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玥说完,倔强的看着凤衷,凤衷脸色晦暗至极,他冷笑一声,缓缓逼近诸葛玥,眼中染了一丝猩红,问:“是我如何?是她傅子雅又如何?你以为她还是你那个关怀备至的好哥哥?你别忘了她傅子雅也是个女人!”
凤衷句句紧逼,逼得诸葛玥步步后退,可是即使这样,诸葛玥还在倔强的抬着头,只是那双圆滚滚的眸子中已然聚满了水光,她默了默,小脸已经刷白,“所以说,那天晚上陪着我的人不是你......而是她?”
她的纤白手指颤抖着指向站在凤衷身侧的傅戈,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凤衷也望着她,一字一句问:“是又如何?”
这句话刚刚说完,诸葛玥便笑了,泪水肆意,她看向傅戈,眸色复杂沉痛,傅戈看得心中一紧,往前走了一步,还未开口,就听到玥儿尖叫一声,她捂着双耳,喊道:“别过来!别过来!我恨你们!我恨你么!”
“玥儿,我们回家吧,跟我一起去边疆,我们永远也不要再踏足这个伤心之地。”诸葛木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伤痕,想他诸葛木纵横一世,没想到最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诸葛木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他老了,不想再争了,现在天下已定,世间再无战乱,他可以带着玥儿远离朝堂,去过无拘无束的日子了,也许这对他们诸葛氏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诸葛玥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她捂着耳朵,不断说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利用我?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不过是想找一个真正喜欢我的人而已,难道就那么难吗?”
她蹲在地上,声音中充满痛苦,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手无足措。
凤衷冷眼看着她,不再解释,他承认自己利用了她,可是他从未想过要抛弃她,他可以给她最好的赏赐,给她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可是唯独这个皇后之位,他不能给,也不想给。
因为这个位子,只属于他心中唯一的女人。
“玥儿!”一声惊呼,傅戈和凤衷再看过去的时候,诸葛玥已然晕倒在地,诸葛木神情紧张,慌忙将她抱了起来。
***
龙榻之上,诸葛玥还在昏睡,太医已经开了药方离开了。
天色已晚,宫中规矩,外戚不可在宫中过夜,所以诸葛木不得不离开了皇宫。
偌大的皇帝寝宫之中,只有凤衷、傅戈,还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诸葛玥。
傅戈站在床边,看着诸葛玥的睡颜,眸色漆黑,太医说她已经怀有身孕一月有余。
凤衷在外面批阅奏折,天下刚刚一统,作为新皇,凤衷有忙不完的政务要处理。
他听到诸葛玥怀孕的消息,虽然没有表示,但是想必心中也是高兴的。
傅戈走出去,走到凤衷面前,站了许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凤衷从奏折中抬起头,看向她,外面红烛摇曳,凤衷眸色深邃,里面藏着的是傅戈看不清的情绪。
他轻声开口,声音依旧凉薄,“你想说什么?”
傅戈摇摇头,道:“你与玥儿之间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我只希望你好好待她。”
“呵。”凤衷冷笑一声,幽幽站起身来,他身长八尺有余,如今褪下龙袍,只穿着一件玄色便衣,身影颀长冷傲,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戈,凤眸之中尽是冷色,“我当真没有选错人,傅子雅,你真的是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傅戈平静望向凤衷的眼睛,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可她知道他生气了,至于到底在气什么,傅戈并不在乎。
傅戈淡然行礼,道:“谢皇上肯定,从今往后,我定会为皇上处理好后宫一切事务,免您后顾之忧。”
一语之后,寝殿之中沉寂无声,傅戈依旧保持着男子行礼的姿势,这样的礼节是她这些年来男扮女装形成的习惯,一时之间没有更改过来。
傅戈等待良久,凤衷依旧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傅戈没有抬头,想了想,重新跪在地上,以当今女子的礼数。
刚刚跪定,就听到上方一声轻嗤,傅戈恍然抬头,就对上凤衷那双带着冷笑的眸子,他缓缓走到自己的身边,稍微倾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捏在自己的下巴之上,傅戈哪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眸子之中瞬间冷了几分,她看向他,幽幽问道:“凤衷,我自问对你问心无愧,你到底想做什么?”
凤衷听此,眼中的那抹冷笑也消失了,里面仿佛结了冰,阴冷至极,他薄唇轻抿,手上的力度竟又加大了几分。
傅戈眉头微皱,只是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因为从今天开始,她便不再是那个指点江山的谋士傅子雅,她成了他的皇后,需要做的便是有皇后的样子。
凤衷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颔首,恭谨淡雅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心中竟然全是凉意,三年的时光,他们之间一起度过了三年岁月,这三年里,他们日日相伴,他知她喜欢兵书,便将凤氏藏书倾囊相赠;他知她热爱天下苍生,他便夺了这天下,誓要做一个天下明君。
可是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然从来没有知晓半分他的情意。
她这样聪明的女人,当他将那独一无二的凤氏皇后之位交给她的时候,难道她还不明白吗?
又或者说,她只是在装作不懂。
不知怎的,凤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知道眼前的女人神圣高雅,不可侵犯,可是他不知生了什么心思,望向她那双幽深的眸子,带着玩味的笑,凑近她的嘴边,以以前他最不屑的态度,问她:“你可知,作为我的皇后,最先应该做的,是为我凤氏添子添丁?”
凤衷一语结束,傅戈蓦地笑了,那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幽冷,她抬着头直直望着他的眸子,不卑不亢,道:“凤衷,我不是玥儿,你也不必以感情绑架我,这世间唯一能够绑架我的,只有这天下万民。”
凤衷表情阴鸷,可傅戈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凤衷,我们之间无需利用,我之所以答应留在你身边,之所以允诺你做这凤氏江山的皇后,全然是因为天下尚不稳固。当这天下安定之后,你就是想留也未必留的住我,所以,好好对玥儿便好。”
傅戈说完,凤衷已然转身重新坐在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他表情淡漠,阴冷至极。
不再等待凤衷下令,她已然从地上从容站起身来。
她淡雅的拍拍身上的尘土,再次道:“如今玥儿已经怀有身孕,便断不能再同她的父亲一起去那寒苦边疆,如此,何不封她做这后宫贵妃,陪我一同处理政务?”
凤衷阴恻恻望着傅戈,手中毛笔已然折断,他现在真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他原以为他刚刚的话可以让她明白他的心思,可是哪曾想,她心中断然没有情爱这回事。
她心中只有什么黎民苍生,半分也不替自己考虑,她想怎么样呢?
难道真的想等这天下太平之后,她再重新隐居幽谷,孤独终老?
凤衷面色铁青,她倒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他是个男人!
“玥儿的事情我当然会处理好,毕竟是我负她在先,我会给她最好的补偿,这个还不劳皇后费心。”凤衷凉凉说。
傅戈听此毫不在意,为了玥儿,她决定再逼凤衷一步,于是继续道:“如今诸葛将军已经自愿戍守边疆,他们诸葛氏再也不会威胁到皇上,但是诸葛家族确实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诸葛玥已然怀有龙裔,皇上何不借此机会,大封玥儿腹中之子?”
凤衷看看傅戈,冷笑着再问:“不知皇后什么意思?”
傅戈低眉颔首,十分恭谨,全然一副好皇后的模样。
凤衷看着,心中不免好笑,她倒是适应身份适应的极快。
只见傅戈说:“倘若玥儿所生一子,当立为太子。”
傅戈刚刚说完,凤衷已然霍的从龙椅中站起身子。他看着傅戈,眸子之中一片冷色,声音中染了冰霜,问:“若是没有生得儿子,又当如何?”
傅戈听此,继续徐徐答道:“第一胎不可,那就等第二胎,第二胎不可,便等第三胎,如此下去,总有一子。皇上,立玥儿腹中孩儿为太子,是顺应时势,是告慰诸葛将军的汗马功劳啊,您不能让那些旧臣们寒了心啊。”
凤衷笑了,笑声森森,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傅子雅,你当真是朕的好皇后!”
傅戈没有说话,凤衷背对着她,过了许久,他终于说:“好,就按照你说的做,假若诸葛玥当真生有一子,我便将他立为太子!”
“谢皇上成全!”傅戈扣手再拜,心中坦然无比。
第66章 阿鸳之死(5)
凤氏元年秋, 凤衷泰山封禅。
凤氏元年秋后,凤氏再行册封后大典,册封当日, 昭告天下, 普天同庆。
诏书初下, 天下流言四起, 纷纷说皇帝有龙阳之好,竟好男风, 傅戈乃天下第一谋士,何以当此皇后重任,何以为皇室开枝散叶?
册封当日,群臣托病,拒不参典。
凤衷大怒, 以诛灭三族为要挟,勒令群臣着红装, 普天同庆。
大典之时,举殿上下,群臣面无血色,低头伏于地上。
只听喜乐奏响, 傅戈身穿血红喜服, 缓缓步入大殿。
当时,清风徐徐,天朗气清,她换下男装, 穿上这世间最华美最贵重的凤袍, 她的长发高高挽起,头上戴着金色琉璃凤冠, 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
凤衷端坐在龙椅之上,眸色幽冷,淡淡望着越来越近的傅戈,她眸光潋滟,唇抹朱砂,淡雅之中添了几分媚色,这样绝美的傅戈,这个仿佛长在他心尖上的女人,终于成为了他的妻,他唯一的妻。
藏在宽袖中的手倏然攥紧,凤衷眸色愈加深邃,眼中只有傅戈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傅戈走在大殿中央步入后位的大道之上,群臣匍匐在她的脚下,她心若磐石,步步坚定,心中藏满了对这天下的雄心抱负。
群臣跪在地上,因为惧怕凤衷,没有一人敢抬头觑视,当那个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所有人只感觉那人裙裾飞扬,与生俱来一股威仪。
傅戈拾级而上,凤衷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眸中光风霁月。
傅戈望着他的眼睛,升起一抹笑,没有丝毫犹豫,便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她的笑容中藏满了自负,凤衷看在眼里,又想起她帷幄之中指点江山的场景,那样淡然,那样从容。
凤衷牵着傅戈的手一同坐下,他俯瞰群臣,宽袖一挥,道:“从今天起,傅子雅便是我凤朝皇后。”
凤衷说完之后,便是身边宦官将皇后印玺送于傅戈面前。
傅戈从容接过印玺之后,凤衷看向高台之下文武百官,冷厉威严的声音在巍峨的大殿之上响起:“今日百官来贺,朕当向天下许诺,朕之皇后,唯傅子雅一人!”
凤衷说完,群臣伏在地上,却无一人应和,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凤衷眸色晦暗,阴恻恻盯着高台之下的众人,缄口不言。
此时百官之中连滚带爬踉跄出一老者,凤衷与傅戈一看,原是那天的劝谏史官。
只见那老官低头颤抖,大声呼喊道:“皇上,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
凤衷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老者只一味低着头,身体不住颤抖,他的额角之上已经大汗淋漓。
傅戈淡然望着他,心中颇有几分敬佩,他敢在封后大典之上冒死谏言,这份忠贞已然可歌可泣。
过了许久,坐在高位之后的凤帝凤后没有一人说话,那老者拿着谏书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他心中备受煎熬,本以为自己此言一出,必将引起皇帝大怒,但是直到此时,那手段凌厉狠辣的新皇却一直沉默不言。
谏言史官不知所措,仓惶之中抬起头,第一眼却被那后位之上的女人吸引。
只见那女人穿一身大红戏袍,凤冠霞帔,端庄坐在凤帝身旁,那姿态那容貌绝不是以前所见的谋士傅子雅。
史官愣在当场,一双苍老的眸子中满是恐慌,连声音也有几分颤抖,“皇上,这......这......这......”
他连说了三个“这”字,却没有“这”出所以然,凤衷幽幽看着他,群臣也渐渐抬起头,纷纷看向后位之上的女人。
然后,满堂哗然。
“那上面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那不就是傅戈,傅子雅吗?”
“这......这......这......”
“这怎么可能?”
“这也太美了吧!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这般美艳动人的男子了吧?”
“是啊,比诸葛老将军家的女儿还要美上几分啊。”
“美上几分!?这恐怕是完全把贵妃娘娘比下去了吧。”
“这......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怪不得咱们皇上......哎!美色误国啊!”
大殿之下讨论之声络绎不绝,高座之上的两个人均是冷眼看着,也不辩驳也不解释。
至于原因,两人自有各自的打算。
凤衷之所以从不道出傅戈本是女儿身的实情,不过是想让她在后宫之中多一分安全。
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但是若傅戈一直以男子身份居于后宫主位,便不会被人嫉妒陷害,毕竟谁会和一个生不了皇嗣的男人去争宠?
而傅戈之所以任由天下人议论,不过是想将来朝堂之上依旧有她一席之位。
自古以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一旦她选择公开自己本是女人的事实,那么她将注定永远深陷后宫,这对她来说,是桎梏,是完成大业前的羁绊。
朝廷之上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傅戈从容望着,不发一言。
微风吹动凤袍,凤冠之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在一片杂乱之中,凤衷微微靠近傅戈,他嗓音低沉,在傅戈耳边轻轻说:“朕说过,我要将这天下送到你的手上,朕做到了。”
凤衷的声音中满是自傲,傅戈从容回望他,字字坚定道:“皇上,前路漫漫,臣妾愿陪在您的身边,与您一起守护这万里河山!”
傅戈一语说完,凤衷恍然望向她,眸中满是深情,他顿了很久,仿佛这混乱的朝堂与他再无关系。
终于,他嗓音沉沉,向她问道:“傅子雅,你此言可当真?”
傅戈笑了,那笑容使天地黯然失色,她无比坚定,无比从容的回复凤衷,道:“臣妾所言,句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