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大病初愈,沈娆瘦了一圈,袄子穿得厚,那腰身也圆不起来。
沈妧低头看了看自己,决定以后饭量减半,天气暖和了出门锻炼。
沈娆有些心不在焉,沈妧说什么,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可沈妧一问她话,她就眼露迷茫,根本没有认真在听。
到底是还没放下,沈妧轻叹一声,看到沈娆这样,也暗暗告诫自己。
守住本心,多爱自己一点,再喜欢一个男人,也不能失了自己的风骨。
第59章
秦冕对堂兄的婚事极其重视, 命礼部准备的彩礼也是按照亲王的规格,可以说是力排众议,态度强硬, 并特派了一队禁军沿路护送, 将二百九十九台红木箱子顺顺当当, 一个不落的送到了沈家。
老太太出动府里所有的管事和帐房, 一样样开箱清点,登记入库, 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将这些贵重物品一件件明明白白地归档。
事后,老太太感慨良多,不禁对着身边嬷嬷道:“六丫头这是得天助,有大福啊!”
皇帝给堂兄准备的聘礼,即便归了沈家也不能动用,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六丫头出嫁以后跟着她一道运回南平。
这么多金银珠宝,没足够的能耐护不住, 放家里遭贼惦记,不安心。
是夜,老太太将姚氏母女带到放置聘礼的院落,将账本交给她们, 并当着她们的面锁上院门, 再将钥匙递到沈妧手中。
“这些都是天家送给你的彩礼,我们不沾,钥匙你自己保管好,哪天要搬走也自随意。”
沈妧握着带有老太太体温的钥匙,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起来:“给你的嫁妆跟这些一比就不够看了, 可我们沈家条件有限,你们几个姐妹出嫁,一视同仁,嫁妆都是等份的,祖母跟你说清楚了,你也别有想法。”
姚氏点头,抢先道:“合该这样,母亲处事公允,是孩子们的福气。”
姚氏自己也能为女儿添置丰厚的嫁妆,不缺沈家那点。
回到自己院子,沈妧将钥匙交给姚氏:“母亲,还是您帮我保管吧,这钥匙太贵重了,我怕我粗心弄丢了。”
姚氏想了想,也是,欣然拿了过来。
“你大婚之后再和秦郡公商量,那些东西是存放在沈家,还是一并带到南平。”
姚氏也不可能在沈家呆太久,所以得早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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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特别腾出一个大院子来放这些箱子,阵仗不可谓不大,一个个看着就很贵重敦实的大箱子似流水般源源不断送进去,住得近的朱氏闻到风声,立在院外半天走不动路,眼热地看了许久。
回屋后,朱氏好几天心情都没办法平复,想着那些做工考究的红木箱,就是里面什么也不装,单单只有空箱子,也价值不菲,更别提里头装满了奇珍异宝。
惠宜公主出嫁好像也没这么大的派头,皇帝对秦郡公果真是兄弟情深呐。
朱氏越想越不是滋味,胸口似堵了一块石头,彻夜难眠。
自己睡不着,也搅得身边人无法安睡。
沈廉第三次睁开了眼睛,干脆掀被子坐了起来,拿过挂在床边的外衫披上,一脸的不耐:“你又怎么了?好好日子不过,成天胡思乱想,一把年纪了,也不嫌折腾。”
她老了吗?
他嫌她老?
朱氏心口仿佛被插了一箭,更难受了。
“我胡思乱想?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我,可有想过,哪家的聘礼是由出嫁女管着的,如此说来,我们是不是不用给六丫头准备嫁妆了,由她自己折腾,不然最后富的是嫁出去的外人,苦的是我们沈家。”
朱氏一番言论,惊得沈廉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抖着嘴唇怒斥:“鼠目寸光,不知所谓。”
皇帝本就不是大方性子,那些东西分明是借着彩礼的名义正大光明送给秦昇,沈家若真的贪了,才要倒大霉。
朱氏头一回被夫婿如此斥责,很是受伤:“二郎,你这是嫌弃我了?”
“我若嫌弃你,皖城危难之时,一纸休书,彻底斩断夫妻情分,又何必等着你回来,任你烧掉休书,就像从未发生过。”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朱氏反倒一改哀容,来劲了:“所以,老爷心里其实是怨妾身的,怨妾身不如三房那对母女,怨妾身贪生怕死,既如此,又何必寻我回来,还不如让我---”
“够了,朱氏!”
沈廉面色铁青,打断发妻不着调的疯语,眼里透出深深的失望。
“女儿还未婚配,儿子也还小,你不把心思放在儿女身上,成日里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哪里是我多想,咱们女儿哪点比人差了,为何亲事上要低人一等,人家得天子赐婚,金银珠宝不要钱地送进来,开了这样一个头,叫我们娅儿嫁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比得上。”
“比比比,你活着难道就是为了跟人较劲?三弟妹进府不到半年就没了夫婿,六丫头更是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父亲,孤儿寡母十几年,真要比较,为何不想想她们母女这么多年的不易!你跟着我,虽说早年清贫了点,但也没吃过什么苦,成婚五年你未孕,我何曾说过什么?你不愿意我纳妾,那我就只守着你,比起三弟妹,你不晓得有多幸福,却一点都不知福,还不如侄女儿懂事。”
说起不满,沈廉又何尝没有。
他只是习惯了以德报怨,不愿计较太多,可到如今,他发现有时候其实不计较也是一种错,一种无知无觉的纵容,将枕边人的心养大了,斤斤计较,爱钻牛角尖,不反省自身,只知道怨天尤人。
沈廉翻身下床,系好衣带,弯身穿上靴子,大步往外走,留一个清冷的背影给朱氏。
“老爷你要去哪里?”
“我到书房休息,你自己好好想想,冷静几天,什么时候想通了,不闹了,我再搬回来。”
这是要分房睡了。
朱氏慌了,往常争得再厉害,他也不曾搬出去。
“爷,您别走,妾身---”
话音未落,只听到哐的一声,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走得干脆决绝。
朱氏伏倒在床榻上嘤嘤哭了起来。
她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初衷却是好的,为了他们这个家,为了一双儿女,为何他就是不懂得体谅她。
三房孤儿寡母,可怜?
他心疼了是吧?
姚氏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就该给三弟守一辈子的节,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蛊惑男人,连亡夫的兄长都不放过。
朱氏只觉委屈无比,越想越觉得姚氏有猫腻,辗转反侧,一宿未阖眼,刚刚鸡鸣就叫来亲近的嬷嬷,低声吩咐:“你去找个可靠的人盯住三房,能搭上里头的人最好,姚氏平日做过什么,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不管有没有异常,打探清楚了都要来报给我听。”
“夫人,这,不大好吧,三房如今势头正盛,在老夫人那边也得宠--”
“无需多言,按我的意思办就是了。”
守了十几年的寡,突然有一天不想守了,撺掇着沈家给了她放妻书,没有鬼才怪,就看那野男人是谁了。
朱氏心绪难平,想到因为别的女人同丈夫闹僵,势单力薄,沈家上下又都巴结三房那对母女,她得找个厉害的靠山才行。
“你再递个帖子到容知府家里,就说我想拜见公主,探探公主何时有空愿意一叙。”
秦昇是皇帝堂兄,惠宜公主还是皇帝亲妹妹呢,论亲疏血缘,堂兄又如何亲得过妹妹。
朱氏算盘子拨得嗒嗒直响,却不想自己几斤几两,一个知州夫人,想见公主,也要公主肯赏面子才成。
而此时的惠宜公主,正因为容峥的突然冷待而着急上火,哪有心情理会一个地方官太太。
自打那日从沈府回来,她和容峥同床,却再也没有行过房事,她做梦都想给容峥生个孩子,可她的夫婿似乎并不上心,一点都不着急。
“奶娘,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惠宜百思不解,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您贵为公主之尊,却从不拿架子,对驸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即便是他那些小门小户的亲眷,您也以礼相待,纡尊降贵到那沈府,与民同乐,驸马感激您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对您不满。”
在李氏心目中,她家公主千好万好,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容峥能娶到公主为妻,绝对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李氏看着公主长大,视如己出,自然觉得公主什么都好,但惠宜自己底气并不足,她没有继承母妃的美貌,长相上更似父皇,过于英气,少了柔媚,堪堪中人之姿,能嫁给容峥这个京都久负盛名的美男子,她其实是很庆幸的,庆幸自己有个公主的身份,能让自己得偿所愿。
因为太在乎,所以患得患失,容峥的态度稍微转变,她便想东想西,忧心忡忡。
“听闻驸马曾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沈家那几个表妹个个如花似玉,你说驸马会不会对她们有想法?”
尤其是五姑娘和六姑娘,即便放在京都,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俏。
六姑娘和秦郡公有婚约,很快就要大婚,这个无需忧心,可那五姑娘......
惠宜坐不住了,叫来管事:“你给沈府二夫人回个帖,就说本宫明日有空,可以一见。”
朱氏也是乖觉,等到公主回了信,再愁眉苦脸地跑去找老夫人请罪,话里话外表示自己并非有意出风头,可不知为何公主偏偏与她投缘,邀她过门一聚,她举棋不定,左右为难,特来请老夫人定夺。
“公主都已经发话了,我还能拦着你不让你去。”
老太太对朱氏是懒得说教了,挥了挥手:“到了那边好好说话,到了可以当外祖母的年纪,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不用我教吧,自己心里要有杆秤,出了沈家大门,你的一言一行,你自己负责,若是出了差错,沈家不背这个锅,老大如此,你也不可能例外。”
第60章
被老夫人敲打的朱氏着实有点悔意了, 沈廉摆明了要冷一冷她,大房巴不得看他们二房笑话,三房那对母女也就看着面善, 内里奸滑得很, 若连老太太也不帮她了, 她在沈家真就孤立无援了。
公主毕竟是外人, 想抱大腿是一回事,抱不抱得动又是另一回事, 容峥都不愿插手沈家的事,任由沈荣自生自灭,身为他妻子的公主,又能好到哪去。
不得不承认,她冲动了, 一时头脑发热,跟三房赌气, 闹得如今下不来台了。
“夫人为沈家生儿育女,兢兢业业服侍二老爷二十来年不曾懈怠,就算有些小毛病又能如何,无伤大雅, 谁还能挑您的错不成, 比起大房那些乌烟瘴气,咱们二房不要太干净了。”
嬷嬷尽职为主子分忧,一席话说得十分熨帖,朱氏听后心情舒坦了不少, 气也顺了。
跟公主交好对沈家有利,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着想,他们现在不懂, 以后也会明白的。
一大早,朱氏精心打扮,将妆奁匣里最贵重的首饰戴到了身上,扮出京城贵妇的派头,风风火火出门。
崔氏听闻二房那边的动静,别的表情没有,只剩冷笑。
“也罢,我们不好过,他们二房也休想置身事外,容峥假仁假义,说的话就跟放屁似的,言而无信,他的枕边人又能好到哪去,我什么也不做,就等着朱氏吃大亏,尝尝我尝过的滋味。”
家里失去了主心骨,沦落到同三房孤儿寡母类似的境地,崔氏心力交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当着沈娥的面也不避讳了,有什么说什么,让沈娥也能多长点心眼,以后到了婆家才不会吃亏。
“以前我不敢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听多了心里想法也多,如今看来,女人还是要早早醒悟,嫁的男人什么样,婆家仁不仁义,直接决定了女人一生的命运,母亲已经这样了,你妹妹在深宫里头也没了联系,好在你还未出嫁,还有机会,母亲一定给你找个妥当的婆家,让你以后的生活尽可能的顺遂。”
崔氏本就偏宠沈娥,如今心头千般委屈,能够倾诉的也只有沈娥了。
沈娥跟崔氏却是不同的态度,认为母亲过于怨艾,不够深明大义。
“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父亲本就犯了事,罪证确凿,朝廷秉公处置无可厚非,能够保住一条命并免受流放徭役之苦,已经是万幸了,真要无罪释放,别人会如何想我们沈家,仗势欺人,目无法纪,猖狂肆意,为所欲为——”
“够了,你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是你父亲,不是你仇人,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崔氏简直听不下去了。
她这是生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冤家,心头肉般的养着,却换不来半点的好,遇了事就爱跟她作对,不把她气得头疼上火就没完了。
“我也是猪油糊了心,掏心掏肺地把你养大,想方设法给你寻个好亲事,你非但不感恩,还闹得我脸面全失,为了你妹妹不分青白地顶撞我,你父亲深受牢狱之灾,你一点也不伤心难过,还反过来拆台,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是非不分的白眼狠!”
崔氏越说越难过,感觉自己异常命苦,养大了儿女,却享不到福,反而不被理解,满腹的辛酸。
沈娥被崔氏一顿痛斥,内心也是崩溃的,又有别的事困扰,难有好语气,尽量控制情绪:“四叔都说了皇上会从轻发落,父亲迟早会出来的,母亲不必太忧心,有这个工夫,何不去看看嫂子,她如今怀了身子,吐得厉害,除了肚子在长,身上都没多少肉了,您想想办法给她补补,她怀的是您亲孙子,您上点心吧!”
这话也就沈娥敢说,换个人早被崔氏撵出去了。
“她不舒服我能如何,我又不是大夫,就算大夫也不一定有办法,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懂点事的,自己咬牙扛过去。”
不提儿媳还好,一提,崔氏更气了。
连生两个都是女儿,找了大夫把脉,这一胎很有可能又是姑娘,崔氏心凉了一截,对本就不太满意的儿媳更不上心了。
沈娥对崔氏的态度很不满,可她一个做女儿的除了提提意见也不能做什么,心情有点糟糕,出了屋就直奔沈妧的小院。
沈妧如今成了香饽饽,几个姐姐有事没事都爱来找她,似乎除了她没一个过得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