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介绍颇有成效,话音方落,连本来打算硬着头皮表达一下对师兄的尊敬的陆璧和秦旭,都彻底搁下了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洗石:西山经华山之首,曰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山海经》)
黄贝: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山海经》)
蠃鱼: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山海经》)
樠:《山海经》曰:樠树生蜀中,七八月吐穗,成,有盐梅粉,可以酢羹。(《太平御览》)
注:《太平御览》里说《山海经》里有樠树的记载,但我在《山海经》里,却没有看到过樠树……
娑罗:《魏王花木志》曰:娑罗树,缃叶,子似椒,味如罗勒。岭北人呼为大娑罗。(《太平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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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吾派精神:不管作会不会死总之先作再说万一呢(拇指眨眼”——青春不能留下遗憾。
“话说吱吱算不算凭一己之力推动了修仙界的文化普及?”
——吱吱(谦虚):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主要还是修真界各位同行的群策群力。
“吱吱:姐不在江湖,哪哪都是姐的传说~”——百殆真人,一个名垂青史的教辅材料主编。
第31章
蒋巡十分委屈,表示越知涯他们完全是以在校生之心,度毕业生之腹,毕竟他离开崇吾的大染缸已经很多年了,需要用变化的眼光来看待。
“真不是开玩笑,东风肥肉羹属于安城的特色菜,在外面你们都未必能吃得到!”
秦旭小心翼翼:“蒋真人的意思是,安城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要靠马草来续命的地步了吗?”
那他们还过来大吃一顿蠃鱼和黄贝是不是很有些不妥?
顶着师弟师妹们质疑的目光,蒋巡仰面长叹,然后直接动手盛了一大碗汤,仰首一饮而尽:“……噗,咳咳咳咳。”
蒋巡弯下腰,抹着嘴,开始疯狂咳嗽。
陆琼若有所思:“果然还是不能喝吗?”
越知涯猜测:“所以蒋真人到底是高估了汤羹的味道,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秋梦刀摸下巴:“我觉得他只是高估了自己的演技,”
越知涯赞:“秋道友所言甚善。”
秋梦刀跟她客气:“哪里哪里,越道友的观点也是令人振聋发聩。”
主桌那边,蒋巡连忙灌了两大口凉水,好容易缓一口气,结果听见师弟师妹们逻辑清晰论据详实的推断,又差点喷了个天女散花:“我只是没预料到汤羹的温度,舌头被烫到,受了点小伤……”
话音未落,捕捉到关键词的年轻人们齐齐起身,临行前经历的强化训练让他们下意识对当前做出了反应,当下胼指成剑,指向蒋巡,念念有辞:“诸玄黄疠假,摄为清净风,急急如律令!”
慢了半拍的杨客信:“……大家请手下留人!”
你们这是会诊呢还是围殴啊!
“……”
蒋巡觉得老友不是真心想制止那些年轻的师弟师妹们,毕竟身为金丹期的真人,不存在来不及出手的说法,所以只能用隔岸观火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大来解释。
清净术的运行机制偏向于拔除体内的有害物质,被连续命中的二十多次的蒋巡,不但感觉口腔里被烫到的地方跟新生了一层皮似的,甚至还觉得脑袋都轻盈了许多,就是有点凉飕飕的,呃……
抹了把光溜溜的下巴,蒋巡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门派当中:“你们谁把我胡子剃了?”
作为东苑的苑长,沈鸿鱼勇敢地站了出来,代表同窗们发言:“晚辈斗胆揣测,这应当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
蒋巡:“……”法不责众这手师弟师妹们玩得也挺溜。
杨客信拍了拍友人的肩:“你要舍不得那么些毛茸茸,我就给你配一副长胡子的药?”
蒋巡觉得杨客信的提议并不靠谱:“我记得你来信上说,现在主修的是丹青术?”
崇吾派的学科繁多,连青帝那样的大能都存在知识面上的严重缺陷,想要门门都精通根本不现实,大部分修士自从升入阳天殿或者炎天殿开始,就会逐渐将精力集中到更有天赋的课目当中。
杨客信笑:“生发汤又不难熬,就算中间错漏了一些步骤,也没什么大碍。”
蒋巡无情拒绝:“你还是回去拿门派里的实践材料练手吧,我自己随便长长就好。”
陆琼向越知涯低语:“蒋真人没了胡子之后,看上去年轻多了,倒不怎么像中年人。”
蒋巡抽了抽嘴角,再一次领悟到了这些师弟师妹们才进门派没满半年的事实——连传音术都没能学会的八卦份子,简直是对被讨论目标听力以及忍耐力的巨大考验。
杨客信并不隐瞒:“我与蒋道友和你们一样,都是同一年进仰天坪的同窗,在崇吾派,只有仰天坪是一年制的,等到升殿后,每一殿要待上几
年,那就没个准了。”
无论外界环境如何,一直保持着稳定进食节奏的褚冉也开口:“我进入朱殿天比杨道友要晚上许多,所以平时听你们喊师兄还挺有压力,毕竟就凭卜算学的升殿难度,说不定再过些时日,我们大家就能在同一殿中修习。”
蒋巡摸出了两个青色的瓷酒瓶,刚一开封,清冽的酒香就溢满了整间屋子,他分别给杨客信、褚冉还有自己倒了满杯,笑道:“好些年没见过仰天坪的道友,我敬大家一杯,就当是预祝诸位通过升殿试。”
看着面前的师兄表现的如此热情,小真人们本来也应该以同样的态度回应,但在饮料选择上受到限制的年轻人们看了眼,发现除了酒之外,这里唯一能拿来润喉的,貌似就是那盆在选材上一言难尽的汤。
东西两苑的苑长都被分到了越知涯所在的小队里,他们对视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开始盛汤,就当是哀悼蒋真人逝去的胡须。
“……咦?”
和预料中的奇怪口感不同,冬风菜的粗,还有肥肉的腻,居然完美的中和在了一起,显出一种粗野倔强的美味,令人联想起行道旁葳蕤茂密的杂草。
浓浓的田园烟火之气。
越知涯看着碗里的杂肴汤羹,又舀了一勺——冬风菜的叶子远远够不上鲜嫩肥厚的标准,而根茎又显得过于粗硬,而且带着种独特的草味,连虫子都不愿意啃,咬起来的口感能像现在这样清爽,王娘子一定是在灶台上,用小火慢慢煨了许久,煨地肥肉都化了,让整个汤汁都显出勾芡似的浓稠来。
一碗汤下肚,陆琼的眉眼明显变得舒展了,她向友人点头道:“我喝了汤,倒觉得更饿了些。”
越知涯笑:“野菜汤多能开胃,蠃鱼是生食的,你在取用之前,先拿些饼垫垫肚子。”
陆琼依言咬了口饼:“那位王娘子的手艺很不错。”扫了眼左右,压低声音,“既然我们的清净术都算练得不错,能不能去帮个忙?”
越知涯略想了想,如果排除掉自己和井双灯这两个在正常情况下不应当出现在当前梯队里的例外情况,那么所有仰天坪的新生里,只有学过《拒霜诀》的秋梦刀才适合出手,连沈鸿鱼和陆璧都还差着点火候。
不等她回答,坐在陆琼左手边的沈鸿鱼已低声道:“我们现在修为太浅,除非事涉生死,不能随意对凡人施法,若有意帮忙,饭后可以请杨师兄和褚师兄去瞧瞧王娘子。”
陆琼点了点头。
说话间,越知涯碗里的黄贝肉愈堆愈多,虽然越华芜是个耐心的兄长,她却不好意思安心享受小朋友的照顾,拒绝道:“不用总给我剥。”
越华芜认真道:“你胳膊短,我怕你够不到。”
越知涯:“……”
哪怕进入仰天坪已满三个月,越华芜依旧保持着淳朴的性格,具体表现为尽心照顾妹妹,以及在跟妹妹交流上百分之百的坦诚。
越华芜又担忧道:“要不要换下椅子,我看这椅子有些高,你……”
黄贝外侧的肉颇具弹性,柔韧而不老硬,嫩的像是一块凝固的水团,口感则有些像豆腐脑,可以整块吸进口腔里,越知涯及时往兄长嘴里塞了一块,成功把后面那句“
腿也短”给及时掐灭。
井双灯本想假装没听见越华芜对青帝当前外形的评价,问题是越知涯忽然转过头,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阳天殿主心领神会,赶紧给前辈传音:“放心,我绝不把您现在胳膊腿都没有椅子脚长的秘密透露给其他人!”
“……”
井双灯看见百殆真人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隔着衣服捏住了脖子上的方形挂坠,可能是想拿出来抡他一板砖。
越知涯深吸一口气
,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瞄了井双灯一眼,又看了看屋外灶台的方向。
总算反应过来的井殿主默默起身:……看来又到自己违反门规的时候了,不过没关系,横竖他本来也不算仰天坪的学生,而且按照崇吾的习惯,只要没被抓住就不算犯错。
化神级别的蜃术并非金丹能够轻易窥破,就算井双灯为了更好的融合进小朋友们的队伍里,给自己的实力加了封印也一样,他身形一错,在除了青帝以外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灶台前,对着王娘子施展起祝由之术,片刻后,妇人的目光看起来明亮了一些。
井双灯无声地叹了口气。
王娘子的轮廓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但靠近一瞧,就会发现她面上遍布着细细的皱纹,原本的秀丽似乎已被时光吞噬殆尽,就算井双灯出手,也只能让她暂时精神一些。
有些问题,不是能用祝由之术解决的,就像衰老,是人皆有寿终的一天,就算仙门里的大能也不例外,更何况凡人。
菜已上齐了,王娘子把灶台上剩下的菜肴给依次收拢好,放在了食盒里——蒋巡性格宽厚,今天又是私宴,允许她稍微拿点菜,去贴补自家。
为了方便学生在知文府读书,这里有许多鸽子笼般的小厢房,每间都比楼船上的小房间大不了多少,王娘子刚推开角落里的厢房门,一股子夹杂着臭味的霉气就泄露了出来,她没露出厌恶的神情,像是已经彻底麻木。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朦胧,虽说是大白天,窗户上的帘子也没有拉开,王娘子小心地将食盒摆在靠墙那张小小的木桌上,向床上躺着的年轻人柔声唤道:“聪儿,起来吃饭了。”
年轻人依旧大喇喇地躺着,仿佛两只耳朵就是摆设,等王娘子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干脆转了个身,让后背朝着外面。
王娘子絮絮道:“今天有稀罕的好菜,是蒋仙人给咱们的,他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就算你现在都不去正经念书,也没把你从府里赶出去,还给咱们留了住的地方,聪儿,你可莫要继续置气,好生跟着仙人学,说不定能像城门的杨小哥,能有个正经差事,哪怕是去种田,也容易的多。”
年轻人干脆拿被子一把蒙住了头。
王娘子叹了口气:“我不说了,你先起来吃饭罢,里面还有有灵力的东西,你不是一心要修行么,吃这些也是有好处的,我待会要去城外收拾家里的地,吃完了,就把东西先放着,等我回来收拾。”
第32章
井双灯回来的时候,看见越知涯正在切蠃鱼,她动作不快,但每一刀都下得稳,愣是把鱼肉切出了薄如蝉翼的效果。
陆琼夹了一片,尝了尝,露出些遗憾的神情:“可以再切厚一点。”
蠃鱼既有鱼类的鲜美,也有流泉的清甜,肉质透白晶莹,微微泛着粉,似乎刚一入口,就在舌尖上化开。
越知涯点头,略做调整,完美的契合了友人在口感上的所有要求。
沈鸿鱼也参与到美食的制作过程中来,她略略挽起长袖,露出白皙的手腕,对着空盘,胼指成剑,轻声颂念:“天一生水,遒肃其骨,令。”
水骨者,冰也,沈鸿鱼凝水成冰,又对切下来的薄鱼片用了一个摄字诀,将它们均匀的铺散在了晶莹的冰块上。
冰镇恰到好处的凸显了蠃鱼的甜与鲜。
比起他们这桌在吃鱼进度上的飞快推进,其他两桌都还停留在不知该怎么下刀的初级阶段,林尤锦凑过来,好奇询问:“蠃鱼肉那么厚,你怎么切起来一点不费劲的样子?”
越知涯活动了下手腕,坦诚道:“主要靠技巧,切得时候注意要顺着纹理,认真练个几年就可以做到了,而且我很有刀法上的天赋。”
“……”
看着其他同窗一言难尽的眼神,井双灯怀疑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把青帝的大实话给当真——当然越华芜除外。
主桌上,一直以吃饭为主喝酒为辅的褚冉,还保持着可以将筷子上的食物准确送入口腔的清醒头脑,至于难得见面的蒋巡和杨客信,都快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两个人开始疯狂回忆往事,褚冉不自觉的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免得对方在抱头痛哭的时候,顺手拉自己一道。
蒋巡打了个酒咯,晃着瓷瓶得意道:“说了见面时要拿好酒招待你,我可没食言!这可是托人从江州买来的‘养生主’!”
越知涯点点头,如果是江州“养生主”的话,那的确是她当年挺喜欢的酒没错。
杨客信歪着脑袋,有些疑惑:“是好喝,但怎么感觉还是老李家的酒更好一些?那时候东西也便宜,一文钱就能打一整瓶。”
蒋巡笑了两声:“如今他们家还在杻阳城里吗?”
杨客信摇摇头,叹气:“早不在了。”
蒋巡悠悠道:“老李非常实在,就是太实在了,他卖的酒应当是自家酿的,很有创意,每次的味道都不相同,有时候是酸的,有时候又是甜的,那次我偷偷去买了点,回来一尝,简直想哭求老板往里兑点水——太辣,还不止是辣嗓子,而是刚喝到嘴里就能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