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无事,但她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匕首出鞘,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只用单手拿刀,护住瑶儿不伤分毫,他之前也做到过。
裴锦闭了眼,静听四周的响动,只是不离开半分。
这时候下马车,很可能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长仪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也摸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她没习过武,但是有匕首在手里,能帮一些是一些。
外面竟响起了刀剑声。似是洪水冲散林木一般,在寂静的深巷中咆哮开来,又被挡住。中间一辆马车,全然不动,只车前的流苏,林木上枝叶一般,微微晃动。
有人在外面帮她挡着了。
照月阁吗?还是四郎?
刀剑声密集,长仪抬手,掀起轿帘一角,带着血腥气的风灌进来。她看清了,怔愣片刻,重新放下,玉手垂落膝盖上,紧紧握拳。
外面刀剑声雨水一般的落下,她靠回小狼崽子怀里,听他炙热的心跳,“他们进不来了。”
毕竟,遇见那群人,再强的刺客,也很难得手。
马车内血腥味散去,留下来淡淡的余香。
三年了,今日之前都一直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气。以至于,她以为,这群人早被宁王铲除干净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刀剑声渐止。
裴锦掀开轿帘,将长仪抱下马车。
突然站出来救驾的那群人还没走,黑色长裙,都蒙了面。为首的那个眼窝深陷,沉静的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跪下行礼。
跟着她的那群人也跪下了。
“我有话问你们。”
但黑衣人只是恭敬地行罢礼,便起身,什么也没说,带人径直离开。
“站住!”嗓音娇软妩媚,气势上流淌出淡淡威压。
为首的那个果真顿了一下,却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施展轻功,带人离开。满地尸体,只剩下颜修的两个眼线站立在那里,鹤立鸡群似的。
他们刚刚也动手了,不过黑衣人太抢眼,那两瘦长竹竿,长仪刚刚一时没注意到。
“告诉你们主子,让他带人过来收尸。”
如果没有猜错,今日行刺的,与那日宫中行刺的,很可能有关联。
沾血的糖葫芦也解释通了,是她们,自然会拿走。人是她们杀的,但是为了护她,替她扫干净留下的东西。
也正是她们,不惜出手,要毁一本名册,不能让她知道。
其中一根瘦长竹竿领命去了。
长仪也不想多留,刚刚的事将点困意全打发了,自然用不上马车,让剩下一个瘦长竹竿带路往回走。
另一根瘦长竹竿挠头,憨笑地领着人,往后折返。
“不是回宫的路,怎么不拦着?”
瘦长竹竿又笑笑,嘴巴往耳根那边咧,“不知道公主要回宫。主子就叫我们跟着。”没说要带脑子跟着。
长仪:……
裴锦:……
这瘦长竹竿真的实在不具备吸引女子的气质,裴锦不防备,甚至对待这种没脑子的还有一些温柔,“你知道这是哪处坊间?”
瘦长竹竿没脑子,但是认识路,“德兴坊最里面的一条,这边出去右转……”
“怎么了?”长仪见自家夫君没了魂似的,有些好笑,“德兴坊有什么不对吗?”
裴锦脸红,憋了半晌,凑到娘子耳边,小声说,“我以前住过这。”
他之前在京城待过,住的就是徳兴坊。
说完有些纠结,瞪了瘦长竹竿一眼,叫他转过头去,才用力眨巴眼,重新恢复软糯可怜的小犬模样。这会儿,眼里像点了星星一样亮,“娘子,娘子,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说话都结巴了,期待的神色都不加掩饰。
长仪也不问什么地方,点头道,“好。”
不过这巷子实在幽深,出去还要长竹竿带路。
裴锦心跳地快,牵着长仪的手,面上红潮不褪。
其实,他有些不确定,那地方还在不在了。
很多年没来京都,变了许多,刚来的时候还找过,没找到。但是如今有瘦长竹竿在,许是能找到。
瘦长竹竿脑子不很好,但是迫于裴锦的压力,在他叙述之下,兜兜转转就找到了他说的那处荒院。
院墙破败,台阶上长满枯草,门上蛛网深深。
小狼崽子喉结滚动,摆手让用完的瘦长竹竿一边去,对长仪期期艾艾,嗓音都深沉沙哑许多,“娘子能陪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优秀的小奶狗,是必要情况下可以凶狠可以温柔的小奶狗~~~
第60章
院墙幽静,残破的墙角爬上早春绿意。
裴锦激动, 目光切切, 似墙角绿藤上的露水, 晶亮澄澈。
长仪拉过他的手,用自己指尖勾了,“可有牌位?”
她曾经问过他, 也知晓他阿娘病死在京都, 他阿耶没多久也随着去了, 想必就是在此院。
裴锦乖巧点头, 眼里还留着光, 推开堂屋门。两个牌位尚且端正地摆在靠墙案桌上,却蒙了许多蛛丝灰尘, 边上一对白烛都暗暗发黄。
“为甚不带去华阳?”
小狼崽子声音小下去,低头用鞋尖小心在地上蹭蹭, “去华阳是当土匪, 不想给他们瞧见。”
长仪伸手抬起他俊朗的面, 浅笑着在他鼻尖上轻轻一点,“如今不是了。”
瘦长竹竿还等在外面, 她又招招手, 让他去买纸钱香烛来。
“夫君觉得瑶儿今日穿戴如何?”待瘦长竹竿面露不解地去了, 她又靠近了些,素色襦裙像水中白莲一般绽开,衬她冰清玉洁的好肤色。
裴锦自然说好,娘子没有一日是不好的。
他呆子, 听不出来这是在问是否适宜拜见他亲人的意思,只乖巧点头,双目如漆。
长仪回看他一身,月白衣袍用料是她在华阳买的,袖口带金鱼纹,衣带齐整,面色如朗月,薄唇鲜红,也尚可。
她笑,果真自己和他是登对的,他阿娘看着自然满意。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瘦长竹竿将香烛纸钱买来,裴锦接过,在灵牌前烧了纸钱,换上香烛。
两人将灵牌擦净,重新拜见过高堂。
“今日就在此处用午食可好?”长仪知他留恋,也想着全他孝意,“再将这里收拾收拾?”
小狼崽子埋到她肩窝上蹭,许久之后才长长吐气,乖巧又粘人,“瑶儿,你怎么这样好啊……”
瘦长竹竿虽是脑子不好使,但四肢发达,动作很麻利,得到吩咐就去买午食。
长仪领着他收拾,不过裴锦不许她动手,只让她在边上等着,就挽好衣袖,露出结实的有些伤疤的手臂来。
方巾被轻松搅成一团,清凉的水顺着他手臂留下,湿了一些袖角。
长仪想起某件事,在边上问他,“那日我的衣裳,是你洗的?”
她之后穿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连诃子上也是的,有些地方褶皱太深,不像是女子洗出来的。
裴锦脸又红了,弱弱地摇摇头,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飘,“不是。”他其实不知,自己衣裳素来洗得随意,即便对瑶儿的衣裙上了一万个心,还是不及女子那般。
他这声不是,长仪就知道是了,想到还穿了那诃子,没分说地红了脸,“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她本就一句调笑,那时候小郎君心思单纯,就想着对她好,帮她做事情。但现在再回想起来,多了许多别的意思,将微湿的手臂擦开,扔了方巾,卷起细嫩腰肢到怀里,贴她耳边呢喃,“再帮娘子洗一次?”
长仪捶打他,“看着呢。”她说的是灵牌还摆在案桌上,不尊重。
“那换个地方?”小狼崽子靠在她肩窝上吸了一口香气,嗓音缠绵起来,委屈兮兮地示弱,“我都几日没有……嗯?”他嗓音素来干净清润,勾着两分欲,粘人低哑。
姑娘家要推开他,但是没什么力气,就轻轻地推。不推还好,一推就是烈火上加了把干柴,欲拒还迎,最挠人心窝。
天旋地转,就被打横抱起,出了堂屋,转到有些残破的别室。
床榻上不干净,裴锦准备用衣袖擦。
长仪揪着她,红脸扔出一块香帕出来。什么都没说,但叫人心里知道。
香帕在床榻上滚了几回,到底擦干净了些,裴锦脱了外袍,垫在床榻上,才抱着人上去。
床榻有好些年了,是竹木做的,如今还两人在上面还有些摇晃。
襦裙被解下,可怜一张残破的床榻,就摇晃地更厉害了。
裴锦边得着香软好处边在姑娘家耳边说混账话,他想将这床榻毁了。
长仪早没了力气,软得和水一般,似是暴雨下的花枝子,红了一地,由着摧残。酥雪的肌肤上多了许多红印。
“瑶儿你看一眼?”他小声喘气,在她耳边蛊惑。
哪里有脸看!
到底是力气大的,两个人都没防备时,果真剧烈一声。
裴锦慌忙将人勾在怀里护着,只觉得香枝子软得厉害,颤动得不停。
有些年久的,竹木的床榻,毁了。
长仪羞恼地捶她,身上颤抖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真是狼吗?还真将这床榻毁了!
最羞恼的是,外头有人在唤!
瘦长竹竿买了吃食回来,在院里厅里都找不着人,有些没脑子地往后面转。
脚步声更近了,都要敲门进来,“公主?”
“不许叫别人知道此事!”长仪埋在他怀里,恨不得寻个地缝钻了进去好来。
裴锦一面哄,一面朝外头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滚!”
他情动,控制不住声音沙哑,稍微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瘦长竹竿没见识,在门外愣了愣,有些不知道怎的回事,不过依言往后退几步,“哦。”想是夫妻间说着梯己话,不愿意叫旁人知道。
脚步声渐渐远了,裴锦在长仪耳边软着,“好娘子,我还难受着。”
床榻都塌了,还难受什么!
小狼崽子动作没停,痞气起来恶狼一般,“床榻毁了,才更叫人难受呢!”
暴风雨也不停,还红了眼,将柔弱的花枝子来来回回地摧残干净。
外面有人,不知道能不能听见,花枝子咬住唇瓣欲忍着不叫,却不能全然忍住,断断续续,猫儿轻挠一般。
到最后铺天盖地的洪水,将密林带着枝叶都冲毁,天地间一片混沌,又比暴雨前来的更清明。
长仪当真是红了眼,泪珠儿从眼角摇摇欲坠,像是暴雨后花枝子上留着的几滴露,被裴锦吻了。
床榻毁了,他也照样,还比先前更凶猛些!
雨过天晴,小狼崽子满足地在她耳边肩窝上轻哼哼,方才小虎牙磨着不痛,但是勾得她欲叫又不能叫。
过了些时候,裴锦将她穿好衣裳抱出来,襦裙下雪白的玉腿还在轻轻抖着。
瘦长竹竿抱着烤鸡,离得远坐在墙根底下思索是什么梯己话,非要现在说,等到看见两个人过来,才领悟过来,憨厚地挠头加红脸,“买了烤鸡,饿了吧?嘿嘿嘿……”
他没娶娘子,但也是知道,那种事,要费力气的。
院里有石桌,看着脏乱,但是没坏。
瘦长竹竿一副我懂很多的派头,将石桌上清洗干净,把买来的东西放上去,还摆出壶酒,“照月阁的酒,嘿嘿嘿。”最适合那啥之后眯几口。
“坐下一起吃吧。”见他收拾完挠着头准备离开,长仪在裴锦怀里红着脸说了一句。石桌旁两个石凳,她坐在夫君怀里,瘦长竹竿可以坐另一个。
显然瘦长竹竿很激动,并且意外,眼里都含着激动的光,“公主……”这是公主诶,公主叫我坐下一起吃诶,啊,我何德何能!
裴锦凶狠地看了一眼,他就闭着嘴把激动憋回去了。
拜他所赐,长仪累,身上酸软,所以罪魁祸首十二分乖,先吃了一口觉得没问题,才小心喂着。
一点一点喂,边喂边哄,恨不得嚼碎了送她口中。
长仪轻轻拉了拉他衣袖,面上红霞未褪,示意还有外人看着呢。裴锦了然,立刻喂了一口酒过来。
长仪:……
瘦长竹竿看了两眼就不敢看,激动彻底没了,改成了如坐针毡,还不如墙根底下呢……
吃罢午食长仪还有些不能走,就在石桌边坐着看他收拾剩下的。
裴锦怕她烦闷,将有些屋里有些字儿的都翻出来给她解闷。
有些发黄的纸还卷了边,枯叶一般,推了一摞在石桌上。
长仪随手翻看,略有些粉嫩的指尖在枯叶上点点,左不过是几本话本演义,一些前些年的京中邸报。
原先女帝在时是给京都中人看些邸报的,还派人贴布露,告示朝中重要之事。后来宁王上位,查抄京都的报坊,不许邸报在百姓中传。颜修继位以来,此令才废除,又陆陆续续有布露贴出来。
长仪没动心思地乱看,直到前几年的邸报中半掉出来一张纸,方才变了脸色。
那纸压在一张写着京都地动的邸报下头,被牵出来。
邸报上记着地动山摇,山河变色,旭日被遮,都不及那一张轻飘飘的纸来的叫人惊心。
锦娘,是宫女。
可是为什么?怎么可能?宫女中能出宫的,大多出宫都过了年纪了,嫁人的都少,大多都孤独一生。
“裴锦。”长仪声音有些干哑。
小狼崽子跑出来,擦擦额角上因为收拾屋室而渗出来的汗,桃花眼晶亮又单纯,“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长仪尚且震惊中,好些时候才回过神来,黛眉微蹙,嗓音间都有些发抖,“锦娘,是你什么人?”
裴锦勾起两边唇角笑,小虎牙露出来,“是阿娘。”
话没说完,轻飘飘的一张纸被推到他面前。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