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懒得搭理一贱一蠢俩货,抬眼巡视一番,不见干净的杯盏,她无意瞥见古未迟腰间竟别着个琉璃水玉壶,突然有些渴了。
白摩清理了桌椅也坐下来,见一人一狐还是打闹,出声提醒着,“马上到寅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仲秋夜一过,那女鬼就不好对付了,你还有心思跟宠物逗趣。”
古未迟也意识到办正事要紧,松手放了朏朏,朏朏还在气头上,趁机往他手指上咬一口,古未迟惊叫一声,滚着一滴血珠的手指送到秋暮面前,“你家宠物咬的,说个数吧赔多少银子。”
秋暮将脸别到一处,咬牙吐出一个字,“该。”
朏朏出了气,洋洋自得继续去扑半空中的夜萤虫,终于逮住一个捏了捏救放嘴里,随即噗得一口吐出来。
又辛又辣又臭。
古未迟有些解恨,咬牙嘲笑着,“活该。”
朏朏不曾料到小小虫子如此威力,简直辣到眼泪流出来,跳到秋暮怀中直嚷嚷要喝水。
这城已空了百年,井已是枯井,一时找不出水来,目光刚瞥向古未迟腰间的琉璃水玉壶,朏朏已闪电般扑过去扯下来壶身拔下盖子一股脑将里面的水灌进嘴巴。
古未迟没料到这胖子行动如此敏捷,眼看着一壶的水都被他喝光,忙弯身去夺那只银壶,“我的天水啊,水喝了就算了,壶嘴别给我啃坏了。”
那壶看着不大实则容量不小,朏朏喝完直坐到地上拍着鼓鼓的肚皮打饱嗝,“什么水,好香好甜……”
古未迟心疼的拿袖子擦着壶嘴,口水都流上面了,他丧气道:“当然好喝,这是无虚幻境的天池水,解毒祛邪,止血止痛,喝一口像是睡足了美容觉一样容光焕发,可惜被你个狐狸浪费了,哎呦,一滴都不剩啊,暴殄天物啊!
秋暮心道,怪不得堂堂一吸风食岚的上仙腰上竟挂一水壶,原来那水有奇效,刚才她还想喝来着。
朏朏真是……命好。
白摩见古未迟一点正经都没有,一脸端肃道:“此行我们拿不到千骨伞如何向神尊交代,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古未迟终于站直,面向白摩,“每次只要事关神尊的事你都摆出这副十万火急的嘴脸,真让人受不了。”
白摩指了指门外花树顶上的月亮及散漫于苍宇的星子,“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欲取千骨伞,唯有今夜,北方七宿星大盛,百年难得一见,今夜又恰逢仲秋,千骨伞神力大减,就连魔界都派出四将夺取上古神器,也唯有今晚我们能对付那女鬼,明日天一亮,神伞恢复神力我们便再也奈何不了女鬼,若等下次北方七宿星大盛需再等一百年,叫我如何不急。”
古未迟摸摸鼻子道:“魔界那四个杂物不是已走了么,我们只要想办法让那女鬼交出那柄红伞就好。”
白摩气结,“说得容易,怎么做?”那女鬼若真那么好对付,当初道家那位祖师爷就不会亲自下凡到人间,施出镇阴符摆出这结界将女鬼困于此,他们方才更不会在将军府门前合演一出戏给女鬼看。
毕竟稍有不慎,那女鬼就自毁魂魄,届时她头顶悬的神伞一同毁灭。
古未迟讪讪一笑,再摸摸鼻子,“容我想象,容我想想。”
秋暮起身问白摩,“你们来此是为了女鬼头上的那柄千骨伞?”
传说千骨伞乃上古一汐上神殒身前留下的遗物,神力非常,但那神伞于北方七宿星大亮之日将神力大减,最好夺过来,于是各界听到风声之人蠢蠢欲动。
白摩点点头,“神尊料到七宿星大盛之日,魔界的人会趁机来临安城抢夺神伞,便派我们来此赶走邪魔,那千骨伞神力非凡,乃上古之物,若落到魔界手中不知会掀出怎样的风浪,况且千骨伞乃神界所有,不是有觊觎之心便能轻易夺去的,此来,我们势在必得。”
秋暮虽对白摩不够熟悉,但经汶南山一事,看得出此人沉默寡言,性情沉定,现在跟她这个不相熟的外人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实乃有心。尤其那句千骨伞乃神界所有,不是有觊觎之心便能轻易夺去的。
明显说给她听,言外之意,休想跟他们抢伞。
临出门前,瞳姬是如何对她说的。
那红伞乃神物,得来最好,若得不到便随缘罢。
既是宝物,大家都想要。
神界,魔界,幽冥当铺,最后谁会成为伞的主人,还说不定。
秋暮此行主要目的是槿儿,那女鬼神智混沌,又有神伞加持,确实不好对付,眼下同两位仙人联手才是上策。
她觉得目前先抛一枚安心药给对方吃才好,便笑道:“白摩上君放心,我此来并不是同你们抢那上古神伞的,我要的是槿儿。”
白摩目光微荡,似是安心了些,默了片刻才发问:“秋姑娘欲对这鬼皇后作甚,我天界绝不干涉,但请姑娘莫要阻拦我等行事便好。”
这白摩上君果然心思缜密,不轻信他人,但秋暮却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些内容,“鬼皇后?你是说女女鬼生前是个皇后?”
白摩点头,“大陈国开国皇帝的第一任皇后,生前唤作苏妙槿。”这是他向老君那问出的,毕竟当年是老君一手封印了此地,老君及少下凡,定会对此有印象。兜率宫内,古未迟去摸老君的美容丹时他趁机向老君打听了关于此地之事。
毕竟知己知彼,胜筹才高。
“关于这位鬼皇后,你还了解多少?这硕大空城她不藏身别处,为何独独藏在将军府内?”秋暮想一并打听了,怪不得朝廷下令不许妄论临安城,原来涉及开国之后,想来这皇后变成这副德行跟皇家脱不了干系,定是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皇室秘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咱们开始进入鬼皇后的迷藏界。
第29章 【11】
白摩如实道:“我也是自老君那晓得关于这鬼皇后的零星之事, 老君同我说的不多,除了鬼皇后生前的名讳, 便是关于她家宝物千骨伞的传闻,一切祸事都是由这柄神伞开始。”
秋暮不解,“千骨伞不是上古神器么, 怎会成了她家私有宝物。”
“是那柄神伞自行选择了主人, 相传苏妙槿诞生之日,其父自府门口拾到了一柄红伞。岂知那神伞并非凡物,普通凡人岂能驾驭,凡人得了上古神器却不能承受其恩泽并非好事。”白摩回。
秋暮刚要张口再问,白摩先一步出声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老君说有因便有果,天灾祸事,无可避免,皆是命数。”
这边, 秋暮陷入沉思, 两仙欲安全取得千骨伞,而她要木槿儿自愿交出魂魄,可这槿儿比鬼还像鬼, 根本无法沟通,一言不合就自我毁灭, 要她怎样顺利完成任务。
倏然间, 眼角余光瞥见古未迟朝她走来, 目光如炬, 虎视眈眈。
秋暮心头一惊,不自觉向后退两步。
古未迟又提步逼近,一个退一个进,直到秋暮被对方逼到墙角。
这大仙抽得哪门子的风。
秋暮刚要一掌将他拍清醒,古未迟先一步捉住她的手腕,“别急。”他道,目光停留在她头上,另一只手轻巧的自她发髻上取下一根宝蓝色香炉簪子,“迷藏香能唤醒前世今生的记忆,现在那女鬼失去神智,若她忆起前生之事会不会变得正常一点,最简单的沟通也成。”
秋暮白摩双双一愣,随即一致赞同,“是个主意。”
古大仙虽皮,但鬼点子多,不按套路出牌也是一种智慧。
主意不错,但随之问题也来了。
燃迷藏香需当事人的血肉或发丝,现在槿儿厉鬼藏身将军府内,三人不敢靠近,唯恐惊扰了对方自我灰飞,白摩也暗暗试了试,他的定魂咒对槿儿起不了什么作用,咒术方波及将军府院,只听里头的槿儿又狂叫起来,如此,得到槿儿的血肉及发丝并非那么简单的事了。
三人陷入沉默。
古未迟脑袋垂得最低,这会儿眼睛又亮起来,看向白摩,“方才你们说什么,那女鬼生前是个皇后对么?”
白摩:“那又如何?”
“既是身份尊贵的皇后,死后一定入皇家陵墓吧。”
秋暮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古未迟精神矍铄,双眼放光,“盗墓啊!”
——
将军府内,满是废弃机关的一间暗室。
槿儿守着无头人好一会功夫,不见对方苏醒。
她顶着一柄红伞满屋子游荡着,口里呜呜低咽,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行动又似乎在找寻什么。
她失了记忆,几乎没了神智,但偶尔一瞬间脑中会一闪而过某些画面。
她抓不住,忆不起,那些骤然涌出又骤然消失的画面紧紧揪住她魂魄的每一寸,她狂躁得捂头乱撞。
来来回回飘荡间又瞥见昏在地上满身是血的无头人。
她扑过去,张开大嘴对着无头人低吼几声,似乎欲唤醒对方。
无头人纹丝不动,甚至连手指都不动弹一下。
她愈发暴躁,仅剩干皮的双手扒上无头人的肩,拼命摇晃着……
——
白摩办事稳妥,来前不知从哪儿寻得一本关于陈国的纪事手札,里面除了记载陈国历年大事,风土人情另绘有陈国风水地貌图。
三人毫不费劲寻到陈国皇陵所在地——不归山。
大陈国乃一统天下的大国,皇陵建造堪称大手笔。随葬的千位铜人铸得栩栩如生,宝马悍车,名剑宝器,整齐列满中空的不归山。
地宫更是奢华,玉棺,金珠,金锭无数,随处摆放盛满财宝的箱笼。
因是开国始皇后的地宫,必是站了皇陵中的风水眼。
秋暮一行,很快就寻到。
下了地宫中心处最为幽深的台阶,錾刻飞龙的洞壁内燃着两簇数百年不灭的鲛油灯,地宫难得不见潮气,金砖垒砌两方高台,架着金玉两具棺椁。
金主阳,玉主阴,不难猜测,那口极北寒玉棺内存放的是皇后的尸身。
散着缕缕寒气的寒玉棺盖被推开,露出银缕玉衣装扮下的一张美人脸。
尸身毫无腐烂,皮肤饱满,唇珠娇艳,乌发如瀑,似是睡着一般。
秋暮掏出上古画卷,对比一下,确是画中人。
古未迟捏了尸身的下巴查看,原来美人口中含了一块水粉色的灵玉,正散着莹莹光晕。
将对方嘴巴合上后,他感慨着,“看来陈国开国皇帝对她不错呀,如此珍贵的入殓行头,极其罕见的避腐灵玉一并赐给她,这皇后这么受宠,死后不应该心生怨恨变为厉鬼啊。”
白摩在棺旁催促着,“快些吧,时间宝贵。”
古未迟转眼看秋暮,“用什么,血,肉,还是头发丝?”
“……人都死了好些年,能流得出血么。”秋暮翻白眼。
古未迟幻出一支银针,又瞅一眼皇后的好气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银针入指尖,竟真有一滴血涌出来,古未迟忙又幻出个袖珍小瓷瓶接着,又取了几滴才端着瓶子给秋暮看,“这个厉害了,死人身上竟能挤出鲜血来,我瞅着新鲜热乎着呢。”眸带惊艳的又瞅一眼皇后尊容,“她那嘴里的灵玉乃世间极品,竟能让死人的血肉保存得如活人一般,我得仔细瞅瞅。”
白摩往外推他,“瞅什么瞅,都什么时辰了,先办正事。”
“不瞅了,先拿回去以后再研究不成啊!”
“你堂堂一上仙真要盗墓么……”
古未迟被白摩强行拽出地宫时,还不死心地对着棺椁方向探出一只手嚷嚷着,“旁边那个金棺里葬的肯定是陈国的开国皇帝,指不定里头有什么稀罕宝贝呢,我还没瞧呢耶……”
朏朏蹲在秋暮的肩膀上抖着小白眉不屑道:“还上仙呢,比我还没见识,俗。”
白摩一路催促,几人用最快时间返回临安城。
因之前出临安城时,秋暮被四处进店翻腾食物的朏朏拖住脚步,等她从干货铺子捉住朏朏拎出去时两仙早已不见了踪迹,城门口挂了一张土黄的符篆,她随手揭下符咒就听见古未迟的声音从里头荡出来:“女人太墨迹了,我们走行一步,不归山汇合。”
她以为那道黄符是用来传话的,便随手一扔,拎着朏朏走出结界。
此番返回,三人并行,秋暮以为两仙同她一样能自由出入临安城。不成想两位上仙竟需燃起两团土黄色的符篆方能进入结界。
她这才明白城门口两仙留给她的那道破烂似得的黄符是作何用的。
白摩见她停在结界外不动,解释道,镇阴结界乃老君费了七日才造出,即便上仙也不大好强行破开,神尊吩咐他们来临安城办事,为出行方便他们俩仙特意去了趟兜率宫讨了几张破界符篆。
另外,白摩对着燃个破阵符咒也要摆风流姿势的古未迟嗤鼻一声,明明是去办正事,那大仙黏在兜率宫浪费了好些时辰,上完散淤药又顺了一袋子老君的美容丹,顺带欺负小麒麟,他几百年如一日的不着调,也是令人服气的。
两仙双双进入后,刚要递给秋暮一张破阵符,就瞅见她将朏朏往肩膀上一搭,就那么轻轻松松穿墙进来了。
两位顿时瞪圆了眼,甚觉奇怪,秋暮灵力浅薄,如此强大的镇阴结界竟对她不起作用。
古未迟闲不住,向秋暮追问了几句,秋暮连回三声不知道。
因时间紧迫,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撒谎,白摩亦没深究,三人一兽速速赶去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空寂无声,洒着血迹的地面散了一层木槿花瓣,竟有些颓败而诡异的美。
秋暮抛出熏炉宝簪,变大数十倍的熏炉半浮于空,她将槿儿的血同自己的血同时滴入,香炉内袅袅烟雾溢出,透过木门墙垣,重重花树,四散着向将军府内蔓延。
不知这法子是否有效,若对槿儿无效,至少她进了对方的迷藏界,窥得对方前生之事,对接下来如何行事亦有帮助。
只是,时间有些紧迫,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北方七宿星光芒一散,同女鬼合为一体的千骨伞便恢复了神力,哪怕三人联手,亦非槿儿的对手。
她倚着门口的一颗木槿花树坐下来,调息闭目前对两位仙人道:“若形势有变,可及时唤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