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谕深以为然:“我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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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寒风像把钝刀子一样刮在罗晓谕的脸上,她只能往上扯了扯围巾。
站在拥挤的楼群里,看墙上的牛皮癣和重金求子的广告。
根据牛巧珍的指示,罗晓谕出了报社的门,百度了一下本市最老最破的居民区,就直奔着这儿来了。
和睦小区,八十年代的第一批商品房。
当时能住在这儿,是件值得亲戚朋友羡慕大半年,搬家时还得放一挂鞭炮的大喜事。
可三十年后的今天,这儿早就被淘汰,能搬走的都早就走了,现在住的,多是没有经济能力的下岗工人和合租于此的外来务工者。
或许是因为楼距太小,墙面又都是掉了漆的灰白,整体气氛让人觉得很压抑。
罗晓谕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都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好不容易在墙根下,找到几个晒太阳晾菜干的老太太,罗晓谕像是挖到了宝一样走过去。
掂量了半天用词,想坐下来跟她们套套近乎。
“老李家儿媳妇,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一个穿蓝大褂的老太太,因为没了几颗牙,说话有些漏风。
“好像是女孩,我估计着过几年还得生一个。”她旁边的花棉袄,正偷偷摸摸把别人菜筐里的茄子干,抓一小把,放进自己的筐里。
罗晓谕觉得自己笑得像一朵向日葵:“奶奶们,你们怎么看待二胎话题的?”
顺着她们刚才的话,这也属于就坡下驴吧?
几个老太太同时抬起头,提防地看着她。
“你谁呀?”蓝大褂问。
“我是咱们H市晚报的记者,专门负责社区新闻的。”
“报社?有没有房地产专栏?”罗晓谕身边一个带着紫色毛线帽的瘪嘴老太太顿时激动了,伸出手就去抓罗晓谕的胳膊,“能不能跟开放商说说,每家再多分给我们一套房子,我们就搬。”
罗晓谕往后缩:“奶奶,这事儿真的不归我管。”
“那你解决不了,还来问我们干嘛?”
“对呀,多耽误我时间!”
没几秒,罗晓谕眼前的几个人都拎着自己的小板凳各回各家了,留下她自己,满脸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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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了家,老罗看见脸蛋通红的罗晓谕,真是吓了一跳。
罗晓谕摆摆手:“爸,我就想休息一会儿。”
换了家居服,带上发箍,罗晓谕拧开水龙头,拘起一捧温水,往脸上扑。
刚一沾到皮肤,脸就像裂开一样生疼。
罗晓谕咬着嘴唇,忍着疼洗了脸,涂上一层厚厚的芦荟胶。
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有些泄气。
就像一只外出觅食的松鼠,拖着精致的小口袋,却连一粒松子也没找到。
颗粒无收。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姐需要鼓励,我也需要——你们的花花和挥舞的小手
第五十九章
林纾从现场回到宿舍, 已经是晚上八点。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风寒露重, 穿着薄薄的实验服走了不过几十米,似乎毛孔里都钻进了冷意。
来不及去食堂吃饭, 先去更衣室的柜子里拿手机。
倚在半开的柜门上,林纾满怀期待地摁下了开机键。
苹果手机电池不抗用,他只有晚上闲下来时才有空看, 因此白天一直关着机。
忘了告诉罗晓谕,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联系不上自己而生气。
信号只有两格,不过4G信号还是稳定的。
林纾把实验服挂好,换上厚羽绒服,再拿起手机, 擦了几下屏幕上的指纹。
没有未接来电, 未读短信,甚至一条,“在吗?”的微信也不存在。
林纾脸上小心翼翼的期待瞬间消失, 想了想,把电话给同宿舍的技术员老李打了过去。
对方很快接起来:“小林啊, 啥事?”
林纾更失望了:“没事,试试手机是不是坏了。”
还不等老李回应,就挂了电话。
关上柜门,林纾捏着手机呆立了一会儿。
他从下了飞机,被同事接到基地,就一直工作。
今天她第一天上班, 自己这个做男朋友的,连问候也没有一句,该不是,她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和漠不关心,赌气不理人了?
还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喂”呢。
林纾期期艾艾的,点开了微信,找到“一只小狐狸”这个联系人,邀请了对方进行视频通话。
如果她拒绝,再退而求其次,改成打电话。
“嘟嘟嘟”,响了三四声,随之而来的是视频被接通的声音。
“干嘛呀?”罗晓谕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两颊有点发红,人看着也是无精打采的。
林纾努力做出个开心的笑脸:“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罗晓谕就觉得委屈。
长这么大,身边的大多数人都算是宠爱她,今天那些人,对她简直算得上不友好。
扁着嘴,罗晓谕说:“不怎么样,我的岗位是社区记者。我今天感觉自己就像个乞丐一样,不是去讨钱,而是讨新闻,但待遇还不如问他们要钱呢,像赶一只苍蝇一样,想跟人家说句话,都没人理你。”
林纾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偷偷揉着自己站了一天,酸疼无比的腰。
“新人都是这样的,我刚参加徐教授的工作室,那些学长学姐也不待见我......”他话还没说完,屏幕突然变暗,接着弹出提示。
“由于通话质量较差,已中断。”
再拨过去,怎么也接不通了。
林纾把手机揣进羽绒服内里的衣兜,拉好拉链,走到门外锁上更衣室的门,上了楼梯。
楼顶信号最好,那些有家有口的同事常常爬上来给老婆或者女朋友打电话,他以前还常常边站在宿舍窗口吃泡面,边嘲笑他们。
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这边的罗晓谕,视频突然被挂断,也着急地回拨了几次。
靠在飘窗的软垫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嘟嘟嘟”,林纾又向她发起了视频邀请,这次,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接通。
“刚才怎么回事啊?你周围怎么那么黑?”
罗晓谕注意到,林纾的鼻尖都冻红了。
他却好像很开心:“屋子里信号不好,我现在爬到楼顶来了。你刚刚说,工作得不开心?”
“也没什么大事啦,”罗晓谕突然就懂了什么叫“报喜不报忧”,只是工作上的一点点挫折,她不想分林纾的心,“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林纾在屏幕里的脸和声音,都有些卡顿:“我一开始能破格加入徐教授的项目组,也有人不服气,明里暗里讽刺啊,挑衅啊。”
“那应该是学长,学姐们不是都喜欢你这样的小奶狗吗?”罗晓谕尽量在活跃气氛,林纾费了这么大劲他们才能通上话,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她矫情的自怜自伤上,“你又不跟我说实话。”
“真的。我们理工科的女生都是男性思维,同性之间那肯定是相斥的,所以我可遭遇了不少的白眼呢,要是你这样心里脆弱的,估计第二天就哭着要求退出了。”
罗晓谕手机拿得有点高,为了显脸小,举到斜上方四十五度,因此,林纾看到的屏幕上,不仅有她的巴掌脸,就连敞开的衣领里,他昨夜留下的吻痕依然清晰可见。
就像是烙下了他的封印一样,看得通体舒泰,满足感和成就感从脚底板升上来。
“你傻笑什么呢?冷不冷啊?”
其实光是看着那一团一团从林纾嘴里冒出来的白气,罗晓谕就能想象他身边的温度了。
“不冷,不冷。”没戴手套,拿着手机的右手有点麻,林纾说着“等一下”,换成了左手。
咧着嘴冲罗晓谕笑。
罗晓谕打了个呵欠:“今天太累了,我不想聊了。”
林纾看了一眼左下角的通话时间,才不到十分钟。
“哦。”他有点沮丧。
“你肯定还没有吃饭吧?不许吃方便面!嗯,现在关了视频去吃点暖身子的,好好睡一觉,你昨晚......折腾那么久,又坐几个小时的飞机,需要好好休息。”
罗晓谕一件一件,数着要嘱咐给林纾的事,像个小妇女。
“小鱼,能不能再让我看你一会儿?”林纾恳求道。
“不听话,以后我都不理你了。”罗晓谕作势就要关了视频。
“我这就去。”林纾恋恋不舍盯着屏幕,厚着脸皮,把自己的右脸凑上去,嗓子里发出撒娇的一声:“嗯。”
罗晓谕乐不可支,把嘴唇凑近了摄像头,迅速地碰了一下,“快去吃饭!”
挂断了视频。
林纾保存好刚刚录下来的聊天视频,累了的时候看一看,比兴奋剂还管用。
还是不放心,在通讯录里找到老罗的电话,又拨了电话过去。
两个男人之间,就没必要那么肉麻,一定得见面了。
那边,老罗把电话接起来,隐约能听到他身边的电视里传出的广告声。
“林纾啊,什么事儿?”
“爸,小鱼今天第一天上班,好像不是特别适应,她回来以后状态怎么样?”
老罗喝了一口茶水,烫得直咋舌:“有点发蔫,可能是累了,回来也没怎么说话,一口东西都没吃,就回房间了,不过年轻人嘛,想成长这都是必经的,你也就比她大一岁吧?都那么能吃苦,她这不算什么。”
对于能培养出林纾这样的好孩子,周围人的恭维就让老罗很是得意,自信心莫名膨胀,给自己订上了不少标签。
比如,我可不是惯孩子的家长。
“哎呀,我一直都糙惯了。爸,您呀,给她煮点粥,我这次回来买了干贝丁和剥好的虾仁,您再切点芹菜沫,放点白胡椒粉在里面,她房间床头柜抽屉里还有热水袋,您呀,让她吃饱穿暖了再睡。”
老罗起身往厨房走,找到他说的那些食材:“知道了,你这男朋友当的,比老爸还操心,我们一家都当地下工作者帮你,也不算亏了。”
林纾怕他声张:“您可别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嘿嘿,放心吧。你也照顾好自己啊!”
“好。过些天开会,咱们就见着面了。”
林纾把手机装好,带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下楼脚步轻快。
回了宿舍,他一进门,老李就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看。
林纾像没看到似的,自顾自挂衣服,换拖鞋。
“干什么去了你?给我打电话,涮我,这么晚还在外面浪啊?”
林纾拿出饭盒,拆开一袋方便面,倒上暖壶里的热水。
“跟我媳妇视频来着。”
媳妇这词,他还是跟老李学的。老李是东北人,嗓门大,经常在宿舍走廊给家里打电话,“媳妇儿,媳妇儿”喊得,整个楼层都听得到。
“我去!你不是回家参加婚礼吗?难不成新郎是你自个儿?”老李凑过来,拿起林纾的方便面袋子,“还吃三鲜伊面?能不能买点贵的,你看看我媳妇,给我带来那么多干肠和肉罐头。”
林纾随手拿过一本书,盖在冒热气的饭盒上,“我还没结,不过,也差不多定下来了。”
老李搬了一把椅子,坐林纾床边,等他的面好了,抢着吃第一口。
跨坐在椅子上,下巴拄着椅背:“我还以为你小子心理有问题呢!来这儿也有两年了吧,那少数民族的卓玛们,你觉得沟通有障碍,也就算了,咱们的女技术员,看上你的也有好几个,托我来问你的意思,你还猖狂的,都给拒绝了,怎么着?心里一直有惦记着的人呢?”
林纾笑而不语,叼根烟,“哧”打着火点上。
“什么样的姑娘啊?长得像仙女儿似的?”老李的词汇量很匮乏,想不出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形容词,觉得“仙女”已经算得上他能想到的,最能赞美女性美貌的形容词。
“嗯,狐仙吧。”林纾夹着烟,又从床底下箱子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撕了皮,掰成几段扔进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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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晓谕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第二天一大早还是爬了起来,去报社上班。
打完卡,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哪儿也不想去。
周围同事都有自己的一摊要忙碌,在写稿器前面噼噼啪啪敲键盘,没人理会她。
牛巧珍似乎是对某一篇稿子不满意,手里拎着一个塑料皮文件夹,“噔噔噔”走进大办公室。
找了一圈,没看到她想找的那个记者。
又“噔噔噔”走到罗晓谕身后,看见她懒洋洋趴在桌子上。
罗晓谕被肩头突如其来抚上来的一只手吓了一跳,猛回过头。
“总编!”她慌张地站起来,转椅骨碌碌滚到一边,撞到桌角才停下。
“不舒服?”牛巧珍问,仔细去瞧罗晓谕快要埋进胸腔里的脸,“脸色还行啊,就是好像有点爆皮。”
“没不舒服,就是.......“罗晓谕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了?”
“那些大妈不愿意跟我说话,更别提采访了。”罗晓谕一口气,把昨天的遭遇都说给牛巧珍听。
“就这些?”牛巧珍没觉得这小姑娘有多么小题大做,只是扬起的眉毛表达了她的惊讶,“这就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我马上就去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