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昇将邸报扔到桌面上,冷冷一笑:“有人为了私怨,竟置国难于不顾,我总要如他一回意,打得他心服口服。”
前世容峥在南方自立为帝便与海匪勾结,不然早就被他拿下,拖不了那么久。
这一世你既然这么沉不住气,那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别哭。
秦昇决定亲自前往东南岸剿匪,将后患除掉,顺便搜集容峥通敌的罪证,尽快做个了断。
南平是他的大后方,也是他的退路,又有重要的家人在这里,不容有失,秦昇带了别的幕僚,却将尤不弃和楚久留了下来。
二人不能接受,仍想争取,秦昇态度更加坚决,说一不二:“南平对我意义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你们两个责任重大,也是我对你们极高的期望,若守不住,提头来见。”
军令状一立下,二人顿感肩上担子沉了不少,不敢再有轻言,不约而同表态:“郡公放心,就是死我们也要守护住南平。”
第75章
沈妧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之身边男人好像突然忙了起来, 每天她还没醒他就已经出门, 等她睡下了他才回来。
有时床账被掀开, 沈妧有感知般睁开眼睛, 就见秦昇换上了白色寝衣躺在她身侧,见她醒了, 还很有心情地打趣:“这是没了我连觉也睡不香了。”
沈妧愣愣看着神态自若的夫婿,难得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不见了你,我确实睡不着。”
没有那种刻意的卖乖撒娇,而是很自然很坦诚地说出来。
秦昇也是一怔, 眼底溢出一抹柔色,稍稍起身将她揽了过来, 让她半靠在他身上,这么看她脂粉未施的素净侧脸,比大婚时的浓妆艳抹更让他心折。
忍不住就想亲一口,再亲一口, 亲到老都不觉得腻。
沈妧仰着脸, 很是温顺地承受着,这样的亲热,是她喜欢的方式,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珍视。
但也不能一见面就光亲热, 灵魂上的交流也尤为重要。
他政务上的事, 她不便插手,也没那个兴趣, 但见他这般忙碌,她便想为他洗手作羹汤,用她的方式给予他支持。
沈妧想了大半天,被男人这么一打岔,又要重新整理思绪,双手揪着他衣襟,在他松开她的空隙,喘着细气儿道:“你明日回不回来用晚膳,我给你露一手,做几样皖城有名的美食,让你尝尝鲜。”
小妻媚眼儿眯起,真如那丝般缠着他的身心,秦昇忽然心生不舍,不日他就要离开,留这么一个娇艳怒放的尤物独自在家,她若想他了该如何是好。
带她前去那是不可能的,路途遥远又凶险,他不能让她涉险。
“你难得下厨,我自然要赏这个脸,明日也无要紧事,我就在家陪你,或者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要半日内能到的,但去无妨。”
沈妧听到这话本有些困顿的双眸倏地睁得老大,一脸兴奋道:“真的?我说去哪就去哪?”
秦昇笑勾她鼻尖:“时间有限,只能就近,在城里或到周边乡镇玩一玩。”
沈妧想到了一个去处,但也只是想想,兴奋过后恢复了冷静,体恤男人近日劳碌,更希望他在家休息,出去游玩要顾这顾那也是很累的。
“我明日只想做饭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日子还长,以后再打算吧。”
“是啊,日子还长。”
秦昇拥着沈妧,通身熨帖,只觉娶了这个娇娃娃后,哪哪都痛快,便是不做皇帝又何妨,反正上辈子已经做腻了。
这一夜自然又是情意绵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到接下来不知道要旱多少时日,男人伺候起来也更加卖力,直弄得沈妧天上地下颠来覆去,不知揉碎成了多少瓣,又被他重拾起来合成了一团。
到了第二日,说好一起用膳的那个人倒是赖在床上不起,秦昇打完了一套拳,又梳洗了一通,床上那一坨裹成的大团子依然纹丝不动。
秦昇极少见到小妻如此耍赖的一面,新奇不已,又觉得这是相处融洽了,本性暴露。
不到二十岁的少妇,不能过于苛求,这种只对着夫婿展现的真性情,才叫难能可贵,也是秦昇悟了两世想求得的最简单也最宝贵的东西。
远在庙堂上的秦冕则没秦昇这么悠闲好命了。
压了几只臭虫下去,又蹦出来几只跳蚤,半点骨气也没有,就会捧高踩低,叫他们献计献策,屁都放不出一个。
“此次甘将军前去接替沐恩侯,行程和路线是朕亲下了口谕,按特级军机要务保密,但凡泄露严惩不贷,可为何匪徒那般巧合地出现在甘将军必经山路上,埋伏了还不止一个点,让甘将军防不胜防,命丧在埋伏圈里,尔等说说看,是朕的意思表达得不清楚,还是有谁居心叵测,胆敢以下犯上。”
秦冕从容震手里收回兵权后威势更显,也让朝臣更为忌惮,这般数落下来无疑是在问罪,个个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想当那短命的出头鸟。
治国靠文臣,打天下还得仰仗武将,如今东南局势不稳,秦冕看这些只会嘴花花满口仁义道德的窝囊废愈发不爽,手里还握着东南那边发过来的战报,怒气更是节节高涨。
“查不出来是吧,那就一个个轮流给我上战场,谁把海匪打下来了,朕赐他丹书铁券,世袭罔替,永享荣华。”
还有什么比免死金牌更大的诱惑。
可那也要他们有命领啊!
海匪向来猖獗,在沿海地带横行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谁有本事将他们全盘拿下,就连容震也只是将他们压在海岸线,不让他们进一步为祸。
如今容震成了废人,甘将军丢了性命,朝廷里又有哪个能跟凶残的海匪一决高下。
反正,他们是不敢的。
站在前列的沈恒向来不喜在朝堂上打嘴仗,每回都当自己不存在,作壁上观,可这次看着一个个官员懦弱不敢言的鼠辈样,实在是忍不住,正要站出来请缨,谁料皇帝忽然起身,大手一挥:“看到你们就来气,都给朕滚出去。”
皇帝大发龙威,甩袖愤然散朝,沈恒心志坚定,追至了后殿。
秦冕将沈恒带到了御书房,不等他开口,便道:“朕知你心思,但你责任重大,皇城唯有你来守备朕才能放心,抗匪的人选,朕已有了决断,你不必再说。”
秦冕其实比谁都不想让秦昇去那凶险之地,可如今他身边可信可用,并有能力对抗海匪的帅才,也唯有秦昇了。
皇帝话一出,沈恒隐隐猜到了可能人选,除了那人,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只是可怜了侄女,新婚燕尔,便要夫妻分离。
回到府里,沈恒左思右想,不得安睡,翌日他去到禁军大营,从里头挑选出一批熟识水性,身手灵活的精锐人马,命他们即刻出发前往东南岸,以守备力量跟随在秦昇身边护他周全。
安排过后,沈恒又写了封信寄往皖城,不是送至沈家,而是送往姚府,姚氏亲启。
这边紧锣密鼓,那头夫妻俩和和美美过了两天悠闲自在的日子,秦昇想着即日就要出发,必须得交个底了。
其实秦昇不说,沈妧也有所察觉。
放下所有公务,专心致志陪了她两日,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这本身就不太寻常,何况凝香也是古怪得很,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想透露什么又忌惮男主人,最终没能说出口。
沈妧也不想从凝香口中得知,既然是有关男人的事,那么他亲自对她说明是最好不过。
就在出发前一晚,秦昇难得没有抓着小妻做羞人的翻滚运动,只紧紧环抱住她,闻她身上清雅的体香,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和祥和。
沈妧也不出声,默默等着他向她坦白,然而真正从他嘴里听到那揪心的消息,她又觉得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不能,不去吗?”
沈妧声音里带着祈求,此刻她就像千千万万个平凡又狭隘的妻子那样,不求丈夫建功立业,只要他平平安安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阿妧,我姓秦。”
短短几个字,却力透千钧,狠狠扎进沈妧心里。
是啊,他姓秦,先太子唯一的儿子,根正红苗的皇室子嗣。皇家有难,江山不稳,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这一刻,沈妧才真正意识到,她嫁的男人,身上扛着的担子有多重。
秦冕皇位想要坐稳,也只能依赖这个能征善战,谋略过人的堂兄。
第76章
离别总是伤感, 即便拖拖拉拉也终有一别。
为了不惊动城中百姓,也出于私心,秦昇只打算带一小队人马轻车简行, 皇帝已下令从各地守备营调派兵马赶赴东南岸, 南平这边尽量保存兵力, 以备不时之需。
怀里的人儿沉睡中, 呼吸绵长平缓,秦昇睁着眼睛又等了一会, 用手轻轻触碰她脸颊,确定她睡得很熟,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挪开,扯上丝被将四角掖严实, 又坐在床沿看了好一阵。
直到天将破晓,不得不走了。
尤不弃和楚久送到城门外, 秦昇让他们回去,不要再送,加强两边城门守备,严格盘查进出人员, 切勿放可疑之人入城, 以免造成祸端。
二人谆谆应诺,看着主子利索上马,挥鞭扬长而去,身后跟着几十名精选的幕僚, 个个能文能武, 以一当十,心里说不失落那不可能。
但守护南平也是一项重任, 没有他们,换谁郡公都不可能放心。
良久,楚久一声叹息化作风里,尤不弃转头看他笑了一下:“你何时也变得像女子那样多愁善感了。”
楚久斜眼扫过尤不弃:“你喜事将至,春风得意,自然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尤不弃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这么说昨日半夜爬起来赏月的你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雅兴,而是孤枕难眠?”
两人共事多年,有着别人没有的默契,但也并非无话不说,尤其是在男女私事上,各自都有保留,不到十拿九稳是不会轻易坦露人前的。
尤不弃觉得自己比楚久有担当,虽然期间经历了一段不小的挣扎,还默默承受了陈老好几日的冷眉冷眼,但最终得偿所愿,过程再难都值得。
不似楚久,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闷葫芦一个,拿不起也放不下。
更要命的是还嘴硬。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毫无男儿气概,拘泥在小情小爱里平白堕了男人的风骨,还以情痴情圣为荣,没得丢了我们男人的脸却不自知。”
楚久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浮躁,看到尤不弃那张情场得意更加光彩照人的祸水脸,就忍不住想要开口讽刺,挫挫这家伙的锐气。
尤不弃人逢喜事精神爽,从头到尾保持好风度地微笑,只在转身回城时扔下一句。
“承认自己嫉妒有那么难?虚伪!”
可以说是非常直接,一针见血。
楚久盯着远去的背影,抬起一只脚又重重蹬下去,生生将一粒碎石碾得粉碎。
郡公府内。
沈妧发现沈毓芬尤爱收集花瓶,以美人斛和梅瓶为最,窗前榻上矮几上桌柜上,还有床边春凳上,一眼扫过去,都能看到好几个明丽雅致的彩绘细口瓶。
而且沈毓芬不仅是摆着好看,她还喜欢自己动手往瓶子里插花,将花枝修剪成各种奇趣的样子,置身在屋子里,便觉自己都生动了不少。
沈妧心想大概每个独居又衣食无忧的女人都会找点感兴趣的事情打发时光,譬如暂时独居的她,男人才刚刚离开,她便觉得这日子好像少了点什么,浑身不得劲。
不知不觉男人已经以他强烈的存在感完完全全侵入了沈妧的生活,并在思想上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沈妧。
为了让自己充实起来,也给沈毓芬作个伴,沈妧每天都会来沈毓芬这里坐坐,要么一起吃个早膳或者晚膳,要么坐一块说说话,聊一聊沈家那些人那些事,一晃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沈妧愈发觉得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不伤天害理,关起门想怎么折腾就行,所以沈妧又从皇帝赏赐的那些聘礼里挑出几个质地上乘一看就是珍品的美人斛送给了沈毓芬,不光想看沈毓芬开心,也是自己送得高兴。
反正这东西只要不出郡公府,搁哪不都一样。
沈毓芬喜欢的东西不多,但真喜欢了那是半点都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下,沈妧这礼送得也舒坦。
投桃报李,沈毓芬也起了兴致教沈妧修剪花枝:“你不要以为做这事只是打发时间,没有实用,但你想想,男人在外忙活了一天,回到家看到这些花草修剪得漂漂亮亮,美观生趣,得有多养眼,在外看多了人,表面上不显,心里难免厌烦,还是这些花草看得人心里舒坦。”
沈毓芬这话其实带有很深的主观感受,但跟她想法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沈妧觉得好有道理。
“所以公爹也喜欢这些花草是吧。”
父亲喜欢,儿子应该也差不离。
这是头一回沈妧在沈毓芬面前提到已故的前主人,沈毓芬面色有一刹那的怔忪,开始回忆和他的过往,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太想得起他的样子了。
他过世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谢谢她,找个好人家,后半生好好过。
他心里最记挂的始终是原配,哪怕她默默等候,有名无实地陪了他整整八年,也依然无法走进他的心,所有的付出最后得到两个字,谢谢。
他本可以活得更久,但他自己放弃了,秦昇这个孝子用了很多办法也无法让他开怀。未能实现的抱负,被他牵连的臣子,还有早逝的发妻,一桩桩压在他心里难以释怀,以至于积郁成疾,药石罔效。
有时想想,或许他的命运早就注定。
过于仁善又身处高位,最招小人惦记,没有足够的狠劲哪能在血雨腥风中走到最后。
“小姑姑,你在想公爹吗?”
这称呼也是奇怪,两人是夫妻,沈妧却喊成了娘家人和婆家人的感觉,把两人的关系都叫生分了。
难得的是沈毓芬一点都不介意,晃了一会儿神就笑了起来:“想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我。”
从棺材里爬出来?
那还,是人吗?
沈妧光是想象那画面手臂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公爹冥寿是何时?或者我这时候就该去坟上祭拜?”
沈毓芬摇头:“你一个人去也不合适,等阿昇回来了,你跟着一道去,圆圆满满,你公爹泉下有知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