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让映儿姑娘带着你开开眼,顺便也誊抄一册存起来。回头我有机会进宫,也好知道到哪处谢恩。”
映儿终究是要回主院的,只在一旁唱名,由着小太监把东西呈给姝菡过眼,再由着铃儿录进册子。
从早间到午后,总算折腾完。又要分别重新封箱,抬到东边库房里锁好。
姝菡那时终于知道,太后是有多疼她。
屋子里有八只箱子算是体己,院子里停着十六台的陪送,里头除了亲王侧妃该有的妆仪之外,贤妃和淑妃两宫主位共赏下了四对如意两套头面,余下的都是太后老祖宗的私库珍品。
珍珠玛瑙翡翠碧玺和各色珠宝装了两满箱、绫罗绸缎钗环首饰又是两箱、古玩字画经史子集两箱外加成套的常服两箱。
便是用作郡主的陪送也尽够了。
如果不是因为规制有限,怕是不止如此。
姝菡心下感激,只能盼着早点康复,再多替她老人家抄上几卷经书。
东西归置的差不多了,姝菡只把从前母亲留下的那只红木匣子单留出来,让铃儿放在她的案头。
布置好这些,她也有些乏了,便躺回去歇了个盹儿。
再睁开眼,安亲王背对着她坐在床头的八仙桌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手边是下午放在姝菡床头的木匣,此时敞开放在桌上。
而安亲王手里,攥着块荼白色的绢布,姝菡隐约觉得眼熟。
等想起来那是安亲王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旧物,已经吓得不知如何同他解释了。
安亲王适时转过身来:“那生肌的良药不见你用,这块不起眼的帕子,你倒是藏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菡菡: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解释!_(:з」∠)_
小剧场:
徽徽:菡菡,我听说汉人夫妻间,时常叫些爱称的,诸如谢郎,容郎,玉郎啊……
菡菡:王爷的意思是,也让臣妾取一个?
徽徽星星眼:嗯(乖巧.JEPG)
菡菡:徽郎~
徽徽:欣喜若狂!!!菡菡叫我徽郎了!!!
-=-
等等,徽郎?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48章 【痒】
姝菡强撑着起身, 在床上慌忙向发问的男人问了安。
看外头天色亮着,应是没到晚膳的时辰, 她实在想不明白安亲王这个时候怎么会来?
安亲王见姝菡又是那副故做镇定与正经的模样, 只将绢布帕子放回盒子里,并没指望她认真去答。
他来这一趟,原就是带着正事。他处理完朝堂上几件棘手的风波, 今日才倒开了空仔细琢磨。
“我手里有样东西, 你来认认。”
说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了张字条,放到了姝菡织金云锦被头上。那皱巴扭曲的纸面上, 用蝇头小楷写着两行小字:启泰十二年腊月、启泰十三年四月。再没旁的内容。
正是姝菡去太医局查医案带去的那一张,她当日回寿康宫后也发现字条不见了, 却不知是丢在了哪处。
这会儿出现在安亲王的手中,还被求证, 姝菡有些措手不及。
她也同时陷入两难。
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在太医局被捡到的, 再被辗转呈到了安亲王手中。
她一旦认下这字条是自己写的,按着上头的两个时间追查,势必牵扯到死去的齐妃娘娘。
她要怎么解释一个入宫不久的小宫女去查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天子宠妃的死因?
之前被安亲王撞破她手里那本《赚杀鱼儿》, 她还可以谎称是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但带着齐妃有孕到小产的时间点去太医院,任谁也不会觉得那是偶然。
以安亲王之城府,说不定顺藤摸瓜,连自己的身世都会顺势揭开。
可是字条被摆在眼前,想不认也难。
安亲王是见过她的字迹的, 只要将那本在长春宫被他收走的《药经》拿出来一比,便会发现两者完全是相同的笔体。
容不得她狡辩。
这应该也是安亲王拿着字条找上她的原因。
那么他又是什么目的?不如先探他的口风。
“王爷从哪儿得来的这字条?”姝菡没正面去答,却顾左右而言他。
“毓庆宫,废太子的书案上。”
姝菡登时一惊。怎么还牵扯到了废太子身上?
电光火石间,姝菡终于明白自己被那人鞭打的原因。也知道安亲王此刻要问的是什么。
“这字条是落在太医局里的,当时看守的吏目姓云。”
安亲王斩钉截铁说道:“不是他。”
姝菡想了想:“还有位史姓的吏目,当日告了假。”
安亲王若有所思:“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当时同你在一处吗?”
姝菡脸色沉了下来。“豆蔻,从前在顾嬷嬷手底下做医女,去岁被调去的寿康宫。”
“她可有什么可疑?”
姝菡虽不愿相信,也知道事关朝堂,更是关乎老祖宗安危,只得将前后事情和盘托出。
“先时没觉得,王爷今日提起,我才想起来有几处不寻常。”
安亲王看姝菡进入沉思,也没去纠正她忘记谦称臣妾。只嗯了一声回应。
“您赐玉肌膏那回,豆蔻一眼便看出药的来历不是出自膳药间。我隐约觉得她那时便怀疑上我;后来前头那位来寿康宫逞凶,豆蔻指了我去前面应付,自己反躲开了去报信。现在看来,也多半是她有意为之。通常老祖宗是不会让我去外殿待客的,这一点寿康宫中众人早有默契,我当日只当是她怯了,才硬推了我出头……”
安亲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可能感觉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补充道:“你说的这条线索很有用处,虽废太子离宫了,但他的嫡长子昨日却被封了郡王,只怕前头留下的根基也要悉数被他接手。”不像是和自己的妻妾叙话,倒像是对着个臣工。
姝菡听得惊心,前几日才废了一个立在前头的活靶子,万岁爷怕其他几个行事儿的儿子们养肥了心思,便又再扶起来一个,还真是应了那句天威难测。
这话却不好当着安亲王面说破,且又怕勾起他怀疑、探查自己的身世,便主动换了个安全话题。
“王爷上回赐的药还在寿康宫罩房里,不知您手边还有吗?臣妾这几日结痂,听铃儿说正合用。”
安亲王也惊觉,这朝堂上的事,和个侧室说起来不合适,“嗯,是该用起来了,回头我让小邓子给你送来。”
“臣妾谢王爷体恤。”
“我去外书房一趟,你好好养着,想吃用什么,便让铃儿去寻福晋说。”
姝菡见他要走,半直起身回应:“臣妾恭送王爷。”脸上带着真情实意的笑容。
安亲王走到门口,脚步稍顿。
“今晚勿恁早熄灯,我晚间再来。”
姝菡那笑便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大会儿功夫,小邓子果然捧着个一尺见方的红漆木盒子来,说是王爷吩咐给她送的药。
姝菡谢了恩,打开一瞧,瞬间哭笑不得。
那些药瓶底下,顺排摆着十三四条颜色各异的绸布巾帕,清一水儿不带花纹、不带刺绣。
想来,这府中,也就一人能用。
002
安亲王在外书房用过了晚膳,又处理了会儿公务,不觉天已经擦黑。
小邓子看他撂了笔,又靠在椅背上头舒缓筋骨,忙上前去替他揉捏肩膀。
安亲王昨天夜里在西厢睡的不好,整个后背都还酸胀着。
今天才是海佳氏进门第二日,这脸面要做,但今晚上他却不想将就了。
说不定将就了,那女人也不领情。
想到晚膳前,他让小邓子送了帕子去海棠院,只得了“侧福晋谢主子爷赏赐,并将那些帕子收进了箱子里。”的结论,他就觉得这女人太过不识好歹,连句讨喜的奉承话都不会说。
“让人去海棠院吩咐一声,在屋里多预备几床寝具,再顺便带去套朝服备着。”
“嗻,奴才这就去办。”
安亲王复又拿起笔,门外小邓子转眼又回来了。
“主子,白庶福晋的使女来请,说是庶福晋身上不太舒服。”
安亲王放下笔:“请人看过了吗?”
“上午请过平安脉,说是安好,另开了补气血的太平方。”
“我知道了,你去回了她,我一会儿过去。”
额……那方才说让海棠院准备寝具和朝服的事,还做数不做数?
这话小邓子没敢问。
安亲王提笔写下了最后一道批复,这才起身。
白氏的这点脾性他还是很了解的。
说穿了不过一点争宠的小把戏。
府里如今进了新人,加上他出门回来这些天,还没去看过她,她心里没底,这是变着法的试探呢。
偶尔撒个娇,耍点小手段,也是个情趣,安亲王就算冲着她那位在西南领兵的好兄长,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更何况,她这一胎怀相不好,多看顾她一些也无妨。
想到这里,又同小邓子吩咐:“明日想着提醒我,去母妃那请安时,让宫里的顾嬷嬷过府来再给白佳氏瞧瞧。”
安亲王去探望白佳氏,而一墙之隔的海棠院里,还灯火通明。
姝菡从晚膳后便开始高度紧张,一会儿吩咐掌灯,一会儿吩咐换药。
满院子十来口人战战兢兢等了一个多时辰,映儿实在忍不住,“主子爷方才去看白庶福晋去了,不若您先歇了?”
姝菡不敢置信,转而喜上心头,却仍然不动声色吩咐:“哦,那落锁吧,你们也都散了吧。”
铃儿还当她心里委屈:“听说是白庶福晋身体不适,派了使女去外书房把王爷请去的。”
姝菡虽然没觉得失落,还是配合铃儿叹了句:“子嗣为大,王爷去看看也是应当。”
铃儿当她心酸,只出言安慰:“侧福晋无须神伤,等下个月十六,王爷就会过来的。”只要承宠,便有机会怀了子嗣。
姝菡知道她想偏了,只含糊答应:“下个月的事下个月再说。”
等片刻后熄了灯,姝菡连铃儿都撵了出去,只一个人酝酿睡意。
半梦半醒中,感觉身下床榻忽地一沉,一个沉哑略带煞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让你留灯吗?嗯?”
姝菡所有的困意顺着天灵盖嗖地一下钻出去,连身体都僵了。
她本是侧卧,脸朝着墙。
用个后脑勺朝人答话,是逾矩,她听出安亲王心情不佳,还没这个胆量。
待顺势转过去,不想却直接撞进安亲王结实的怀抱,瞬间被淡淡皂荚气息围绕。
安亲王从白氏那里回来,发现海棠院落了锁,直接发落了守门的太监,被人伺候着洗了澡,进屋时发现姝菡屋里连个掌灯的都没留,火气更大。
但此刻,在一片黑蒙蒙里,姝菡温热柔软的身体就这么猝不及防靠了过来,紧接着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讨饶:“臣妾知错了,臣妾以为您今晚会宿在白庶福晋那里呢。”
听在安亲王耳里,既像是撒娇,又像是醋了,将他先头窜上来那点火气,浇灭了。
“我说了今晚上要来,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该罚。”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
该怎么罚?这女人寝衣里面还裹得和个粽子似的,他想下手也找不到地方……
好在姝菡及时给他铺好台阶:“王爷念在臣妾一身的伤,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安亲王从前觉得白氏的声音软糯腻人,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风情,今晚上听姝菡求饶,却不知为什么听出个媚宠劲儿,许是关了灯的缘故?她在白日里再不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
便是自己,在这暗处,也才敢把伪装的面目撕下去些许。
“睡吧。”安亲王决定不和她计较了。
姝菡却自寻死路。“王爷今晚更衣了吗?”
安亲王执起她将要痊愈的右手,放在自己丝制寝衣袖口处,意思是让她自己瞧,实在懒得答她。
姝菡似是放心了,又道了声:“臣妾困了,先睡了。”便又悄悄将身子腾挪开,只留个后背给安亲王。
她背上的伤口最深,实在不能彻夜平躺。
安亲王隐约从她衣袂下头闻到些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暗香,便探身去闻。
便是把她方才错开的身形又贴近上去。
“熏的什么香?”怪少见的。
姝菡身上正结痂,只觉得背后的健硕身躯烫得她愈发痒痒,只扭动腰身往墙里面躲。
“不曾熏香,可能是药吧。”
安亲王感觉不像,又凑将上去。
姝菡避无可避,只得在他身前又磨上一磨,那痒意没更减弱,且又添了不适。
“王爷不是褪了外裳吗?怎么还将鞭子带在身上?”
安亲王昨夜便被这女人逼得宿去了西厢,今日她还敢问?
他只执了她的右手,将她覆在自己滚烫的身躯上。
姝菡立时不再开口。
安亲王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只半转过去,“睡吧,别再撩拨我。”
姝菡冤枉,她只是,身上太痒……
作者有话要说: 菡菡:大晚上这么惊悚,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徽徽:嗯?是谁不让谁好好睡?
第49章 【侍寝】(捉虫)
启泰四十五年, 注定是个多灾多难的年景。
朝堂上,暴虐无道忤逆犯上的当朝储君徵晟前脚刚遭罢黜贬为庶人, 连废太子的布告都没来得及刊入邸报下达到偏远郡县, 由两江沿线八百里加急呈上来的奏事折子便陆续被送进紫禁城,连夜便被摆上了乾清宫的御案。
原是因为,春汛的水位还没降下来, 接连几场暴雨冲垮了江浙沿线十几处大堤。
先时州官们念着朝堂上人心惶惶, 局势叵测,均不敢声张。只按着往年惯例开仓放粮,修补堤坝, 想的是能瞒就瞒,就怕一个不小心, 上头掉下来点火星子烧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