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戈了然,低头答道:“回禀主帅,诸葛小姐天姿国色,绝代佳人,岂是我这种庸俗之辈可以妄加评论的?”
李晃听此大声笑道:“先生何必如此贬低自己?先生之才绝不输那个归于凤氏的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如今我看诸葛小姐对你有意,你二人郎才女貌,不如就今日庆功宴,我为你们做个媒,互结连理如何?”
说完之后,当事人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只听到身侧将帅纷纷发表言论——
“主帅真是明智之主,当今乱世,能够有如此胸襟成全这两位有情人,实属长沙之幸,实属百姓之幸啊!”
“是啊是啊!主帅能有这样仁善宽厚的胸襟,真是我等之幸啊!”
“主帅英明,我等替傅先生诸葛小姐谢过主帅!”
傅戈和诸葛玥还跪在地上,此时却已有将领走到前去,举起酒杯道:“我等在此恭贺傅先生喜得佳人!”
李晃坐在高位,听完部将对自己的一番吹捧,心中正在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洋洋得意。
傅戈抬起头看向他,心中了然李晃心中筹划,他不过是想利用诸葛玥将广陵王诸葛木死死拴在自己身边,傅戈心中冷笑,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未免太过信任自己,虽然她为他筹谋过几场胜仗,就连打胜诸葛木的这场战役也是他在幕后计算好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他的心腹,如今他想用一个外人拴住另一个外人,这样愚蠢的做法无异于自取灭亡,不过这对于她,对于凤氏,对于诸葛木和诸葛玥来说,却是十分有益的。
“主帅,终身大事我还需要和家父商量,请主帅容禀。”杂乱的宴会大厅之中传来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跪在地上,微低着头,脸色绯红的诸葛玥。
大厅之中一片沉寂,那个坐在高位之上的长沙王脸色铁青,豹眼之中带了几分怒气,他问:“我是这长沙主帅,现如今你的父亲已经归降于我,将来整个长沙乃至整个广陵都是我的,至于一个小小的婚事,我如何做不得主?”
李晃说完之后,整个宴会厅中陷入死一般的沉静之中,所有将领纷纷唯唯诺诺,低眉颔首,没有一个敢上前说上一句话的。
傅戈暗暗抬头看了一眼,知道诸葛玥触碰了李晃逆鳞,她再次行礼,毕恭毕敬道:“主帅是长沙之王,割据一方,如今微臣有幸得主帅赐婚,实乃微臣之幸,只不过臣有一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晃横眉冷对,粗声粗气道:“有话就讲,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
傅戈再次行礼,眉目低垂,态度却不卑不亢,道:“众所周知,广陵王乃一方霸主,此人仁善厚德,名声极好,我方能够招降如此人物实属不易,素知广陵王嗜女如命,如果他知道今日主帅逼迫他的女儿嫁于自己不爱之人,这必将会惹怒广陵王,致使我们双方合作产生隔阂,更会为其他侵袭者提供有利条件,所以还请主帅三思,收回恩赐。”
傅戈声音掷地有声,整个营帐之中噤若寒蝉,透露着重重杀机。
那个高高在上的,实属昏庸的长沙王已然怒发冲冠,只是当今局势混乱,他不得不仰仗下面这个违背自己好意的傅先生,更不能得罪刚刚归降自己的诸葛木,所以他不得不忍。
过了许久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高位之人定会将傅先生治罪的时候,却听到那人哈哈大笑,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到,只不过真是可惜,我本欲成全先生与诸葛小姐,不料你们二人如此推脱,至此我也不便强求,你们二人好自为之吧,以后之事我也不便再多做过问。”
听完李晃的话,傅戈额头触地,高声呼道:“主上英明,谢主上成全!”
黑色军靴从自己眼前经过,一场宴会不欢而散,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傅戈从地上站起,转过身便看到还跪在地上的诸葛玥。
傅戈低头看看她,缓声道:“起来吧,人已经都走了。”
诸葛玥抬起头,便撞进那双漆黑的桃花眸中,磕磕绊绊从地上站起身来,道:“多谢先生两次相救。”
傅戈望她一眼,低头从容掸掸身上灰尘,淡雅道:“无妨。”
傅戈说完便往外走,这个营帐是专门用于大摆筵席犒赏士兵的地方,外面众多士兵往来传唤,难免耳目众多,诸葛玥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与傅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诸葛玥营帐之中,傅戈微微眯了眯眼睛,道:“诸葛小姐,我知道你与凤将军两心相悦,只是现在天下纷争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刚刚情形我可以救得小姐一次,却断断救不了第二次。”
男人的声音冷淡凉薄,那双幽暗的眸子只需轻轻流转,一条无双的计谋便会涌上心头。诸葛玥看得有些呆,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戈望她一眼,没有动用异能,因为在这样稚嫩柔弱的女人身上,她犯不上劳心劳力,她幽幽说出实情:“傅小姐,不瞒你说,刚刚李晃所提之事,其实于你,于凤氏,于你的父亲,只是有益无害,只是我见你对男女情爱之事如此珍重,所以不便毁了你的念想,至此我才会冒死向李晃求情。你可明白?”
那人凌厉深邃的目光忽然扫向自己,诸葛玥直直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怎的,胸中升腾起一股勇气,她坚定道:“好,我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像是振翅的蝴蝶一样,好一个娇嫩欲滴的姑娘。
傅戈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一抹困惑,明明刚刚她还以自己的父亲为由拒绝了他们之间的婚事,她原以为这个女孩儿心中藏着凤衷,所以才会断然拒绝李晃的赐婚,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快改变了主意?
傅戈正准备凝神窥探她心中所想,却听到女孩子清脆有力的声音道:“如果这件事情对于我们都是有益的,我们为什么不做呢?只是不知道现在又改变主意,李晃会不会起疑呢?”
傅戈怔怔看看眼前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子,心中百转千回,问:“小姐当真同意这场婚事?”
诸葛玥点头如捣蒜,不多时却又满面愁思:“可是李晃那边怎么办?”
傅戈平淡望望她,虽然不知道她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现如今她能够答应这场荒唐的联姻,傅戈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她低头作揖道:“此事不必小姐费心,傅戈自会办妥。等到天下安定之时,我定会将小姐完璧归赵。”
第64章 阿鸳之死(3)
夏季蝉鸣, 长沙的夜闷热聒噪。
营帐之外锣鼓齐鸣,载歌载舞,李晃和降者诸葛木正在桌前对饮, 好不畅快。
红帐之内红烛对泣, 鸳鸯弄喜, 傅戈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站在诸葛玥面前, 未有动作。
今日是她与诸葛玥两人的大喜之日,早前她和诸葛玥在筵席之上公然拒绝了李晃的赐婚, 惹得李晃大为光火。
不过傅戈与诸葛玥成亲虽然看似极为不妥,但是这于诸葛玥,于凤氏与诸葛木之间的合作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
傅戈本是女子,今日与诸葛玥成亲, 既不会玷污了诸葛玥名声,诸葛玥爱慕凤衷, 将来天下安定,傅戈便可以将她送回到凤衷身边,另一方面二人成亲也有助于凤氏更好的利用诸葛木这个将才,诸葛木疼爱女儿, 看到女儿与凤衷两人情投意合, 为了女儿终身幸福,他才会心甘情愿的替凤氏卖命。
于这两点看,这场联姻对于凤氏与诸葛玥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
所以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 傅戈决定说服诸葛木再次向李晃提出她与诸葛玥之间的婚事, 李晃初得诸葛木,自然会给他三分薄面, 而且当初李晃便有将诸葛玥嫁于傅戈的意思,听到诸葛木再次提起,当然愿意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李晃行军打仗多年,没有一儿半女,后来傅戈归降,他见傅戈才貌过人,智计出众,归降不过半年,就为他铲平了四周异己,更替他招降了一代英雄诸葛木,于是他便兴起了将傅戈认做义子的想法。
这次联姻,他便借此机会,先是将傅戈认做义子,再将先广陵王诸葛木之女嫁于自己义子傅戈,本以为这样便可以领土永固,万世之业也,殊不知傅戈与诸葛木早已暗度陈仓,他的一番作为只不过是为凤氏做了嫁衣而已。
此时帐内红烛摇曳,诸葛玥坐在床上,她眉目低垂,双颊微红,纤纤素手搅在一起,即使是傅戈这样的女人看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自带别样娇羞。
眼前的男人一直站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任何动作,诸葛玥心中仿佛揣了一只兔子,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就看到那个着一身鲜红礼服,发髻被玉簪挽起的男人,男人微抿着薄唇,幽深的眸子深不可测,他的眉宇之间自带一股英气,许是多拿兵卷的原因,身上那股书生意气扑面而来。
诸葛玥只感觉自己已然双颊滚烫,心脏剧烈跳动不已。
自从不知这个男人用了什么方法让李晃同意了他们之间的婚事开始,这些天李晃好像故意一般,直接将她安置在傅戈营帐之中,并美其名曰促进两人培养感情。
于是他们两人几乎每日四目相对,男人话不多,他只是坐在桌前看兵书,而她则坐在床角翻诗词,每当看累了,她便会看向桌前那个拿着兵书一丝不苟的男人,心中不知怎的就会升起一种踏实安逸之感。
看着眼前这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清隽男人,诸葛玥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涟漪,可是她忘不掉那晚那个轻柔的拍抚,她想起自己答应凤衷要做他的妻子,她多想问问眼前的男人,那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温暖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她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那日他早已出发去父亲营中,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凤衷而已。
诸葛玥眼中一片落寞,不知怎的,她是如此希望那晚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带给她活下去的勇气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是这个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而不是凤衷。
“诸葛小姐。”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略带凉薄的声音,诸葛玥看向说话的男人,只见他也在看着自己,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中全是自己的倒影。
“嗯?”她本能的反问一句,听起来有些迷糊。
傅戈幽幽望她一眼,直截了当道:“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从今天起,你睡床上,我睡卧榻。”
他的眸子依旧淡然,淡然到让她感觉有些冷漠无情,诸葛玥望望他,略微偏一偏头,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道:“好,谢谢先生。”
那笑容在红烛的掩映下生了魔力,就像是无尽暗夜中的一抹光,带给了傅戈无尽的希望。傅戈淡淡望着诸葛玥,心中想,假若天下安定之后,人人都能有这样明媚的笑容,那这个天下便是所谓的大同社会了吧?
傅戈笑了,那笑容令坐在床上抬头望着她的诸葛玥微微一震,只听到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姐放心,等到天下一统之日,我会亲自将你送到凤衷手中。”
诸葛玥望着他,傅戈眼中仿佛有一道光,那光亮充满了希望,在此时诸葛玥才明白,先生与平常人不一样,他心中记挂着天下,根本容不下什么儿女情长。
她也笑,声音朗脆:“好,我等着先生所说的那一天。”
***
夜幕四合,荒郊之中,一个男人负手而立。
营帐之中众人已经沉沉睡去,傅戈避开守卫,按照约定独自一人前往林中与男人汇合。
约定地点是远离营帐数十里的一片荒林,里面常有猛兽出没,因此行人甚少,十分隐秘。
傅戈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凤衷已经提前等待在那里了。
月色清冷,他穿一件黑色夜行衣,与暗夜融为一体。傅戈身上早已换下喜服,穿着平常所穿的青衫,头发被木簪轻挽。
凤衷武功高强,耳力十分好,傅戈还未走近,他已经回过头来,他脸上挂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果然傅戈听到他说:“先生,洞房花烛可好?”
傅戈徐徐走近,淡定从容,低头作了个揖,道:“将军莫要取笑微臣,为今世上还未有过两个女人洞房花烛的。”
凤衷听后大笑,笑声朗润,“先生不要气馁,将来我定会还先生一个真正的洞房。”
傅戈再拜,从容依旧:“傅戈不求什么洞房,我只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乱,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恣意生活。”
凤衷听此,默了片刻,黑夜之中傅戈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到一个坚定的声音说道:“先生之愿,我凤衷定当竭尽全力,为先生实现。”
荒郊之中风声鹤唳,只是傅戈与凤衷皆是智勇双全,武功深不可测之人,对此险境毫不放在心上。
凤衷与傅戈相对而立,一时之间没了话语。
今日大喜之日,傅戈收到凤衷暗信,要她在这片荒郊相见,傅戈猜测到底是成亲之时,尽管她是一介女流,但是对于诸葛玥而言,这样大婚却是头一次,所以凤衷难免心中放心不下,所以才会深夜拜访。
于是傅戈继续说:“将军放心,诸葛小姐现在很好,我会照顾好她,将来天下安定之后,我定会完璧归赵。”
傅戈说完,原以为凤衷会高兴不已,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无尽的沉默,傅戈抬起头,便对上薄凉冷漠的眸子,凤衷脸色微青,他看着她道:“原来先生以为我是为诸葛玥而来?”
傅戈微怔,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凤衷冷笑,转过头去,后背异常僵直,他微微抬头看向头上明月,声音冷然道:“诸葛玥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傅戈听此,瞬间了然,对于凤衷而言,他只不过是觊觎诸葛木的势力和能力,为了更红的利用诸葛木,他才会接近诸葛玥,让她爱上他,这样他便能更好的得到诸葛木的帮助,可是这对那个明媚单纯的女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傅戈不忍,问道:“那诸葛玥呢?将军不感觉自己胜之不武吗?”
凤衷听此,笑了,笑声凉薄无情,他转过身,狭长的凤眸看向傅戈,眼睛中竟升起了滔天怒意,他问:“先生说我胜之不武?那先生呢?自古有言兵不厌诈,先生能说自己每一场战役都是靠蛮力解决的吗?先生精通兵法,便应该明白,自古皇权争斗,均是尔虞我诈,至于女人不过是权利的牺牲品而已。”
傅戈听此,心中不觉升起一抹痛意,她看向凤衷,问:“将军认为皇权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凤衷从未想过他已经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她关心的却仍是百姓苍生,全然没有为自己考虑,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