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般的宠妃压根不一样——本来也不一样,别人不知道如茵身世,蒋皇后心里却亮堂堂的。
这是赵王在清泉山修行期间找的一个女修,据说经常带在身边。
原本她只被放在清泉山,没有名分地养着,不知怎么居然被接回邯郸了。
宴过一半,侍从们纷纷端上御膳房准备的饺儿,这是小年宴必有的一道菜,吃了寓意来年日子顺利、红火。
汪禄将拂尘插在腰间,喜气洋洋地上殿,亲手把满满一海碗的饺儿放在赵王面前。
雪白的饺儿们在碗里浮浮沉沉,碧绿的香芹碎散发诱人的香味,热汤鲜甜,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就是这饺儿大小不一,包得也有好有坏,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御膳房白案的手。
赵王看向汪禄。
汪禄笑道∶“这是公主昨儿亲手为您包的饺儿啊,陛下快尝尝!”
“初儿亲手包的?”赵王十分惊喜地看向萧寅初∶“那寡人可得好好尝尝了!”
如茵十分有眼色地舀了一只,放在赵王的碗盘里。
赵王只用了一口,用帕子揩揩嘴,失笑道∶“你这丫头,将面当做馅料怎么,为何面皮底下包的还是面啊?”
啊?
萧寅初脸一红,恰好宫女也端了一碗到她眼前。
“哪有,父皇再尝尝别的,一定有馅的!”
赵王吃了剩下一半,这才发现全包到另一边去了,他摇摇头,吞下那个饺儿∶“还是让御膳房的白案去一趟栖雀宫,好好教教你!”
殿里哄堂大笑,呈现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赵王只吃了一个就不愿动筷子了,那碗饺儿一直放在桌上,天气很冷,很快就不冒热气儿了。
话说间,又上了几道菜,传了歌舞坊的舞姬,小年宴热闹起来。
萧思珠勾着手指把萧寅初骗了过来,端着小碗对她说∶“这是我包的饺儿,我们来换!”
交换亲手包的饺儿有为对方添福气的意思,萧寅初从自己的碗里捞了两个,与萧思珠交换。
“先说好,你也听见了,我包得不好吃,你别嫌弃啊!”萧寅初说道,拿起筷子。
她这才看到萧思珠身边坐着萧明达,而萧明达的另一边,正是秦狰。
他目不斜视,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樽。
夹饺儿的动作一滑,萧思珠包的大家伙一下砸进汤里,溅出不少汤水。
萧寅初连忙去擦,萧思珠嘴里含着饺儿,含糊不清表示她没事。
“没事没事,没烫到我!”她笑眯眯把碗放下,万分殷切道∶“你快尝尝我的!”
御膳房刚献上来一道炙鹿肉,萧明达拿着匕首片肉,笑道∶“闻喜,你吃她的饺儿一定要注意别把牙崩了!可怜我的大牙,现在还疼着!”
萧思珠哼唧道∶“昨日是我第一次包,没有经验,今天的绝对好吃!妹妹快尝一口”
萧寅初将信将疑,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萧明达笑眯眯看着,不动声色地越过妹妹的桌子,从萧寅初碗里捞了两个饺儿。
然后放到了他与秦狰相邻的地方,晾凉。
秦狰喝酒的动作一顿,看向萧明达。
后者哼着小曲儿片肉∶“鹿肉可不多见,得好好尝尝,听说一会还有鹿血酒,表叔,少喝点,多吃饭。”
盛着两个白白嫩嫩饺儿的琉璃碗就放在桌边,伸手就碰到。
秦狰放下酒樽,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口。
萧明达余光看见小碗被拿走了,笑眯眯继续片肉∶“你们两个别光顾说话,来尝尝鹿肉!”
他将一小碟鹿肉放到两个女孩子面前,说∶“天气寒冷,这个吃了不冷,来。”
萧思珠“哇哦”了一声,举着筷子去夹,还不忘先给萧寅初一筷子∶“你尝尝,我小时候在郾城吃过,真的很好吃的!”
萧寅初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些。”
她不爱荤腥,连刚才和萧思珠交换的饺子才吃了一小口,宴席上的大鱼大肉对她来说一点胃口都没有。
怕萧思珠失望,她解释道∶“不是故意辜负姐姐的,只是用了这些,会很不舒服。”
萧思珠‘啊’了一声,觉得有点可惜∶“我知你从小胃口就小,不想这么严重啊?”
萧明达也跟着说∶“那闻喜不就只能看着我们吃了?小可怜。”
话说罢,他手边被放来一个碗,里面盛了些牛乳羹。
萧明达不明所以看去,秦狰正在优雅地吃掉两个偷渡而来,不怎么好看的饺儿。
嗯?
他一拍脑门,这哪是给他的!
“那初初尝尝这个,这个好克化!”萧明达伸长身子,把琉璃小碗递到她手上。
萧思珠边嚼边问∶“哥你不是一吃牛乳就不舒服吗,哪来的牛乳羹?”
萧寅初喝羹的动作一顿。
萧明达又递过去一盘子∶“鹿肉堵不住你的嘴吗?当然是从御膳房拿来的,不然我亲手做啊?”
萧思珠大快朵颐∶“多问一句嘛,这么凶干嘛……”
那头,秦狰已经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慢慢擦嘴。
余光看见她正在小口喝羹,白嫩的腮帮子鼓鼓的,吃饭的时候简直乖得不行。
汪禄带着内侍一桌一桌送酒,刚好送到他们这里。
“老奴奉陛下的恩典,特献上一盏酒。”汪禄让小太监把酒壶放到两张桌子上。
“这是鹿血酒,少饮一些强精血,补中气,您慢慢享用。”汪禄道。
萧明达朝上面拱手∶“多谢陛下赐酒,汪大人辛苦。”
汪禄摇摇头,恭敬道∶“王爷一会还要骑马出宫,这酒喝了路上不冷,老奴先行告退。”
说着他朝闻喜公主行了个礼,又去下一桌送。
萧思珠好奇地啜了一口,只觉得火辣辣的∶“啧……咳咳,难喝!好辣!”
萧明达无奈地给她拍背∶“这酒的酒劲太大,快别喝了!”
这时,宴过一半,湘王妃和恪靖大长公主搁了筷子,正在闲话∶
湘王妃又开始叹∶“……给他满邯郸挑选贵女,一个个制成册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说着幽怨地回头瞥了眼一双儿女。
萧明达和萧思珠兄妹很默契地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就是没人搭理王妃。
头发花白的祁王妃笑呵呵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明达是个机灵孩子,你不用担心!”
祁王和恪靖是异母兄妹,祁王妃也就是恪靖的嫂子,两人都比湘王妃大了一辈。
湘王妃叹气∶“得您吉言,唉。”
恪靖大长公主安慰道∶“你真是用心,都是成家难的,老身却是自叹不如,连邯郸城有几家女儿年纪合适都不知道。”
祁王妃忽然说∶“老四家的,不如你帮长公主掌掌眼,看看有哪家小姑娘合适?”
湘王妃眼前一亮,说∶“那敢情好,若是说起这个,全邯郸没有人比我更熟了!”
她略一思索∶“通议大夫林大人的女儿,年纪不错,懂进退,知礼仪。”
萧思珠嘀嘀咕咕∶“林蓝嘛,之前皇后给太子选妃,被撂了牌子那个。”
萧寅初当时在中宫见过,她戳戳碗里的牛乳羹∶“确实知书达礼。”
萧明达摇头∶“不好,太循规蹈矩,死板。”
秦狰∶“……”
湘王妃又眉飞色舞地说∶“臣妾觉得祝太医家的小姐也不错,人长的漂亮,又有一手好医术,经常为宫中娘娘们诊治!”
萧思珠用手捂着嘴,小声∶“祝含玉嘛,邯郸第一美人,见过的都说好看,我哥却嫌人家丑!”
萧寅初戳完羹汤戳鹿肉∶“她是生的好看。”
萧明达摇头∶“不好,她跟美吗?都说她好看,我却不觉得啊!”
秦狰∶“……”
湘王妃说了一大通,果然对邯郸城每个适龄闺秀都如数家珍。
恪靖听得目瞪口呆,祁王妃笑说∶“不如改日雪后天霁,由我这老骨头做主办个赏雪宴,请这些小年轻一起来乐呵乐呵?”
她辈分大,资历老,肯出面办这个真是再好不过了。
恪靖应了∶“让您费心了。”
湘王妃是个热心人,兴致勃勃说∶“一定给姑母挑一个可心的,来年就儿孙绕膝!”
“我都不知道,母妃竟然还喜欢给人说媒……”
萧思珠啧啧称奇,回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公主?你把它都喝啦?”
萧寅初被她吓了一跳,这才察觉舌根火辣辣的疼。
手里的酒樽空空如也,满满一杯鹿血酒,居然都进了她的肚子!
“我……”萧寅初连忙放下酒杯,心说她什么时候喝掉的?
萧思珠担心地问∶“你不会喝酒的呀!感觉还好吗?”
萧寅初觉得不好,她觉得天旋地转!
燥热爬上脸颊,染得脸蛋红扑扑的,话都说囫囵了∶“我会……会喝……”
鹿血酒后劲大得很,她眼神顿时迷茫起来。
在四处张望了一阵以后终于撑不住,两眼一翻!
“公主!”
萧思珠连忙接住她,手足无措地朝哥哥看去∶“哥!”
萧明达气道∶“叫我干什么!叫御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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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兵荒马乱以后,萧思珠酸软着手臂,从栖雀宫走出来∶“好了,吉嬷嬷伺候她睡下了,这个醉鬼!沉死了!”
萧明达揉揉妹妹的头∶“你也快跟母妃回去吧,我回园子看看。”
“哥。”萧思珠拽住他的衣角∶“公主很不舒服哩。”
萧寅初醉倒,离代城君那么近的距离,他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关心了。
萧思珠还当二人真有什么呢,这样看来……压根是她想多了啊?
萧明达扯回衣角∶“你别问了,事情复杂得很呢,香梨,快送郡主回去。”
香梨清脆地哎了一声∶“郡主,我们回吧……”
萧思珠看着萧明达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气愤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明达刚走出垂花门,外面的宫巷漆黑一片,忽然有人扼住他的双肩,他举手反抗,对方功夫远在他之上,交手了几回合。
“你……”萧明达认出来人,瞪眼∶“打我干嘛!”
秦狰从黑暗中露脸∶“怎么样?”
“好,好着呢!”萧明达没好气地揉了揉肩膀∶“一宫的人伺候着呢,不放心什么?早睡着了!”
秦狰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
萧明达看他∶“关心就自己去看看啊!在这里装给谁看?”
秦狰摇头,引来萧明达怒视∶“怎么?始乱终弃?谁一开始先招惹人家的?”
秦狰看了他一眼,指指附近∶“眼睛太多。”
赵王不让他接近闺女,栖雀宫附近的暗卫多了一辈,简直拿出了防贼的架势。
萧明达瞬间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我说过,别低估陛下对她疼爱的程度,你得庆幸萧何被你调虎离山了,否则连你吃她两个饺儿,萧何都能掰断你两个大牙!”
秦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萧明达跟上∶“别走啊,我还有话问你!”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萧明达说∶“陛下怎么突然把如茵接回来了?我没接到消息啊,你呢?”
挑灯牵着马在宫门外候着了,秦狰接过马缰∶“厉家去游说的,为讨陛下欢心。”
他算了算日子∶“就前几日,没多久之前。”
“厉家?”萧明达跟着翻身上马∶“可是皇后看起来并不知道啊。”
“谁告诉你厉家等于皇后了?”秦狰一甩马缰∶“驾!”
厉家不等于皇后?
萧明达更迷糊了∶“你等等我啊!说清楚啊!”
秦狰的马跑得并不快,腊月的深夜,寒风阵阵直吹。
“厉家游说如茵进宫,又能得到什么?”
秦狰暂时也不清楚,不过他认为肯定与宿贤子有关∶“那就是你湘王爷要去查的了,本君只负责陈年旧案,眼前新鲜的,是你的事。”
“哎你这人!”萧明达追上去道∶“那鹿血酒喝得我热血沸腾,我们出城跑一会马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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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寅初从床上睁开眼,身上燥热依旧,但双眼清明。
她一开始就说过,她会喝酒。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而已,鹿血酒的劲儿虽然大,不至于醉倒她。
吉嬷嬷打来热水,撩开珠帘。
“公主醒啦?”吉嬷嬷慈祥地笑笑,端着水盆走到床边,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嬷嬷,我自己来。”
萧寅初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吉嬷嬷坐在床边,慈爱地看着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跟嬷嬷说说?”
说着,吉嬷嬷做了个顽皮的表情,轻声说∶“嬷嬷把她们都支走啦,咱们说悄悄话儿!”
萧寅初动作一顿,哭笑不得∶“嬷嬷净拿小时候的招儿哄我!”
“我没什么不顺心的。”
吉嬷嬷摇头,比划着∶“撒谎,公主这么大点儿,就能喝一坛梨花酿,一口鹿血酒就醉了,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敏妃擅酿酒,也会喝酒,萧寅初耳濡目染,从小就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