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吧安息吧,你一路走好啊!”
……
古未迟那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入木槿儿的故事……
第30章 【12】
入眼是气势恢弘的城门墙, 穿戴威严的盔甲兵士徘徊穿梭于下, 例行每日的城门检阅。
秋暮抬眼确认一遍, 城门上首正中刻着“临安城”三字,笔势端正,朱漆鲜艳, 看得出正是百年前临安城最为繁盛之时。
蓦地, 一匹装饰玉珠帘的马车朝秋暮飞奔而来,秋暮及时闪开,真是岂有此理,有钱任性啊, 她一大活人站街上看不见啊。
方要飞上去讨说法, 倏然意识到自己乃元神一缕, 无实体,人家确实看不到。
另她觉得最不公平的是既是一缕神识,为何能闻到食物香气。
街头一站, 满城卖吃食的铺子, 两排小贩亦当街叫卖。
“丁香馄饨, 炒鳝面……”
“五香兔肉,银丝冷面……”
“春卷啊, 荷叶蒸饼……”
香气杂交,扑面而来,秋暮欲哭无泪, 绕开这些吃的。
迎面又撞来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后被脚边的石子绊倒。
小丫头刚要张嘴哭, 街头卖菜的一位婆姨跑过来将她扶起,柔声安慰着:“囡囡可是摔疼了,怎的这么不小心,不哭,阿娘给吹吹……”
一般迷藏界的开头便是拥有这段记忆的主人的故事开端,又或许是其人生的转折点,像是执念一般,停在回忆深处,不管是否真的想忆起,久散不去。
秋暮入迷藏界以来,只见临安城繁茂街景,百姓日常生活,可身为迷藏界主角的槿儿却迟迟不现身。
这是何意?
她正沉思着,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不远处一角灰色的砖墙。
灰墙下,一排乞丐垂头窝在地上,等着来往路过的心善之人施舍些铜子干粮。乞丐面前各自摆着一个粗瓷碗,一个比一个破。
乞儿中有一个年龄稍小的,蓬头垢面,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繁华街头。
一只冒着热气的馒头出现在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楞了片刻,不敢接。
对方开口道:“给你吃。”
小乞丐眨眨大眼睛,仰头望着施予她食物的道人,不再犹豫,接过麦香扑鼻的馒头,狼吞虎咽。
一排乞丐齐刷刷干瞪眼咽吐沫。
“愿意跟我走么?不再挨饿受冻受欺辱,再也不用做乞丐。”两鬓略白的道士蹲下来对小乞丐说。
“愿意。”小乞丐想都没想。
清瘦道士领着脏兮兮的小乞丐走出临安城门。
“你叫什么名字?”道士问。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乞丐回答。
正值浓夏,城门两侧的木槿花开得正艳,香气萦鼻,天边是望不尽的绯红。道士开口:“从今以后,你唤作槿儿,木槿儿。”
此时,城门口突然跑过一排兵士,往城墙上贴了一张画像。
周围百姓纷纷聚拢围观。
人群中有人出声道:“孩子丢子,是寻人贴,赏金千两。”
此人一呼,更多人群涌过来,纷纷对着孩童画像细细打量。
“见过没有。”
“没有,一看就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我们寻常百姓怎么轻易看得见呢。”
数日下来,虽有千金做饵,却不见关于画中孩童的任何消息。
画像旧得发黄又换上一排新的,仍是不见任何消息。
城门沿上覆上新雪,几场春雨过后,城下花树又抽出新芽,花开花落,时光交叠,连巍峨的城门都染上些岁月痕迹,那张寻人榜数年如一日贴在城垣上,定期有兵士更换新帖。
七月,又是木槿花稠,城门附近卖蔬菜的婆娘见天色渐晚,准备收摊。
一位粗衣姑娘从远处跑来帮着婆娘将菜筐抬入木板车,那婆娘软声责备着:“都多大的人了还跑这么快,小时候摔那么多次一点教训都不长。”
粗布姑娘顽皮地吐吐舌头,两人推着木板车路过城门。
门前的小卒将墙上几张模糊的画像撕下来,见卖菜的张姨领着女儿路过,张家再此卖了十年的菜,彼此相识,又因张家女儿生得秀气,头不在的话,他偶尔跑去对面和小姑娘说两句话,今日他来得早一些,正好还没到轮值的点,忙笑着打招呼,“张姨,囡囡。”
囡囡面颊微红,垂头,不再说话。
张姨停下来,望一眼他手中的画纸,“又要更换画像啊。”
小兵将手中的画像团成一团随意丢进墙角边的废篓里,“不换了,那家人终于死心了。”
张姨重又推车向前,“能不死心么,孩子丢了那么多年,连我家囡囡都长大了,就算那家人当街偶遇多年前丢失的女儿恐怕也认不出了。”
小兵笑着嗯了两声,看张家母女拉着木板车渐行渐远。
这样一晃,竟过了十年,秋暮只觉槿儿的迷藏界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周围画面又模糊起来,待渐渐清晰后,陈国临安城高阔的城门已消失不见,梁国皇城一闪而过。
最终呈在眼前的是山脚的一个精致别院,此处乃梁国境内。
院外,山脚的绿意已蔓延到山头,层层叠叠似晕染的水墨画。清雾缭绕的远处隐约藏着枝头花红,石板铺成的长路蜿蜒无尽头,除了萋萋嫩草,不见车马行人。
而院内,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槿儿小姐,槿儿小姐,你不要动,当心摔了,奴婢……奴婢……奴婢帮你逮鸟。”葱绿衣衫的丫鬟见自家小姐用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树杈上,极力伸手去抓树枝上眯眼睛打盹的一只胖鸟,她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嘘!”树杈上的姑娘对她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些,莫吓跑了鸟儿。
只一眼,秋暮就确定挂树杈上的姑娘是木槿儿本尊,此时的槿儿看上去有些稚嫩,十三四岁的模样,已有了美人的雏形。
眼下,槿儿伸手抓鸟,手指碰到树叶,晃了晃,鸟儿缓缓睁开眼皮。
她担心鸟儿飞走,探身一抓。
鸟儿呼啦飞走了。
槿儿脚心不稳,身子一歪,直从树上坠下去。
树下丫鬟吓得不知所措,捂眼尖叫。
坠落的槿儿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脑中一片空白,只紧紧闭上眼睛,听风在耳边划过。
没有想象中分筋错骨的疼痛,待她睁开眼睛,正被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接在怀里。
槿儿露出一口小银牙,“煜哥哥,你来拉,槿儿一直挂念着你呢。”
对方温柔一笑,放下怀中的丫头,“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眼下还这么顽皮。”
槿儿缠上他的胳膊,糯软着声音撒娇道:“及笄又怎样,反正现在槿儿还小。”
对方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头,牵着她的手走进厅堂。
十年前,槿儿还是陈国临安城窝墙角边的小乞丐,当年随着那位施舍馒头的道士千里奔波到梁国,小槿儿在一处僻静道观里没住几日,就被常来道观祈福静修的美貌妇人讨了去。
妇人身份特殊,乃是梁国的安妃娘娘。这安妃娘娘本是梁国国君最宠溺的妃子,只因牵扯到梁国后宫小皇子投毒案,被皇帝发配到远郊布谷山脚下静思,布谷别院离玉清道观距离颇近,娘娘经过深宫后妃一番算计,又见得国君情意凉薄,对这世间富贵繁华看淡了眼,平日里读些道家修身之书打发时间,日子虽清净,但不觉无趣,她在布谷别院一住就是十年。
安妃娘娘性情温婉和顺,只育一位三皇子朱煜,因膝下无女,便将木槿儿当做亲生女儿教养。
这样说来,小乞丐算是走了狗屎运。
养在深宫的三皇子朱煜闲来时便来布谷别院与娘亲小聚,木槿儿生得漂亮,机灵聪慧又从来不耍千金架子,深得别院男女老少的喜爱,包括三皇子朱煜。
三皇子每次来布谷别院都会自宫内稍上一堆御膳房的精致糕点,木槿儿每次都吃得一脸面渣。
三皇子见多了宫廷女子的中规中矩,像槿儿这样不顾形象不拘小节在他眼里是难能可贵的率真。他每每看着,都很享受,只要这丫头在,一向绷紧的神经就会不自觉放松,身心亦觉得舒畅。
尤其,每次槿儿吃完糕点,总将嘴巴噘得老高,非要他亲自给擦干净。
三皇子手中的丝帕不厌其烦,于槿儿唇边拭过温柔的弧度。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岁月更迭,春去秋来,布谷别院檐下的垂柳刚染绿枝头,转眼桃花纷飞,下一刻又霜叶遍红……眼前的景物飞速变迭着,在这急速转换的岁月里,三皇子朱煜和木槿儿之间的情愫如这遍山的红叶般悄悄蔓延滋生。
浅秋,浮云高旷。
布谷山脚下,碧潭湖上,一叶小舟荡在碧水之间。
木槿儿枕着双臂悠闲得躺在小船上,半眯着清眸盯着摇桨的公子,“煜哥哥,你还像小时候一样怕水么?”
朱煜浅笑,皓白牙齿微露,“是的,槿儿小水妖。”
木槿儿水性极好,平日里做完了夫子布下的课业便偷溜出别院跑到附近的湖水捞鱼,不但枭水姿势优美,速度也快。虾米鱼儿一竹筐一竹筐的抓,甚至擅游的野水鸭只要她想逮,从未失过手。丫鬟们望尘不及的同时暗暗给她起了个水妖尊号。
槿儿知道后,很享受这一尊称。
突然,躺在船上的木槿儿弯嘴坏笑,猛地翻身而起,一把夺过朱煜手中的木浆疯狂摇晃,小小木船顿时地摇天晃起来。朱煜酿跄跌倒在船板上,吓得脸色发白口中不停讨饶:“槿儿,快停下,我从小晕水你又不是不知。若不是你哭哭啼啼非要我来陪你湖中泛舟,打死我都不会上船的,快停下停下……”
木槿儿清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晴天碧水间,“就是知道你怕才驶出最大劲头摇晃的。你这个胆小皇子简直太丢梁国的脸了。”言罢做个鬼脸更加卖力地摇晃起来……
湖岸边三皇子贴身的几个宦奴见了,齐刷刷出了一身冷汗。这三皇子若不小心落水出一点差池都不够他们脑袋搬家的,于是齐刷刷地跪地哀嚎求槿儿小姐手下留情,饶了他们性命。
不料木槿儿见大家怕得要命,玩心大发,变换着各种姿势疯狂地摇晃船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小木船给摇晃翻了。
一双男女成功落水。
恰好三皇子今日出行未曾带功夫高擅水性的护卫,几个宦奴不谙水性,跪在岸边急得嚎啕大哭,一点忙都帮不上。
木槿儿驶出吃奶的劲头才将气息奄奄的三皇子拖到岸上。一众旱鸭子奴才连滚带爬察看主子情况,看主子昏迷不醒,掐人中也无济于事,个个吓得面如死灰。
木槿儿甩甩发丝上的水渍,蹲下身子对三皇子实施一系列粗暴的摁压锤打后,三皇子终于缓缓掀开眼帘。
众人都以为这次皇子定会发怒,槿儿小姐做得当真过分了些。不料站起身的三皇子接过贴身奴才手中的软丝袍,直接披在一直滴淌水珠的槿儿身上。
“贪玩便罢了,若着凉了可好。”
言罢,将她额间湿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竟又捏着她的耳垂不肯松手。
三皇子的言行惹得木槿儿心肝一颤,脸都红透了。
岸边的奴才们松了一口气,虽低垂着双眸,但眸中别样的笑意她是看得出的。
这么多人看着呢,煜哥哥到底捏够了没有,木槿儿心里一急,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上,“知不知道我刚才担心死了,以为你死透了。”
皇宫深院,最忌讳死字,更何况众奴亲身伺候的是尊贵的皇子,宫奴们从未见过行事作风如此狂野的女子,于是又匍匐一地,眼皮抬都不敢抬。
然三皇子毫不介意,对方的拳头又伸过来捶他,只笑着闪躲,“槿儿教训的是,下次我再也不敢晕过去了。”
槿儿边追边问,“那你刚才真晕还是假晕?”
“你猜?”
“我打……”
秋暮不曾想到,少女时期的槿儿性格如此直爽顽劣,像这种性子的人吃得好睡得好想得开,心事全挂在脸上,更是一点阴谋算计的城府也没有,若嫁得一心人,可一生幸福无忧。
眼下梁国的三皇子这般宠溺她,可她最后却成了陈国的皇后。
秋暮只瞥见故事的冰山一角,只觉唏嘘。
第31章 【13】
梁国皇宫, 正和大殿,珠围翠绕, 金碧奢靡。
身着四爪蟒袍的太子朱挚跪于殿中, 惴惴不安。
太子身后跪爬着一位妙龄少女,正瑟瑟发抖。
十三仕女屏风旁, 三皇子朱煜端端站着,不做声,面上无任何表情。
她身后的小太监虽垂着头,但一双眼珠子乱转着, 偷偷打量殿内形势。
殿内上首坐着梁国皇帝, 一脸怒气, 似在极力压抑,听到殿下那恼人的嘤嘤哭声,终于怒不可歇, 将手中的黑玉环掷到墙上。
啪的一声, 润泽玉环破碎一地。
“太子, 你将朕赐予你的黑玉环送给朕的莺嫔,是何深意?”
太子心知事情败露, 若一味抵赖恐更遭父皇厌弃,坦白承认或许能让父皇消些气,额上大汗涔涔亦不敢拭擦,只颤着双唇道:“父皇饶了儿臣这一回吧, 儿臣错了, 再也不敢觊觎父皇的女人, 否则儿臣自愿以死谢罪去见地下母妃。”
皇帝喘了几口气,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看在太子娘亲一早仙逝的份上,心头不自觉软了下,双手握紧龙椅扶手,暂不发话。
太子身后的莺嫔突然出声道:“莺嫔也知错了,请皇上饶了臣妾,臣妾……”
“把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押去冷宫。”
莺嫔声泪俱下,继续讨饶,她深知此惩罚已是最轻,然心里存着侥幸,希望皇帝看在往日尽心伺候他的份上讨个更轻的处罚,诸如幽闭,或许她还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