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忙着晚膳,炖一盅桃胶雪燕粥送进来。”
女人要养颜,男人也一样,特别他常年在外忙碌,这天渐热了,太阳大了,得保养起来。
秦昇喜静,不爱身边围着太多女人,丫鬟们都很自觉地离内屋远远的,只留问兰问菊在外屋候着,不过她们两个也是屏着心神,站一个地方尽量不动,唯恐走路的声音大了惊扰到里头挑剔的男主人。
沈妧进屋看到两人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样子,转身见到她又很快变了神色,就差喜极而泣了。
“你们出去吧,有事再唤你们。”
又一个嫁这男人的好处,无需她提防,男人自发摒弃掉身边的莺莺燕燕,婚后生活一大烦恼没了,这日子也更舒心了。
带着这种愉快的心情,沈妧轻轻推开内屋门板,轻手轻脚走进去。
夜渐昏沉,晚霞似火。
和合窗支起了小半,并不能透多少光进来,但送入了阵阵微风,男人着一身米白的素净长袍,长手长脚懒散倚榻而眠,风吹过来,衣袂飘飘,格外好看,便似那山中修炼的俊美方士,不在红尘中,一举一动却又能惹得红尘中的人神魂不舍。
这男人,初遇见,并非良配的样子,可越接触,反而颠覆了之前的观感。
他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资格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可他偏又省身独行,不沾片叶,将所有的热情都用在了她身上。
真是个,奇怪又讨喜的男人。
沈妧弯腰凑近了观察夫婿沉睡中显得格外静谧好看的容颜,长而浓密的眼睫乖顺垂下,收敛了一身精光,更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这样不设防的模样,其实最招女人欢喜了。
不过,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了,只有她能看到。
弯腰时间久了,腰酸,沈妧蹲下了身子,两手托腮,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以差不多平视的角度继续盯着男人看。
也就他睡着了,才能这么安详地任她观赏,一醒来,又得想方设法折腾她了。
“我们就不能好好坐着,看着彼此说说话。”
沈妧心有所想,男人此刻又听不到,干脆大着胆子吐了出来。
说完又觉无趣,沈妧起身,揉了揉腰,正要离开,袖角被拉住,动不了了。
“不是想好好坐着说话,为何又走?”
沈妧浑身一颤,这男人什么时候醒的,装得那么像睡着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再一个晃神,人已经落到了男人怀里,跟着他一起滚到了榻上,他一只胳膊圈过她的身子,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腰,伏在他身上,小小的一只,被他看似随意,其实极为霸道的姿势圈着。
脑袋枕着他胸膛,四肢交缠,就像拆不散的连体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妧不太想说话,闭着眼睛,默默享受这一刻。
秦昇也是阖眼,却很有闲聊的兴致:“你和小姑姑说了什么,这么久才回。”
“聊一些家常,”说到这,沈妧忽然睁开眼睛,稍稍抬起脑袋看着男人,“你能不能请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到南平,给小姑姑看看病,她这咳嗽总不见好,也没见她好好治,我真担心咳久了,越来越严重,想治都晚了。”
秦昇睁开眼,一低头,就见小妻面带忧色,下意识将她搂紧:“南平有两名大夫的医术不比宫里太医差,甚至更甚一筹,他们给小姑姑看过,也开了药方,大抵是小姑姑嫌药苦,没有喝够量,才导致久咳不愈,稍微不注意就发,与其换太医,还不如盯紧了她吃药。”
沈妧听后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往后我日日都到小姑姑那里盯着她吃药。”
秦昇看着小女人那认真到不像是说着玩的表情,忽然很想把说过的话都咽回去,人家丫鬟婆子那么多是缺人盯了还是怎么回事,要你一个新嫁娘不陪夫婿天天往外跑。
心野了,再想收回就难了。
秦昇默默移开眼,忽然冷哼了一声,沈妧瞅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嘲讽般的哼哼是为哪般。
“你一个小辈去盯着长辈吃药,传出去莫让人笑话,小姑姑的颜面往哪摆,那大的年纪还像幼童似的要人哄着才成。”
男人那三分戏谑三分正经,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调调,让沈妧沉默了下来,忽而她撑着手肘就要从夫婿身上翻下去,秦昇扣住她的后背稳住她的身子,低低道:“莫乱动,拱出火了,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沈妧实在怕了那事,僵着身子不敢动了,可嘴里仍喋喋道:“你说得对,我盯着小姑姑吃药确实不妥,身为小辈,我应当为她煎药,亲手捧到她面前,就为体恤我这番孝敬之心,她也会一滴不漏地将汤药喝完,这样传出去还是一段美话呢。”
小姑娘说这话时微翘着嘴巴,粉嫩的两瓣唇开开合合,瞧着实在让人眼热,心更热。
美!
呵,确实美得你!
秦昇托着美妻的腰肢将她身子往上带,到了适合亲嘴的高度,他稍微低头就轻轻松松吻住了她的唇,含住她香软的舌,引导她享受这唇舌交逐的快乐。
对于这种增进夫妻感情的事,秦昇总是乐此不疲。
男人的心思无非两种,在外建功立业,成为人上人,回了家,房门一关,和妻热辣辣地滚一滚床单,将一个羞怯拘谨的闺阁小姐调/教成专属于他的娇娃熟女,也是别有成就感。
第73章
南平虽说相对帝都位置有点偏, 不是个特别受重视的地方,但架不住自身资源优渥,位于乌陵江下游, 水土丰润, 农作物长势喜人, 田地里成片稻花开了, 十里飘香。
据说稻子从开花到全穗开完也就七八天,沈妧在一本记载农事的前朝古书上读到过, 一直很想亲眼看看书里描写的满目稻田满鼻花香的场面。
这个愿望在沈妧嫁到南平一个多月就实现了,也是她嫁得正是时候。
淡黄的穗,绿色的枝梗,精神抖擞呼吸在这蓝天白云下,不同于被束缚在深宅大院的名贵花草,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辽阔,宽广, 生机勃勃,徜徉在其中,人的心情也会不知不觉变好。
美景当前,沈妧带着一种看谁都顺眼都好看的好心情, 主动揽上了身旁男人手臂, 个头才刚过男人肩膀的小媳妇光顾着看风景去了,自然没有留意到头顶那一抹微诧又带点宠的视线。
两个主子站在平缓山坡上,看下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稻田,身后的丫鬟和侍卫也是按性别各自排开, 两边站得分明, 井水不犯河水。
问竹拉了拉身前的问梅,又指指她身前的凝香, 再往都是高挑汉子的那边瞟了一眼。
主子一等一的俊,侍卫也是个个出挑,随便哪个站出来,不说别的单论样貌也足以让一干的小姑娘片子芳心乱颤。
当然,被姚氏挑选出来的陪嫁丫鬟眼皮子没那么浅,就是动了芳心也不能表现出来,问竹轻拉问梅是因为她发现那边有个特别好看体面的侍卫往这边瞅了好几眼。
问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是在看自己,几个丫鬟里地位最高长得最好的就是凝香,之前在沈家就有不少管事家丁打听凝香,夫人一句凝香是给女儿陪嫁的第一人,那些人失落之余也只能打消念头了。
夫人最信任的就是凝香,即便凝香自己想嫁,也只能等小姐在郡公府地位稳固并生下子嗣以后。
背对着主子,尤不弃有些走神,不自觉就往那边多瞟了几眼。
因为陈老的乱牵红线感到心烦,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身边人都发现了传开了,这个口就好开了。
陈老给他提的亲事太特别,不好直白了拒绝,可要他答应娶一个毫无感觉的女子,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尤不弃身旁的楚久早就注意到这位哥们的出格,用手肘拱了他一下,示意他收着点,弄得人尽皆知就收不了场了,心里更纳闷,这厮一贯的谨慎,拿捏得住分寸,可这几天总看着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是故意在透出点什么让大家发现。
在场的下人里,唯一专注的也只有凝香了,即便主子背对自己,自己做什么主子也看不到,但凝香依然很是认真地望着主子,唯恐她突然一声唤或是转过身。
等到沈妧看过了瘾,那双环在她腰间的大掌也有些不规矩地开始游走,沈妧一手按在他手背上,仰头乖乖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秦昇就喜欢她这副抬着脑袋一脸依赖望着他的模样,让他徒生英雄气短,只想拱手河山讨她欢。
他轻揉小妻发顶,克制着力道不弄乱她的发髻,要做更用力的事,也得回去了关上门才行。
高大男人拥着娇小妻子转过身,后面的人听到主子的话也是各归各位,反应极快地收回了不该有的表情,严正以待。
但秦昇何等精明,早在来时就嗅出一丝异常,这时候他狭长的眼眸扫了众人一圈,更觉有蹊跷。
送了妻子回内院,他便将尤不弃和楚久叫到书房,撇开公事,聊一聊男人的私房夜话。
“你们都是我的股肱,若说幕僚,更似兄弟家人,今日没有主从之别,我们摆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若是有了心仪的人选,或者目前还无意男女之情那就不妨直说,婚姻大事,总得自己满意才成。陈老那么热情为你们张罗,要是无意趁早说明,免得老人家劳碌奔走却是白做工,寒了人家老者的心。”
秦昇说一不二,也希望自己的部下拿得起放得下,敢做担待。
楚久现下是真的不想成家,也不像尤不弃有了很想娶的女人,干脆拱了拱手直言道:“烦劳郡公跟陈老提提,就说楚久的事缓一缓,等楚久想成家了一定找他保媒。”
秦昇早就料到楚久是这么个反应,也不意外,略点了点头便看向一语不发的尤不弃。
这位倒有些反常。
尤不弃双手垂下,使劲捏了捏,紧握成拳,迟疑片刻,方才抱握双手朗声道:“属下爱慕夫人身边的凝香姑娘,一心求娶,求郡公和夫人成全。”
话尾落下,掷地有声。
楚久斜眼瞧着老伙计,心里呵了一声,还真敢说,也不怕被主子一扫帚撵出去。
秦昇手里捉着玉扳指把玩,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尤不弃:“所以,你这是想我为你保媒,到夫人那里为你提亲?”
“郡公是不弃敬重的主子,也是不弃重视的亲人,不弃若成婚,定将郡公和夫人奉若上宾,感恩不尽。”
尤不弃孑然一身,有的也只是这张嘴,和一片真心。
楚久颇为感动,忍不住也为老伙计说情:“郡公,这两人看着男才女貌,也算般配,夫人又看重凝香姑娘,不弃娶了她,她能继续呆在夫人身边,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楚久尽量往好了讲,秦昇听了却一声冷笑:“夫人还能缺一个丫鬟不成?”
有关沈妧的事上,秦昇可没那么好的度量。
尤不弃这时很想将楚久丢出去,按捺住着急的心情,尤不弃俯身将腰弯得更低:“不弃不才也愚钝,看中了就不想轻言放弃,求郡公成全。”
话落,室内归于一片寂静,直到秦昇再次发声。
“瞒而不报,非得我来问,自去罚堂领三棍子。”
三棍子,对于习武之人,不痛不痒,秦昇也是小惩大诫,尤不弃听闻松了一口气,立刻领命。
不抱希望,正要退下,就听到席上传来轻飘飘两个字。
“等着。”
尤不弃就这么晃出了房间,脚底如踩在棉花上,软绵轻飘,忽然捉住楚久,双目亮得惊人:“郡公方才那话是答应了?”
长了一张好看的小白脸就是占便宜,那凝香怕也心花怒放,求之不得。
楚久再想想自己,不免有些烦躁,他拉开尤不弃:“你这小子别在这得了便宜还炫耀,先去受罚吧。”
这日,秦昇事情少,准时回后院陪沈妧用晚膳,他用饭时不喜欢身边有人站着,沈妧于是改掉了习惯,将下人遣散让他们也吃上热饭,只留一个在外当值,有事就唤。
沈妧其实也喜欢这种只有两人的氛围,亲手为夫婿添饭,他也会为她夹菜,其乐融融,更有助于增进感情。
她既嫁给了他,便想跟他一直好下去,把日子越过越顺,而不像大伯娘二伯娘那样,明明可以跟夫婿更好,却总是不满足总是抱怨,最后弄得夫妻离心,半生不快。
秦昇不是古板的人,不推崇食不言寝不语那套,用饭时也会跟沈妧闲聊两句家常。
譬如这时候,他喝了两口汤,放下勺子,拿过帕子擦手,顺道看了看小口咀嚼饭粒,秀秀气气的妻子,仿佛不经意道:“写给岳母的信寄出去了?”
沈妧愣了一下:“昨日叫外院丁管事寄出去,他没跟你报备?”
秦昇面不改色:“他应该是把信转给了尤不弃,府里的书信都由尤不弃在收发,你的信,不需要报备。”
特别重要的公函才会交到主子手上过目。
这也是侧面反映了秦昇对尤不弃特别的信任,进进出出的书信若有那么一封写有对郡公府不利的内容,那么经手人责任就大了,也是秦昇识人不清。
而尤不弃,秦昇很放心,毕竟看了两辈子,再看走眼那就是老天爷不长眼了。
沈妧对尤不弃也颇有好感,无关男女之私。
那夜在皖城街头若不是尤不弃及时出现,她大概就被容峥的手下捉走了,以容峥的手段弄不好这时候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妾,想想就后怕,沈妧对尤不弃也更加感激。
情绪一上来就有点想管闲事了。
“尤副将虽是孤儿,可这人总有出处,他没有试过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他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家里孩子多,养不活,恰好有个无子的游商经过那里,看他长得灵秀就买了他,许是他命里带福,没几年养父就有了亲生儿子,他给了人福气,自己却成了没福的。”
秦昇语气很淡,但依然能听出一丝嘲讽的意味,当然嘲的不是尤不弃,而是无论养父和生父都不配做父亲的两个男人。
沈妧听了也是五味杂陈,最终一声叹:“他能遇到你,才是他最大的福气。”
秦昇不置可否,夹了一筷子韭黄到沈妧碗里,他也是观察了几日才大致摸清了她的口味。
沈妧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才兴致勃勃道:“尤副将比你还大点,也该成亲了,他可有中意的人选?他没有父母帮着张罗,我们就给他相看吧。”
也算还了尤不弃的搭救之恩。
秦昇看着不怎么上心,很是随意道:“是有一个,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就没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