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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崔行舟听了眠棠眼里含泪的控诉,语气却没有半点松动:“你腰细腿长,我知道就行了,缘何非要成礼那日给别人看?再说不过改大了一点点,你穿上不是照样曼妙?”
这女人怀孕后,反应千差万别,但大抵都是心思变得更敏感。
眠棠最近也有些控制不住眼泪。所以在崔行舟跋扈地改了她的嫁衣后,眼泪成对成双地掉了下来。
眠棠不说话静静安坐时,本显柔弱,凝脂透粉的脸颊再挂上晶露点点,真是叫人我见犹怜。
这般不言不语只一个人掉眼泪的样子,比千军万马铁蹄踏过都要人命。
崔行舟绷着脸忍耐了片刻,最后脸色阴沉地冲着屋外喊:“去,将那个裁缝找来,再将县主的裙子改回去!”
他喊完之后,便回身看眠棠有没有大好起来。没想到她还是默默流泪的样子。
崔行舟挑眉道:“差不多便行了,你再哭也没时间给你做第二条裙子!”
眠棠却已经止不住悲伤。她以前在北街时,也曾以夫为天,不过那时的相公崔九都不大管她,心胸宽广得如塞外碧绿草原,直叫她感慨何德何能,得此宽容文雅的夫君。
可是现在,那个大度相公也不知死在何方,王爷最近管束自己管束得越来越厉害。
眠棠甚至想到,自己是陆文的事情若被他发现,大约是锁链加身,被抓进私狱,就此家丑不外扬,彻底失去自由身了吧……
想到这里,便如看戏台子上悲惨的人生际遇一般,愈发悲切不可收拾了,最后竟然哽咽出声了。
崔行舟咬牙忍耐了一会,最后拧着浓眉搂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后背,一边冷冷道:“我不过命人改条裙子而已,这是不小心捅了天,引得天水倾泻了?”
眠棠吸了吸鼻子:“以前在北街时,你都不会管顾这些个小事,难不成你以后要处处管我?”
崔行舟挑着眉道:“我以前可不光不管你,还不睡你呢!你真要跟北街一样过日子?”
眠棠一不小心,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啊,我就喜欢那般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崔行舟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附身在眠棠挂着咸湿眼泪的脸蛋上,狠狠咬了一口。
眠棠最近吃得多,脸颊微微丰韵了些,更显富贵气质,咬起来的口感也十分好。眠棠被他咬得痒痒,便哎呀呀地叫,顺便也咬他的耳垂。
最后闹着闹着,便亲吻到了一处。
拥抱着这么英俊的男子唇齿缠绕,其实很令人感到上头。崔行舟的俊美带着青草甘醇的气息,他的年岁也好,正是男子阳刚与朝气并存的年纪,眠棠抱着他都舍不得放手。
于是悲伤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男色魅人,为了这一口鲜嫩的,就算以后身陷囹圄也物超所值……
于是嫁衣引发的争执最后总算是平息下来。
崔行舟最近不光是要成亲,还要准备进京的事宜,之前因为眠棠胎相未稳,他在府里陪护着,已经耽搁了些时间,所以现在经常是中午回来吃个饭,顺便跟眠棠相处些时间,便要匆匆离府办事去了。
等王爷离开时,最近刚回府的李妈妈一边给眠棠端来安胎的补汤,一边不厌其烦地提醒:“县主,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可别动不动掉眼泪,等老了眼花,您就后悔现在不顾惜自己的身子骨了。”
眠棠有段时间没听到李妈妈的耳提面命了,甚是想念。王府的厨子做饭也很美味,但都没有李妈妈独特的味道。
因为自己有孕在身,崔行舟觉得她身边得有个经验老道之人,这才又让李妈妈回府照顾眠棠。
于是眠棠又能喝到心爱的汤汤水水了,听到李妈妈说她,她居然也乖巧地嗯了一声。
李妈妈笑着看着淮桑县主,觉得自己这辈子服侍了不少的主子,可没有一个能像这位姑娘一般,让她有十足的成就感。
毕竟这姑娘的仪态举止,都是自己教出来的,昨日州里的贵妇们提前来送贺礼,县主跟在太妃身边应对得宜,尽显大家风范,那等气势,居然比太妃还像王府的女主人呢!
眠棠一边喝补汤,一边问李妈妈些王府旧事,尤其是着重问了问秦氏,还有五爷。
李妈妈对府里的老人儿,对这些事情自然熟悉得很。
“县主,您别看现在秦氏老实巴交一语不发,可她得宠的时候,也曾经风光张扬过。只是以色事人其能长久?等五爷瘸腿,她被王爷申斥护子无力,就渐渐失宠了。等新的姬妾入门,她在老王爷那里就彻底不新鲜了……”
眠棠微微一笑,又问:“那五爷的腿……到底是怎么瘸的?”
若是放在以前,李妈妈说起王府秘闻还心有顾虑,大抵是不会说的。可如今眠棠马上就要成为王府的新主子了,她自然知无不言,好尽心辅佐着眠棠掌管家事。
“是因为得了痿症才瘸的。当时临近乡县,有些孩子闹了痿疫,感染上的不是死,就是腿瘸。可是当时五爷在府里用功苦读,并未出府,最后竟然也感染了,后来据说他常用的茶碗被人换掉了,是被人故意弄得染了痿疫……”
李妈妈道:“那时乃是沈氏与秦氏争宠,她俩的儿子又是差不多大,一同准备应试考功名。不过五爷天生聪慧,比沈氏的儿子六爷伶俐得多。若是不得病,多半会考得功名。就算庶子不得承袭王位,也能光宗耀祖。而六爷大约是考不过五爷的。不过这一病,六爷倒是显出头了。”
这些个陈年的宅院勾心斗角,李妈妈也没什么凭证,不过说出了她身为下人当时的直觉感受罢了。
眠棠听着,便问:“那六爷呢?我记得您以前曾说他已经不在了……”
李妈妈点了点头:“在外饮酒,结果失足掉到了水塘里,当时五爷也在,不过他也饮得醉了,虽然也奋力跳入水塘里去救弟弟,可一个瘸子自保都有些费劲,哪里能救上人来?”
眠棠听得心念微动:“那后来呢?”
李妈妈正熨烫着新做的宝宝小衣,一边烫一边道:“哪还有什么后来,下人们听到呼喊声寻过来时,六爷淹死了,五爷是命大才被救上来,可当时也是奄奄一息,后来两个人的小厮都被老王爷下令杖毙了。”
眠棠听了一会,悠悠问道:“那……五爷先前会不会游泳啊?”
李妈妈被问得一愣,迟疑道:“应该是不会吧……”
像这类不吉祥的陈年往事,李妈妈也不过略提了提,便不愿再讲,免得惊了眠棠的胎。
另外她还宽慰着眠棠:“老王爷妻妾多,勾心斗角是难免的,不过现在的王府可比从前清净多了,以后您跟王爷还要去京城里,更不必妯娌相处,且惬意着呢。”
眠棠听了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些什么,毕竟李妈妈说得也又道理。她以后的几年里,连婆婆都不必侍奉,跟许多大宅门里的新妇相比,的确是省心多了。
待得王府成婚的那一日,天还没亮,门口已经人头攒动。
许多眞州的百姓也纷纷出来站街,准备一睹新王妃的风采。
不过这吉时定的也是够晚的。别人都是天亮时,便迎亲纳彩,可是淮阳王府对外宣称,乃府里迎亲,不必太早,待得日上三竿,太阳都照屁股了,新娘才起身梳洗打扮。
惹得众人纷纷感慨,说是贵人行事就是不一样,这吉时定的也别出心裁。
不过眠棠却略略心虚,她知道淮阳王这般安排,纯粹是照顾着起不得床的懒新娘,心里微微漾着甜的同时,眠棠只能尽心打扮,给娶了懒婆娘的王爷争一争脸。
那重新改回来的嫁衣腰身纤细曼妙,到了脚踝处裙摆散开,宛如志异里的东海人鱼。
一对皓腕带着镶嵌着碧玺的金镯,高高挽起的发髻插着成套的流苏步摇雀冠,那孔雀的尾饰皆是鹌鹑蛋大的五彩宝石。
奢华的雀冠显得脸儿愈加的精致窄小,朱唇一点艳红,凤眼斜生秋波。
当眠棠婀娜生烟地被人搀扶着步出院子时,立在她院门口迎亲的淮阳王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他倒是知道她美,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美得如此摄人心魄。
这样的绝代风华的佳人,连同肚子里揣着的,都是他崔行舟一人的!
这样的满足之感,无人比及。可惜如此媚色装扮,一会还要给别人看。若是可以,崔行舟真是恨不得藏起她,不让那些个庸人俗物看他的眠棠宝贝。
想到这,崔行舟伸手去扶向了他的新嫁娘。
而柳眠棠此时也不错眼地看着眼前的俊逸绝尘的男子。
她没想到,崔行者这样气质清冷的男人,居然能将一身艳红的长袍传得这般仙气斐然,那金冠衬得双眸寒星点点,轩昂凌云的气势却完全压制了红袍的艳俗,叫人看直了眼。
新娘子毫不羞涩,直勾勾看着新郎的样子,也逗笑了周遭的亲友。
李妈妈小声提醒道:“县主,您倒是含蓄些,又不是以前没见过,不能这么直盯着王爷傻笑……仪态,注意仪态!”
第100章
眠棠经了李妈妈提醒,才发觉自己的仪态有失,连忙敛眉含目,端起几分新嫁娘的羞怯样子。
淮阳王将用金线锈满的红绸彩带交到眠棠的手中,二人各执一端,一前一后,便过了一道石桥。
一旁围观之人不仅发出一声惊叹,原来桥下竟然铺满了沙盘,放眼一看,整个眞州城都在脚下。
原来当地有绕城而行的婚礼习俗。可是眠棠现在怀着身孕,崔行舟才舍不得她绕城走,于是就命人制了眞州沙盘放在了桥下。这般越桥而行,也算是几步之内走完了全城。
只是那沙盘乃是眞州军中的制沙盘的老手做出来的,居然湖泊小桥,长街店铺一样不差,只惹得亲友里的孩童们弯腰细细看自家的府宅在何处,一个个看得嘻嘻笑。
而那些贵妇人,一边看着新鲜,一边又觉得淮阳王实在是太娇惯着新妇了。
据说那新入门的王妃前些日子穿了不合适的鞋子,磨破了脚,所以王爷一早就让各位管事通告宾朋,新娘子身子不爽利,待一会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之后,便要早早入洞房坐床了。至于闹洞房一类的一概谢绝,还请宾客们多多饮酒吃菜,莫要前往新房了。
其实淮阳王不说,满眞州城敢闹王爷洞房的人也凤毛麟角,压根就不会有人起哄着去闹。
不过赵泉的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只怅然看着好友牵引着那光艳照人的女子走过姻缘桥,在宾朋好友的道贺声里一路前往高堂过礼。
虽然因为定下的成礼日子匆忙,所以西州陆家大舅舅还在半路,没有送亲之人。不过好在淮阳王在眞州结交了不少清雅之士,随便拉出几个胡须皆白的书画高人充了眠棠的叔公亲友,也算过得去脸面,毕竟这般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拽着大师们的衣袖子去问,他们家的家谱上可有淮桑县主的名姓。
不过柳眠棠的亲友团里,倒是有几个自己的相交,那贺家的贺珍便是一个。
说实在的,若不是当初贺珍去看她时,无意中说出了绥王所在的惠州码头的异动,眠棠也不会及时警醒,联想到绥王要派人偷袭眞州。
眠棠觉得人与人之间都是一个缘分,只不过有些结下的是孽缘,有些结下的是福源。
她失忆之后,真心结下的姐妹之交,西北蛮部的女王算得一个,这位贺三小姐也得算作一个。
更何况这位贺小姐还有心靠着新入门的王妃好乘凉,多扩展下自己的商路呢。
于是这一段友谊维系起来也十分轻松。
眠棠向来是对朋友豪爽大气的,所以今日自己大喜的日子,自然邀请了贺珍前来。
只是贺珍立在人群里直冲着她眨巴眼儿,看上去也并不是感动得流泪到抽筋的样子。
眠棠瞟了她一眼,看她眨眼摆手的似乎更急切,便趁着芳歇扶着自己跪下给太妃行礼的功夫,对她低语道:“一会你去寻贺三小姐,问问她有何事要跟我说。”
芳歇听了赶紧点头,待得眠棠与王爷礼毕时,有侍女端来烫了金字“百年好合”的瓠瓜,让王爷与王妃共同执握金刀,将瓜剖为两半,二位新人各自执握一半,斟入美酒,绕过彼此的胳膊,一饮而饮,就此饮过了合卺酒,便正式结为夫妻。
眠棠抿干了嘴里的白开水,知道这一定又是王爷吩咐人将喜酒换成了清水,不由得抬眼冲着崔行舟微笑。
崔行舟也宠溺地看着她,从今以后,这个女子便是他的妻,若想再抬脚走人,得看他批不批准了!
眠棠并不知自己夫君心里流转的念头,只转过脸儿,微笑接受着众人的祝福,也正瞥见贺三小姐将芳歇拉拽到一旁窃窃私语。
崔行舟不想让柳眠棠太过劳累,所以行了拜堂之礼后,便将她领入了洞房。
不过新娘子可以偷懒,崔行舟这个新郎官儿就不好躲着不见人了。
他军中的部下今日来了很多,立意要将他灌倒,面对这些出生入死的部下,淮阳王可不好推脱,所以嘱咐眠棠一会吃些东西先睡下后,他便前往大厅陪客去了。
不一会,芳歇匆匆赶来,眠棠让幻雪和雁容先出去给她端些吃食,然后才问芳歇:“贺三小姐与你说了什么?”
芳歇赶紧回道:“三小姐说,她今日在眞州府门外排队等着进城时,听见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与一旁等着进城的人吹嘘,说他是淮阳王要娶的王妃的亲哥哥。”
眠棠听得一皱眉:“什么?”
芳歇接着道:“贺三小姐也吓了一跳,自然要仔细打量这人。当时这男子的身旁还有旁人,似乎在小声叮咛他低调些,莫要坏了兄妹相认的大事。三小姐觉得有些蹊跷,眼看着这男子一身破衣烂衫,满脸的污泥跳蚤,而一旁的那些个人却个个是锦衣华服,并不相称,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的,怕是您先前的穷远亲前来胡乱攀亲戚搅闹。可是王府之地,突然冒出这些不知轻重的人来,叫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放?当时您店铺里的伙计陆义领着几个兄弟也跟着贺三姑娘来给您送贺礼,陆义听了贺三姑娘的疑虑,就让他的弟弟陆全假装遗失了钱袋子,直拉着那穷汉子不放。引来官差闻讯,扣了他们去官府闻讯。只是贺三姑娘怕里面有什么不妥,便想告知您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眠棠听得一皱眉。若是说起来,她还真有个亲兄长被发配边疆。
当初她与崔行舟和好后,他曾有意将她的兄长接回来。可是看过兄长卷宗的柳眠棠却婉言谢绝了王爷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