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这边的姑娘们四处张望,她们当中并没有叫梦娘的,姜玿华本来就知道,所以那人一定在显国公那一派中,可是单召显国公那一派,怕会引起各家族慌乱,所以索性把所有姑娘都叫了来。
果然见显国公那边好几个姑娘看向同一处,大家便让出条道来,走出个面容清秀的姑娘。
是兵部尚书、吕阴侯之女杜锦瑟。
姜玿华看了她一眼,又向众人道:“还有叫梦娘的吗?”
众人沉默不语,显然是没有。
“我有话与你说,其余人都回家去吧。”姜玿华说着,往飞来亭上走去。
小宫人们忙铺了锦垫,姜玿华款款坐下。
杜锦瑟是第一次被单独留下面见太后,而且她与独孤若水交好,独孤家却屡次为难太后,想来今日太后要拿自己开刀了。
想到这里,杜锦瑟不由瑟瑟发抖,要是独孤若水在还好些,可此时偏偏只有自己一人。
姜玿华想起她曾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与独孤若水一唱一和质问“二小姐怎么不回来贺寿”,又见她如今心虚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让灵犀捧上戒指。
杜锦瑟谨慎地看了一眼,那戒指华贵精美,是她喜欢却不敢戴的样式,便低头道:“太后娘娘,这是……”
“给你的。”姜玿华淡淡道。
“锦瑟不敢……”
姜玿华严肃地说:“不是我给你的,是有人事务繁忙,一时走不开,所以让我交给你,并说,这是定情信物,不可丢失。”
“是……”杜锦瑟颤巍巍接过戒指,正想问那人是谁,可是又惧怕太后发怒,只得低了头,屏息候着。
姜玿华看她怕成那样,以为她是惧怕自己对她下手,毕竟姜家与天子不对付,大概全天下都会以为姜家专爱对付天子看中的女人吧?
因为唐见渊曾经几次要订亲,那些姑娘家却都出了事,被贬到各地。当时有流言说,这是镇国公这边动了手脚,目的是为了削弱唐见渊的势力。不过显国公一派再怎么义愤填膺,被毁了亲事的唐见渊本人却什么也没说。
所以杜锦瑟害怕了。姜玿华这么想着。
“你不用担心,我姜家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会干涉陛下的婚事。我今日不过是帮陛下一个忙,没有别的意思。”说着,她款款起身,让灵犀和飞鸾扶着她的手,迤逦而去。
留下杜锦瑟立在原地,脑中噼里啪啦炸开无数炮竹,她拿着那戒指,死死盯着,久久移不开眼。
“小姐!小姐!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她身边的侍女比她还激动,忙拿了戒指往她手指上戴。
“是说陛下他……喜欢我?”杜锦瑟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为了攀附独孤家,从来都不敢表露自己对唐见渊的爱慕,可谁能想到,独孤若水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捂住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
那是当今天子啊!在当上太子前就远比所有皇子都优秀的存在!是她偷偷爱慕了十年的人!
她忙伸出手去,侍女往中指上试了试,卡住了,又往她无名指上戴,勉强挤了进去。
虽然有些紧,可是,帝王送的定情信物,可真美啊!
她迎着夕阳看着那宝石,心神激荡。
“我要不要去向陛下谢恩?”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嗯!既然陛下送给小姐定情信物,他一定希望尽快看见小姐戴着!”侍女们说着,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在亭子里给她补了妆,化得花里胡哨的。
杜锦瑟壮着胆子来到议政殿外候着,等唐见渊出来时,她忙露出戒指,恭恭敬敬行礼。
哪想到唐见渊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浑身散发的寒气让她抖了抖。
看着唐见渊远去,宫门就要落锁,杜锦瑟没办法,只好出了宫。
一定是他顾着帝王尊严,所以没有与自己说话。既然定情信物都送来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呢?
她美滋滋地摸着戒指,对车夫道:“我要去独孤家!”
第45章 毁了她
唐见渊走远了, 想起方才那个女人手指上的一抹红。
怎么和送给小姑娘的定情信物那么相似?
难道是她戴着玩, 被那些人看见了, 立刻仿了出来?
他正想着, 回到九宸殿, 天鹰来报——
“陛下, 太后娘娘她、她把戒指给了杜小姐!”
唐见渊皱眉:“为何?”
“杜小姐小名梦娘。”
唐见渊怔住,顿时脑中出现一个小人, 一边“哐哐”敲他脑袋一边大喊——
“让你冲动!让你冲动!早说了把东西偷偷放她首饰盒里不就完了!非要当着她的面送她!”
“还编个名字叫梦娘!你个瓜子!作啊!”
瓜子!作!
唐见渊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一句, 就冷冷道:“把东西拿回来!”
“是!”
* *
昨晚唐见渊的那句“朕心悦你”, 让独孤若水在家气了整整一日。
所以当她听见杜锦瑟来访的消息时, 就对秋羽说:“就说我病了,没法见人。”
不一会儿秋羽来回:“杜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最好今日与小姐说。”
“那就让她进来,长话短说。”独孤若水皱皱眉, 拉下衣袖,遮住了昨晚因为痛苦而抠出血来的手腕。
杜锦瑟进来了, 开门见山地亮出了戒指, 差点亮瞎独孤若水的眼睛。
独孤若水没有心情摆出往日八面玲珑的态度,对她冷哼一声, 说:“我今日不舒服, 杜小姐请回吧。”
杜锦瑟看她傲慢的神态, 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情同姐妹,今日我有一件喜事与你说,好让你高兴高兴!”
“什么喜事?”
“这是陛下送我的定情信物!”杜锦瑟把戒指伸到独孤若水面前。
“你说什么!”独孤若水抬头看她, 眼里露出疯狂的光芒。
看那戒指的精细程度,除了宫廷,还有哪里能有这样的手艺?!
杜锦瑟笑道:“怎么样?独孤小姐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恭喜杜小姐了!”独孤若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立刻将人打发走。
杜锦瑟知道她那是气极了,而自己炫耀的目的也达到了,心满意足地告别。
独孤若水双手握拳,抖得不能自已:“秋蝉,给我毁了她!所有能入陛下眼的女子,都给我毁了她!”
“是!小姐!”秋蝉应得爽快。
这种毁陛下婚姻的事,独孤家又不是第一次做,之前那些差点与唐见渊订亲的女子都是被他们家拉下马来的。
杜锦瑟坐上马车不久,忽然一阵风吹进来,她就觉左手一凉,一瞬间的麻木过后,低头看时,那戒指早没了踪影!
“我的戒指!”她大叫一声,连忙在车中摸索着寻找,找不着,又跳下车,一路找回到显国公府,还不罢休,找到独孤若水房间里去。
“我没拿你的戒指,那是陛下赐你的,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拿!”
“可是只有你见过我的戒指,我刚坐上马车就发现不见了!八成是丢在了这里!”
独孤若水压下心中怒火,善解人意地说:“别是在马车中被人偷走了?会不会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
杜锦瑟怔了片刻,道:“我明白了,那根本不是陛下送我的什么定情信物!是她要挑拨我们两个!”
独孤若水点头道:“必然是那样!太后娘娘那样做,一来可以让我们反目成仇,二来让你在陛下面前丢脸,真是一举两得啊!”
杜锦瑟刚得了教训,这回再也不敢掺和独孤家和太后的事了,便喏喏应着,找了个理由回去了,暗暗发誓以后离独孤若水远一点,免得牵连了自己。
而独孤若水在房中暗自思忖,那戒指一定是唐见渊送给太后的,不过太后却产生了误会,给了杜锦瑟!自己一开始竟被杜锦瑟给气着了!可笑!
想到这里,她差点又气死过去!
秋蝉便问道:“小姐,我们还要对杜小姐下手吗?”
“为什么不呢?”独孤若水眯起眼睛笑,“所有对陛下有那种心思的人,见一个收拾一个!而且……要把蛛丝马迹对准姓姜的那个人……”
“是。”
* *
唐见渊看着案几上黑色绒布中的戒指,留也不是,丢也不是。
这是他心上人戴过的戒指,可又被别的女人触碰过。
他想了想,对天鹰道:“把那套金钗悄悄送到凤仪宫。”
不对,她发现多出一套首饰,一定会猜到是自己送的,最后送回来。
“从凤仪宫拿出旧的那套,把新的金钗放进去。”
“是,陛下!”
于是当晚,姜玿华心血来潮要看看姐姐的首饰时,宫人们发现太后娘娘最隆重的那套首饰,竟然莫名其妙变得崭新崭新的,而且似乎比之前更加华丽了!
首饰成精了?
飞鸾又惊又喜:“太后娘娘,您在陛下诞辰宴上戴这个一定漂亮!”
“真的?”姜玿华试了试,不由抚着自己的脸惊叹,“真美!是我让它们变得这么美,还是它们让我更美啦?”
“都有!都有!”飞鸾笑着说。
灵犀提醒道:“太后娘娘该就寝了,小心明日又起不来。”
“不,明日我一定能按时起!”姜玿华来了兴致,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傻乐呵。
九宸殿里,天鹰惟妙惟肖地模仿姜玿华摸脸,粗声粗气道:“真美!是我让它们变得这么美,还是它们让我更美啦?宫人说,都有,都有!”
唐见渊嘴角带起笑。
看来这办法可行,太后的首饰太多,宫人们根本没有细心留意过,时不时地让天鹰去换几套,她们发现不了。要送她东西,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然而跳上了房梁的天鹰很委屈,堂堂暗卫之首,居然在一天里偷了两次东西,还得学女子说话,苦啊……
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陛下喜欢太后娘娘,喜欢到了骨子里去。
* *
一连三天,姜玿华总是梦见唐见渊搂着杜锦瑟,有时候他在她耳边说着情话,有时候两人在缠绵。
可是走近了看,发现杜锦瑟长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容,唐见渊温柔地唤他怀里的女子:“念念,朕心悦你。”
梦里的姜玿华总算得到一点安慰,喜滋滋地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宫人们来叫她,她脸上还带着痴笑。
起床用了早膳,裴夫人匆匆进宫来,对姜玿华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杜锦瑟在曲江池游玩时被人糟蹋了,而且正好被她的几位好友撞见,事情已经悄悄在贵女圈传开了,她想瞒都瞒不住。
姜玿华一惊:“歹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那人跑得快!这种人抓住了就该千刀万剐!白长了个东西,什么用也没有,竟然拿来害人!”裴夫人义愤填膺地说完,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忙恢复端庄的模样。
“杜家报官了吗?要是不赶紧抓着歹人,那歹人一定还会祸害别的姑娘!”
裴夫人摇摇头:“出了这种事,但凡是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报官。事情要是宣扬出去,姑娘家没了声誉,一辈子就毁了!”
姜玿华虽然不喜欢杜锦瑟,但有一说一:“可这不是杜锦瑟的错,真毁了一辈子的,该是那歹人才对!我要是男子,心爱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更不可能让她毁了一辈子!”
裴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可你是女儿身,这世上少了一个绝世好男子咯!”
姜玿华忽然想起什么,心中“咯噔”一下——
又一个与唐见渊有牵连的姑娘出事了,一定是有人心思歹毒,不想让唐见渊娶妻。
或许是苦恋唐见渊的某个女子,比如独孤若水,或许是别的什么势力。
不过这种事更多的是家族间较量,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唐见渊要娶谁,本来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她把杜锦瑟的事抛开了。
裴夫人见女儿在出神,就说起了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念念啊,你千万要小心,不能和男子走太近,要是被人算计就什么都晚了……”
姜玿华安慰道:“母亲放心,我在宫里见到的男人,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陛下是君子,静王是孩子,大哥是手足,不会有事的!”
裴夫人看着她大喇喇的模样,焦急地说:“母亲指的不是他们!是宁王!千万不要让他接近你!”
“宁王?”姜玿华留上了心,“母亲几次提醒我要小心男人,原来是担心宁王?难道姐姐……”
裴夫人忽然把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这个味道不错,是你做的吧?”
姜玿华接过糕点:“母亲要是不说,我就把宁王召进宫来问个清楚。”
裴夫人低声道:“母亲只是想提醒你,宁王生性风流,宫外多少比你精明的姑娘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你不要去招惹。”
姜玿华点点头,宁王名声似乎不太好,以姐姐的性格,一定不会与他有什么,便问起姐姐的事。
裴夫人道:“你父亲还没找着她,不过她每隔几日会寄信报平安,她应当是出宫办事去了。你不用担心,愿愿没事的。”
“姐姐没事就好。”
* *
出了这么大的事,杜锦瑟在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吕阴侯夫妇吵翻了天,午后侍卫终于来报,说那个歹人似乎是镇国公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