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盘大佬——舴舟
时间:2020-03-04 10:17:22

  皇帝抚着他的头允诺:“只要福元快点好起来,皇阿玛一定说话算话。”
 
 
第81章 【闯】
  毓庆宫被封锁的第一夜, 注定无人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躺在榻上和痘疾对抗的大阿哥睡不着,在他屋里伺候的崔公公常嬷嬷并三位太医睡不着, 连被圈禁在后殿不知自己去路的宫人们在生死未卜的关头也同样合不上眼。
  突然驾临的皇帝本欲彻夜陪在大阿哥身边, 可他刚从御膳房传了莲子羹意欲慰劳辛苦伺候的御医和一众侍从,外头就传来消息:教授大阿哥骑射的蒙古师傅屯哈济晚间突发了热症,且身上也出了暗红的疹子, 因看不出是水疹是旱疹, 不好酌定,如今还暂被拘在他自己府里有待进一步确认。
  除此之外,被挪去宫外避痘所的、原在大阿哥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出了痘, 已被确认为天花无疑。
  更要命的是,京兆尹递来加急的折子, 称京中经各医馆排查,也发现了四五个疑似出痘去求药的民人, 大都集中在离琉璃厂不远的左近巷子里。
  皇帝无法, 知道兹事体大,须赶紧处理,只得吩咐崔公公务必哄了大阿哥吃了些东西, 随后匆匆回了养心殿,让京兆尹即刻入宫面圣。
  在这间歇,他再次下令,严查宫中发热和有异状的人,一旦发现,均先移出宫去, 以免祸及他人。
  从是夜起,各个宫殿更加戒严,随意走动和散播谣言者一律就地严惩。
  做完了这一切,皇帝突然想到姝菡先头说过要等他的话,此时抽不开身,便提起笔,在手边的宣纸上写下“平安”两个字,让小良子送往永寿宫。
  如是又过了两三日,除了有两个留在坤宁宫里的小太监被查出疑似痘疾的病例,且当即被捂盖严实了外迁,宫中再没传出其他疫情,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松一口气。
  只因前段日子在上书房当值的大人之中,陆续又有两个人中了招,且症状来势汹汹。
  其中一个,已经被御医确定是强弩之末、回天无力,且已经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应是先头瞒下了自己的病情,这会儿才报上来。说不得,就是大阿哥染病的罪魁祸首,而他的府邸恰恰就是在琉璃厂附近。
  这两人和其他十数个感染的民人也均被送往西山,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京兆尹无奈之下实行了“举报有赏”、“隐瞒连坐”的规矩,总算没有让疫情大规模爆发。
  尽管如此,被陆续移往西山隔离起来的官民已经有十四人。
  皇帝既要操心控制京城中的疫情、关注疏导时人舆论,还要及时处理国政,便始终没能抽出时间去后宫各处亲自安抚,甚至连毓庆宫那里,都只是每隔数个时辰派人去问上一声。
  再有便是,他每日均会往慈宁、寿康宫两处送去无恙的消息,而给姝菡的平安字条,也从不曾间断。
  然而,毓庆宫这里,福元这两日情况十分不妙。
  先是他的热症加重,人被烧得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太医怕他体内的毒排不出来,也不敢随意开降燥的大方子,只尽量通过给他擦拭身体来降温。
  到了第四天。福元周身已经布满了大小不一却密密麻麻的红疹,最多分布于头顶、面颊、胳膊和腿上。
  刚发出的疹子初初只是暗红,待几个时辰后,又渐渐变作带着浆液的疱疹,看上去就十分骇人。
  这期间,福元总忍不住身上的痛痒要抓要挠,并时而呕吐,时而惊厥。而最多时候,还是喊着要见皇额娘。
  太医怕他不甚把痘抓破化了脓更加不可收拾,可碍于尊卑又不敢把他给绑起来,只得留了小太监时刻在他身边换班看守。
  崔公公熬了多日受不住倒下抬到耳房,被大阿哥不喜的常嬷嬷又趁着他昏睡顶上去。
  没有人愿意死,便都在前路无光的时候,努力求生。
  皇帝在封宫的第五天上又过来了一趟,彼时,大阿哥已经昏迷多时。
  太医看皇帝带着一身疲惫,且脸色也十分不好,斗胆给他请脉,这才发现他此刻身上正发着热。
  满屋子的人顿时被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为首的御医压下脸上的慌张,也顾不得礼仪,索性直接掀开皇帝的衣袖子验看肌肤,看看是不是再一次被染上这催命的恶疾。
  反复看过,没有出痘的痕迹,暂且认定只是普通发热,却也吓得满头汗。
  皇帝来不及等福元醒来,就在众人死谏之下止步,也终于答应在大阿哥彻底痊愈之前不再过来。
  皇帝在众人的恳求下回了养心殿,强打着精神坐在御案前。
  “小邓子,换杯浓茶过来。”便是还要继续熬着。
  小邓子心疼主子,劝过多次,均不奏效,最终不敢违逆圣意。
  他心下着急,眼下连找个说得上话的人来劝劝都没法。
  待一杯热茶端上来,皇帝已经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小邓子知是主子消耗过巨,累得狠了。
  等他走近了一看,惊觉不对,皇帝面色潮红,盗着虚汗,且打着冷颤……
  “小良子,快去传御医。”
  “不,直接把院正和所有当值的御医都找来伺候。”
  002
  姝菡孕中本就惶惶,加上如今的禁足,消息也不灵通,更加烦乱。她每日只盼着小六子早点将门上送来的“平安”两字拿到手中,方能觉片刻安宁。
  到了这一日戌时,姝菡一边由着阿蘅给她篦发,一边等。没有任何动静,且连个口信都无,姝菡着人去门上打听,只得来“不清楚、不知道”的敷衍回答,总觉得心神不宁。
  “阿蘅,语卉,给我找件大氅过来。”说着,将榻上的手炉也顺手拿起来揣进怀里。
  “主子这是要到院子里透气?夜深了,外头寒气重。不如明日再出去吧。”阿蘅不免在旁劝。
  姝菡不欲多说,只坚持道:“你们不去,我自己也能找的到。”说着起身就要外头去。
  阿蘅哪敢由着她穿着这身常服出屋,和语卉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了声是。
  她们只当是姝菡孕中脾气有变,所以才使小性儿,只好暂时屈从,想着等会儿在一旁小心伺候就是,便去寻氅衣,又顺手点了盏灯笼过来。
  她们本以为姝菡只是想在门前溜达溜达,谁知姝菡贰话不说,执起灯笼就往二门那边去。
  这一进守门的本是个老嬷嬷,因没出过痘已经被调走了,也没补新的人过来,钥匙都在阿蘅房里收着。
  姝菡倒了门前吩咐:“把门打开。”
  阿蘅白着脸摇头:“主子,万万不可出门去,外头有些是没出过痘的。”
  姝菡又厉声说了一遍:“你开是不开?”
  阿蘅立刻就跪了下去。“您就算不为了自个儿,也总要想想肚子里的龙嗣。您就这样贸然出去了,万一有个好歹,奴婢们跟着受累不要紧,可万岁爷怕是要心疼……”
  “阿蘅,等你为人妇为人母以后定会懂我此刻心情。我不是一时冲动,这紫禁城里,大概没几个人比我更惜命,但是有些时候,畏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也看见了,皇上每日都会给我送一份平安的手书。便是再忙也从没有迟过酉时三刻。”
  “许是万岁爷今日太忙了吧。”显然带着不确定。
  “不会的,就算皇上一时忘了,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会忘的,且已经过了这么久。若我猜的不错,皇上他现在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说不定,说不定已经……”
  “那主子您就更不能去了,您身怀六甲,连药都用不得,万一染上了那要命的东西……不行,奴婢就是死也不能让您出去。”
  姝菡将阿蘅扶起来,“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事的。”“而且你要明白,在这紫禁城里,只有皇上继续康泰坐在那把椅子上,才有我的安稳,也才有你们的安稳。这一趟,我必须走。”
  “可是主子您就是去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多赔上两条罢了。
  “那也无妨,如果老天真的早有安排,我就更无须挣扎了。好歹,上路的时候,没那么寂寞。”
  阿蘅仍是听不进去,语卉却知道姝菡的脾气,闹到最后,还得由着她的性子来,不如早些遂了她的意也早安生。
  “奴婢知道钥匙在哪儿,奴婢替您去取。”
  阿蘅看着语卉真的转身往回去,气得跺脚,也知道于事无补。
  姝菡转向她:“你想好,是随我出去,还是留在这里等。”
  “奴婢当然不会离开您的左右,奴婢好歹也是出过痘的,万一真冲撞上什么,也好替您挡一挡。”
  姝菡说了句好,片刻后,把拿着钥匙的语卉也等了回来。
  二进外面同样也落了锁,由小六带人守着。
  他听见里头叫门动静不小,又通了信儿,这才知道是姝菡亲自叫的门,只得把门打开。
  “夜这么深了,主子这是要出去?”
  “嗯,你去同外面的侍卫说,我有要紧的事面圣。”
  小六迟疑了一下:“主子,您这样说没用,他们领着公务在身,肯定不会放行的。您要是实在想出去,恐怕得换个说法。”
  姝菡答:“随你怎么说,只要有效就行,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小六得了这句保证,应了声好,在夜色里朝着大门走去。
  姝菡就缓缓在后头跟着,看起来不急不躁。阿蘅主动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早知道,奴婢应再给您换个手炉。”
  姝菡摇头:“也未必用得上。”毕竟这院墙不好出,说不定连消息都递不出去。
  不大会儿,小六子返身回来,带着满脸得色。“禀主子,事情成了一半,等会儿您可得替奴才圆着点。”
  姝菡点头,“只要能让我去的成养心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奴才万死,为了能让您成行,方才同守门的侍卫说,主子您感觉腹中不安省,想请养心殿的邓总管来一趟。”
  姝菡点头,“也是个办法。”
  姝菡其实也正有此意,其实就是变着法儿的试探。
  要是皇帝听说自己有恙,只要他还醒着,应该会亲自来永寿宫一趟。就算有事绊住了不能亲自过来,至少也要带了可信之物报句平安再遣人探问。
  如果待会儿只有乾清宫的小太监来,或是没人理睬,那基本就能确定,皇帝他真的出事了。
  003
  等待总是令人焦虑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夜里,而人心却异样焦灼。
  姝菡心里躁,身旁几人也劝不听她,只捧着手炉在抱厦里枯坐着等门外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隐约有说话的声音,紧接着是锁链的摩擦,在这寂静夜色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动听。
  姝菡有些紧张地起身,阿蘅帮她把氅衣拢严实,又和语卉一同扶着她往门口走。
  有人提着灯笼先一步进到了院子。
  两边的人照了面,没有多余的寒暄。
  “成主子怎么在院子里?方才门上的人来报,您身体不适,可有什么大碍?”
  姝菡往小邓子身后望去,除了几个内监和侍卫,并没有他期待的人出现。
  “圣上人在哪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你照实了说。”
  小邓子为难,皇帝还昏睡着,所有御医都被召去了养心殿,他怕成嫔这会儿有什么意外,这才抽身亲自来这一趟。可看着眼前的状况,应该不像是小产的迹象。
  “成主子您放心,万岁爷在养心殿呢,今日他太劳累,所以奴才伺候着万岁爷先歇下了。成主子若无他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姝菡当然不信他所说,只激他:“怎么会无事呢?邓公公贵人多忘事,我方才禀了腹中龙嗣不踏实,你竟忘了不成?御医正在来的路上还是要我同你去养心殿再诊?”
  “这……”小邓子十分头大,养心殿里也只有一名院正两名御医为天子会诊,他要是能抽出人过来,也不用亲自来永寿宫这一趟。
  姝菡看他表情,基本确定事情不对,只向前一步:“还是说,皇上他果然龙体欠安,所以你才安排不出御医到此处来?”
  小邓子赶忙矢口否认:“不,不是的。”
  “邓公公可想好,这欺君是大罪,和嫔妃说谎,也不是小错。”
  “成嫔娘娘,您是个聪明人,又何苦为难奴才,奴才和您交个实底,圣人他发着热,御医们也都在养心殿。但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奴才言尽于此。养心殿离不得人,奴才这就告退了。”
  姝菡听到皇帝发热,心似乎被什么紧紧握住一般,一抽一抽地难受。
  她知道凭着嘴上功夫,小邓子必然不肯就范,情急之下,从头顶拔出一支银质的素簪,眼都不眨地抵住自己的喉咙。
  “邓公公所言,我并非不信,但还是要亲眼见了,才能放心。你知道我历来是个什么脾气,这一趟,就劳烦邓公公带路了。”
  小邓子立时就吓得傻了眼,他当然知道成嫔是个什么脾性,那可是在圣人面前都敢已死相争的,出了名的又倔又硬,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她堵斗。
  “成主子,您您您,您先放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所以邓公公可是应了?”
  “奴才应了,应了,您手上松一些,哎呦,这都戳破了皮儿了……”
  ……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姝菡跟在小邓子身后,很快到了养心殿的门外。
  隔着菱花门扇,里面影影绰绰,不止三五个人在忙碌。
  姝菡甩开扶着自己的阿蘅,不由分说推门进去,御医和端热水的小太监们便不约而同朝门口看过来。
  刚刚醒转的皇帝听见动静也把脸转了过来。
  待看清来的人是谁,顿时惊坐起身,连鞋都来不及穿,就下地迎向一脸泪的女人。
  御医和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默契地起身,出屋,把门也掩实了。
  姝菡在明亮烛光里打量着眼前的人,高高的颧骨,脸上没有半两肉,不过几日不见,已经瘦得有些脱相。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伸出去抚摸他清癯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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