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内很快被清撤,之前犹犹豫豫,说着要从长计议的卢大人,在得知山贼起内讧后,带着所有人进山抢功去了。
霍长渊的死活他当然不会管,他要赶在那些山贼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
赵菁菁知他所图,叫人跟着他的兵进山,也是为了找寻霍长渊的下落。
她相信他做的那一切都是有安排的,可心中总在担心记挂,她自己进不了山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多派点人。
营地内就剩下之前几个伙夫和寥寥数个守营的士兵,赵菁菁没有回赵搬城,而是留了下来。
等的时间很漫长,一天一夜,两天,三天。
山脚下无法感知到山中的情形,打探回来的消息也不够详尽,赵菁菁又开始睡得不安稳。
这天夜里,迷迷糊糊中一声长哨响起,赵菁菁猛地惊醒过来,从营帐内奔出去,看到了不远处的火把光,密密麻麻的,往营地前来。
第074章 .全胜
火光之下, 人群之中,尽管那些士兵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可如何都掩盖不去他们脸上的喜悦。
尤其是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 站在那儿格外的扎眼。
赵菁菁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 嘴角微动, 终究是没说什么,朝他笑了笑。
四目相对, 霍长渊看到营帐那守着的人, 飞快脱离的队伍朝营帐这儿前来, 眨眼之间入了营地。
“外头这么冷, 怎么在这等着!”高大的身子杵在了眼前, 赵菁菁张大眼睛不说话,霍长渊一边说, 一边还握住了她被冻得冰冷通红的手,放鹤氅里暖和了起来。
赵菁菁闻见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但见他神色如常,便知不是他的, 手被他紧紧裹着,暖意袭来,她嗫嗫:“我听到动静了。”
这模样看起来又像是睡梦中被吵醒,还没完全缓过劲来似的, 霍长渊瞅了眼她身上披着的外衣,大氅一罩,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赵菁菁猝不及防贴着了霍长渊, 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你松手!”
霍长渊知她害羞,朝后吼了声: “都愣这干什么,事情该办的办完了,该歇的歇了去,山上熬鹰还没把你们熬坏呢。”霍长渊冲着外面一圈儿‘看戏’的将士们笑骂道。
他一吼完,众人爆出一阵善意哄笑声,四散了去。在山上,那可不就是熬鹰似的,把那些山匪流寇都给熬死了。
赵菁菁往外看去,将士们之末都是被捆手锁脚链的山匪,被扭送着押上囚车,都是要连夜送去官府的。
这些人能活着,多是贪生怕死之流,一看着落败了,便各种求饶命了,人数众多,届时要在衙门关上一阵子。
忽然一阵吵嚷声,两个人从那人群里挣扎出来,又被士兵狠狠敲打了几下后塞入囚车内,这两个人生得满脸横肉,看起来就是凶恶之徒。
“那是翻龙寨的两位当家。”霍长渊不乐意她继续瞧着,“不进去了?”
“之前传回消息,龙虎寨内起了大火。”赵菁菁跟随他进了营帐,唤来盈翠准备些吃的,前后约莫两刻钟,霍长渊两碗面下肚,才给她细细的讲了山上的事。
剿匪军队到秦地时他率先安排了人进山,到他带人进山,一个多月时间过去,这些人早就混入了几个山寨内。
龙虎寨的寨主是多疑之人,万事小心,消息传出来的不多,也就是在他进山之前几日,他们才定了计划,要从龙虎寨下手,让几个寨子起内讧。
“快入冬了,是屯粮的时候,若是这时候没下山打劫够粮食,等入冬会饿死很多人,所以他们近来的情绪都很紧张。”霍长渊喝了姜茶暖胃,见她听得仔细,嘴角扬起笑意,“我们的人在其中传言翻龙寨的人与官府勾结已有粮草,再让人瞧见进山送东西,龙虎寨的寨主就起了疑心了。”
来回跑着,真假消息掺着放,这头说要打,那边就设陷阱埋伏,到最后,霍长渊带人一把大火烧了龙虎寨,两帮人就打了起来。
混乱中到底谁杀了龙虎寨寨主,这谁都说不清,但事儿定是要推给翻龙寨的,两败俱伤后,便生擒了翻龙寨的两个当家。
“此二人杀人如麻,作恶无数,自然是要带回郾城去,一路押送,怕也是需不少人手。”其余人留在秦地就可判,但那两个人,霍长渊必须要押送回去“交差”。
“那日卢大人就是听闻了这些带了所有人进山去。”赵菁菁顿了顿,“卢大人他?”
“死了。”霍长渊的声音骤然凉了下来,“他进山时在翻龙寨外中了陷阱,掉进竹箭堆里了。”
赵菁菁至今都记得前几日卢大人进山时的模样,似有着十足的把握,要把剿匪的功劳都揽到他自己手中:“你在山中下落不明,他看起来很高兴。”
“到底是奉了命的。”霍长渊垂眸,目光幽冷,“我伤势未痊愈进山,他自然希望我死在山中。”
“是定王府?”赵菁菁猜测过会对霍长渊下手的人,有这能力让卢大人卖命,要让他死在秦地的,恐怕也就只有定王府了。
“怎么说我霍长渊也是太孙的羽翼,他们费那般心思,倒看得起我了。”霍长渊笑的自得,“没能如他意,倒是对不住了。”
嘴角一咧,又牵扯了些伤口,霍长渊便用力的抱了抱她:“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听着他的讽刺,赵菁菁心绪走远,定王府一头要她拿出银两,一头又要害她丈夫,想的可真齐全。
“你本不是在赵搬城的?”霍长渊抱了会儿才想起事来,赵菁菁便拉了拉他的衣服,“你又瘦了。”
霍长渊扬了扬眉,口气甚是欢喜:“如今精壮多了,都是结实的,不信你摸摸。”
刚迈进来的盈翠听了这话登时转身退了出去。
赵菁菁推开他:“累了就歇着,都处理完了?”
“山里还有不少人,得个几日。”霍长渊反将她按了回去,营帐外副将来找,他飞快啄了下她嘴唇出去了。
赵菁菁也没有睡意,便让盈翠和香琴去煮驱寒的姜汤,分给将士们。
又在沧黄山下停留了几日,官府的人进进出出,每日都能从山里抓出遁逃的山贼。
群龙无首时,逃走的那些山贼都很慌,哪有之前的气焰,加上各出处都有官兵守着,这么冷的天山里又待不住,便更难熬了。
霍长渊是打定主意要清缴干净,所以与官府配合着,里里外外的搜,将那些大小寨子全给推了彻底,这才罢休。
搜出来的钱财装了数个箱子,七八日后回了赵搬城,过一夜就要启程回郾城。
私宅内,入夜,赵菁菁进屋,见刚刚香琴送来的汤药他还没喝,便提醒他:
“这地方寒渗得厉害,你们在山上待得久,这是杜大哥早前开的方子,你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怎么哪儿都有他。”霍长渊嘴里念叨着,还是依言将汤药喝了,之后皱着眉头,便又要夹着醋味说杜宗郴,“他是不是故意把药开这么苦。”
“又不是只给你喝的,道谢都没有反而还说这些。”赵菁菁白了他一眼,见桌上他写了一半的奏章,“有功?”
霍长渊有了媳妇万事满足,一手顺势牵住了她的,将她拉进了怀里,一块抱着看:“他带人进山,因剿匪死在了山中,说起来是要记一功的。”
赵菁菁之前听他形同过陷阱内卢大人被扎了满身孔的模样,过去那都是猎户用来抓野猪的:“他带兵前来,是你们之中官职最高的,是要算牺牲。”
“就算是我不写,回去后也会论他功劳,我若写清楚点,这功劳就大不到哪里去,他做的那些事,也就够几十两银子抚恤给他家人。”霍长渊在奏折内写的清楚明白,卢大人到秦地后究竟做了多少“好事”,届时朝堂请功。他坐等看好戏。
赵菁菁望着他不说话,屋内安静了会儿,霍长渊见她这般盯着,忽然笑了:“怎么,今日才知为夫我的魅力?”
郾城之中他论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的纨绔世子,如今运筹帷幄打赢了山贼还保住了自己性命。
自然很不一样。
赵菁菁笑而不语。
霍长渊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随后有些紧张,紧张后又有些疑惑,不对啊,她之前哭他觉得挺慌,如今看着他笑的这么温柔,他也慌。
片刻后,赵菁菁终于开口:“外头都在夸你骁勇善战,指挥威猛,是个英雄。”
霍长渊眉宇微动:“哦,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你带兵给秦地带来了太平,百姓们都很感激你,往后秦地这儿不会再有山贼,大家都记得你的好。”
“那你呢?”霍长渊凑近她,在她耳畔轻轻摩挲,“你就不觉得我是个英雄?”
“还有人说,谁嫁给了你,是天大的好福气,有这么个英雄丈夫,做梦都要笑开了花。便是给你做妾也心甘情愿。”
霍长渊恬不知耻的点头:“是如此……不过你放心,不论谁上门来,我都一概不见,我只……哎!”
赵菁菁拧了他的耳朵:“你还叫人传了什么?”
霍长渊忙抓住她的手拯救自己的耳朵:“菁菁真是越来越了解我,我许了他们一人一斗米,只要在你面前说我的英勇事迹,否则如何教你知道你夫君在外是如何威猛!”
赵菁菁对他无语,那些话,初听时还觉得是百姓自发感谢的呢。
可后头越听越不对劲的,总感觉是刻意到私宅附近来说的,就连县官老爷的夫人都到她面前夸了好些。
可不都是某人在背后使的劲。
正想时,赵菁菁右边脸颊又被亲了口,推了他一把:“刺!”
霍长渊伸手摸了摸下巴,在山里钻得时日不少,生出短绒绒的胡渣,确实带刺,再看烛光映着的媳妇儿肤白娇嫩。
果断大步一迈,将自己的下巴颏儿理了个干净。
等理完了,就看赵菁菁在铺他的床褥子,烛火莹莹,她在,便是心之归处。
也不知是他所想,还是真碰了巧,床褥子上绣着大朵的红牡丹,将这床铺衬的红艳艳。
霍长渊又扫了眼窗边的蜡烛,秦地这儿的人喜点红烛,条件好一些的,还会在烛台上费工夫,私宅内的东西都是那钱管事往最好了添的,如今这屋内的置物,倒是有了几分应景。
像是新婚之夜时……
“已经很晚了,赶紧上床歇会儿,明天还要回郾——”
话还没说完,赵菁菁整个人就被霍长渊拦腰抱起,一声短促惊呼,又被轻轻放在床榻上,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霍长渊……”
声音出口才发觉微微发紧的轻颤,迎上他眼底的光,登时明白过来的中安静静略慌了慌。
霍长渊似察觉她的紧张,动作愈发轻柔,第一个吻落下,如薄羽落在心上……
赵菁菁的杏眸倒映出他的小心翼翼,如获至宝,渐渐地,舒展了身体,像是回应。
红烛暖帐,不如安园,似乎缺着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缺。
深秋的屋舍内,如春的暖意,风止帐动,嘤咛声起。
呢喃声响起,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哑然的,低沉的,情深不惑。
如置身梦境,遍地花开,又真真切切在眼前,于是她尽力的迎合,也想将这一切交托,不负相思。
猛虎嗅蔷薇。
他的温柔,只待了她一人而已。
……
这一夜帐暖,直到天光放亮,崭新的一天来临。
精力过分旺盛之人一脸餍足地盯着枕旁陷入沉睡未久的女子,用手指描绘着女子的五官轮廓,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等手下在屋外禀报时,霍长渊方是快速起身,披着鹤氅来到了帐旁:“知晓了,一刻钟后启程。”
只这一刻钟的功夫还不够让赵菁菁醒过来,众人眼底,世子将世子妃从私宅小屋内抱了出来,一路给抱上了马车。
明白的不敢说,不明白的小士兵则是一头雾水,想问呢,被年长的拍了下脑袋,前头人高喊着出发,浩浩荡荡的出了赵搬城。
赵菁菁在马车里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看到的就是霍长渊的鹤氅,留着他的气息,仿佛被拥着倒睡得格外踏实。再看车帘子一晃一晃,透进来猛烈的阳光,估摸着已是日上三竿,后知后觉想起找某人算账!
“醒了?”
始终留意马车里动静的霍长渊一眼看到了撩开车帘子一瞬又极快缩回去的白皙柔荑,蕴着轻笑的嗓音在旁侧响起。
赵菁菁又撩开了点儿,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霍长渊,再想起这人昨个夜里折腾自己的劲儿,满脸通红的同时,不忘狠狠瞪着他,只是因着那晕开的粉减了几分威力罢了。
——我要你心甘情愿予了我,要与不要皆是在你,我要听你答案。
——嘶,你再咬我,小爷就让你明个下不了床!
——这可是你招我的!
赵菁菁回神捂脸,自己现如今在马车上,怎么上来的一点印象都没,八成是霍长渊抱上来的,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了?
赵菁菁此时恨不得把某人从马上踹下来……
为这,赵菁菁气的整整三日没和霍长渊说话,不管霍长渊怎么哄都是闭门羹。和军队同行,让脸皮子薄的赵菁菁每每回想起来都想抽霍长渊一顿。
可某人的脸皮子日渐的厚,如今竹条皮鞭的都不得劲,愣是往上凑,若是她发狠了便“威胁”说以后要她好看。
简直无耻至极!
就这样,又走了有十来日的光景,略有些耳熟的甘州方言传入耳中,他们到甘州地界了。
到了甘州地界,也就意味着再有七八日的光景就能到郾城。
霍长渊押送犯人是不能停留的,而他还得回郾城禀报事宜,所以将赵菁菁留在甘州城外后,便继续从官道往郾城的方向走。
赵菁菁则带着钱管事他们,直接进了甘州城。
赵菁菁的书信早早送到,所以进城没多久,赵菁菁就在越家的钱庄内见到了越南临。
一袭锦服,外披着厚重的裘衣,最过于标志性的就是他腰间系着的玉盘夜明珠,加上他十只间一个不错的玉戒,浑身上下散着金贵的,便是越家的四爷——赵菁菁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