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少年英才被羞辱至此,你扪心自问,能忍受这种屈辱吗?”
沈夕毕竟还小,一时竟哑口无言。钟萸看不过去了,向前跨出一步道:“小女子曾听过一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和夫人颇有几分相似,夫人可愿一听?”
沈夫人道:“请讲。”
钟萸便将蒲松龄“偷鸭求骂”的故事说了一遍,又问:“夫人做了亏心事,是否也如白某一般体生恶疾,特意上门来说了这么一番话求东明的骂么?”
此话一出沈夫人脸色尚好,秋姑娘眼中隐隐含笑,沈夕和圆脸侍女一个脸色稍缓,一个怒气值快要到达顶点。
故事是这样的:
某姓白的坏人偷了邻居老翁家的鸭子吃了,当天晚上就痒得不行,第二天一看自己身上长出了鸭毛,碰一碰都很痛,没人能治好。后来梦到一个神仙告诉他,只要让老翁骂他一顿就好了。
可惜这个老翁脾气好,从没骂过人。这个盗鸭贼骗老翁说:“是某个路人甲偷了你的鸭子,只要你狠狠地把他骂一顿,他肯定就怕了。”
老翁笑道:“谁有那个空骂恶人!”这个盗鸭贼十分窘迫,只能把事实告诉了老翁,老翁哭笑不得,只能把他骂了一顿才好。
故事巧在哪呢?沈夫人便是姓白,而且这位继室和原配又恰巧是隔壁邻居,纵使原配和沈尚书成亲过程不大厚道,但至少他们是正经成了亲的,继室后来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是偷。
明明可以让沈尚书和离再娶,却甘心被偷养在外数年;明明知道奔者为妾,却指使着沈尚书把逼着原配下堂。
利用完了就让人滚,还要拉上她的孩子把人唾弃三千遍,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
钟萸心想,若是他们知道鸭还有另外的含义,这沈夫人的脸色估计也要变一变。
讲道理,当年原配包个小鸭子,都比嫁给沈尚书这种骗完身心钱财资源再把人一脚踢开的死渣男好。
沈夫人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紧绷地道:“这位姑娘或许没听明白,是阿玉的父亲逼慎郎成亲的,是他们把我们拆散,并非是我强从阿玉手中夺走慎郎。”
钟萸毫不客气地反问:“娶谁不娶谁难道不是沈尚书自己应承下来的?君子一诺千金,小人才会背信弃义,夫人认同么?”
圆脸侍女怒气值满,跨步就要上前掌掴钟萸,秋姑娘不动声色地抬手一拦;“夫人近来忧心事多,可不能忘记管教下人。钟姑娘是王爷十分重要的幕僚,连我都要礼让三分,不得无礼。”
沈夫人喝止侍女:“蓝烟,快向钟姑娘赔罪!”
圆脸侍女一秒收敛好表情,屈膝行礼道:“钟姑娘对不起,蓝烟一时心急护主失了分寸,钟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疏忽吧。”
沈夫人虽然顺坡下驴把她的质问忽略了过去,但秋姑娘却给钟萸抬了面子,若是就这样放过这个为虎作伥的丫鬟怎么对得起她突然上涨的身价?
钟萸一秒入戏,怒气冲冲道:“刚才你这个丫头可是要给我大耳刮子,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了?那行,你跪下了,我给你几个大耳刮子。”
圆脸丫鬟蹙眉,没料到钟萸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模样,实际却是一块滚刀肉,当下只能苦着脸道:“钟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
钟萸眉毛一挑,迅雷不及掩耳甩了她几耳光:“这就叫为难?我可没淫人丈夫、窃人家庭,还叫受害者的子女指责她不对。”沈夫人不能打,这小丫头还不能揍么?
圆脸侍女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冬天的冷风一刮越发显的红肿可笑,钟萸勾起一边嘴角,笑道:“对不住,我一时心急护着无家可归的沈公子失了分寸,蓝烟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疏忽吧”
沈夫人脸色终于变了,冷冷地对钟萸道:“钟姑娘既有自己的立场,又何必再来戏弄我们主仆?我和蓝烟远道而来是为了接回沈夕完成慎郎的心愿,若沈夕不愿意认慎郎这个父亲和我这个母亲大可直说,不必让人羞辱我们。”
沈夕此时已经慢慢按下了心头的怒火,吊儿郎当地笑道:“认!怎么不认!有个当朝二品大员当靠山,我干点什么不好。”
沈夫人斥道:“若你是如此性子,不认也罢!”
沈夕倒来了劲,质问她:“你这是要逼我们父子分离?沈天慎好像不能生了吧,你要让他绝后我祖父母那关能过?还是说后娘你……打算借腹生子?”
圆脸侍女怒道:“公子慎言!”
钟萸噗嗤一笑,哪里是公子慎言,明明是老爷肾炎!吃吃笑道:“原来沈尚书是只下不了蛋的献鸡啊,夫人寂寞了有些别的想法倒也正常。”
献鸡即阉鸡。
秋姑娘红了脸,意思性地拍了她一下:“钟姑娘不可胡说。”
钟萸倏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感慨秋姑娘真是纯情,不像自己穿书前遇到的都是咸鸭蛋女孩,和她们说话压根儿意识不到自己开了车,常常一脸车轮印为荣。
何为咸鸭蛋女孩:外表纯洁无瑕,内心黄得流油。
沈夫人彻底怒了:“钟姑娘,我鉴于你是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又是王爷身边得力的人,对你三番五次的侮辱我从未口出恶语,但你不能将我的宽容视为你变本加厉的资本!”
钟萸还要说沈夕却拦住了她们,沉着脸道:“钟姑娘扶嫂子进去吧,我家这本烂账已经污了你们的耳朵,别再惹上一身腥。”
钟萸不同意进去,万一这个憨憨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技校那边的土匪们可不好交代,眼睛瞟了一眼沈夫人对沈夕示意道:“你一个男子怎么能和她单独待在一起?你们到底没有血缘关系,传出去有损名誉,小心未来媳妇嫌弃你不干净!放心,你们在这把话说清楚,我和秋姑娘就站一边什么也不说。”
他们几个都穿的厚实,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手炉,沈夫人想必是觉得马车里闷热故而穿得轻薄一些,手里的炉子估计也没炭火了,整个人冻得嘴唇青乌,钟萸看得暗爽。
沈渣爹的后果只会比她更严重,谁让作恶最多人是他,断子绝孙只是开始。
秋姑娘也点点头,拉过钟萸的手站在一起,沈夕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自己解决的话。
沈夕转身面朝沈夫人,问她:“你以为钟姑娘所说的那些就叫侮辱?可笑!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
沈夫人此时已经撕破了脸,便无耻道:“与我何干。”
沈夕沉着脸,仇恨的情绪通过目光毫不收敛地宣泄而出:“她被你们联手赶出家门,无家可归只能带着我投奔外祖,路上我们遇到了许多坏人,她都带我逃了出来。
直到那次我们遇到一伙土匪,我娘带着我杀了十多个再也杀不动了,为了不被侮辱,她只能在我不致命的地方刺了一刀然后自尽。
她想死吗?不想。我想死吗?我也不想。可当时我们必须死。”
沈夫人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可你没死。”
沈夕压低声音道:“是,我从地狱里活着回来了。另一伙侠匪把我捡了回去,等我长大了带着他们将那些土匪们一个、一个、全部剥皮削骨。你现在叫嚣的资本都是踏在她的尸体上得来的,你猜,我会怎么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四十二章
沈夫人眼睛微眯, 唇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你这孩子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沈夕语气不善:“哦?”
沈夫人如玉指尖点向他,“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你并不见得会是慎郎唯一的孩子。”
沈夕皱眉,沈夫人收回手指倏然转身,像来时一般果决, “蓝烟,走。咱们回家呀,给郎君纳上十个八个妾室,给你也抬一抬身份。”
“是, 夫人。”钟萸看得清楚, 圆脸侍女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垂下眼帘乖巧跟上。
啧,这都是什么人聚在一起, 太不友好了。
皇帝老儿到底还是没能跨过年关, 所以这会儿府里能主事的人都不在, 一接到旨意就得千里迢迢地打点行装准备奔赴京城。
秦王走之前专门把沈夕和钟萸叫到跟前,温声询问:“岭南一众防务交由东明负责,府内外后勤棠音可愿意助宛宛一臂之力?”本来城防周斯能帮着的,但秦王怕京城出事,得让韩进时刻防备着, 于是周斯带着任务走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眼里都是不信任的眼神,但还是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于是秦王便拿出一半虎符交给沈夕,一个私章递给钟萸, “本王可是把全部身家交给你们了,有事不要硬撑,信号弹发了,狼烟点上及时求援知道吗?”
后面两句是对着沈夕说的,钟萸忍不住偷笑,看来她在秦王眼里还是比较靠谱的。
沈夕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有些不满,拍着胸脯道:“若论用兵防守表哥只管放心,我好歹曾是西风寨大当家,成百上千不成器的土匪都控制得住,官兵上山几次连咱们一根毛都没碰掉,山下遇上了也没怵过!再说了府里护卫们、各处山路水路关隘的守备我都清楚,加上这枚虎符我定能把岭南守得跟铁桶一般!”
秦王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表哥信你!”再看向钟萸,含笑道:“伯渊年后将带人返回岭南开始筹备《百科全书》,此书需准备的东西由本王私章特批,从私库出,便不动用库房了。”
哦哟哟,比起刚遇上的时候,王爷说话有底气多了。
至于公费编书?不不不,这可都是储备干部啊,不能光看名头不管内在。钟萸想起自己当年了解过的公务员考试与村干部实习,一个又一个点子浮上心来。
沈夕近来和她熟了被坑的机会比较多,哪里不知道她眼珠乱转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龇牙咧嘴地对秦王举报:“棠音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秦王无奈看他:“知道你还说?”还没被坑够?
沈夕喉结上下一划拉,急急问道:“读书人的事也能和我扯上关系?”他突然想起岭南技校里的学生们月考期末考前后那一幅被吸干了的样子,不禁浑身一激灵。
楚见辞快回来管管你媳妇,我志向只是一介武官而已啊,这事也要拉上我?做个人吧!
钟萸可不管道友死活,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东明似乎只读过蒙书?那早该读书了,我记得陆战也在?正好齐老先生嫌自己近来无事,你们有空便一同去补习吧,顺带跟着一起做几套卷子,陪陪齐老夫人,她最爱热闹了。”
乖乖读书,出将入相才是王爷的好人才,社会的好少年!
读书不够,还要做卷子?!沈夕气绝。
“阿嚏!”参加每旬一次诗会的学子们突然齐齐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楚见辞也摸了摸鼻子。
老中青书生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猜想是不是今天穿得太少,可是没办法,都是为了该死的风度!考不了科举路费却花个精光,要是连一点儿名气都挣不到灰溜溜回家,那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虽然他们的才华不足以支撑他们像伯渊兄一样,以万金为注,十二个时辰内答完贤文阁八层文坛巨擘所出的难题,由国子监祭酒与众博士判定是否通过,最后登顶时一赋真乃神来之笔,围观学子看过后无不心悦诚服。
但伯渊兄也是坦荡人,既然登了贤文阁便称不参与诗会,那么这份头筹便是人人皆有机会,不争上一争哪还说得过去?
至于为什么博名气还需要穿的好看?都怪秦地少女们每次观看诗会的时候,有着一张俊秀脸皮的伯渊兄站在人群中分外惹眼,害得不知多少姑娘家芳心暗许,要不是他自称已有心上人,还不知多少人要为他争风吃醋。
观众没了兴致,即便是有谁写出了洛阳纸贵的绝世佳文也没人传唱呀,所以逼得学子们不得不在拼文采外还加上一条拼相貌风度。
这股歪风邪气传播下去,导致大家普遍觉得今年的学子好好收拾了之后竟各有各的好看,尤其是诗会前几名,或清爽或儒雅,或阳刚或文秀,一时间除了榜下捉婿外,徒增了一项诗会相亲。
当然,秦地楚公子还是那唯一一朵天山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钟萸听小肚鸡肠的沈夕说到楚见辞在秦地有多受欢迎后,偷偷假公济私寄信给他。信上痛陈他不过几日不见竟大肆在外沾花惹草,花名都传到她这个正宫耳边了,不处理一下实在对不住专把消息递到她耳边的人,看招,小花取你狗命!
小花乃是钟萸养的小奶猫,软软香香的,就是爱闹人。
随信附上一张小花猫仰倒图。毛茸茸的小奶猫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四只毛绒小爪朝四面伸直,爪心向上张成小花作威胁状,小嘴巴也大张着,旁边的须子四散开,似乎能听见他奶声奶气地呜哩哇啦。
数十天来不苟言笑的楚公子竟在看信后展颜一笑,立即请同僚们不要再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若有人问马上道是心上人吃醋了。怕人家不问似的,宠溺程度爆表!
周围的女子们除了心碎还有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神仙一般的楚公子如此心折?
半个月后,钟萸拿到了回信,打开就是好几张小花猫玩耍小图撒下来。品书捡起一看,纸上小猫写字、吃零食、趴桌子、挠头托腮的小模样竟与自家姑娘像了个十成十,忍不住噗嗤笑道:“没想到,楚公子竟如此了解姑娘私下的模样。”
钟萸手里徒劳地捏着一张小笺,上面提了首诗,内容经过她脑子一换算马上变得十分简单粗暴:像你,想你。
顶不住哇!!
临近春节时府里人去楼空,但事情还是那么多呢。
秋姑娘要在府里举办宴会安抚岭南官吏士族的家眷,人多事杂,她招待客人钟萸当然也不能干瞪眼,各种宴会流程、人员安排、室内外布置都得跟着嬷嬷们一样一样地学,一件件地安排下去,连轴转不到三天忙得她头昏脑涨。
就像一连三天泡在健身房里踩单车的健身教练一样,不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积极响应各处总管们的召唤,还要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迅速拿主意解决问题,几天下来简直身心俱疲。
这样比起来,穿书前似乎都没这么累过,虽然同样是加班,但好歹有个固定的座位坐着,不用到处跑来跑去费体力。
“姑娘累坏了吧?先歇一歇,有什么问题我先去瞧着,到时候叫他们一起来汇报。”品书跟着她又跑了一圈累到趴在桌子上,眼底都有些泛青,不由地心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