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笑着点头:“她要是回来,不用我说,自己早就跑去了!”
裴婉走后,裴夫人正准备去看月子中的姜琼华,却见她正站在屋子后头,显然是听见了裴婉的话。
这些日子里,姜琼华调理得很好,从脸色、身形上看根本不像刚生完孩子。可她一直躺在密室中,也见不着孩子,心情十分压抑,让裴夫人有些担心。
裴夫人忙把人往密室那边扶,说:“小心受了风,以后头痛!”
姜琼华说:“都四月底了,有风也不要紧。医婆不也说了,生完孩子得走一走,否则不利于恢复。”
回到密室里,姜琼华说:“婉表妹的话我都听见了,端阳节我得替念念去一趟曲江池。”
“不行,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母亲,我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再过不久,念念就该出宫了,她既不想嫁给陛下,以后总该择个夫婿。我先去看看,要是有合适的,念念也喜欢,就可以早早把婚事定下来。要是错过了,以后再找和念念两情相悦的人不容易。”
裴夫人思索良久,觉得有道理,就同意让她出门走走。
小女儿的婚事她不奢求,小姑娘家开心就好,就算不嫁人,养在家中也没什么不可。不过大女儿是得出门走走,听说前些天有个姑娘刚生完孩子,整日关在家中,心情烦闷,抱着孩子跳井了,捞上来时母女俩都没救了。
裴夫人不想大女儿也想不开。
同样期待端阳节的还有各家贵女,她们以收到太后的邀请为荣,一时间这些贵女成了香饽饽,没法去看龙舟赛的姑娘家纷纷来讨好她们,想让她们带着去曲江池。
这些贵女出于各种考虑,有答应带伙伴的,也有死不同意的。
孟婉娘失去了父亲留职帝都的倚靠,不过早与金吾卫大将军的女儿打好关系,那天去曲江池不是问题。
独孤若水也会跟着耿侍郎去。耿侍郎爱面子,不想被人说他趋炎附势,当初娶了独孤家的女儿,如今却冷淡人家。至少对外人,还是要装一装的,所以曲江池的宴会不得不将她带上。
* *
五月初五端阳节,总算在众人的盼望中来了。这天天气宜人,家家户户门前挂了艾叶、菖蒲,孩子们额头上涂了雄黄,吵嚷着要吃粽子,不时传来几声鸡鸣狗吠。
帝都东南面的曲江池边,高楼耸立,姹紫嫣红,热闹非凡。唐见渊和姜玿华在紫云楼上设宴招待皇族与百官,楼下设了大帐,受邀的未婚贵族男女在里面同席宴饮,再往下才是各家族设立的帐子,都坐满了人。
曲江池上停着十艘龙舟,鼓声喧天,等待天子传令。
下面一片沸腾,紫云楼上百官肃然,看着天子和太后坐在上首,忽然产生了两人很般配的错觉。
两人虽然没有刻意与对方说话,但结合以前的事来看,皇帝对太后娘娘确实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
难道陈家、李家的事真是陛下派人演的一场戏?
不过大家出神归出神,都没有想过要置喙天子的婚事,毕竟他手段强硬,不是他们能干涉的。
姜玿华往紫云楼外望去,找到了自家帐篷,看见裴婉跑进去,不一会儿牵出个人来,正往紫云楼下的大帐中来。
是姜琼华,她装扮得体,穿着茜色刺绣上襦配间色裙,额间贴了金箔花钿,欢快地跟着裴婉进了大帐。
姜玿华对飞鸾说:“你去下面大帐里看着,有事上来通报。”
“是。”飞鸾应着,带上几名小宫人去了下面大帐。
帐里坐了几十个贵族男女,一派花团锦簇,不过男子坐在左边,姑娘家坐在右边,有极少数男女十分相熟,才会混坐。
叶承和崔守疆坐在一处,看着裴婉把姜琼华拉进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琼华身上。
姜琼华怕人起疑,就学着姜玿华的样子笑嘻嘻的,与关系不错的人打了招呼。
孟婉娘坐在远处,心里一惊——怎么几年没见,姜家女出落得比当年更动人了!
裴灏忙给裴婉和姜琼华让座,顺便给了姜琼华一卷书,说:“念念你神出鬼没的,要见你比见陛下还难!”
姜琼华打开书卷,上面是火番文字,她假装看懂的样子,然后放在案几上,笑着说:“那是表兄你受陛下青睐,才能经常见到陛下啊!”
裴婉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下!”就悄悄把崔守疆叫了出去。
这时外面鼓声大震,十艘龙舟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岸上呼声震天。
裴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崔守疆这边靠了靠。
崔守疆和她并肩在岸边走着,说:“我们这样不行啊,得找点事做,要不然时不时想起以前的事,会疯。”
裴婉点点头说:“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惨,都喜欢上可望不可即的男人!”
崔守疆尴尬极了:“不要再提男人两个字!我真不知道朱雀是假的!”
裴婉“嗤”地一声笑了:“所以说我们是同病相怜嘛,这‘病’都一模一样!”
“咳!”崔守疆尴尬地咳了几声。
才说了几回话的工夫,龙舟从两人边上呼啸而过,船桨带起水花溅在裴婉身上。
崔守疆见了,忙把她往里拉:“我走边上,你走里面。”
“没事,龙舟已经过去了。”
“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裴婉就和他换了个位子,抬头看见前面龙舟已经到了终点,岸上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想了想,问:“你觉得叶将军为人怎么样?”
“嗯,挺好,你眼光不错。三郎以前比现在好看很多,这些年在塞北吃了些苦,样子有所变化,锦衣玉食养几个月就好了。”
“你误会了,我哪配得上叶将军啊,不过是替人问问。”
“替谁?”崔守疆留上了心,叶承也是他从小的玩伴,他肯定要先把把关的。
裴婉笑而不语,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自己先不瞎搅合了。
“到底是谁?”崔守疆急得差点抓耳挠腮。
裴婉笑着说:“等好事成了,崔护卫不就知道了吗?”
“就怕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我这不是替三郎急吗?”
裴婉忍俊不禁:“那不是两家长辈该急的事么?”
两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走远,来到林子边,就看见林子里隐约有青年男女在互送东西,送完东西手牵手在树林里逛。
裴婉不由看得出了神。
崔守疆忽然想起什么,从腰上解下一条长命缕递给她。
“我母亲逼我成婚逼得急,给了我这个,让我今天非要相个心仪的姑娘回去不可!我想丢了可惜,不如给你,我回去就和母亲说弄丢了,你别让人知道是我给的!”
“要想不让人知道,我也只能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了,还不如崔护卫自己丢了呢。”
“这不一样!”崔守疆把东西往裴婉手中一塞,不小心触碰到她柔软的手,他忽然从水面上收回目光,看着她。
裴婉只好红着脸收下。
崔守疆低咳一声,说:“那、你也不用掩藏了,别人问起,就说是我给的。”
“怎么又能让人知道了?”裴婉抓着长命缕抬头看他。
“嗯……我、我还要告诉母亲,长命缕给了你,可以吗?”
裴婉有些羞,咬咬下唇,低声说:“可是,崔护卫以前不是喜欢男人么?”
崔守疆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本正经说:“我说了,我不知道朱雀是男的!从现在起,我崔守疆,喜欢你,裴婉!”
裴婉的脸更红了,她扭头就跑。
崔守疆紧紧抓着不放,说:“跑什么?”
“你喊出来做什么?要让全天下知道么?”
“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裴婉继续跑,崔守疆不肯放手,又怕扯伤她手臂,就在后面跟着跑。
林子里一些男女见了,以为两人猴急地要去干什么,都捂着嘴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裴婉:我们都喜欢上不该喜欢的男人!
崔守疆:我比你还惨些,根本不知道朱雀是男的!
姜玿华:比惨啊?我又是跑龙套的一章!
唐见渊:朕连台词都没有。
作者菌:都别急啊!作者菌在努力给你们安排亲事啊!
第113章 姐妹齐心
紫云楼下的大帐里, 裴灏见堂妹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 有些坐不住, 对姜琼华说:“我去找婉妹。”
姜琼华笑着说:“表兄别着急, 崔护卫又不会吃人, 一会儿肯定送婉表妹回来!”说出与自己性格不相符的话, 姜琼华觉得还挺好玩。
“孤男寡女的,万一两个人看上眼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姜琼华说着, 月子里郁结在心的烦闷忽然烟消云散。
叶承默默喝着酒, 偶尔与身边的贵族青年聊几句, 每次目光经过姜琼华的时候,都不由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裴灏悄悄和姜琼华说:“念念,叶大将军在偷看你!其他人也经常偷看你!”
姜琼华冷眼看过去,在场的贵族子弟, 不是年纪小就是太过跳脱,各方面都优秀的已经不多, 像叶承这么沉稳的更是没有。
她知道不少人偷看了自己很多次, 还有人好几次想过来敬酒的,不过自己和裴灏一直聊着, 没人敢过来。
倒是叶承, 要不是裴灏提醒, 她还真不知道他在看自己。
是个克制有礼的。
她想。
大家吃吃喝喝,有看对眼的男女便出去走走,互相了解。曲江池上龙舟赛完了, 各家族也都撤了帐子,外面空旷,有人提议大家去外面走走。
青年男女们三五成群来到阳光下,很快就玩开来,郎君们骑马射柳,姑娘家斗草、拿小弓射粉团,好不热闹。
姜琼华坐在帐子里看他们玩耍,正好独孤若水过来找孟婉娘。
独孤若水一看见姜琼华那张脸,顿时丧失了理智,想起心爱之人和太后走得近,想起独孤家与姜家不共戴天的仇恨,她想也不想就讽刺起来:“姜二小姐怎么不去和人玩耍?是怕被说草包,不敢去吧?”
姜琼华淡淡瞥她一眼,她从来不把独孤若水这种可怜人放在眼里,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妹妹在外人眼中的名声不够好,横竖自己今天出来了,干脆为她做点什么。
独孤若水被她这一瞥镇住,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就来到孟婉娘身边。
姜琼华笑了笑:“我要玩什么,向来是随心所欲,不过有人乱说话,我很不高兴!飞鸾,把她赶出去!”
飞鸾应一声,就要上前去。
孟婉娘忙笑着说:“独孤小姐的话是有点不妥。听说姜二小姐最是豁达大度,怎么突然计较起这个来了?”
姜琼华微微一挑眉,直直看她:“许你们说我,还不许我计较?”
独孤若水皱眉盯着她,今天横竖已经惹了她,干脆就撕破脸,让她难堪一回!等她撒起泼来,看以后还有谁家郎君敢要她!再闹大一点,紫云楼上的唐见渊说不定还会和姜太后起龃龉呢!
就阴阳怪气地故意激她:“以前姜二小姐被说是草包,也不见姜二小姐生气,怎么今天反而生气了?难道草包开窍了不成?”
姜琼华偏不撒泼,只是柳眉一动,红唇微勾,说不出的艳丽动人。她轻笑着说:“你口口声声说我是草包,可你,连草包都不如!”
“我哪一点不如你!”独孤若水屡屡败在姜家手上,被戳中痛处,失声尖叫起来,“琴棋书画、待人处事,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在外面玩耍的郎君、少女们不由往这边看来,不少人偷偷留上了心,也有人直接来到帐外看里面的动静。
“你,哪一点都不如我。”姜琼华笑着扭头,“善善,去借两把琵琶来,让大家看看,独孤小姐是不是连草包都不如。”
“是。”善善让飞鸾帮忙去飞云楼,向宫廷乐工借了两把琵琶。
姜琼华笑着说:“先比琴棋书画,再比骑马蹴鞠,我倒要看看谁是草包!”
独孤若水阴沉着脸,她怎么有脸!就凭她,琴棋书画都得败在自己手上!
于是接了琵琶,与姜琼华面对面坐在两张月牙凳上。
姜琼华试了音,说:“最好啊,输的人在这里大喊三声我是草包,这才过瘾!”
独孤若水见她毫无惧意,又放出这样的话,突然想起去年太妃们也是这样试探姜太后,可结果却是大家的脸被打得不能再肿了!
不,今天和那次不一样!太后是有真才实学,是她们没想清楚就去揭露太后,被打肿脸也没话可说。可今天面对的是草包姜二,今天不一样!
她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正要开始弹琵琶,姜琼华却先弹了起来。
那柔软的素手只是一拨,便落下一阵铿锵清脆的乐音,让人精神一振。
她弹的是《出塞曲》,一首琵琶高手都极容易出错的曲子!
接着一声一声,独孤若水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被乐声勾了出来,搅得稀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的全是一会儿怎么躲过那三声“我是草包”。
这个草包!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次太后弹《江山曲》,已经让大家惊为天人,姜二这《出塞曲》却全然不输给她!
紫云楼上,宴会已经结束,姜玿华听见琵琶声说:“下面好热闹,我们下去看看?”
唐见渊点头,和她并肩下了紫云楼,缓缓走过来。
很快,曲子到了终点,曲调急转直下,突然归于平静,帐中仍有袅袅余音,观看的贵族男女都不由偷偷抚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四周一片寂静。
“好!”叶承当先出声,接着大家都叫起好来。
独孤若水脸色煞白,她没法弹到这样的程度,原本以为自己和不思进取的草包比,胜出不是问题,可这姜二琴技居然如此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