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衷看看抬头看着自己的诸葛玥,眸色流转,计上心头,若想让诸葛木心甘情愿的效忠自己,诸葛玥确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初见凤衷的那一年,诸葛玥年方十三,虽和父亲四处征战,可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大多数的日子是在深闺之中度过,何曾见过如今这种场景。
她微微抬头看着那张眉目含笑,意气风发的俊颜,忽然想起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于今看来,这世上确有那举世无双的谦谦公子。
诸葛玥双颊微红,想起睡梦中那样轻缓温柔的拍抚是出于这样的人之手,心中升腾起的紧张兴奋与丝丝甜意就能让她忘记自己所处的境遇。
她毕竟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啊。
此时凤衷却又是别有一番算计,他看着诸葛玥脸上的娇羞之态,知道此行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是凤氏之主,也是将来的天下之主,所以尽管再信任,再看重,他也不能完全将招募诸葛木这样的大事全部交给傅戈来完成,他要做这件事情的掌控者,那么无疑诸葛玥便是一个突破口。
凤衷收回折扇,眯了眯眼睛,傅戈,你不要怪我,你虽为我凤氏殚精竭虑,可是我将是一个帝王,帝王的眼中没有信任,有的只有制衡与利益。
诸葛玥缓缓下床,在凤衷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跪在了地上,所幸现在是夏季,夜风虽凉,却不致侵入骨髓。
凤衷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诸葛玥,凤眸中升腾起一抹陌生的凉薄,他低沉问:“你这是做什么?”
诸葛玥声音极小,却掷地有声:“多谢公子相救,玥儿无以为报,只想日后陪在公子身边当牛做马,一辈子侍奉在公子左右。”
凤衷嘴角勾笑,低头问:“你当真愿意一辈子呆在我身边?”
诸葛玥脸色更红,几欲滴血,“玥儿所说句句肺腑,天地可鉴。”
“好,好!”凤衷似乎很激动,他扶起地上之人,将她安置在床上,声音似水:“我如何舍得让你当牛做马,你可愿嫁给我?做我凤衷的妻子?”
诸葛玥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一个男子的妻子,她想起父亲为她终身之事广贴告示而觅天下良人的时光,那些日子,她最困惑,总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一个她喜欢的男子,可是如今,这个如同梦一样,身骑白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仿佛按着自己心意长出来的男子却说想要娶自己,此时的心情说不出是怎样的,却只感到营帐外吹进来的风是甜的。
她窝在被子中踌躇了良久,想要说终身大事需等父母做主,可是她却真的不想等父亲来做主,她害怕等待的时间太长,他会改了主意。况且如今她与父亲早已失散,等到父亲为她做主,已然不太现实。
脑海中是那句“你可愿嫁给我?做我凤衷的妻子?”。
凤衷?
就是那个凤氏之主,那个帝喾之孙,那个高贵无比的男人凤衷吗?
世间皆传凤衷得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难道你就是凤氏之主凤衷?”诸葛玥脱口问出。
凤衷看着她,露出笑容,那笑带了几分宠溺,诸葛玥脸色更红。
“是,我便是那个凤衷。”他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我不求你现在就能答应我,做我的妻子,我可以等,等你想好。”
诸葛玥听此,慌忙坐起来,眸子中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神色:“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小如蚊吶:“如果不是你帮我求情,我早已经生不如死,我……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好。”凤衷缓声回答,那笑容简直可以颠倒众生。
月色如钩,外面的巡逻声渐渐逼近,凤衷顿时警觉,他轻轻拍了拍诸葛玥的后背,缓声嘱咐道:“你现在所在营中主帅的幕僚是我的心腹,今日对你施救的人便是他。”
诸葛玥听此,脸上渐渐变得苍白,她年龄尚小,还分不清事情的厉害关系,可是听到凤衷如此说,她只感觉周身寒凉,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救我的不是你?”
她只在乎这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知恩图报,可怎么能报错了人?
外面的脚步声就在帐外徘徊,凤衷知道危险一触即发,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容易出现乱子。
如今眼前女人似乎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凤衷眯眯眼眸,咬了咬牙,沉声道:“你知道,我是一方霸主,有些事情不能亲力亲为,虽然实施救助的是我的谋士,可是想要救你的人,是我。”
沉默,良久的沉默,婚姻是大事,它能成就一个女人,也能摧毁一个女人。
凤衷是一个智者,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沉住气,等她自己想明白。
可是等了好久,诸葛玥未曾说过一句话。
外面的夏风吹起营帐一角,一排排黑色靴子从眼前经过,凤衷暗自思索片刻,说:“如果你只看中行动的话,我可以将你许配于我的谋士,等到我一统天下之后,我便许诺你们完婚,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真正将你记挂在心中的人不是他,是我。还有,我已经让他以为李晃招募良将为由,让他取得和你父亲的联系,这样好方便你与你的父亲日后相见。”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虽然她未经世事,可是乱世之中太过残酷,诸葛玥虽处于深闺之中,但是却并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相反她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凤衷看着她,脑中迅速思考着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想到最后,凤衷决定坦白:“因为我需要向你父亲那样的良将,可是对于你,不是利用,因为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便知道,我凤衷此生除你之外,眼中再也容不得其他人。玥儿,我喜欢你。”
诸葛玥脸色绯红,一时之间噤了声,过了许久之后才问:“你所说的心腹可是你在幽谷之中求贤所得的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
“正是此人,玥儿也听过他的名字?”凤衷反问。
诸葛玥沉默片刻,她承认初见凤衷之时,她被他吸引,她甚至幻想成为他的妻子之后的日子,可是当她听到凤衷承认自己别有所图时,那幻想就渐渐落地成为现实,她想他们之间的感情还需再经几番风浪,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听过。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当今天下有谁不知呢?”诸葛玥停顿片刻继续道:“凤衷,我感激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愿意写一封信让家父归顺于你,算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凤衷看着眼前眸色冷静的女人,笑道:“好,我等你。”
他走了,在重重守卫之下,完全消失在夏夜之中,诸葛玥蜷缩在床上,看着营帐帘幔处,又想起那个轻缓温柔的安抚,到底是谁呢?
是凤衷?还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谋士傅戈?
这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第63章 阿鸳之死(2)
时间在婢女一次次送饭拿菜, 添衣换被中渐渐流逝,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半月有余,那个前往父亲营中招降的天下第一谋士, 如今还未归来。
倒是凤衷, 那个无比矜贵的男人每夜都会来营帐之中探望她。
诸葛玥的身体在营中主帅李晃的特意看顾之下已经完全好转, 营帐之外夏虫阵阵鸣叫, 除了四处巡逻的士兵,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诸葛玥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 不知为什么,对于那个如今仍未谋面的天下第一谋士她充满了好奇,那该是一个怎样智谋无双丰神俊朗的男人呢?那天晚上轻轻抚拍她的人是他还是凤衷?
“傅先生回来了!主帅,傅先生回来了!”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只感觉一瞬间, 广阔幽黑的苍穹之下乍然灯火通明,外面已然乱作一团。
而后一声划破夜空的嘶鸣, 马儿停在帐前,只听到有人说:“傅先生终于回来了,你可让本帅等得好苦。”
“主帅恕罪,只因广陵王驻扎之地太过险峻, 我也是历了几番周折才得以与他相见。”一个淡雅温润的声音透过那层白色帐幔传进诸葛玥的耳朵中, 她身体有几分僵直,却浑然不知。
那个萦绕在自己心中半月有余的天下第一谋士到如今真的站在了营帐之外,不知为何,她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先生此次功高劳苦, 为本帅觅得如此豪杰, 本帅理当重重赏赐,不知先生想要什么?”李晃的声音洪亮粗鲁, 轻而易举的传进营帐。
不知因为什么,她的手心却出了汗。
傅戈仍然跪在李晃面前,微低头颅,一双幽深似海的眼睛微微望向地面,里面酝酿着的是无人看透的云海波涛,她稍微停顿,便从容行礼道:“为主帅献计献策本是我的分内之事,臣何德何能得主帅如此信任。更深露重,还请主帅以身体为重,早些回去歇息。”
李晃听傅戈如此说,仰头大笑一番,才说:“还是先生想的周到,好,大家早早回去休息,明日大摆筵席,好好为傅先生庆功。”
傅戈跪在地上,行礼谢恩。
李晃率领众人便走,走出几步忽然又返了回来,傅戈警觉,跪在地上尚未有所动作,就听到李晃凑在自己耳边道:“先生快快入帐,帐中恰有佳人等候。”
李晃笑容猥琐,傅戈淡然望向他的眼睛,知是广陵王之女诸葛玥已经醒来,尚在自己帐中。
傅戈假装不知,低头答道:“谢主帅恩赐!”
李晃大笑离去,笑声响彻数里之远。
营帐之中,诸葛玥仍然坐在暗红色沉香木桌子旁,明明是夏季,削葱似的指尖却冰凉不已,外面李晃已然离去,广袤无垠的大地瞬间落入无尽寂静之中,如果不是灯火照映之下,那人清瘦俊逸的身影映在眼前,她会以为他早已离开了这个地方。
男人依旧站在帐外,隐约中他负手而立,似乎在踌躇,在犹豫。
诸葛玥缓缓站起身来,刚想走近,外面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只见那个身影往后退了一步,便道:“男女有别,小姐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拜访。”
说完,也不顾她是否有话可说,那人早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空留下无尽寂寞。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李晃军下一片歌舞升平,有一小女俾手捧一件鹅黄色新衣步入帐中,诸葛玥此时正对镜贴妆,转身看过去,便问:“外面有何事?为何如此喧哗?”
那小俾双手端着那件新衣托盘,头低的极低,声音诺诺道:“回禀小姐,今日主帅设宴,大贺傅先生胜利而归,主帅有令,请小姐前往宴席。”
诸葛玥听此,手中玉簪横在半空,回头看看镜中略有疲惫的样子,想起了昨日傅子雅归来的事情。
那样清冷单薄的身影,站在虫鸣阵阵的营帐之外,蓦地,只感觉心中一悸。
玉簪插入鬓中,诸葛玥强装镇定,对小俾道:“告诉主帅,我自会赴宴。”
小俾听此,唯唯诺诺退了出去,只留下帐中诸葛玥一人。
指尖触碰托盘之上的新衣,诸葛玥心中彷徨,不知父亲近来可好,李晃已经将自己关在这个营帐半月有余,其目的不外乎是威胁父亲而已,如今父亲已经同意投降,那么今日的宴请之意,到底又有怎样玄机?
着一身鹅黄色长裙施施然孤身一人步入宴会营帐,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钉在了自己身上,那样粘腻污秽的感觉,令诸葛玥十分不适。
行军打仗本是枯燥而残酷的,军营之中全是男人,到如今忽然出现诸葛玥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女人,可想而知,当时气氛多么诡异。
傅戈独自端起一杯酒,保持沉默,一饮而尽。
诸葛玥跪在地上,向李晃行礼,李晃大笑,道:“诸葛小姐不必多礼,从今天起我还要仰仗你的父亲,来人,赐座。”
诸葛玥行了一个礼数,在李晃指定的位置坐定,此时大厅中央一个脱了一只袖子的大汉正在慷慨舞剑,其他主将则在惊鸿一瞥之后,重新在席位之间来回走动,推杯换盏。
诸葛玥默默坐在整个大厅中最末端的位置,身旁站了刚刚为自己送衣服的小俾。她冷静看着宴会中的形势,想起今日宴会的主题,李晃不是在为傅子雅接风洗尘吗?可是如今看来,整场酒席中只有歌舞升平,还不见有任何庆祝之意。
李晃高高坐在主位之上,双眼正盯着席下舞剑的大汉,看得兴趣盎然。主位之下的将领都是精明之人,在摸不透主帅意思之前,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诸葛玥暗暗打量了一圈整个大厅,发现了一个正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的男人。
那男人长得唇红齿白,眉目高雅,他穿一身青衫,头发被木簪轻挽,他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正轻握眼前的酒杯,不多时恍然一抬头,酒盏中的佳酿便被一饮而尽,他看起来很瘦,和昨天夜里在营帐中看到的那个背影像极了。
诸葛玥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不知怎的便拿凤衷和他做了比较,假若说凤衷是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那么角落里的那个男人便只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尤其是那双幽黑如墨的眸子,他只是不说话坐在那里,那双眼睛便如藏着浩渺的宇宙,博大而无涯。她遥遥望着他,不知为什么,竟然那么想走近他,去看看藏在他胸中的到底是怎样深不可测的沟壑。
诸葛玥就这样静静望着远处角落里的傅戈,不知过了多久,舞剑表演已然结束,她却浑然不知。
坐在上座的李晃居高临下,将下方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今日宴会目的本来便是为自己的谋士洗尘接风,意犹未尽的看完刚刚精彩的舞剑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正准备号召众将起身祝贺时,却看到角落里诸葛玥正盯着自己的谋士看个不停。
于是李晃扔下了自己正经的任务,反过来问诸葛玥道:“诸葛小姐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李晃声音响亮粗鄙,带着行军打仗之人的放。荡不羁,引得众人全都看向诸葛玥的方向,那个坐在角落里独自沉默饮酒的男人也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只是那双眼睛中依旧沉寂幽深,变幻莫测。
诸葛玥脸色涨红,急忙出席跪在地上,低声道:“回主帅我什么也没看。”
李晃朗声大笑,身边的将士也应声而笑,笑声哄然。
诸葛玥脸色鲜红欲滴,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李晃说:“傅先生,你看诸葛小姐怎么样?”
傅戈正淡然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忽听到李晃喊自己的名字,于是淡然跪在地上,平静望向李晃的眼睛,李晃心中想法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