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
  引江客栈。
  秋暮因枭水时间过长,砸石头敬业,体力不支倒在床榻上休憩了一整天。
  醒来后,古未迟将她的行为壮举一五一十道出来。
  说自打她进入虞欢的花房,他们两仙也偷偷追上去躲门外旁听,只听房内传出诡异琴音,门缝里窥见她站在地上摇摇晃晃,不多一会,她推开窗户对着楼下三只鸭子笑得很淫荡,然后猛地从二楼窗口跳下去,追着鸭子狂跑,完全无视路边被她惊呆的观众。
  最后三只鸭子被她逼得跳下引江以死明志,而她站在岸边手舞足蹈了一会,跟着一头扎进江水里。
  待他们两位赶到江底寻到她时,她正容光焕发拎着一把大铁锤对着一块巨石疯狂锤打,一边锤一边笑。
  秋暮听得胆战心惊。
  倘若不是她浑身酸痛手脚麻木,指尖还留着伦锤子磨下的水泡,以及满嘴满肚子的江水腥味,她还以为古未迟在撒谎。
  秋暮想,她平日连梦都不做,唯一做过一个被穿了琵琶骨丢到尸体仓库的噩梦,更别提有梦游的习惯。即使梦游,这也游得也太狠了点吧。
  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的肥爷蜷缩着大尾巴窝在墙角,嗓音含糊道:“为什么小爷我也觉得浑身酸痛呢?为什么我一觉醒来身上多了好多包,尤其脑袋上。”
  ……
  古未迟看房顶,秋暮瞅鞋尖,唯有白摩堂堂正正敢同肥爷对视。
  秋暮起身喝了碗百合羹,揉揉太阳穴,总结,“虞欢,这个虞欢不简单,她那琴着实古怪,我想我是无形中上了她的道。”催眠她就罢了,为何要控制她去那江底砸石头,那几个活死人似得的莽夫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白摩沉思,江底的那块石头乃是天帝用来镇压邪兽的寒晶石,难不成虞欢操控人去江底凿石是打算放什么出来。
  古未迟摇着扇子道:“虞欢确实不简单,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去找那虞欢大战一个回合,结果本仙打输了。”
  一个回合,就输了!
  “你乃堂堂仙界上仙,那虞欢不是个凡人么,你是不是看人家生得美故意放水。”秋暮鄙夷道。
  古未迟鼻子里一哼,“本仙的定力有那么差么,再说,故意放水输掉比赛是我古未迟的行事风格么,本仙一向光明磊落,倘若本仙看上谁,那谁若不同意,一棒子敲晕抗走,这才是本仙霸气傲娇的放浪画风,有你这样侮辱上仙的么?”
  白摩见同伴叨叨一大堆废话,干脆站出来说明原委。
  原来并非古未迟故意放水,而是虞欢手中的那把琴委实古怪。
  此琴奏出的曲子能迷人心智,扰人心神,将人变成半个傀儡任由奏琴人差遣。二位乃修行仙人仍需花费不少修为来抵挡穿耳的魔音,她道行浅很容易被琴音勾去心魂,这才有了她追着鸭子跳江的一幕。
  原来不止秋暮不是虞欢的对手,看来两位仙人亦对付不了,即便知道虞欢是下一个契约者,亦无从下手。
  若想成功收了虞欢的魂魄,需寻个静地,对着虞欢本人展开落着她画像的上古画卷,若对方情绪躁动,极不配合,很有可能收到残魂,残魂价值远不如完整的魂魄。
  经古未迟这么冲动一闹,恐怕她们的身份已另虞欢起疑,再不能静下来好好谈谈了。
  迷藏香,恐怕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入了虞欢的迷藏界,得知她所爱所恨所怨所憾,或许便有了谈判的筹码。
  因那琴太过霸道,几人近不了虞欢的身,甚至连对方的花房都进不去,若是强攻,对方发狠拨弄琴弦,恐这引江城民众受不得琴音穿耳,从而在最短的时间内衍变成傀儡城,这样一来,三人的罪过就大了。
  强攻不成,取不得对方血肉发丝,那迷藏香依旧燃不起来。
  这是个难题。
  一愁便愁到了月上柳梢头,三人外加一只肥爷一边在客栈涮火锅,一边费神思虑怎样才能取得虞欢的血肉或发丝。
  引江城虽属江南,但这家客栈专卖招牌烈酒。肥爷偷喝了几口烈性烧刀子酒,开始撒起泼吹牛皮,它抱着白菜帮子大舌头道,“你们几个大活人真没用,连个青楼姑娘的身都近不得,打不打脸,啪啪滴。”
  三人知道肥爷喝大了,对它甩出三个白眼,不和它计较。
  无视彻底将肥爷刺激到了,它甩掉头顶的白菜帮子踉踉跄跄跑出客栈,直奔藏欢楼。
  白摩不放心,跟过去,古未迟追过去之前对秋暮使眼色:你的宠物你不管管啊。秋暮只好勉为其难跟过去。
  三人缩在宾客如云的藏欢楼花厅,寻了个角落里的小桌围坐下来,秋暮从乾坤袋里拿出通天境观察肥爷的动向。
  通天境里清晰显示,肥爷歪歪斜斜跑到虞欢的花房前挠门。
  恰好虞欢的贴身丫鬟不在,虞欢亲自来开门。
  见门口趴着一只白毛狐狸,肚子滚圆,直冲她卖萌眨眼。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肥狐狸,自语道:“呀,打哪来的胖狐狸,咦!可是喝酒了?”
  肥爷听到胖狐狸三字,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忍了一会拿胖爪子轻轻挠挠虞欢的手背。
  虞欢见四周无人,这团毛绒绒的肉球煞是可爱,决定抱回房间,方转半个身,肥爷一爪子薅下对方一缕头发紧接着跳出对方的怀抱,身子一卷卷成个肉球,咕噜噜滚出花廊,滚下二楼。
  寝房门口的虞欢似乎还未反应发生了何事。
  当肥爷将一缕秀发举高高送到三人面前时,三人也怔住。
  异口同声:“这样也行……”
  三人一兽瞬行回到客栈,秋暮取了指尖血趁热将发丝丢入熏炉,淡香轻轻绕绕弥漫开来,虞欢的迷藏界亦随之打开。
 
 
第58章 【08】
  迷藏界这头是个热闹的开场。
  背景仍是藏欢楼。花厅之中, 丝竹声声, 琴音靡靡。
  衣冠楚楚的公子哥们正兴致勃勃端坐于宾客席间交头接耳。席间,最拉风的要属一位生得黑黢黢干巴巴浑身挂满金锭的小爷儿。
  那小爷手拿一把象牙折扇, 折扇之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爷有钱。
  不让人注意都难。
  藏欢楼的浮雕梁顶倾泻而下一条柔滑红绸:藏欢楼总店第一百一十七届花魁选拔大赛。
  这样说来,这藏欢楼还是个全国连锁机构, 分店应该遍布大江南北。朝代都换了,青楼生意丝毫不受影响, 归功于历朝历代的男人们懂得享受。
  风韵犹存的老鸨大咧咧笑着,挥着艳俗丝绢, 自牡丹屏风后请出一排佳丽来。
  几位佳丽或妖娆露骨,或明艳动人。一通琴棋书画诗歌咏颂飞天舞展示后,相貌柔媚体态丰腴的白绻绻以高于第二名两倍的票数拔得头筹, 眼看着要成为藏欢楼第一百一十七届花魁之时, 一道声音响起。
  “慢着。”
  迎春花簇拥的雕花月亮门口,一位头遮暖纱斗笠,身着轻盈黄衫的玲珑少女出现。
  对方巧移莲步,衣袂飘飘,和着淡淡紫荆花香杳杳而来, 宛如画卷中走出的小仙女。
  众人被这一声宛如黄莺的嗓音吸引了去, 秋暮却从这气质不凡的少女身上读出一抹熟悉。
  黄衫女于一众人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中中径自走上花台, 对着老鸨颔首行礼道:“请问于妈妈,藏欢楼能否收留虞欢。”
  果真是她。
  于妈妈开业二十年从未遇到这种自己找上门的姑娘, 当即愣了下神, 虞欢侧首转向一位小厮, 温声道:“借琴一用。”
  小厮鬼使神差般抱了张瑶琴来,虞欢矮身坐下,修长食指轻挑在银丝弦上,清悦琴音缓缓荡漾开。少女特有的柔美嗓音自暖纱后传出,“此曲为《彩雀集》,乃家母所创,虞欢不才,借此花魁赛献于在座贵宾。”
  花台之上,宾客之间,再无一丝杂音。
  众人似乎全被脱俗琴音掠走心神,直至琴音越发紧凑密集,藏欢楼窗棂口,宅门间,檐角上已盘旋了百余只七彩长尾鸟。七彩鸟婉转清丽的鸣叫声和着瑶琴时沉时浮的旋律,似乎将时间自纷扰尘世中抽离出来,让人忘却混沌凡尘。
  一曲罢了,整个藏欢楼仍未响起任何嘈杂之声,窗门外的七彩长尾鸟抖着翅膀,久久不散。
  虞欢白皙纤指覆在眼前微微浮动的黄纱间,纱帽掀开,露出清丽脱俗的一张脸,虽略显稚嫩,然一双眼睛尤其摄人心魄。
  秋暮也是头一次见到长得如此美的眼睛,清纯中含着七分脱俗,两分娇怯,一丝倔强,是一双柔和了多种美感的双瞳。
  花台的虞欢再次向老鸨颔首,试问道:“请问于妈妈,藏欢楼可容得下虞欢。”
  于妈妈回过神来,欢喜地打量眼前难得一见的美人,艺好人美,“当然当然,若姑娘愿意,我愿用八抬大轿请了姑娘来。”
  “那么,虞欢算是藏欢楼的姑娘了,能否参加今年的花魁赛?”
  花台上那位丰腴柔媚的白绻绻脸上一黑,瞬间有了危机感,忙不动声色将胸前本就不多的布料往下拽了拽。可惜,花厅里所有男子的目光皆爱慕的黏在半路杀出的黄衫女身上,再没人顾及她一眼。
  还未等于妈妈开口,一众宾客举着拳头呐喊,一致强烈要求虞欢参加花魁赛。
  虞欢对着花台下支持她的宾客们躬身行了个礼,略带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毫无疑问,如此惊艳时光的虞欢姑娘,全票通过,问鼎藏欢楼花魁。
  按照往年花魁赛惯例,当天夜里,新晋的花魁是要送去老相国府与相国公子唐姜弹弹小曲谈谈理想。
  藏欢楼天字号花房,脂粉馥郁。
  虞欢对着八角菱花镜精心妆点一番后,宽大的袖口下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掌翻转,露出半截黄纸包。抬眸,镜中美人眸光沉沉,晦暗无光。
  此时,敲门声响起,她不动声色将药粉收入袖口,道了声:“进。”
  于妈妈端着一盘金锭子笑盈盈进来,“虞欢姑娘,这是相国府送来的贺礼,恭贺姑娘先得了花魁,再入相国府服侍相国公子,这是多少姑娘羡慕不来的。”
  虞欢起身淡笑,并未接过于妈妈手中闪瞎眼的金锭子,而是开口道:“这些身外之物便送予妈妈了。”
  于妈妈怔了,不曾想这姑娘竟视金钱为粪土,至少在这青楼里她是从未见过。或许这姑娘本意并非花魁,看在这些金子的份上她笑着问:“姑娘真是大方,恕妈妈直言,姑娘可是为了进相国府才来我藏欢楼抢花魁的。”
  虞欢顿了片刻,不紧不慢回答:“这……不瞒妈妈说,虞欢有幸目睹相国公子尊容,日日思念,只碍虞欢命薄,家境贫寒入不得那相国府。听闻历届藏欢楼的新任花魁是要送去相国公子身边伺候的,故此……”
  于妈妈将满盘金锭子放到香木桌案上,会心笑了笑,“早就看出姑娘心意,看在姑娘为人直爽出手又大方,妈妈我不妨告诉你,姑娘此去相国府或许并不如姑娘所想的那般。”
  于妈妈便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道给了虞欢姑娘听。
  原是几年前,早已领了朝廷大笔养老金的相国老爷揣着一沓银票绿着一张脸前来藏欢楼寻美人。
  老相国阅过一众搔首弄姿的佳丽,甚不满意。
  他道那些个货色连他这个古稀之年的老人都提不起兴趣来,何况他那丰神俊朗的宝贝儿子。他吩咐于妈妈定要找个极品送去相国府,认认真真去勾引他儿子。勾引成功了,银票丰厚。
  心诚意切的老相国又将从爱妾那里讨来的《扑倒高富帅三十六计》以及《妖媚七十二变》两本秘籍献了出来,希望读此书的美人从两本秘籍中感悟精华,为其所用,势必将他儿子给扑到。
  想必,天下男子皆想烧高香求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好爹。但这个好爹确实为儿子头痛了好些年,老爷子一心认为,自己秃头谢顶之根本原因是为那个断袖的儿子操心操的。
  相国府的公子名唤唐姜,倒是个风流倜傥的儒雅公子。但这公子尚未弱冠之年,便四处搜罗美男子掳回相国府。据说,相国府后院美男如云,阳盛阴衰。
  断袖名声不好不说,那儿子不近女色如何继承唐家香火。这急坏了相国府的老爷子。老爷子装病装疯装死只求儿子回心转意。没料到自家儿子更狠,只因强行掳回来的小美男看不上他,他竟往手腕间划了几道口子后又吞了好几包老鼠药,最后再往脖子上缠上好几圈铁丝。
  求死之心如此刚烈,感天动地,实乃罕见。
  数名郎中好一番抢救才从阎王那把人抢回来。老爷子见识到儿子寻死的真挚态度后,终于顿悟了。这孩子恐怕是正不回来了,弯着就弯着吧。最后,老爷子老泪浑浊央求儿子断袖不是不可以,他乃唐家唯一的男丁,至少要留下一个孙儿给他老人家带带,以延续唐家香火好让他有脸去地下见祖宗。
  青出于蓝的儿子对着老爹咣咣磕响头,口中嚷嚷着:“不要难为儿子了,儿子对女人真不行。”
  老爷子上气不接下气,无语问苍天。
  如此一来,便不难理解为何老相爷这般善解人意替儿子找美人了。这老爷子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红尘冤孽。
  月朗星稀,薄云渺渺,虫鸣叠叠。
  虞欢被华美喜轿抬入相国府,但走的是后门。
  虞欢遣了房内下人,缓缓掏出藏在袖口的纸药包,熟稔的将白色药沫洒到茶盏里。由此可推断,这一连贯下药动作,她已私下练习了很多遍。接着她从容地倒了两盏茶。一盏是给唐姜公子的,另一杯则是“犒劳”自己的。
  她明白自己这般壮举,定不会活着走出唐府大门。
  虞欢坐在红木凳上良久,也不见人来,脸上稍稍显出一丝不安。
  倏然,一个黑影人翻窗而入。
  虞欢惊吓地跳开,黑衣人撤掉面上的黑罩,毫不掩饰眼中的淫邪,步步逼近虞欢,无赖般调笑着。
  “呦,这便是藏欢楼送来的花魁啊,看着模样确实挺销魂,以前小爷我怎就没发现呢,跟爷走吧,难道你没听说那个唐姜不行,小美人留在这简直暴殄天物。”
  虞欢被逼到墙角,瞪大眼睛,“你是谁?”
  黑衣人挑了挑剑眉,声音颇显自豪,“我乃裂锦山庄少庄主——白萧煌。”
  引江城里有两个上至耄耋老人下至稚子幼童皆晓得的人才。
  一个是相国府的唐姜公子,以网罗天下美男名震四方;另一个属裂锦山庄的萧煌公子,以娶了一百零一房美妾而威名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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