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阮法夏笑着打断他,“你打算吃独食?”
  “诶,怎么会。你尝尝。”南星递了一串烤肉过去。
  阮法夏顿了一下,咬下一块烤肉。她刚尝出味道,欣然道:“手艺不错。”
  南星得意地挑眉,“那是当然,这么放调料是刀哥教我的。”
  阮法夏又吃了几口,对裴繁缕说:“真的不错,大嫂试试?”
  裴繁缕因方才一瞬间的警惕,怀疑起任何人来。关于还未解开的谜题——良姜到底是被谁做掉的?她此刻甚至猜测是阮法夏与阮决明联手做掉的。
  她勉强装出平静地模样,说:“不用了。”
  阮法夏说:“抱歉,你这几天这么辛苦,还要陪我们玩。”
  裴繁缕说:“没有的事,老五、六妹都在,我好久没见到他们,开心还来不及。”
  “我看裴小姐他们很有兴致,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南星说,“夏妹,如果你有空,不如陪我喝两杯?守林大哥这儿藏了不少好酒。”
  阮法夏说:“好啊,不过别喝太多,待会儿从还要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南星打趣道:“怎样负责?我好考虑要怎么摔,用什么姿势,伤到哪里。”
  “最好是残废啦!”阮法夏推着他的肩头,催他去木屋拿酒。
  裴繁缕本就陷入了紧张情绪,此刻见着年轻人们毫不掩饰地调笑,她心头更苦了。转而就感到愤怒,她恨那个让自己变成如今这状况的人。
  *
  不知道被多少人记恨,自己又记恨了多少人的——裴辛夷正藏在隐蔽处,悠然地透过枪上的瞄准镜看向前方。
  这是一个滑坡地带,植被风貌,绝对是大型动物的出没地。
  三百米外,裴安胥背对她,沿路在草丛里放置陷阱。
  她觉得这位年长一岁的哥哥实在无聊。玩狩猎体验的就是从寻找到伏伺的乐趣,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那些为了利益的偷猎者才会设置陷阱,简易、粗暴,降低成本。不过任何事一旦只为了钱,很难不“粗制滥造”。
  他狩猎并不是为了钱却仍这么做,因而她更觉得他没品,不懂得享受乐趣的没品。
  听见轻微的声响,裴辛夷回过头去。只是来人已走近,甚至从背后圈住了她。
  阮决明叫人抬走了印支豹就沿着裴辛夷离开的路线找来了。间隔了至少有二十分钟,亏他还能找得到。
  裴辛夷知道他的气力有多大,知道挣脱不开,于是懒得挣脱,继续看向瞄准镜。她说:“阮生,这个‘猎物’你也要抢?”
  “要这样拿。”阮决明说着,一手握住她端枪杆的手,一手握住她搭在扳机旁的手。
  他干燥而粗砺的大手完全覆盖她细腻的手背,戒指的指环亦贴上来。
  “你好花哨。”她说的是他两手的戒指。
  “你钟意?”他低沉的嗓音撩拨着她的耳廓,“你要是阮家人,我送你一只,狼头用铂金,眼睛、獠牙用粉钻做。”
  裴辛夷笑着,却没有笑意。她轻声说:“拜托你数一数,就这么几天你求婚几次了?”
  阮决明端枪的手平稳不动,他似是不解地说:“有咩?”
  “阮决明。”
  “怎么?”
  “你不生气咩?听裴五讲不能叫你的大名。”
  阮决明轻声一笑,头倾过来贴着她的脸颊,“生气,气你这样小气,为了一只豹要跟我置气。”
  裴辛夷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蹙眉说:“离我远一点。”
  “恐怕不行。”
  话音未落,远处的灌木丛作响,一道影迅速窜出来,朝着裴安胥扑去。
  阮决明握着裴辛夷的手扣下扳机,连着压下枪口又开一枪。
  两发子弹从裴安胥身边擦过,击中横冲直撞的野山猪。
  裴安胥不知被突如其来的枪声还是野山猪吓到,膝盖弯抖了一下,半跌到地上。
  郁郁葱葱的叶片之间显出漂亮的黑色毛皮,沉重的声响显示那动物的不同寻常。它在听见枪声时就刹住了追捕,转身逃离却是来不及。一发子弹击中它的后腿。
  这下看清了,是一只黑熊,有六尺左右。
  而且,这只黑熊离裴安胥至多只有八十米远。
  裴辛夷一惊,朝一动不动的裴安胥大喊道:“五哥,跑啊!”
  裴安胥惊醒般,猛地起身往后方跑。黑熊发了怒,龇牙咧嘴,朝他追上去。它受了伤,奔跑的速度仍比人快。
  眼看黑熊离裴安胥愈来愈近,两百米开外的阮决明侧身,同时端起自己的中口径猎-枪。
  “嘭——”
  中口径弹药威力极大,裴辛夷好似感受到了枪的后座力,肩膀微晃了一下。
  一枪致命,黑熊嗷呜着倒下了。
  裴安胥连扑带爬地跑过来,知道安全了还是惊魂未定。他喘着气说:“这熊,竟然不用找就出来了……”
  裴辛夷看不过去,抚了抚他的背,“这种环境明显是大熊捕食的地方,你不找熊,打算找乜嘢?”
  “我……我就想逮几只野兔……”裴安胥面上无光,声音小了下去。
  他缓了缓,感激地说:“多谢刀哥,多谢!”
  阮决明没想到戏弄成真,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懦怯,已然瞧不上他了,淡漠地说:“无事。”
  裴辛夷说:“阮生救了你一命,讲句‘谢’就算了?”
  裴安胥当即道:“当然不是。”一时半会想不到以什么来答谢,又道,“我裴五欠刀哥一个人情,以后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阮决明若有所思地点头,问:“乜嘢都可以?”
  裴安胥犹豫一瞬,肯定地说:“乜嘢都可以。”
  阮决明用对讲机叫人来搬运猎物。不一会儿,一辆小型卡车就开来了。阮决明与几位护林人一起将猎物装车。然后招呼裴辛夷、裴安胥上车。
  这几人随卡车回到小屋,阮法夏几人已经通过对讲机的公共频道得知了消息。
  南星兴高采烈地呼喊,急切地去瞧快要填满卡车后箱的黑熊。他握拳挥了一挥,“晚上有熊掌吃啰!”
  阮决明无奈地笑着,不知是对谁说:“阿星真的长不大。”
  裴辛夷接话说:“长不大最好咯,谁不想一辈子做细路仔。”(小孩)
  阮决明走上前,往烧烤架那边望了望,转而对南星说:“哦,你们搞BBQ不喊我,没良心的崽子。”
  “不是啊,”南星摆手说,“我们才不要做电灯胆(电灯泡),识趣给你和裴小姐让出二人世界。”
  “可是有人好不识趣。”阮法夏玩笑说。
  裴安胥附和地笑了笑,“对唔住。不过还好有六妹和刀哥在。”
  裴繁缕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大头虾!光有冒险精神,遇到危险不会应对,从小就这样。这次要好好谢刀哥。”[12]
  她又柔声说:“多谢刀哥照顾,四妹感激不尽。”
  裴辛夷听见“四妹”一词差点噎住,挑眉说:“四姊好偏心,救五哥的事我也份。”
  裴繁缕顿了顿,扯出一抹笑来,“你和老五真是极与极,从小就又聪明又厉害,不用我夸啦。”
  姊妹间的虚情假意没完没了。阮决明不太想听下去,出声说:“天快黑了,不想露营的话现在就要下山。”
  阮法夏提议说:“山路不好走,大嫂和裴五坐车下去吧。”
  裴安胥正在琢磨这事儿,他不想在马背上颠簸了,不再强撑面子推辞,应声说“好”。
  *
  卡车上了路,没一会儿就把马儿们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山路崎岖,车也颠簸。裴安胥拉着后座窗户上的吊环,脸色发白,大有晕车的势头。
  裴繁缕看出来了,却不再装作关心他的模样,反而笑说:“细佬,你这么金贵,还跑穷乡僻壤来做乜嘢?”
  裴安胥睇着她,哼笑一声,说:“四姊翻脸比翻书还快,川剧变脸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裴繁缕悠悠叹了口气,“我看啊,生意的负责人是要换了。”
  裴安胥皱眉说:“冇可能,货船要靠公司走,裴辛夷想要做负责人就必须进公司,阿爸不会让她进公司。”
  “公司?你不过是个挂名主管,有多大权力?”裴繁缕笑意盈盈地说,“再说,你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在公司监管下偷运已很危险,你偏还要贪污,之前公司查得你停职,货走不了,你求阮忍冬帮忙,他骂你废物你都不敢吭声。最后是靠谁走的?还不是我们六妹。”
  裴安胥气得不行,又无法反驳。他说:“四姊,你到底是谁的阿姊?怎么帮她说话。”
  “谁的阿姊?”裴繁缕垂下眼帘,“阿妈把我推出来的时候,我就不是谁的阿姊了。”
  裴安胥忽然同情起她来,放缓语气说:“当时冇办法啊,现在都好了,你跟我回去,还是我的阿姊。”
  “恐怕阿妈觉得我是拖累。”
  裴繁缕说得太清,以至于裴安胥没听清。他问:“乜嘢?”
  她不再言语,看向窗外。
  *
  天幕是雾蓝色,云染成粉红、玫紫,天际泼洒淡金。
  马儿在旷野里驰骋,风里有爽朗笑声。
  裴辛夷回头望去,几缕发丝斜扑过脸。她说:“阮生,得唔得啊?”
  阮决明策马在后,扬鞭道:“喂,赌乜啊?”
  “赌?你要输了。”
  “我要是赢了点算?”(怎么办)
  “赢过我再说。”裴辛夷眉梢一抬,重新看向前方,命马儿不停奔腾。
  如果,她是说如果,能永远跑下去,没有终点,没有输赢。
  她愿化作这玫瑰色天空下的马儿,不,那太奢侈了。她愿化作云的一角,即使无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可以舍弃一切,或许可以。
  只要此刻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20]大头虾:指人冒冒失失、没头没脑。
 
 
第21章 
  那是一瞬间的念头。
  为此裴辛夷失了神。等反应过来,阮决明已超越了她往山坡下冲去。
  马舍就在那儿,裴辛夷随之冲过去,却是慢了十几秒。
  抵达马舍,她收紧缰绳要止住达芙妮的步伐。达芙妮前蹄上扬,她整个人因惯性后仰,就要摔下来。好在时常训练,她腿部及手臂力量足够好,死死骑在马上。
  工作人员在周围打转,安抚达芙妮安静下来,裴辛夷方才得以落地。
  阮决明站在马舍的大门一侧,手握马鞭负在背后,扬眉道:“点算?”(怎么办)
  裴辛夷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位置,说:“我冇答应同你赌。”
  阮决明轻笑说:“你讲赢过你再算,讲话不算话?”
  “就知道你会这样讲。”裴辛夷望着他,微微偏头,“既然你赢了,我勉为其难不计较抢猎物的事好了。”
  阮决明摊手,叹气说:“谁让我做错了事,连个彩头都讨不到。”
  “你想要乜嘢?”
  阮决明只是笑,轻轻眨了下左眼,唇角眼尾皆上扬,神韵自在其中,很有些迷人。
  感叹老天不公,拥有好皮囊的人,无论做什么表情不会惹人嗔怪。
  裴辛夷低头笑了一下,再抬眼,说:“阮生,我应你一件事。”
  只是跑马输了,至于许下如此承诺?听来她也像在黑熊掌下捡回一命。
  其实为的是他答应帮忙一事——拿别人的命。
  静默片刻,阮决明说:“好啊,只要裴小姐敢承诺,我就敢应。”
  这时,那边有人唤道:“二少爷!”
  阮法夏亦喊道:“二哥,该回去了,爸让人来催了……”
  阮决明抬手示意知道了,对裴辛夷说:“裴小姐,请。”
  二人并肩同行,稍微靠近了些,她说:“我知道在你这里我信誉好差,但这次我不会骗人,你只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兑现。”
  -
  草场地坡的起伏浮动,如染绿的羊羔毛,缓缓卷起来缩成一团,收入圆形玻璃里。
  陆英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凉水,放下玻璃杯,看着对面的人说:“还是说收美金?”
  阿魏还惊于听见一个看上去文文静静,不对,古怪的女孩说出“杀人”一词。他缓了缓说:“乜意思?”
  “字面意思。”陆英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阴沉,像十六岁身体里住着一个六十岁老太。
  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变,她决定收回话头,弯起唇角说:“我讲笑啦,你做乜这么认真?”
  阿魏一手搭在桌子上,稍稍俯身,严肃地说:“细路女(小女孩)做乜杀人,你有仇家?”
  陆英摇头,用手帕擦了嘴,说:“我吃好了,多谢款待。”接着便起身往店外走。
  阿魏摸出零钱放在桌上,急忙追了出去。
  “陆英。”他说,“去哪里?”
  她转身,在逆光里看他,“我要回去了,老爷午休之后可能会检查我在不在,要是发现我不在,之后我会很惨的。”
  “哦……我想送你,但那边我不能去。”
  “点解?”陆英忽然想明白,自问自答道,“你为越南人做事。”
  河内是越南北部最大城市,赌场、酒吧,甚至黄包车皆在各帮派分管之下。帮派之间明争暗斗是常事,但对于莱州阮氏来说,都是虾兵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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