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户也很好。”
“你要是真想,过几天就去冬猎,让你过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瘾。”
阮阮摇摇头,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提起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现在还用冬猎这等稀罕事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她好像没那么肤浅吧?
可能是魏濯觉得她肤浅,随便拿个好玩的东西哄哄就好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冬猎怎么能唬住她。
只好生硬地把刚才的内容扳回来:“外面那么冷,不想去冬猎……我父皇是不是不去了后南山,他是要在那里长住还是不久之后就回宫啊?”
“不清楚,他没告诉你么?”
“没有。”
两人相对无言,阮阮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回话,奇怪地看了眼魏濯,率先开口:“你是不是看在我父皇的面子上,才原谅我下毒的罪名?”
魏濯嗯了一声,又摇摇头,“你这么说也可以,看在他是我岳父的面子上原谅你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
说罢他又低低地笑了笑:“再说,以你的胆儿,也就平时大鱼大肉吃得欢,连活物都不敢杀,更不可能杀我。”
阮阮诧异了一番,但还是被他瞧不起自己的语气给刺激到了,张口回嘴:“那你不还是被我毒地丢了半条命!”
“别把别人的功劳览在自己身上,现在被你抢了,人家还怎么回去交差?”
她随口恭维道:“皇上果然爱民如子,还知道为刺客着想。”
“过奖了。”
魏濯口风严,神秘地很,旁敲侧击也没打听出来他会怎么处置医圣。
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打算下狠招,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没动静,是因为利益驱使还是其他别的原因?
阮阮开始吹耳旁风,“陶雀门好像做了很多坏事啊,我听说有好多人骂它是邪教,门主心狠手辣阴晴莫测……”
她一口气说完,悄悄去窥探魏濯的表情。
魏濯并不知道蓝灵儿的事情,还以为他的小皇后一肚子坏水,在暗戳戳给他下套子,当即否认:“我调查过,没怎么干过坏事。”
当然没干过坏事,都是借刀杀人,让别人去卖命,阴险地很,阮阮心道。
她挺想把罪状纸拍出来给魏濯看看,但还是信不过他,他那样冷情,甚至可能会不以为然,不就是一桩误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普天之下,再没有比父皇更爱母后的人了。
阮阮烦恼地捏了捏耳朵,语气满是不耐烦,仿佛在下最后的通牒,“我年纪小,不懂事,老被撒谎精骗,以后还是跟着父皇生活吧,他去哪我去哪,什么舅舅家外祖父家都不去了。”
魏濯知道她口中的撒谎精是自己,但听到这些话时还是喜悦大过失落,跟着扯了扯她的耳垂,“别乱跑了,太上皇过些日子就回宫。”
“真的?”
“真的。”
眼前的人骗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心里还是怀疑地很。
魏濯命人把玉玺呈上来:“拟旨,即日请太上皇归京,玉玺你来盖?”
阮阮这才放下心来,嘴角湮着笑,听见耳边的轻叹:“以后你也是要在皇宫长久居住的人了,这块玉玺好不好用,喜欢吗?”
并不喜欢。
不管怎么说,这圣旨是她亲手盖下的,信得过。也许是多日以来压在心头的一件事得到了解决,整个人不再是紧绷的模样,反而松懈了下来。
阮阮懒洋洋地把手伸进阳光下,爬在栏杆上欣赏初雪的皇城,身后的魏濯又往她双肩添了件披风。
与此同时,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发现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皇上,最近温柔地出奇,笔端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浓浓的暖,让人在严寒的冬天如沐春风。
互相感叹了一番后,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有的简短二字已阅,很有魏濯的风格,有的却是三两行的安抚。
谁家姑娘这么大本事,在魏濯眼皮子底下插手政务。瞧瞧这两种风格的语气,反差这么大,掩饰都不懂掩饰一下,或许是为了博小美人一笑。
自家的皇上,是让人勾了魂吧?
景霆殿里,尚不知情的两人正在斗智斗勇,你一言我一语地挑对方话里的漏洞。
阮阮讨好地说:“父皇回来以后还是继续住北宫,我也要住在他附近,可以现在就去收拾居住的房间了吗?”
魏濯没有正面回答,绕着绕着就把话锋移了个方向,当小姑娘一天中第四次提到这种话时,他没忍住,眼底掀起笑意,不疾不徐道:“阮阮,耳旁风没用,枕边风才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媳妇儿给打造的人设是面冷心热的明君,不能崩!
第78章
阮阮听到枕边风三个字之后,只脸红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心虚不止,她知道魏濯这是在揶揄自己,毕竟,霸占了人家的房间和床铺。
他心里介意或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但又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自从上次被人挟持下毒之后,她对宫里的防卫实在是不放心,魏濯不理她的那几天,她无法厚着脸皮找他保护。
可现在不一样,睡惯了龙床,既松软舒适,又安心宁神,况且还有个人人忌惮的冷面煞神在旁边,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夜里连噩梦都不敢缠身。
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不久之后父皇就要回宫,她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安身之地,但谁知道以后魏濯会不会放她走呢?
姝仪宫藏库的钥匙就在明面上放着,魏濯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阮阮还是馋那些宝贝,她最喜欢的服饰首饰都没有带出来,就默默动了贼心。
左右都是她的东西,从里面拿几件用过的应该不过分。想通之后就让喜蕊拿着钥匙去里面挑了几件,现在钱有了,东西也有了,如此,她便可以安心地挪到北宫居住。
魏濯却迟迟没有回复,阮阮心有不安地问他:“你不会,一直让我在这里当宫女吧?”
魏濯没应声,小姑娘跟仓鼠一样,不知运了多少赃物到她的小宝库,看来是把以后的日子都安排好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他刚要开口,身后就响起一道太监的声音:“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凌老风尘仆仆地赶来,因着听了那些狐媚子勾魂的传言,大为恼怒,魏濯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能行这等不入流的事!
尤其是刚才听见了阮阮的问话,更是火气腾腾,不想一直当宫女?这是在变着法地讨位份呢!
他三两步跨过去,狠瞪了眼魏濯身后的姑娘,心道这孩子眼光倒是可以,只可惜光顾着看表面了,“老臣听说皇上近日找人代笔书写奏折?”
“是,这些天朕有些累。”魏濯回答地十分坦然,忽略了背后拉扯衣角的力道。
凌老冷哼一声,“可是交由这小宫女写的?”
魏濯笑了笑,算是默认。
阮阮揪紧了手心的袍角,踮着脚在他耳边说话,“你快解释清楚啊,别让人误会。”
凌老的目光精明,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语重心长道:“皇上,您的皇后可是姝仪公主,现在人还没找到,万万不可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啊,这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的。”
阮阮:“……”
“这个宫女,可派去其他宫做事,长久居住在此,怕是会惹下祸端。”
魏濯把身后的人捞出来,“凌老说笑了,她惹下的祸端便是朕,朕缠她缠得紧,一时半刻也离开不了,自然不想放人离开。”
白发苍苍的老头噎了一下,手指颤抖:“你!你枉为一国之君,如何对得起太上皇对你的一番信任!将来难道还要纳她为妃打魏家的脸不成?”
“不止为妃,还要立后,没有说笑,是真心实意的。”魏濯低下眼,收紧了臂弯,把小姑娘困禁在其中。
“今后没有三宫六院,唯她一人便可,凤印凤令一概奉上,不会让她再受分毫委屈和苦难,所以,批改奏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爷子就快要气晕的时候,魏濯又轻飘飘地道:“原本就是朕的皇后,朕也有权让她参政。”
原本?凌老全身僵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看到远方走来的人,急忙弯腰行礼:“恭迎太上皇回宫。”
阮阮此刻正缩在魏濯怀里,他刚才的那番话,明面上是对凌老说的,但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她感觉得到,魏濯这是动了真格。
脑袋有些眩晕,连看到父皇时都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幽谧的宫殿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阮阮看着一瞬间显露出老态的父皇,心里隐隐作痛,自己刚得知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何况父皇。
她默默退出这间屋子,偏头看到魏濯在门前守候,还真如他所说,一时半刻也离开不得。
魏濯又把人从北宫带回景霆殿,宝贝地很,像是这个宝物卖了能换不少钱。
阮阮非常不想把自己比做卖了能换钱的东西,但面前的人眼里盛着光,柔柔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一时愣怔,出神时口中被塞入一颗荔枝。
如果早些年魏濯这样做,她会感动地想哭,然后二话不说就嫁给他,但现在,就没有当初的冲动了。
第二日,荥阳爆出丑闻,官商勾结,欺压百姓,当地贪腐的风气横行,伙同江湖人士行不义之事,万人憎恶的陶雀门风光不再,朝廷派人接管当地官衙,派兵剿灭陶雀门。
这命令是北宫那边下的,魏濯没有插手也没有阻拦,听传话的太监请完命之后点头同意,上午便没再说一句话,一直在处理公务。
殿内修了个秋千,阮阮坐在上面,端了一盘桂花糕吃,心里有些奇怪,这人今天又怎么了,冷着一张脸,话也不说。
她觉得殿内沉闷,踮着脚轻声走了出去,问小太监:“父皇让人把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小太监知道面前这尊大佛是失踪的九公主,觉得皇上把皇后禁在这儿当宫女,太不地道了,太上皇也是的,竟然能咽下去这口气,而且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自己可怜又怎样,他无能为力道:“九公主,太上皇他压根就没收拾您的房间,他那没地儿住。”
“怎么可能,父皇明明点了头。”阮阮眼中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
“我去找他。”
阮阮刚说完,后颈就敷上一层凉意,她打了个冷颤,皱着眉转身,“你手太凉了。”
魏濯立刻拿开,隔着一层衣物牵住她的手腕,“外面冷,我们回去。”
“我以后回姝仪宫住。”阮阮察觉到魏濯步伐停了一瞬,下一刻就听到他问:“不瞒着你的身份了?”
魏濯刚刚还在为小姑娘有困难不找他帮忙而失落,这时候心情瞬间转晴,“那现在就立刻传告下去,让人筹备封后大典,姝仪宫是你原来的寝宫,想回去住,也无可厚非,到时候我搬过去就行。”
“?”
阮阮可没想过还要带个尾巴回去,“我的意思是,我继续当公主,就……不嫁给你了。”
魏濯眼底的笑忽然就不见了,“那就别回去了,你不是把姝仪宫送给我了么?还有,这些天从里面偷拿的东西,都要还回来。”
“……”
果真是翻脸不认人,只是依然抓着她的手不松。
阮阮赌气似地甩开,“我搬回原来的小破房子住,不占皇上的便宜。”
魏濯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气笑了,小破房子?
她睡的房间原来是景霆殿正宫的位置,比自己睡的都好,还称作小破房子?真是不识货的小白眼狼。
魏濯摇摇头,刚要去上前哄人,就听闻一阵骚动。
“皇上,刚才有刺客突击南安门,现已拿下十余人,调查出是陶雀门常驻京城的人,经过严审,发现还有京中还有余孽。”
“派人去查。”魏濯说着,看了眼阮阮,背影有些僵硬,这是害怕了。
阮阮的确害怕,那天晚上留下的阴影还在,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着了别人的技,一天下来以端茶倒水的名义在魏濯旁边待着,虽然不太搭理人,但没再吵着要走了。
她盯着跳动的烛火,眼皮子越来越沉,盘坐在一旁,脑袋逐渐下垂,最终抵不住梦魇,偏头停靠在了魏濯肩膀,然后顺着下去,额头抵在他的膝盖。
魏濯看着枕在膝盖上的小姑娘,眉眼里皆是温柔,她睡着时很乖,把小爪子悉数收起来,却还是挠的人心痒痒。
他停下手头的事,拄着手肘看了一会儿,怕她这种姿势睡久了会腿麻,只好把人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床上,没想到他的小姑娘还挺有警惕心,几乎是刚放到枕头上,就睁开了眼。
初时目光有些朦胧,盯着魏濯看了一会儿,立刻扶着他的手坐了起来,颇有尊严地说:“我回去睡。”
魏濯忍着笑,把人强按回被窝,“谁说让你在这睡的?继续躺着,好好当你的暖床小宫女,什么时候暖热了什么时候下床。”
阮阮抬了抬眼皮,愣愣道:“哦。那你困了喊我起来。”
她似乎是又睡着了,嘟囔了声奴婢,就再也没有下文。
魏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下次遇到困难,先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好不好?”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阮阮把头侧歪,模糊地应了声。
半夜,烛火未灭,床上的人冷汗涔涔。
魏濯在前殿商议完京城皇宫防守事项,确保没有人能进来之后,走进寝室,看到瑟瑟不安裹在锦被中的阮阮。
他三两步过去,把人抱在怀里,“阮阮?”
“嗯?”她一叫就醒,睁开眼睛后赫然一松,身子由僵硬变得软绵无力。
“做噩梦了?”
阮阮情绪刚缓下来,声音哽咽,“我梦见你死了,我杀的,满地都是血……”
“……”
魏濯想说,你是有多恨我,才会在梦里杀了我,但话到嘴边,对上了可怜又委屈的眼神:“不怕,那是梦,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