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让他们说出去的。”也不是他犯的错,可这会儿,霍长渊就是心虚的很。
尤其是对上她的眼神,想着刚刚她在舱底落泪的样子,他就怎么都强硬不起来。
“世子,你我本就不是同类人,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娶我。”
犹如再一次历劫,在被关时,诸多可能性在她脑海中游走而过,那种体会她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恐惧。
几个月前,她在那场噩梦的结尾里,腹部中剑躲在山洞中,最终绝望离世。
所以与她而言,最坏的结果不若就是一死。
但她心中又那般的不甘着。
在听到他声音时,她满腔愤怒,恨不得直接将他给杀了,可那一刻她偏又庆幸,庆幸来的人是这混蛋,不是绑了她的人。
“我爹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的话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分量。他恪守职务,从不与人私结,也从未想过要让我嫁入皇家。而我,更是未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她很疼爱您,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对上她恳切的眼神,霍长渊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这几月来,他一门心思要她求饶,甚至自己还立誓,她不哭着说错了决不罢休。
可真到了这时,他却难受至极。
他不想她因为赐婚的事求他,更不想她像现在这样认错道歉。
永远张牙舞爪,有耗不完精力的疯丫头,因为这件事屈服,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另外的,霍长渊心底里又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不等他自己琢磨明白,话就已经问出了口。
“收回圣旨,你是想嫁给杜家大少爷?”
赵菁菁怔了怔:“如果您能让皇上收回圣旨,我可以终身不嫁。”
霍长渊眉头紧皱,做老姑婆都不愿意嫁给他?
“世子,您一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既然你我都不愿,何不寻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就这么不想嫁?”
赵菁菁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岸边传来了喊叫声,霍长渊的随从终于赶到了。
渔船上再无声响。
直到随从喊人驱船到了这儿,两个人坐上小船,耳畔尽是随从的叨念声。
“世子,您可知在城中骑快马是要受罚的,您今儿的速度,都能在牢里关上十天半月,要是伤了人,王爷都不能给您说情。”
“还有啊,酒楼里您踹坏的门还有砸碎的东西,小的整整赔了五十两,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公子他们打了一顿,回头王爷说起来,又要说您了!”
“闭嘴!”
对上霍长渊阴郁的眼神,随从倏地收了声,朝船头那边看去,这赵家小姐看起来也太冷静了,他还以为这会儿应该晕倒在那渔船内,遇上这样的事都没有哭哭啼啼,果真是女中豪杰。
想到了什么,随从偷偷摸摸看了眼自家世子爷肿了的脸。
成婚之后岂不是要天天挨打?
赵菁菁不是没听到那随从的碎碎念,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是随从准备的,可她遭遇的这些皆由他霍长渊而起。
小船靠了岸,赵菁菁一言不发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霍长渊的声音:“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试试。”
“我先谢过世子。”赵菁菁扶着车身,说完后人便钻了进去。
在外的霍长渊心里更是憋闷,这谢字他听的极不痛快。
“爷,您小心着凉啊!”随从赶忙拿了衣服过来给他披上,“马车都走远了。”
“闭上你的嘴!”霍长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哗一下掀开帘子钻入马车,“快跟上前面的!”
随从摸了摸鼻子,给了小船主人封口费后,连忙跳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跟上前面那一辆。
夜深人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在回城的路上,一直送到赵国公府,看着赵菁菁下马车被人迎进府,不远处霍长渊才放下了帘子,叫车夫回王府……
这厢回到赵国公府的赵菁菁,一头扑到了赵国公怀里,前厅内等了一整夜的赵国公总算是放下心来,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氏派了几个人出府去,把派出去找人的护院召回,又叫人准备了安神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回去洗洗,先睡下。”
“对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人回来就好。”赵国公偷偷的拭了把泪,一路将女儿送到闵秋园,眼睛直勾勾瞧着,人都瞧不见了还站着。
严氏陪在一旁安慰:“我知道老爷很想问菁菁。”
“不问她,先不问她,等她好些。”赵国公叨念着,又对严氏道,“你累了一天也辛苦了,人都是你安排去寻的,先歇着。”
“所幸没有闹出什么,菁菁今早出门走的也是后门。”严氏想到刚刚下人的禀报,“人是江林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这里头恐怕还有别的事。”
赵国公扬了扬手:“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可第二天一早,赵国公府大小姐深夜从城外归来的事,在城里传开。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传入赵国公府时,严氏勒令府内谁都不许提。
闵秋园内,赵诗诗端了瓮燕窝羹前来,探望赵菁菁。
第028章 .耍无赖
闵秋园内赵菁菁的屋子里, 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驱寒姜汤的味儿。
赵菁菁懒懒靠在榻上休憩,香琴点了一支艾柱,隔着赵菁菁手腕上穴道一寸远, 慢慢熏着。
赵诗诗进来时闻着味儿, 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暗暗嫌味道冲鼻,明面上却挂着一副担忧赵菁菁的模样走到了塌前:“大姐姐可还好?要不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 别万一落下什么毛病。”
“我不过是在外受了点风寒, 不碍事。”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 这一整日下来疲累得很, 没什么闲心应付。
可赵诗诗不那么想, 见她这模样霎时端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姐姐……”
赵菁菁睁开眼,淡漠的觑着她:“有话就说, 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有隐疾,要不方便就请大夫给你瞧瞧。”
赵诗诗捏着帕子,一脸的担忧:“大姐姐心可真大,出这样大的事儿还能记挂旁的, 换我早……”
赵菁菁嫌这般说话累,直接戳穿道:“你这话说的,活像是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姐姐这是还不知道罢?”赵诗诗觑着她假装错愕,随即又显犹豫道, “事关姐姐清誉,原也不该是我说的,可这外头传的太难听了。”
“二小姐!”香琴蹙眉喝止, “大小姐身子不适,要多休息。”
说罢,就要作势将人请出去。
然赵诗诗怎可听她的,急着道:“他们这样污大姐姐的名声,分明是要害大姐姐!”
“哦?他们如何说的?”
赵菁菁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诗诗便拂开了香琴的手,又转到了跟前:“只是回来的晚一些,就说大姐姐你一夜未归,还有人说你是与人在城外私会,所以都不从正门出去,还说瞧见过你回来时狼狈的很……”
赵菁菁且是听着,脸上神情无异。
旁边的盈翠不免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想让二小姐别再说下去,只可惜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效果。
闵秋园里的都瞧见过大小姐回来时的模样,光是心疼都来不及,谁会在大小姐跟前再提。
可架不住二小姐这样非要前来伤口上撒盐,这不是瞧不得小姐好么!
“外头已经传开了?”赵菁菁呐呐,尚在思忖这背后是谁所为,第一便排除了霍长渊。
虽说与他结怨很深,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但单就数次交手来手,霍长渊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否则昨晚他不会出现,也不会允诺她……
赵菁菁视线无焦距地落在茶盅上,莫不是那几位公子?
但他们未必知道的如此详尽……
赵菁菁的这幅模样,在赵诗诗看来,便是黯然神伤。
她心底格外痛快。
出了这档子事,全郾城都传遍了赵家大小姐私会,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如何,只这么传说下去,赵菁菁的名声自然是臭了。
赐婚又如何,且等着江林王府退亲。
先有齐家,后有江林王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人们只会怀疑是赵菁菁的问题,何况齐赵两家在退亲之事上闹得并不愉快,保不准落井下石。
想到此后的局面,赵诗诗心中安耐不住的兴奋,她太期待了!
正想时,屋外小兰快步走了进来,瞧见二小姐在,便靠在香琴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只见香琴脸露了欣喜,朝赵菁菁直奔而来。
赵诗诗把玩茶盅的手一顿,人下意识的坐直。
就听香琴道:“小姐,外边说江林王世子亲自出面辟谣了,说昨日是他约的小姐,出去城外茶坊喝茶聊天,未婚夫妻见面,回来的晚了一些,也不算过分的事。”
赵菁菁一怔,一旁盈翠高兴坏了:“全郾城都知道江林王世子同咱们小姐不对付,自然不可能被收买为小姐说假话,他的话大家一定会信!如此一来,只能证明江林王世子磊落,不屑得在这方面害小姐!”
对于霍长渊的行径,赵菁菁素来生不出感激来,因他而起的事,由他来结也是理所应当。
赵菁菁悠悠道:“事实如此。”
赵诗诗猛地抓紧茶盅,眼神闪烁。
她错判了,赵菁菁从头到尾的冷静,而非是仓皇落魄,自己看了半日笑话,自己险些成了笑话。
整个人顿时如坐针毡。
“原来是江林王世子,大姐姐也真是的。倘若早些说明白,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赵诗诗仿佛补救般,呵呵笑着随了句。
“是吗?”赵菁菁言语一顿,凝着她的眼神犀利了两分,“连我从后门出都知道,怕不是寻常人能办到,昨夜回来这巷内都没人了,盯我这么紧,莫不是有人时刻想着害我?”
“是、是得小心。”赵诗诗竭力稳住声线,面上的笑却快要挂不住,匆忙道了一声‘不舒服’便匆匆离去。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姐,二小姐不安好心,夫人前脚才交代完我们谁也不能在您这漏口风,她就来这儿抖搂了个干净,分明是想气坏小姐您!”盈翠愤愤说道。
她赵诗诗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菁菁自然清楚,不单清楚她所想,更清楚她意欲何为:“去,跟夫人禀一声,二小姐来过闵秋园后,大小姐气急昏过去了,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夫人。”
“是!”盈翠应得飞快,抢了这活儿奔出屋去。
屋内安静下来,香琴接着侍候主子熏艾柱,一点一点,慢里斯条地仔细,到底是女儿家矜贵身子,哪怕小姐什么都没说,也可晓得她吃的苦,合该好好的才是。
“小姐,那江林王世子也非坏到底,能想到替小姐澄清。”
“事因他而起。”赵菁菁漠然,语调里无半点波动。
香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想着这两月来两人结仇的点点滴滴,拉凑一块,缘分归缘分,可大抵是孽缘罢……
被念想的孽缘之主霍长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拿帕子一抹,一扔,在前厅里一副活脱脱的无赖相。
江林王当没看见,只不过眼一扫就有人收拾。
目光落在纨绔子身上时,看着那一脉相承的样貌抽了抽眼皮子:“得了风寒,你不好好的待在家里,往外跑什么。”
“跑什么你不都清楚。”霍长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样,只是鼻腔拖着的声音消弱了威力,反而添了点奶声奶气的软意。
江林王神情一顿,从他那头仿佛瞧出了些端倪,只是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自己的种自己清楚,那纨绔子混账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期许。
但降旨赐婚非同小可:“你既然都上外头澄清了,那正好,这事就不该再有变数了,是时候入宫谢恩了。”
这下轮着霍长渊坐直了身体,原他想入宫被拦着,甚至扣了他入宫牌子,这会儿终于松口了。
想到自己答应那疯丫头的,霍长渊生怕父亲后悔,连忙接了话:
“对,谢恩,我这就去。”
江林王看着那一咕噜往外奔的身影,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想想混崽子和赵家姑娘那些渊源,隐约觉得老祖宗兴许还真估对了些事儿。
江林王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朱雀门,到了宫门,需得下马行走。霍长渊健步如飞,身后的随从跟的也紧,只是从侧边瞧见了自家主子红扑扑的脸,多心地问了一句:“世子爷,您没事吧?”
“好得很。”霍长渊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受的,要说难受,大抵也就想到赵菁菁时。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那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畔,卷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翻腾,索性就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等入了春禧宫,太皇太后一见他那副模样,便先请了太医过来,一诊,果真是受寒且有发热的症状。
“世子爷兴许是这会儿吊着事儿不觉得,这样到处乱走,是要加重病情的。”太医道。
太皇太后最先不允了:“行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说,先着人送世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