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柠很是乐呵,她娇.躯.轻颤,笑得极为开心,甚至露出两颗洁白剔透的小牙尖儿。
“王员外身边那个‘雁眉’怎么样?瞧那小腰细的真是太诱人,我可特意给她挑了身异域风情的衣裳。”
“……”
“不喜欢?那李大人腿上那个‘玉鹊’呢?这身段、这肤色、这凹凸有致……”
“……”
“还是不满意?那再看看赵——”
“我若是相中了你呢?”
他倏忽出声,径直打断了那鬼丫头正在兴头上的奚落与捉弄。
唐忱这话来得猝不及防,就连还在身后憋笑的卫喆与净余二人都一并悚然抬头。
“什、什么?”姜柠怔愣扭头,唇角侵染的笑意一瞬僵住,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很是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说什么?”
“我若是相中了你呢?”唐忱耐性极好地又重复了一遍,垂眸扫了眼她仍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薄唇挑笑:“是否你也要去同你的‘梅姐’说道两句。”
话及此处他稍顿了下,故意音节咬重,一字一顿道:
“让、我、满、意?”
“怕是不能。”姜柠忽地开口,声调里掩挂着淡淡的凉。
话一出口,卫喆一脸懵怔的在两人之间瞧了又瞧,又与净余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浑然不懂,面前这场景是何状况。
唐忱也不懂,但很快便懂了,因为姜柠紧跟着便十分直白的抛了答案出来。
“你若真是相中了我,自然当与我父亲说。”
她懒懒倚墙,双臂环胸,媚冶的红唇似笑非笑:“可你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不是吗?”
姜柠真的擅长拿捏唐忱的七寸。
“这门婚事,只要我不松口,姜大人定然不会再允应与你。”姜柠重又站直身子,上前一步凑近了他,紧凝着他的眸眼,语气柔韧,又放肆:
“所以,你该怎么讨好我呢,唐忱?”
第50章 谣言
晨里,熙光碧透, 卷云白净。
缠连数日的冬雪终是歇了盼子, 穹宇放晴。天青剔亮,恍若薄壳儿的琉璃, 静默流转,娓娓溜出七彩华光。
光影倥偬, 如露四散地洒落下来, 似星子陨落,施予崇山,施予松林, 施予覆着雪层的万物。
施予, 「长香琳琅阁」的黛瓦琼楼。
「长香琳琅阁」易主了。
一早,铺子里就格外闹腾。
虽说这「长香琳琅阁」在从前陆绍人掌事那会儿买卖也旺,可说到底还是爷们儿家, 心思上自不比姜柠细量, 与铺子里的姑娘们相处起来也不比姜柠那般驾轻就熟。且宝昌商行的产业何其广泛,日日都有数不尽的繁琐事摊在那儿等他, 总归是分.身乏术,做不成一门心思的扑了上头。
自姜柠来了以后,铺子里的生意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丝毫不算夸张。
她打小脑子聪敏, 反应极迅速, 做起事来干脆利索,东西学起来也快。又打小跟着陆绍人一处浑玩,为人处世自然照着他来的, 圆滑玲珑,巧舌如簧,对事物的感知力极为敏锐。
因而一进铺子,替那个跑腿与这个交好,今日替你解决麻烦,明日帮她处理难事,不过数日便与浣月等人打成一片。久而久之,底下的绣娘都对她生了依赖心,凡是遇到点儿棘手的就要找她拿主意。
徐府碰瓷一事之后,众人更爱听她的,因为她主意正,从未差错过。
姜柠是个敢说敢干的,且言出必践。还有股子谁也拧不动的韧劲儿在。
说要“整改”就真的卯足了劲儿搭上「梅园」,开拍卖宴,与京中最大的首饰铺子谈联盟。
说要提高铺子收成,就真与浣月等人同吃同睡,日夜兼工,直到月底儿一结算,账簿上的收成整翻了三个番儿。
*
绣娘们一波换一拨地来与姜柠道贺,很是热闹。
外头更是门庭若市。
曲折潆洄的游廊里,女婢手捧贺礼鱼贯而入。来送贺礼的几乎都是在京城里名头顶响的,像「梅园」、「县主府」、「玲珑阁」等一干铺子。
当然,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候,必定少不了那商贾巨头。
——宝昌商行。
中庭里,白芷香的游丝不稳。
纷沓而入的脚步声未曾间断,衣袂翻动,惊破了抽丝轨迹,偶有歪扭的袅娜绕梁。
此时,姜柠一改往日的慵懒坐姿,脊背挺得笔直,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对面的陆绍人。
直到——
她亲眼瞅着陆绍人在手里地契上的契主后面,笔锋潇洒地落下了“姜柠”二字。
姜柠实在难以抑制心头激动,“噌”地一下站起来,迅速伸手抢过陆绍人面前的房契与地契,如同刚刚得了蜜糖奖赏的孩子,整个人都开心的不像样儿。
她心满意足地将两张契纸举高在脸前儿,仰着脑袋左看又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眸底唇梢全然溢满了笑意。
如果这会儿子不是多人在,要秉着端庄架子,她怕是会直接又蹦又跳地吆喝出声。
“行了,你们可以跟她行礼了。”
陆绍人将笔一扔,勾唇邪笑,对在一旁等候已久的浣月等人道了一句。
浣月闻言,扭头与洗华、池音等诸众绣娘相视一笑,继而垂首福身,异口同声道:
“恭贺姜掌柜,我等这厢有礼了。”
看来是,谋策已久,有备而来。
姜柠手上动作一顿,回头望向众人这番场景,瞬即舒眉挑笑。
只见她双手往身后一背,作势清咳了两嗓子,照着从前陆绍人的德行有样学样:“都不必客气,这往后啊大家狗富贵,勿相忘。”
浣月等人着实被她憨萌样子给逗乐了,个个掩唇,忍俊不禁,没一会儿屋子里便溅起笑声。
姜柠自己也跟着笑,笑完又如视珍宝般将两张契纸重拿出来,双指在“姜柠”二字上轻掸了下,美滋滋地坐了下来,慢慢悠悠地边瞧边喝茶。
陆绍人十分好笑地伺了她一眼,“别美了,契纸都要被你瞧出洞了还没看够?”说着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搭搂在了身旁的女子肩上。
那女子也不是旁人,正乃西山镖局那位冷情冷性,杀人不眨眼的第一女师爷,宋南芷。
也许之后应该是,“宝昌商行”的女主人,陆绍人的妻子,陆夫人。
姜柠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契纸摇头道:“看不够看不够,我现在看它就像你看女师爷一般,这能看够吗?!当然看不够!”
说完还很嘚瑟的对着宋南芷嘿嘿一笑,“你说是吧,宋姑娘?”
宋南芷虽性子冷,但终究是个皮儿薄的姑娘家,被她这样一调侃,立马脸上发烫。
陆绍人扬了扬眉宇,不置可否,手指摩挲着怀中女子的肩头,懒懒地挑起眼皮,忽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你跟刘清洵怎么回事?”
姜柠一门心思都还系挂在地契上,头也未抬一下地拎起茶盏,话赶话问了句:“什么怎么回事?”
“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噗——”
“……”
宋南芷的陈述句还未等说完,便见姜柠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猛然喷了出来。
倒也不怪她反应大。
刘清洵是何等人,单单是排位最小的九皇子吗?
不,他是皇帝当下最器重看好的九皇子,是坊间百姓口中“体民情、知民苦、行民意”的九皇子,是太后老祖宗眼里最宠溺的九皇子。
如今,东宫事变,储君一位尚在悬空。
任谁瞧着,刘清洵都会是将要登任太子之位的九皇子。
跟这般未来可能会“坐拥佳丽三千人”的九皇子在一起,姜柠不是失了智,就是将要失了智。
“你们这是……听谁说的?”姜柠终是稳下心神,赶忙将手里的契纸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而后擦了擦嘴角,十分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地又问了一遍:
“究竟为何会使你们出此言论?”
“坊间早已经传开了,沸沸扬扬的。”宋南芷看了她一眼,淡定回道。
姜柠懵了,同时心底蔓延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传开什么?什么就沸沸扬扬了??”
“九殿下,与盐铁总司之女的爱情故事。”宋南芷又以叙述的口吻说了一句。
“??谁?和谁??什么故事???”姜柠整个人都僵住了,精致的眉眼几乎要皱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不可置信,简直可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
“……你不知道?”宋南芷也有点儿惊讶。
“???知道什么?我应该要知道什么?!?”
“……”
陆绍人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看得出来,姜柠是真的不知道。
何况以他对姜柠的了解,一个比他还要更看重“自由之身”的人,刘清洵绝不会是她的钟意,性情不是,身份更不是。
当然,也许是因为在刘清洵之前,早已有人是了。
“其实……”就在此时,洗华蓦然开口:“近来我们也…有所耳闻……”
姜柠一脸匪夷所思地扭头看向她:“???”
洗华咽了咽口水,谨小慎微地飞快瞄了姜柠一眼,试探性地又小声添了一句:“关于安、掌掌柜的,和九殿下的悱恻关系确实快要尽人皆知了……”
说完,她还试图证实自己没有说谎似的,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池音问:“是吧?你们也都知晓的。”
池音在姜柠“???”的眼神下竟也真的点了点头:“是真的……”
姜柠仍旧不死心地望向浣月,浣月抿了抿唇,同样对着姜柠点了点头传达出“你俩真有事儿”的讯息。
姜柠死心了。
好吧,怪她。
是她最近太沉迷于“香笙宴”,太沉迷于提高铺子收成,太沉迷于兜里刚刚揣好的那两张纸。
是「长香琳琅阁」太诱人了。
其实,以姜柠的敏锐感知来讲,要说一点儿端倪瞧不出来也不尽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出不对劲儿的呢?
大概是在香雾山上姜柠与唐忱下山偷肉吃那回,在树上偷听到自己是被刘清洵举荐给太后时,当时她心里就有点儿留意了。可当时随同一起去的还有其他名门贵府的千金们,她虽有留意,倒也没完全往心里去。
直到,刘清洵去赈灾之前,特意往姜府来寻她那次,姜柠方才隐隐觉出有些不对。
至于后来,太后召她入宫,以及刘清洵提出陪她放灯这一系列的“不应该”,逐渐让姜柠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那之后到现在,中间刘清洵又寻过她两三回,都被姜柠称病婉拒了。
深呼吸了一下,姜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咬了下唇上的薄皮儿,思量着道:“这么荒诞的谣言,你们也信。”她表面看起来还算平静,可微微抖动的纤细小腿儿却出卖了她的慌乱。
“我怎么可能攀得了皇室的高枝儿,一定是些个别有用心的混犊子胡诌乱扯,以讹传讹,越传越不像话了。”姜柠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极是没谱儿,结果一个不慎竟将下唇上的小半薄皮儿给撕咬了下来。
霎时,唇上传来了针刺般的钝痛感。
她没心思去擦拭伤口,脑子里只顾着飞速运转要如何力破谣言,嘴里还语气坚定地否决道:“不可能,我跟九殿下绝无可能,永远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倏忽间,身后徒然传来一道温润清疏的嗓音。
???
姜柠浑然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瞬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脸惊悚地回身望着来人。
“参见九殿下。”
紧随而来的,是哗啦啦一屋子人躬身行礼的声音。
唯独姜柠,像是对于刘清洵的到来还没回过神儿,直愣愣地傻杵在原地,根本不记得还要行礼。
刘清洵看起来好像也根本不在意她行不行礼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叫众人起身,继而提步朝姜柠走了过去。
“怎么,我吓到你了?”
刘清洵见她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轻笑了声,似有淡淡揶揄地语气在里面:“之前倒不见你会吓成这样。”
她的嘴唇出血了。
血滴缓缓淌进了嘴里,顿时,血锈的腥甜味肆意蔓绕在口腔里。
才让姜柠仿佛如梦初醒般缓过劲儿来。
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行礼。
“见过——”
可身子都还没来得及弯腰,便被刘清洵倏地一把拉住了胳膊,“不必。”他说。
姜柠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个金匣子,瞧起来,像是贺礼。
刘清洵只是出手拦了她一下,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便绅士地松开手。姜柠心里正欲松一口气,却不想下一刻,面前男人反倒上前了一步,接下来出口的话更是险些让姜柠背过气去。
他问:“为何你会这样肯定,我们不可能?”
两人间的距离是安全的,可姜柠却只感到即将窒息的压迫感。
她怎么也想不到刘清洵会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儿来问这种问题,她也是在想不到要怎么样构想一份完好地措词出来。
来明明白白地,拒绝他。
气氛凝住,空气中散泛着令人耳鸣的沉默,很微妙。
思来想去,就在姜柠咬了咬牙正要开口答复时,她又再次听到了一屋子人哗啦啦的行礼声:
“参见宣祁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