机会给她小鞋穿,她除了受着还是受着。
周筱娜心里直打鼓,第一次体会到度秒如年的煎熬感。
半晌,宁语迟放下手臂。
“行了,我知道娜姐肯定不是故意的,谁还没个聊八卦的时候。”
得她松口,周筱娜的心脏才重新有了跳动的感觉。
“但是——”宁语迟笑容不减,“麻烦娜姐告诉我一下,这闲话您是从哪听来的?”
……
后期部门口,宁语迟敲门,笑意盈盈:“打扰一下,曹姐在吗?”
“在。”电脑后边冒出一个脸圆圆的女人,戴了个眼镜。
见到来人,被称为曹姐的人脸色顿时一白。
宁语迟迎着众人的目光,款款走过去,手臂搭在办公桌旁的挡板上。
“曹姐,我听人说,传我八卦的是您啊?”
“啊?什么八卦?”曹姐假装淡定,仿佛与此事无关的样子。
宁语迟微笑:“您看,我都找上您了,您跟谁传过,总比我清楚吧?”
“……”
宁语迟不厌其烦,满电视台走,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找,也不跟人撕逼,就是态度和蔼地跟人聊天。
没多久,整个电视台的小道消息都传开了,宁语迟在揪那个传八卦的人。
没有什么逼问的必要,传人坏话被当事人抓包,还不够臊人的吗?
也没花费太久的时间,宁语迟终于问到了最先传话的那个人。
“是……是程薇老师。”
各个主持人之间习惯以x老师相称,这点跟娱乐圈一样,主持人也算半个身子在娱乐圈的人。
得知这个名字,宁语迟并不意外,其实她早就猜到是她。
如此大费周章,不是为了查清真相,而是为了让那些看戏的人知道,谁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
传了话,还想躲在背后享受清白,没那么容易。
台里不少人喜欢向程薇示好,程薇知道,这会儿宁语迟正在来找她的路上。
她心慌意乱,有如狂风过境,坐在办公桌前,手中稿子密密麻麻都是字,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想了又想,她拨电话给台长,语气有些急:“怎么办,宁语迟要来找我了,你快拦住她啊!”
台长顾不上怪程薇多事,心中暗骂一声可恨。这宁语迟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搞。
他挂断电话,找到宁语迟的手机,给她拨过去。
“宁语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接到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宁语迟挑了挑眉。
的确,她是要去找程薇了,台长这通电话,无异于古代菜市场,斩首前的一句“刀下留人”。
她步伐调转,乘电梯上顶楼,去台长办公室。
F台是数一数二的大台,台长办公室更是气派豪华,宽敞明亮。
宁语迟被秘书带进来时,台长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把门关严。
秘书照做。
上午的阳光能量充足,照得办公室里暖洋洋的,台长倚在转椅上,眼睛半阖着,一副为这电视台十分操劳的疲惫模样。
“坐。”
宁语迟没客气,坐下了。
台长睁眼,打量宁语迟,她坐在沙发上,身材窈窕好看,向上看,那张脸更是不得了。
他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说:“语迟,这件事到此为止。”
“什么事?”她懒懒抬眼。
台长一拍桌子:“你别给我装傻!”
宁语迟点点头:“到此为止……理由呢?”
台长严肃道:“这件事分明是私下谣传,你既然没做过,身子不怕影子斜,在意这些干什么?”
“你看看你!一上午什么都没干,从周末开始,把台里搅的是乌烟瘴气!工作群是用来工作的,是让你处理私人恩怨的吗?你这样做,把台里当成什么,当成你家?”
台长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震得笔筒都在颤。
宁语迟不为所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正因为没做过,就更不能被人泼脏水。”
她波澜不惊:“台长您这样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尽职尽责,到处散布一些您乱搞婚外情的谣言。至于这婚外情对象……就程薇吧,您身正不怕影子斜,肯定不会介意吧?”
台长气得站起来:“宁语迟!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宁语迟仍然坐在原位,微微抬眸:“您别激动,您不是没做过么,这么在意做什么?当初您拿我挡箭,污蔑我是小三的时候,我可比您淡定多了。”
“您劝我不在意,怎么轮到你自己头上,就拿开除我来威胁?您听听这话,可不可笑?”
第14章 我浓
今时不同往日,两年前的宁语迟就是一个小小的主持人,F台能捧她,当然也能封杀她。
如今铭显集团大力赞助,点了名要她;上次在日料店,裴子亦的警告清清楚楚,她是他的嫂子,是裴行舟的女人。
赵成业不得不忌惮。
台长之所以能坐上台长这个位置,自然是能屈能伸,会做人极了。
他缓缓坐下身子,换上和颜悦色的面孔,一脸慈祥道:“语迟啊,这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好吧?如今你也回来了,别的事情,就不要太计较了。”
“过去的事情不计较?”宁语迟点点头,“那今天的事呢。”
台长说:“就让薇薇私下里,跟你道个歉如何?”
私下道歉。
说得轻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重拿轻放,真是包庇得彻底。
宁语迟的视线落在台长脸上,字字有力:“我要她,公开道歉。”
台长表情严肃下来,沉声道:“语迟,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
“过分吗?”宁语迟微微歪头,脸上笑容浅浅,“两年不见,台长恐怕忘了,我还有比这更过分的。”
台长表情微变。
两年前,他正因为迟迟没能得手,加上程薇吹了些枕边风,才公开指认宁语迟。
当时台里身边那些人迫于淫威,全都给台长作证,程薇又作为她的“正义朋友”,看不下去她的“行为”,状告台长夫人,台长夫人亲自逼着台长作出了断。
她被封杀封得顺理成章。
当时她还有最后一场节目,是直播的晚会。节目进行得好好的,宁语迟突然在直播时,揭发这件事。
然而导播反应很快,当场停掉了她的麦,然后进了一段广告。她在台上说的话,也被突然响起的bgm掩盖,直到她被人带下台去。
当时的她,已经离了裴行舟,封杀成了既定事实,她只有这个机会放手去搏。
也还是失败了。
领导把她叫下来,台长狠狠警告她,要她老实一点,否则今后的日子,她安宁都不可能。
最后虽说是他压制了她,可那时,她身上那股豁得出来的狠劲儿,着实让他捏了把冷汗。
她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她是看着美艳,却触碰不得的罂粟花。
赵成业想了想,只要能息事宁人,把这件事揭过去,公开道歉也没什么。
他现在不想得罪宁语迟,加上本就是程薇生是非在先。
他说:“好吧,咱们各退一步,程薇给你道歉,你也别再追究了,怎么样?”
宁语迟想了想,说:“好。”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台长坐在椅子上,说:“语迟啊,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刚硬,有时学会吃点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宁语迟顿步,勾唇:“该吃的苦自然要吃,强喂过来的苦,我只会加倍还回去。”
*
程薇在主持人中地位高,她休息的地方,也比其他人要舒适一点。
眼下室内没其他人,程薇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还是吓了一跳。
她把稿子放到一边,站起身来,泫然欲泣道:“语迟姐……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那么说的。”
她还没说什么呢,程薇认错倒快。
宁语迟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爱演的人,演得她猝不及防,仿佛她真的冤枉了她似的。
她耐心很好,问她:“那你是怎么传的,说说看。”
程薇:“我……我就是说,你命真好,被封杀了还能回来,听说是裴总赞助了你,要是换我被封杀,肯定……不会有裴总这样的人赞助个节目给我。”
“程薇,你觉得,我会信吗?”
宁语迟双手环抱:“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再演。”
程薇闻言,缓缓收起那副快哭了的表情。与往日那种纯洁无害的模样不同,这一刻,她的神情冷然,看向宁语迟的目光充满敌意。
宁语迟露出笑容:“对嘛,这才是你。”
程薇坐回到位置上,忽然冷笑了一声:“不错,我是传了又怎样,我哪点说错了吗?你能回来根本不是靠自己,如果不是你傍上裴总,你也配跟我竞争?”
“你所谓的靠自己,是指像你一样,依靠肉.体关系上位吗?”
“你凭什么和我比!”程薇近乎咆哮,“我只是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你呢!整天就知道假清高,现在还不是要傍别人?”
“我没有和你比,你从来就不值得我去比。”宁语迟的语气云淡风轻,“我凭本事得到工作,而你只能依靠潜规则。你还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实在刺激到了程薇。
这世上最伤自尊的,莫过于我把你视为仇敌,而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程薇握紧拳头,说:“我不会道歉的,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没人强迫你道歉,只是,你从前苦苦经营的单纯形象就没有了,别人只会记得,你程薇背后乱嚼舌根,害那么多人当众丢人,你说,现在有多少人恨你呢?”
宁语迟故意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就只有一个目的。
与其让这些八卦背后悄悄传,倒不如摆到明面上来。
你既然要传,那就问问你,对八卦是不是亲眼所见。
到最后,别人只会记到程薇头上,如果不是她,传话的那些人根本不会被找上门,也就不会丢这个人。
程薇当然明白,得罪一两个人事小,得罪那么多人,保不齐哪个将来会给她带来阻碍,影响她的工作。
还有她攒下来的“人缘”,全都毁于一旦。
她道歉,其实并不是对宁语迟道歉,也是稍微平息一下这些人的怒火。
可是一旦道歉,她要面临的,不止是丢脸……
宁语迟掸了掸手,面容平和:“道是不道,全都在你。只是程薇,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被这样讽刺,程薇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
“宁语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会能闹多大就多大,谁也别想好。”
宁语迟走过去,亲昵地拍了拍程薇的肩:“就像现在,非但没把我赶走,反倒徒劳一场,你就不恨么?”
她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收回手,施施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