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在这庄子里做个小管事,就能把王府的人都认全了?”霍长渊看陈明不痛快,“我是世子派给夫人的人,你有何要说?”
世子派给夫人的人都如此!
陈管事自觉抓着了大把柄,对霍长渊的语气也不好:“账本之前都交了,夫人再要让我们写是何意?”
“让你们再写,自然是这帐不对。”
“夫人要这么觉得,可就冤枉我们了,夫人这才掌事多久,我们在这庄子里没二十年也有十几年,岂会弄错。”
底下那些管事在陈明带领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喊冤,霍长渊这脾气,就要憋不住吼一声你们这群刁民。
身后传来了赵菁菁清丽的声音:“陈管事说的是,我掌事才一个多月,对庄子里的事务的确没有你们来的熟悉。”
赵菁菁身上披了件白鹅披风,手捧着鎏金小炉,一整套的宝石面饰戴在身上贵气逼人,与这庄子是格格不入。
在小兰搀扶下赵菁菁到了前边坐下,等那玉盏将茶水送上来,抿了一口后她才看着这些管事继而道:“所以才要你们再写一回,我相信,陈管事你们也希望我能尽快的熟悉庄子事务,才能为世子打理好。”
给王府办事的管事,好歹也见过些世面,早前也有刘侧妃来巡过庄子,可没世子夫人这般阵仗,眼前她穿的,手里捧的,桌上摆的,包括说话间小丫鬟送上来的点心,哪样都透着个贵字。
这哪是来清账的,来炫富的还差不多。
陈管事越发瞧不上这世子夫人,嘴上道:“以往我们也都是这么送过去的,夫人还没进府时,这里的账都是王爷身边的钱管家负责的,他可没说这些。”
“按你的意思,我这清算回帐,还得问钱管家?”
“小的不敢,只是这帐,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写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随后都看向陈管事,陈管事端的恭敬:“夫人若是哪里不懂,倒是可以直接问我们,只是这重写,与交上去的账都是一样的。”
众人点点头,向着陈管事看齐。
赵菁菁瞥了眼这些人,抬手从香琴手中取了簿子:“那好,就按你们交上来的算,第一笔,茶收。”
站着的人中有一个抬起头来,赵菁菁不急不缓的将一至四月的茶收报了遍:“账上所记,六亩地的春茶,干茶七十斤,我说的可对?”
“是。”
“同在那山坡上,隔壁的茶田,一亩地至多的二十斤,至少的也有十五六斤,这是为何?”
那位管事急忙道:“今年有虫害,有七十斤的茶已算不错的了。”
赵菁菁取了个细棍,直接在地上画了个图案,指着中间的位置:“前后左右的茶田都没虫害,光是我们的染了病,这虫也真会挑。”
管事道了句:“年年都是如此。”
赵菁菁笑了:“年年如此,年年都染不到别家,看来是世子这庄子运道不够好。王管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左右两步路,雨水降的也不一样,或者是人家的茶农与我们摘的不一样,亦或是,咱们的茶比别人家的好……”
那管事还想直接无赖辩驳,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那陡然间的犀利令他整个人怔了下:“是,我们的茶本来就比别人的好,所以出的少。”
“那就奇了,茶比别人好,怎么价钱还比别人的便宜?”
管事红着脸一时解释不出,陈管事笑着替他接了话:“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的茶都是卖给老主顾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价。”
“收茶叶的有三家,永宁茶庄,荣府家,还有茶会楼,分别是十二两,十一两,十一两三,陈管事,那这九两一的价是卖给了哪家?”
底下安静了会儿,赵菁菁也不等他们给出说辞来,继续下一样:“再说去年九月采的棉花,也没听说有什么虫害……”
一个时辰的功夫,赵菁菁喝了一盏茶,将近三年账上的问题都给说了个遍,底下的人已经不若刚刚那样有气势,有几个被说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的擦着。
不是说世子夫人才刚接手么,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站在赵菁菁身后的霍长渊上前给她倒了一杯,嘴角微扬,轻轻道:“夫人辛苦。”
这话听着不觉得有什么,可细想了,夫人二字却又透着许多意味。
赵菁菁抬头看他,霍长渊脸上噙着笑意,不知为何,没那么欠扁了。
赵菁菁匆忙收了视线,端了杯子抿了口,润了有些干的嗓子后,将手中的簿子翻了下一页。
这一幕落到陈管事眼底,他垂眸哼笑,是他小瞧她了,将庄子里外都摸了个透,这一趟来就是不让他们好过的。
可他在这儿这么多年,做的账岂是她轻易撬的开的。
陈管事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交上去的账,并没有刚刚那几个管事的纰漏,看着一样的东西哪一条都能自圆其说。
就是亏了,那也是真亏了,找不出错来。
赵菁菁也不着急,将他放在了最后,从早晨到下午,终于轮到了陈管事,赵菁菁翻动着他的账簿:“陈管事的账倒是做的不错。”
陈管事恭顺道:“夫人谬赞。”
“只不过对上是对上了,银子总数不对啊,陈管事。”
“夫人是想说,比十年前的少了,但其实是因为附近种的人越来越多,不好卖了,可采收上来若不及时卖不出去,就会腐坏,所以每年有好些是这么给浪费了的。”陈管事语气里满是可惜,“就是卖的最好的,一年到头也会剩下些,往后恐怕会更少。”
赵菁菁将账簿一合,说起别的来:“陈管事只有个女儿罢?”
“是……我家那位身体不好,虽就得了个女儿,也没再要了。”
“你夫人姓刘?”
“是,是姓刘。”
“夫人娘家可有人做买卖?”
“都是种田的,没那本事做买卖。”
“那这就不对了,我怎么记得,陈管事有个小舅子是做这买卖的,姓田。”
陈管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揣测。
“那位田掌柜说他的姐夫是在这边庄子里做管事,姓陈,托了他的福自己那铺子生意才那么好,还说有两个外甥,都到了念书的年纪,但听陈管事说你家中只有一女,想必他说的不是你。”
陈管事的脸上再挤不出笑意来,攥在袖扣底下的手心里全是汗,这都让她查到了,怎么可能!
“早以前,钱管家只负责替世子收账,并未仔细看,所以有所疏漏也正常,不过如今我接手了,必不能出现这些问题。所以,这有问题的地方,你们都得把银子补上。”赵菁菁的声音传来,陈管事猛地抬起头,补上?这可不是十几二十两的事!
其余人的想法也是如此,这怎么补?
赵菁菁看着他们,片刻后才道:“就补这三年的,补上了,帐平了就没事。”
其中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脸色依旧难看,可到底比刚刚好了些。
唯有陈管事,憋着神情,如何都松缓不下来。
别人是几十、百两的银子,到他这儿,可不止这数目了。
陈管事看向赵菁菁,这会儿夫人还在和那管事眉目传情,如此堂而皇之,传到王爷耳朵里,一定会惹王爷和世子盛怒。
倒不如这样……
一个狠毒的计划在陈管事脑海中形成,他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狠辣,他们可还要看两个庄子,一时半会回不去。
这要是闹出些丑事来,王府那边哪里还会追算他们吞的这点银子?
只要这世子夫人被休,这些事儿可不就无人知晓了。
第047章 .他没有
有赵菁菁前面和各个庄子管事查账的事儿在前, 这两日白天里可消停太平得很,各家忙着补各家的窟窿,没的闲心再想如何对付世子妃。
落进自己口袋的银子再掏出来, 无异于割肉似的。
可人的胃口一旦养大了, 养刁了, 那才是真正要出大事儿的。
不过赵菁菁也没把话说死,给了这些人时间去筹备银子, 又给了分寸余地只让他们补三年的漏洞, 自问周到。
眼下只等把手头的这些处理好了就能打道回府。
巡查庄子也是个体力活儿, 赵菁菁虽常出门, 但走那么段路, 到了夜里也会觉得腿酸劳累。
香琴和盈翠,一个给她拿了药浴桶子泡脚, 一个则捶打按摩:“这庄子隔得远,事儿又多,怎么像是巡不完似的。”
“明个应该是最后一天了,下回多抽些人手来。”赵菁菁闭目小憩, 这么揉揉捏捏,倒是觉得肩膀那放松了不少。
或者是培养一些伶俐的,也省得自己辛苦,不过这次回去, 往后也不会这么麻烦。
赵菁菁想着回去后的事儿,并没有发现有人端了宵夜进门。米浆、核桃屑、枣泥和在一块用小薄铫煮出来的,盛在雪白瓷碗里, 枣香和核桃香扑鼻而来,另外还有一壶添了青梅、葡萄干儿、核桃仁的八宝茶汤。
“都是好消食的东西,世子妃尝尝。”来送宵夜的是庄子里伙房的赵二娘,为人朴实本分,又十分和气,这几日变着法的给她们一行张罗好吃的,是以也有几分亲近。
赵菁菁扬手,香琴塞了几个钱给赵二娘:“大晚上的,赵二娘早些歇息了。”
“不忙不忙,都是小事儿。”赵二娘连连推拒,是在拧不过才收下,“我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给人弄口吃的还在行,世子妃在这吃的好好的,别瘦着回去就好。”
赵菁菁推拒不了这般盛情,简单收拾了下便坐在了圆桌旁,核桃酪还热乎着,舀上一口,暖了凉薄春夜里的胃,一下舒展了眉梢。
赵二娘看她欢喜,便高高兴兴走了。
在院子外不远,一双眼睛偷摸盯着瞧,直到看着赵菁菁用了小半碗,勾起了嘴角邪佞笑意悄然隐退了。
离着隔壁院子,霍长渊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核桃酪,都没顾上看第二眼就走了出去。
去的是赵菁菁的那屋。
但前门已经上了锁。
老路子照旧翻窗进,只是刚挨着窗,就发现窗子都被从里头反锁了。
霍长渊:“……”
他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腰上,不多时摸出一串钥匙来,贼兮兮一笑。
还好他早料到赵菁菁会过河拆桥,这串钥匙是陈管事那伙人走的时候掉的,反正都是他的庄子他的所有物便暂且先留下了。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想着赵菁菁睡着后的乖猫样,霍长渊心里美滋滋的。
找了来福支开香琴,霍长渊转瞬就打开了门锁,从前门进去,快速的合上了门。
蹑手蹑脚来到内屋,直到被屋子里的铜镜照出几□□形才深觉自己这番有些猥琐,停了停身影,掩着神色,朝床帏那儿走去。
只是这回没靠近,便听到床帐子里传出几分细微的哼声,像是不舒服般。
霍长渊低声喊:“赵菁菁?”
里头却没有应声,他急得猛一下掀开帐帘——
那张海棠雕花的拔步床上,女子仅着了单薄里衣,完美身段尽显,而此刻一脸晕红,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小巧的鼻尖都是晶莹晶莹的,停了解腰带的手正恍惚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半晌,像是认出了来人似的,咕哝了声‘热’。
霍长渊怔在那儿,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般,喉间滚动,又滚动了两下,都没能说出话来,这样子的赵菁菁非比一般女子,不,应该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没有她这般。
乌压压的青丝垂在身后,面庞如凝脂般,不用触碰都能想见的手感,诱惑着,不等他伸手,女子便柔软地依偎进他怀里。
那一脸惬意与舒怀,仿佛因他带来的夜气凉意而贴合了上来。
美人儿投怀送抱,霍长渊却是一动不敢动,只稍一动,就能发现一些不妥。好半晌,他才声音干涩黯哑地问道:“赵菁菁,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赵菁菁仰头,不单是身子,连脑子都烧得混沌,热浪翻滚,却依稀被他捧着脸,鼻尖对着鼻尖,清楚地看到了来人,呢喃着:“霍、长、渊。”
那三个字却犹如魔咒一般将人一层一层束缚住,霍长渊的眼神骤变,仿佛要吃人一般,伸手向那犹不自知自己有多魅惑人心的小绵羊。
赵菁菁也是配合的人,搂着他,觉得舒服,又靠近了些,双手捧了他的脸,带着夜的凉意冰冷冷的,驱逐了她身上的不适。
此刻她又记不得什么,只知道要缓解着不适,于是她缓缓的靠近,缓缓迎向他,入目的双眸内燃起的火,仿佛要把她吞噬道。
“赵菁菁。”
声入了耳,人也愈近了。
一床被子猛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转瞬的,她被裹藏在了被子中,只露了个脸在外面……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亮起了火把。
起初只是一两个,后来越聚越多,惊动了在偏房歇着的盈翠,连忙赶出来瞧看,这一看就看到了以陈管事打头的管事们。
“大胆!你们这深更半夜闹到主人家前是打算作甚?!”守在屋外的香琴拧眉喝道。
“自然是为主人家的脸面着想!”早先被赵菁菁训斥过的管事扯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世子妃劳累休息,你们还敢这样大吵大闹,莫不是都不想活了!”
“小丫头,究竟是哪个不想活了,里面的事儿要捅出来,我看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陈管事在旁阴测测开口,浑然一副拿着了把柄胜券在握的模样。
香琴和盈翠面面相觑,再看里屋房门紧闭,只透出一点烛火的微弱光芒,尚未来得及想到什么,就听着底下悄声议论开了。
“那男人一看就是对世子妃心怀不轨的,青天白日就盯着世子妃不放,怪不要脸的。”
“就是就是,走哪儿都黏着,那大牛家的多说了两句,还被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